第3章 ☆、（二）
J城墓園是建在一個小山坡上的，一圈一圈的黑色墓碑從山下往山頂盤旋，每個墓碑之間栽種着一棵長青樹，即使是寒冬臘月，長青樹依然青翠欲滴，那樣鮮活的生命力，穿插在一圈一圈的黑色墓碑之間，給這沉重，肅穆的悲傷氛圍，增添了一絲活力。
這天是媽媽入葬的日子，在這時不時風雪連天的嚴冬，是個難得的晴好的天。大清早，香雪和相惜已經将媽媽送進了陵墓，安放在黑色的墓碑之下。那樣高的媽媽，化成骨灰之後就只有那麽小小的一盒，輕飄飄的。香雪安靜地抱着媽媽的黑色墓碑，無聲地跟媽媽做最後的告別。
墓碑邊上，剛剛栽下的長青樹，矮矮的，只有一截手臂那麽高，細細的杆，小小的葉帽子，像個精致的小人兒，忠誠地守衛在媽媽的墓碑前，陪伴着媽媽。旁邊有高大的長青樹，高高地豎立在它的頭頂上，濃濃的綠白相間的色彩，綠的是樹，白的是厚厚的霜花。從山上往下眺望，滿目盡是白白的霜花，遮蓋在黑色的墓碑和翠綠的長青樹之上，仿佛換上了一件新的衣裝。
十多年大概是極長久的一段時間了吧，香雪抱着媽媽的墓碑，沉浸在回憶之中，偶然回想起哥哥忙碌地處理媽媽後事的場面，在人群中來去匆匆如穿衣蝴蝶一般，那樣從容，從容地一點都不像當初那個淘氣的小男孩了，是的，他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小男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的男子漢。他的身上散發着一種耀眼的光，他周圍的一切都在那刺目之下變的黯然失色，就像天空中的太陽，那樣光輝閃亮，群星都失去了色彩。那種刺目閃亮的光，是那麽迷人。
原先她是很擔心的，她對處理媽媽的後事茫然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直到看到将事情處理地僅僅有條的哥哥，這才放下了一顆七上八下，懸挂在空中，不着落的心。
她回過神來，望着墓碑上媽媽的照片，依然是微笑的臉，透着溫溫的柔情，那樣的溫柔，即使是黑白這樣沉重的顏色下，都沒有減弱一分一毫。她沒有再哭，眼淚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耳邊依稀響起媽媽溫柔的話語，當年哥哥和爸爸離開時，媽媽就這樣說，可惜當時她太小，不明白。現在終于明白，的卻，即使再哭，媽媽也不會再回來，她要變的更堅強，更勇敢，媽媽一直在天堂看着她，她不能讓媽媽失望。
“媽媽，再見！”香雪揮手向媽媽告別，嘴角彎起微笑的弧度，雖然有些勉強，有些僵硬，但是那種茫然，空洞，以及深切的悲傷已經消失在她的眼中，她的眼神透露着鮮活的氣息。
“哥哥，走吧！”她牽起哥哥的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漸行漸遠，遠遠離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小山坡上，消失在環繞着矮小長青樹的墓碑之前。
相惜微微笑着的臉上滑下一滴晶瑩的淚珠，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閃爍着七彩的光芒，走在前面的香雪卻沒有看見。那是也是他的媽媽呀，他怎麽可能不傷心呢？可是望着這樣深切悲傷的妹妹，他作為一個兄長，作為一個男人，他将悲傷、痛苦隐藏在微笑的臉龐之下，僅在夜深人靜，無人可見的背後，才會獨自品味。
換乘了兩班公交才到家，香雪迅速的将行李打包好，東西不多，只有一些換洗的衣服，還有媽媽的一點遺物。房子是租的，已經跟房東協商好不再住了，因為媽媽的離去，房東也體諒她一個小女孩，生活并不簡單，将剩下的房租盡數退給了她。
“走吧！”寧相惜拉上裝着行李的拉杆箱，牽起她的手，走出了房間。香雪一步一回頭，她十分舍不得這間小小的滿是回憶的屋子，可是她終究還是狠狠心轉頭離開了，過去的始終要讓它過去，如果一直活在回憶中，相信媽媽也不願意看到這樣子的她。
哥哥的家很遠，他帶她坐了長長的一班城際大巴，來到了大城市的機場。她那個小小的縣城并沒有機場。這是她第一次到機場，第一次坐飛機，那樣高大的建築，嶄新嶄新的，連接着整大片望不到邊際的草坪和長長的跑道，來來去去都是忙碌的人群還有一輛輛運送行李的平板車。
飛機裏面很寬敞，有打扮時髦美麗的空姐來去匆匆的身影。起飛時，有長長的一段時間的失重，耳邊響起一陣陣轟鳴，窗外，房子、道路、汽車等等越來越小，只一小會兒，整個城市盡收眼底。飛機還在直直的上升，逐漸逐漸的，越來越多的是白色的雲朵，地面上的城市越來越模糊，漸漸消失在白色的雲朵之下，滿目盡是雪白的飄渺的雲朵，雲朵之上是蔚藍色的天空，像水洗過一樣幹淨，香雪覺得自己好似來到了天堂，開心地露出了久違的笑臉。新鮮的體驗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離別的悲傷很快被抛在了腦後。
