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到不知道幾點了,兩個人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兩個人都喝了酒,車是不能開了,就這麽慢慢走了回去。
兩人從始至終都心照不宣地沒有交談,一直到了某個街角才默默分別。
查道嘉看着蘇哲背對自己揮揮手就走了。動作很潇灑,但背影卻被拉的很長。
好像自己的某一次,孤獨一人在路燈下走着,背影被路燈拉得很長,很像狗。
查道嘉苦笑一下,接着轉身,準備回家。
路上行人稀少,他的鞋踩到地面的聲音都格外的響。查道嘉默默走着,突然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查道嘉沒看號碼就順勢接通:“喂?”
“喂。是我。”那邊的聲音頓了頓:“阿武。”
查道嘉一頓,接着嘴唇緊緊抿上。下意識想要挂斷的時候就聽見阿武有些底氣不足地開口:“查道嘉你別先挂斷。我……是來道歉的。”
查道嘉稍微錯愕了一下,随即冷笑:“你道什麽歉?”
“少爺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都知道了。”那邊稍微頓了頓:“你的那份材料不是少爺偷拍的,是我幹的。”
查道嘉怔了,但也只是那麽一瞬,繼續冷笑:“怎麽,你們少爺讓你來頂罪?”
“不是,”阿武的聲音好像很難過:“真的是我做的,少爺他根本不知情。是簡意少爺他說讓我去拍,這是為簡家好,你也不會發現的,我就去做了。就是你帶着文件夾回家的那天,你把材料扔在電視櫃上了。我先吃晚飯,趁着你們還在吃,就——”
雖然嘴上說着不信,但查道嘉還是豎起了耳朵,仔細聽着阿武說的話。
“我以為這樣做不會影響到少爺的。”阿武的聲音聽起來很懊惱:“你來找少爺的那天我不在,回去就發現少爺不對勁。有人告訴說是一個男人來過跟少爺吵了一架。我沒有想到那個人是你。問少爺他是被誰欺負了他也不說,只是一直哭,也不吃飯也不喝水,消沉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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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道嘉的嘴唇動了動。
“少爺他今天下午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我才知道是什麽情況,”阿武的聲音聽起來後悔得要死:“他媽的居然是因為我。查道嘉你這次真誤會了,事情是我幹的,不是少爺。”
查道嘉剛想開口,就聽見電話聽筒裏阿武的聲音竟有些發怯:“我還沒敢告訴少爺。我猶豫了很久,一直睡不着覺,拖到現在才敢說。我不敢跟少爺說事情是我做的。查道嘉,你替我告訴他吧。他要是生氣,我随他處置。”
查道嘉深吸幾口氣,再開口時聲音竟有些發顫:“夠了,我看夠你們演戲了,簡仁自己做錯的事讓他自己來擔,你裝什麽好人?”
“真的是我!”阿武好像急了:“照片是我用手機拍的,到現在還留在我的手機相冊裏,不相信的話我把手機送去你那裏讓你看!”
查道嘉的手有些發抖。
他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愧疚,或者兩者都有。
簡仁并沒有騙他,他也不是因為有目的才接近他的。
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
查道嘉深吸了一口氣,在挂電話之前的最後一句,是“謝謝”。
他蹲下來,手裏拿着手機把頭埋在了胳膊裏。
查道嘉想哭又想笑。他現在有很多話想說,但全部噎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一下子輕松的感覺讓他有點想哭。
感覺就像是掉在水裏快要淹死了,這時候卻突然有人把你拽了上來,讓你得以新生。
上岸之後來到的不是人間,而是天堂。
查道嘉到底是哭了。簡仁還是他的心頭肉,這一點他終于不用逼着自己去改變了。和這相比,因為沒能競标成功的那點損失已經不算什麽了。去他媽的,誰在乎?只要他最珍惜的東西還在,就夠了。
他擦幹淨眼淚,站了起來。
要跟簡仁好好道個歉。是自己混蛋,明明以前允諾過,要相信他的。
他一邊笑着一邊擦眼淚,然後打開手機,準備給簡仁打電話。
這個時間他可能正在睡着。但無所謂了,管他呢。
或者是直接親自去找他?
查道嘉還在想着,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看看屏幕,來電人:李彥。
正高興的他也顧不得細想這個時間李彥來電是否蹊跷:“喂?”
“喂?道嘉哥嗎?”
查道嘉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怎麽了?你哭了?”
李彥聽到“哭”這個字之後,無意識地抽咽了兩聲:“道嘉哥,你在睡覺嗎?”
“沒有,我在外面。”查道嘉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麽了,怎麽你怎麽晚還不睡?”
