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照常笑着，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
查道嘉知道大家是為了他好受一些。爸媽，蘇哲，簡仁，他們都是笑着的。
可是眼睛都有些發腫。
爸媽很快就知道了他和簡仁的關系。但他們沒說什麽，也沒有訓斥他。也是，到了現在這個關頭，誰還會在乎簡仁的家世背景呢？
人類在死亡面前，連恐懼和悲傷都是不值一提的。
期間他去醫院做了三次抽血檢查。窗口期內的檢驗需要重複三次，每一次他走出醫院之後都有想哭的沖動。
這是直面死亡的壓力，他根本承受不了。
可身邊有簡仁在，他就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簡仁一直住在他家，問他家裏知不知道，他也只是笑着搖頭。
應該是沒告訴吧，查道嘉心想。自己是查家的繼承人這一點暫且不論，有誰的家人會放心自己的兒子或是弟弟跟一個感染上艾滋病的情人共處一個屋檐下？
簡仁他是偷跑出來的。
查道嘉好像明白蘇哲當年失蹤的那段時間裏心情是怎樣的了。
爸媽把簡仁安置在客房，但簡仁每次都是等到二老睡下，再蹑手蹑腳地溜到查道嘉的卧室。
他每次都是偷偷溜進來，然後壞壞地笑一笑，再鑽進他的被窩，還使壞把在外面凍得冰冷的手伸進他的睡衣。
等鬧夠了，他就縮到自己懷裏，慢慢睡着。
只是有時候他睡不着，就會發現自己的衣襟濕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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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仁緊緊拽着衣服，強忍着嗚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身體卻在微微發抖着。
查道嘉輕輕動了動，聲音有些啞：“怎麽了？”
簡仁聽到他的聲音之後頓了一下，抖得更嚴重了。
查道嘉摸摸他的頭，然後微微起身打開燈，坐了起來：“簡仁。”
簡仁也坐起起來：“對不起，吵醒你了。”
“睡不着的不止你一個啊，”查道嘉勉強地笑着：“我也睡不着。”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
“簡仁，”查道嘉打破僵局：“談談好嗎？”
簡仁點點頭。
“我的檢查結果快出來了，”查道嘉把手按到簡仁的肩膀上：“如果……如果結果是陽性……”
簡仁聽到“陽性”這兩個字，猛地抽泣了一下。
“如果是陽性的話，”查道嘉看着他，眼神很溫柔：“別忘了我，但也別太難過好嗎？”
簡仁拿手去擦眼淚，哭相非常難看：“混、混蛋……怎麽可能是陽性……你怎麽可能會死……”
查道嘉沉默下來，他想起了蘇哲對他講的故事。
“答應我，你要活得好好的，”查道嘉兩只手捧住他的臉：“連帶着我的這一份，好嗎？”
簡仁的哭聲漸響，但查道嘉看着他哭，卻不知道要說什麽話安慰他。
等到簡仁哭淚了，他才慢慢擡起頭來，紅着眼睛看着查道嘉。
簡仁做了一件讓查道嘉沒想到的事情。
他的表情很平靜，然後慢慢解開自己的睡衣帶子，将大半個上身裸露在查道嘉眼前。
“道嘉，”簡仁的聲音裏還帶着些哭腔：“你來操我吧。”
查道嘉一愣：“你瘋了？”
“你來操我吧，”簡仁的哭腔變濃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受夠了。”
簡仁伸手去撕扯查道嘉的衣服，查道嘉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握住了簡任的手，卻被他一個前傾死死吻住，舌頭極力想探進來。
查道嘉死死抿住嘴唇，狠下心來，用力推開簡仁，然後順勢将他壓在身下。
“夠了。”查道嘉壓低聲音。
簡仁死命地想要咽下嗚咽。
查道嘉的心裏也很難受。一連幾天了，他們的心理防線都快崩潰了。
可是他看到簡仁的眼淚，卻覺得自己應該“擔當”些什麽。
一味逃避躲讓畢竟只能拖延，他是怕死，但是倘若“死”已經是定局，他不能再讓重要的人再為此傷心欲絕。
就算他必須要離開，也不能再毀了他的人生。
查道嘉喘息幾口，眼前已經有些模糊。
“你不能這麽傻。”
說出口的話帶着顫音，聲音雖然輕，卻讓簡仁哭得更厲害。