寧相惜望着她轉陰為晴的臉色，終于放心了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輕喘了一口氣：“雪兒，我睡會兒，到了叫醒我！”
“好！”
望着他沉沉入睡的面孔，嘴角下已經冒出來青色的胡渣，摸上去一點一點的紮手，那雙跟媽媽一樣的桃花眼下是大大的兩圈烏青，面容蒼白的有些憔悴，卻依然沒有遮擋他迷人的魅力，反而透出一股致命的憂郁、滄桑的氣息。她知道，他是極累極累了，忙碌地處理媽媽的後事，還要照顧她，給她洗衣、做飯、默默地關心着她，可她卻幫不上任何忙，在媽媽細心的照料下，她甚至連家務事都不會做，幸好有他。她無比慶幸，上天終究沒有給她一條絕路。
望着他的臉，她腦中思緒飄飛，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而去，耳邊響起了飛機降落時的提示音，她這才回過神來，有些淘氣地從身後披散在腰間的發絲中抽出一小撮，偷偷地放到他的鼻尖下面，臉上猶自露出淘氣的笑容，到底還是個小女孩，有了依靠之後，悲傷總是去的那麽快。
“啊切~~”一個大大的噴嚏之後，他伸手揉了揉依然在發癢的鼻子，睜開了那雙滿是紅血絲的桃花眼，即使朦胧的睡意仍然籠罩着他，腦子還在模糊狀态下的他依然對她露出了溫柔的笑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呀，小淘氣！”
“呵呵~~到了！”
下飛機時，時間有些晚了，天已經黑下來了，風一吹，刺骨的冷，這裏不同于她所在的北方那種幹燥的冷，而是濕噠噠的，風一吹，那是濕冷好像透進骨子裏，黏膩膩的，一股濕氣往衣服裏鑽，她很是難受，一點都不适應這種冷。
他的車停在機場，黑色的越野車，輪子高高的，她不懂車，也不知是什麽牌子，只覺得很是威武。車內的空間很大，很寬敞，她坐在副駕駛位，看着哥哥熟練的開着車，快速離開機場，她恍然發覺這麽多年未見，她從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是在上學還是已經工作了，生活如何，他就這樣突然的再次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機場在郊區，回去有點遠。”
他話不多，卻總是露着溫柔的笑，那樣溫吞吞的話語中盡是滿滿的關懷。
“我不累，可惜我不會開車，不然倒想幫你開。”她摸了摸他滿是紅血絲的眼，心裏泛着一股淡淡的疼，很是舍不得他這樣子勞累。
“呵呵，你還要上學呢，等放假了哥哥幫你報名去學車！”
“是哦，今年就要考大學了，只剩下幾個月了，換新學校也不知道能不能适應。”她微微嘆了口氣，她的學習并不好，考大學對她來說實在不容易。
“沒事的，考不上滿意的就再考，哥哥養你一輩子都沒問題！”
“哪能呀，哥哥養我一輩子的話，那嫂子還不要恨死我了！”
“小孩子家家的，亂猜什麽呢？”溫柔的笑臉瞬間出現一絲的僵硬，嘴角泛起的弧度是那麽勉強，可惜轉過頭的她并未瞧見。
“呵呵~~我有嫂子了麽？”她有些緊張的問，下意識的不想哥哥被人搶走。
“沒，沒有！”一陣心慌，他也不知為何，回答的話語沒有經過大腦，就從嘴裏吐了出來，他緩過神，趕緊接上：“想什麽呢，你這孩子，哥哥結婚當然得請你做伴娘！”
“哦~~爸爸也在家麽？”
“爸爸......他......”他顯得有些低沉，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終究沒有解釋沒有過多的解釋：“他不在！”
“哦，那就只有我跟哥哥兩個人啊？”見他不願提及爸爸，她也就沒有再提，畢竟當初的時候爸爸就很少回家，她對爸爸的印象并不很深刻。
“恩！”車廂裏的暖風微醺，吹得他很想睡覺，他從駕駛盤上挪開一只手，擠了擠眉心。
窗外盡是燈紅酒綠，即使是黑夜，這座城市依然熱鬧非凡，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邊的商店打着無數熾白色的燈，亮如白晝，七彩閃爍的招牌一閃一閃的，給無盡的黑夜增添了不少色彩。遠處，一幢幢直頂雲霄的摩天大樓滿身是一格一格黃色亦或是白色的格子，直接天上的月亮。冬天的夜晚，有些暗，沒有星子。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是連下去的，因為是練習作品，并沒有分節，按着字數差不多給的章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