那邊哭聲已經響了起來:“我,我不敢睡……我一睡着,就會做噩夢……”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那邊哭了一陣,李彥斷斷續續地開口:“對、對不起……道嘉哥對不起……”
查道嘉迷糊了:“你別哭,先告訴我發生什麽了?”
李彥抽泣了半天,才勉強止住哭聲。
“道嘉哥,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呃?”
“我……”李彥又重新哭了起來:“下午我拿到了體檢單……我……我感染上艾滋了。”
查道嘉僵住了。
明明白天,他才剛剛跟李彥發生過關系。而且重複數次,也沒有采取任何防護措施。
那麽很可能,他也中招了。
“對不起……”李彥繼續哭着:“前幾天我一直覺得很難受,身上出了很多皮疹,而且經常發燒,覺得不舒服了就想去醫院看看,沒想到遇到了以前的那個經理。”
那個經理查道嘉當然記得。他曾經拍了他一磚,對他那張臉有些印象。
“他看見我躲着他就冷笑,”李彥抽抽搭搭地:“他在醫院裏罵我賤,說我是婊子,說我勾`引他,害他老婆孩子工作全都沒了。我說公共場合你要點臉,他說老子要臉幹什麽,現在連命都沒了。然後他說,你最好也去檢查檢查,他已經得艾滋了,幹了我那麽多次,我也跑不了。”
查道嘉覺得自己的手馬上就要拿不住手機。
“我害怕了,就去了醫院做了檢查,然後拿到結果醫生說,是陽性。”李彥泣不成聲:“道嘉哥我不敢睡,睡了之後就會做噩夢。道嘉哥,我怕死。”
明明是快要入冬的天氣,查道嘉卻感覺自己的脖頸上已經出了冷汗。
“道嘉哥你去醫院檢查吧,”李彥的哭腔在查道嘉耳邊回響:“我已經中招了,我好害怕你會變得和我一樣。”
查道嘉滿頭冷汗地放下手機,整個人的力氣都像是被抽走了,甚至沒辦法對電話那邊一直重複着“對不起”的李彥回複一句什麽。
李彥已經中招了,而自己不久前才剛剛和他做過。
身在GAY圈的查道嘉當然不會不知道艾滋病的恐怖。可怕的故事聽多了,現在放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恐懼。
剛剛的興奮感一掃而空,現在他的腦子裏只剩下恐懼。
原來生離死別竟離他這麽近。上次他和簡仁分別不過一個轉身,還未再次見面就已經發生了這麽多事。
一瞬間他想了很多。關于父母,家庭,朋友,他。
可是想得越多,恐懼也就越大。
他完了。
查道嘉被蘇哲揍了。
原因很簡單。他告訴蘇哲自己也許已經感染上艾滋病了,蘇哲半笑不笑地說別他媽開這種玩笑,他說不是,他沒有開玩笑,他是說真的,蘇哲的拳頭就招呼上來了。
那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沒留一點情面。他捂住肚子疼的冒了冷汗,蘇哲卻又在他臉上揍了一拳。
他看見蘇哲的眼眶紅了:“他媽的你怎麽這麽不愛命?你他娘的又不是處男連套子都不知道用?你這是活該!這下子知道要完了?嗯?你做事怎麽不動動腦子!”
打在臉上的一拳也很結實。查道嘉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那一處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蘇哲的聲音已經被氣得發抖:“查道嘉你怎麽這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你們一個個地都離開我走了,要我怎麽辦?!”
查道嘉知道蘇哲是害怕。他是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所以比其他人更害怕離別的痛苦。
可是能有什麽用?蘇哲他自己都說過了,錯過錯過,就算知道自己錯了,也只能是過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其實這句話想想,挺殘忍的。
他還不想告訴父母,卻被蘇哲硬拽着去了。蘇哲說,事已至此,隐瞞沒有半點用處。有什麽事情大家一起接受,天塌下來大家一起撐着。不是說非要拖着二老一起難過,而是你的父母年紀已經不小了,你又是獨子,萬一你真的要走了,也要給兩位一個準備。
到了家裏,話是蘇哲替他說的。話還沒說完老媽已經哭得不成樣子,老爸只是沉默,等到蘇哲說完,他才看着兩人,那眼神看起來讓人很心疼。
他問:“道嘉,蘇哲他說的是真的?”
查道嘉紅着眼點頭,接着他就看見一只樂觀陽光的老爸摘了眼鏡,用手捂住眼睛。
這不是一個年事已高的父親能接受得了的事情。
蘇哲看着查道嘉走過去,跪了下來,三個人抱在一起哭得很兇。
害的他也想哭了。
家裏人讓查道嘉去盡快檢查,然而HIV病毒有兩周至三周的窗口期,在窗口期內是檢測不出病毒的。
也就是說,要煎熬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之後,是生是死,才有定論。
查道嘉在出了醫院之後坐上蘇哲的車:“蘇哲?”
“嗯?”
“蘇哲,我查道嘉認識你這麽久了,從來沒有求過你。”查道嘉看着蘇哲的眼睛:“現在我求你一件事。”
蘇哲也看看他:“你說。”
“如果兩個星期之後我來測,是陽性的話,”查道嘉我眼圈又紅了:“我的父母,以後請你多照顧一些。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兒子。”
蘇哲沉默,半響之後才很認真地答複:“好。”
查道嘉笑笑:“還有他,也請你多照顧。”
蘇哲看着他。
他當然知道,查道嘉口中的“他”,指的是簡仁。
蘇哲在車上的紙盒中扯了一張紙,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聲音有些不穩:“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
“告訴他幹什麽?”查道嘉笑笑:“他現在只知道我胡亂冤枉人,恨死我了,一輩子不想見我,我也不去找他……”
查道嘉的聲音哽咽了,但還是堅持笑着:“這樣挺好的。”
現在跑去澄清和好算個什麽。
頂多是,把一個人的痛苦放大成兩個人的。
那樣的話,還不如讓他繼續恨着。
那種痛苦有多可怕他最清楚。兩個星期的空窗期,把每一秒都變成了一把刀,一刀一刀剜下去,卻刀刀躲過要害。
剝皮剔骨,生吞活剮。
精神上的摧殘比肉體上的來得更早。查道嘉覺得自己垮了。他覺得自己整日渾身無力,頭腦發痛。他什麽都不想幹,只窩在床上睡覺,好像睡着了就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但是身體睡着,記憶卻還醒着。查道嘉一睡着,就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夢。
夢的內容很雜亂,亂糟糟的擠成一團,可偏偏每一個都那麽清晰。
他做夢夢到爸媽,夢到小時候,夢到自己淘氣被打,夢到自己和爸媽一起去滑雪,感覺自己像是在天上飛。
也做夢夢到蘇哲,夢見兩人不停鬥嘴,自己總贏不過他,卻還是忍不住想繼續吵。
還做夢,夢見他。
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是他十幾歲的時候,年紀輕輕,卻已經有了身為纨绔子弟的自覺,已經懂了要背着爸媽逃課,要在游戲廳一泡就是一整天,要在美女跟前吹口哨。
可口哨吹得再響也不知道什麽叫做喜歡,只是看着別人這麽幹,自己也就照做了。
第一次感覺到“怦然心動”是在一次酒會上。
那正是他即将成人,正是要開始積攢人脈的時候。父親開始帶他四處去參加各種場合的社交,帶他去見識各色的合作夥伴和競争對手。可能是某家老板兒子的婚禮,或是某個總裁夫人的壽宴。他記不清楚了,也不重要。他只記得那天他在跟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聊天拌嘴,不亦樂乎。
然後只一瞥,就看到了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
那個孩子長得很好看,那種精致的面容簡直不像是會在生活中出現的,又不似熒幕後濃妝淡抹那種的虛假。他的皮膚白`皙,骨骼勻稱,稍長的短發垂到耳後,一看就是軟到想讓人摸一摸的那種。
那個孩子乖巧地站在一邊,不找人玩,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有些突兀,有些和周圍格格不入。
總而言之,是那麽特別。
一下子就讓查道嘉看愣了。
半天之後他緩過神來,戳了戳站在一邊的蘇哲:“喂,那邊那個你認識嗎?”
在吃東西的蘇哲含糊地應付着:“哪個?”
“就是那邊那個,角落裏,在花籃旁邊的?”
“那個啊,”蘇哲瞥了一眼:“你們查家的老熟人,簡家的老二。”
“哦。”查道嘉點點頭:“那他是男的女的啊?”
那時候大家的身體都沒張開,第二性征基本上就是沒有。倒也不是說簡仁的長相有多另類,但那張臉放在男人身上未免太妖媚,放在女人身上又有些太過英氣。那天他穿的又是一件偏中性的衣服,也就有些雌雄莫辨的意思了。
“噗——”蘇哲把剛喝到嘴裏的果汁噴了出來:“你說誰?簡仁?”
原來是叫簡仁。查道嘉心想。也不知道他爹是怎麽想的,簡仁簡仁,賤人賤人,他到底是不是他爹親生的。
可是這個名字似乎也是男女皆可用。查道嘉想了半天,還是搗搗蘇哲:“哎你倒是說啊,簡仁到底是男的女的?”
蘇哲看看他,表情似笑非笑:“女的。”
“哦。”查道嘉的心情立刻就變好了:“我就知道這麽可愛肯定是女孩子。”
那時候年紀還小不懂事。現在想想,那時候的高興,也許就是要立志把面前這個“女孩子”娶回家的一見鐘情。
看見查道嘉笑了,蘇哲也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哈哈哈傻`逼你居然信了哈哈哈。”
查道嘉一愣:“哈?”
“簡仁就算是長得秀氣點也不至于被認出是女的吧?”蘇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再說查道嘉你那副一見鐘情的表情是什麽情況啊哈哈哈。”
查道嘉有些迷糊了。他看看蘇哲再看看簡仁,不死心地再問一遍:“他真的是男的?”
蘇哲顯然是還沒玩夠,立刻又擺出嚴肅的表情:“女的。”
查道嘉才放心下來,就看見蘇哲又開始笑着打滾,就又迷糊了。
“蘇哲!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蘇哲顯然是想繼續作弄他:“是男是女,你自己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查道嘉很快反應過來:“蘇哲你以為我傻啊?過去問這種問題不挨揍才怪!”
蘇哲顯然比他更聰明一點,改用激将法:“哦?你也有怕的時候?”
“怕……怕什麽?”十幾歲,正是面子比天大的時候。查道嘉一被激,膽子就大了起來:“誰說我怕了,我現在就過去問他。”
蘇哲馬上用歡送烈士的眼神目送他向簡仁走過去。
查道嘉很快就走到簡仁跟前。他深呼吸幾口,給自己壯好了膽,這才敢上前搭話:“你……你好。”
簡仁側目過來,就看見一個臉紅到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的查道嘉。
那個自己并不認識的小少爺滿面通紅地向自己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查道嘉,你叫簡仁吧?”
簡仁遲疑着轉過身來,最終還是看着他,輕輕握上了他的手。
握手的一瞬間,查道嘉感受到了什麽叫做“觸電”的感覺。
他淪陷了,他愛上這個女孩子……不對,他還不知道簡仁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他跑這麽遠過來,就是為了要問清楚的。
所以他尴尬地咳了半天,才小聲開口。
“簡仁,那個……我跑過來是想問一下……”
簡仁看看他。
“我是想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話一說出口,查道嘉才覺得這個問題有多蠢。
偷瞥一眼蘇哲。那厮已經真的笑到肚子疼,趴在一旁動彈不得。
再回頭仁,簡仁本來不帶表情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他咬牙切齒,對他說了他們相遇以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神經病。”
被罵的查道嘉當然不高興。
但不錯的是雖然被罵了一頓,但還是有收獲的。簡仁剛才罵他的那一句不是女人能發出的聲線。他是個男人。
簡仁是個男人。
查道嘉更不高興了。
查道嘉一開始也很郁悶。因為他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高興。
沒過多久他就想明白了。他不高興簡仁是個男人,因為他從小就只知道,男人和女人才能在一起。簡仁是男的,這句話的意思等同于,他查道嘉失戀了。
年輕的查道嘉憂郁了,彷徨了,學會思考人生了。
少年查道嘉之煩惱。
然而他痛定思痛,得出來的結論卻是,男人為什麽不能和男人在一起?
沒錯,自此之後,他查道嘉彎了。
就在彎了的查道嘉頓悟了之後,去正式追求簡仁之前,老爸卻來找他談心。
“你也不小了,又是咱們家的法定繼承人,有些事情是應該給你提個醒了。”老爸将辦公室裏挂着的紮得滿是洞洞的飛镖盤取下來,翻了過來:“來來來,讓你看看咱們查家的仇人。”
飛镖盤的後面也被戳的全是洞洞。查道嘉伸長了脖子看着老爸把飛镖盤反過來,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偌大的飛镖盤後面貼了張照片。其他兩個人他不認識,但是有一個他朝思暮想熟的很。簡仁。
“你看,這個,簡氏的老總,簡誠。”老爸一邊說着,一邊指着照片上那個成年男子:“跟我鬥了幾十年了,老狐貍一條,壞心眼大大地有。”
然後他又指指那兩個小孩:“這個,簡意。這個,簡仁。這兩個是簡誠的兒子,也是你以後的對手。”
查道嘉的表情有些悲壯。雖說簡仁上次明擺着是被他惹煩了,雖說他喜歡簡仁只是單相思,但他覺得自己和簡仁簡直就是當代梁山伯與祝英臺,活生生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明明兩情相悅卻要被生來就背負着的詛咒隔開。
他不知道簡仁是不是也對他有感覺,但自己這麽喜歡他,也算是把這段戀情完成了百分之五十。
查道嘉很心疼地看看那個被老爸戳成篩子的飛镖盤,貼在背面的照片當然也被戳得全都是洞。他看見照片上的簡仁的褲裆被狠狠刺了一個洞。他知道老爸飛飛镖的時候是随便扔的,刺刺照片也算不上什麽,但還是搞得他莫名心疼。
老爸沒心情去揣摩查道嘉悲壯的表情,只繼續教育他:“以後這兩個人無論對你多好你都不能跟他們掏心窩子,知道嗎?簡誠那只老狐貍跟我鬥了幾十年了,什麽陰招損招沒用過。這倆又是他兒子,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查家和簡家的關系查道嘉也是心知肚明。老爸這麽教育他之後他也就知道該提防着點簡仁了,無論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畢竟自己的親老爸不會騙自己。
而到後來,簡仁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有些認不出了。
當年那個軟軟的小男孩已經出落成一個成熟的男人了。他的個子幾乎和自己一般高,聲音也粗了些,臉上的輪廓也明顯了。
而他查道嘉,也過了随心所欲的年紀了。
這些年來,他求學,社交,成長,知道了人心不可測,人人都只為利益奔波。
時間隔得太久了,他對簡仁那種不顧一切一腔熱血的愛慕也沖淡了。更何況,出乎他意料的是,簡仁開始一次次對他示好。
雖說心裏對簡仁還有些惦記,但理智卻一直驚醒他,這個人很危險,不要碰。于是簡仁三番五次來找他,他也三番五次地拒絕。
查道嘉自認為心理素質還好,但有一天簡仁尋到一個四下無人的角落,紅着臉扭捏地對他說:“道嘉,你來操我吧,我願意。”
查道嘉才發覺到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被一塊甩不掉的而且色欲熏天牛皮糖給黏住了。
簡直比自己還要厚顏無恥。
他開始躲着簡仁,沒想到這個賤人愈發過分,居然開始設套陷害他。
而且,居然得手了。
自己喝醉酒之後被他莫名其妙迷奸不說,還被他拍下來,留下了證據。
他開始讨厭簡仁了。
畢竟被人算計的感覺,很讨厭。
而且那家夥越來越過分。不光強迫自己答應要“潔身自好”,而且還設套陰他,還割了他的蛋蛋。
什麽叫喪心病狂,什麽叫人性喪失。
查道嘉越來越讨厭他,卻在那一次之後重新對簡仁怦然心動。
那次他的脖子上多了塊不該有的痕跡。為了遮住吻痕,他圍了一條特別土氣的圍巾,而且騙簡仁說這是他很重要的東西。
沒想到,他信了。
不光信了,他還大半夜地特意跑來給自己送圍巾,眼睛留着淚,卻一直在努力擠出笑來:“你說過的,這是你很重要的東西。這是你的感情你的信仰,是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弄丢的東西。下次,別再弄丢了。”
查道嘉哭出來了。
他又把他重要的東西弄丢了。
其實話說回來,簡仁算計他的時候他心裏一直厭煩,不過就是因為一個矯情,一個面子下不來臺。
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喜歡他了,很喜歡很喜歡。
只是他在路上中途折返了,卻沒發現簡還是仁一個人默默跟着他,追着他的腳步走了很久。
簡仁他一直沒有變過。他一直都在默默堅持着,準備一直堅持到自己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其實一場夢做完,他才發現一切都沒有變過。
他是他的一見鐘情,也是他的一往情深。
查道嘉覺得眼角有濕熱的液體流出。
但嘴角卻是笑着的。
淚水從內心深處漫出來,浸濕了他的臉,也浸醒了他的夢。
他愛簡仁,非常非常愛。
只可惜很可能他不能繼續陪他走下去了。
他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眼睛透過淚水看到一片模糊,他擦了半天,才看見坐在自己床前眼睛哭紅的那個人。
簡仁。
他愣了愣,以為自己尚未清醒,直到簡仁看見他睜開眼,勉強在哭過的臉上擠出笑來:“夢見什麽了?又哭又笑的。”
查道嘉看着他,手動了動,覆到簡仁的手上:“你。”
那句話他說得很輕,卻把簡仁聽哭了。
“你的事情我聽蘇哲說了。”簡仁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你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查道嘉看着他,聲音幾乎輕不可聞:“嗯。”
簡仁有抓住查道嘉那只手,包在自己兩手之間。他不停發着抖:“道嘉,那份資料真的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
簡仁的身體震了一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查道嘉的眼淚也掉下來了:“對不起。”
可是他除了說對不起,什麽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