“就算我真的是陽性，就算我真的活不了幾天，你也不能就這麽陪我，懂嗎？”查道嘉努力想擠出笑容來，但表情卻被淚水沖刷得很難看：“你還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事業。你想想，你還很年輕啊，你的未來還有好幾十年，你還可以——”
簡仁哭着打斷他：“可是我的未來裏不能沒有你啊。”
這句話被淚水打得不成樣子，讓查道嘉的鼻子也酸了。
“我知道你愛我，我知道你把我看得很重要，我也是。”查道嘉用拇指揩去簡仁臉上的淚水：“所以我不能看着你做傻事啊。”
查道嘉慢慢抱緊簡仁。
“所以別讓我帶着遺憾和內疚走好不好？”
輕飄飄的一個“走”字讓簡仁泣不成聲。
“好啦好啦別哭了，”查道嘉幫簡仁擦着眼淚：“哭得那麽醜，我都不記得你笑起來的樣子了。”
我還沒看夠你笑的樣子。查道嘉把這句話憋回心裏。他想說，卻怕這句話再把簡仁惹哭。
查道嘉把他抱得更緊些：“簡仁，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面對嗎？”
簡仁點點頭。
“所以要勇敢一點啊，”查道嘉揉他的頭發：“那個大膽的簡仁到哪裏去了？那個設套算計我的簡仁，那個拿到我把柄之後威脅我的簡仁，那個把我教訓的服服帖帖不敢再亂來的簡仁，那個為了我什麽都敢做的簡仁……”
查道嘉有點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自己也快哭了。
查道嘉吸了一口氣，鼻音濕濕的：“那個簡仁，要一直那麽堅強地走下去，就算再遇到我這種渣到家的人，也要活得好好的，知道嗎？”
簡仁把頭再次埋到他的胸前，身體微微抽搐着。
“你笑起來的時候才好看。”查道嘉輕輕把他的頭擡起來，在他的額頭上落了一個吻：“以後都要笑着，知道嗎？”
簡仁滿臉是淚，抽泣着點點頭。
也許是哭太耗體力。他們昨天晚上居然難得睡了個好覺。
亦或是他們心裏釋然了一些。巨大的心理壓力快要把他們壓垮了。
第二天他們還是早早醒來。雖然眼眶因為昨天晚上哭過的緣故有些腫脹發紅，但好歹精神狀态不錯。
“道嘉，”簡仁提議：“今天我們去外面轉轉好不好？你也好久沒出門了。”
查道嘉想了想，摸着他的頭發點點頭。
于是兩人去樓下一起吃早飯。
家裏的氣氛還是有些沉悶。查道嘉的父母一向保養得當，近幾日卻好像老了許多，話也少了。
四個人悶頭吃着早飯，媽媽突然插嘴：“道嘉，那個……醫院有跟你打電話說檢查結果嗎？”
查道嘉微微一震，接着悶頭往嘴裏塞早點，含糊地回答着：“還沒有。”
現在的他，最怕的就是“結果”。
“這幾天應該就出來了……”媽媽自言自語道：“記得留心點兒電話。”
“嗯。”
吃完飯查道嘉逃一般回到樓上。簡仁緊跟其後，順便關上查道嘉房間的門：“等一下想去哪裏？”
“唔，哪裏都行。”查道嘉在衣櫃裏翻來翻去，扯出一件衛衣來：“你看我穿着一件怎麽樣？”
簡仁看着他舉着衣服的姿勢，微微笑了笑：“你一直不講究穿着打扮的，今天出去散個步怎麽在意起來形象了？”
查道嘉笑了笑。
他的時日不多了，剩下的時間，他想讓簡仁看到一個帥氣的自己。
他很想在他面前漂漂亮亮地走。
“別光傻站在那裏啊，”查道嘉晃了晃手裏的衣服：“這件到底怎麽樣？”
簡仁笑了：“很帥氣。”
查道嘉放下心來，把衛衣扔到床上，然後換下家居服，再把衛衣套到頭上。
衛衣才舉到頭頂，電話就響了起來。
“簡仁幫我看看是誰打過來的？”
“唔，沒有備注。”
“哦，”查道嘉把衣服套進去：“那幫我接一下吧。”
簡仁接通電話：“喂？”
查道嘉把頭從衛衣裏伸出來。兩只袖子還沒伸進去，就看見簡仁的臉色微微變了。
簡仁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指指手機，小聲用口型告訴查道嘉：“醫院打來的。”
查道嘉立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凍住了。
醫院來的通知電話無異于死神的審判結果。是生是死，只此一句。
他靜靜地看着簡仁。
簡仁舉着電話：“嗯。好的，你告訴我吧，他在我旁邊。”
簡仁掃了一眼查道嘉，聲音有些發抖：“我會轉告他結果的，您說就是了。”
時間靜止了幾秒，查道嘉覺得幾秒已經足夠讓他窒息的了。
他看着簡仁。簡仁沒有說話，但表情已經變了。
他的嘴唇微微發着抖，臉色有些慘白。
顯然他已經聽到結果了。
查道嘉此時居然安心下來。這麽久了，他也該害怕夠了。
結果到底是自己沒有那麽幸運。可是簡仁已經陪他陪了那麽久，已然是一份不得了的僥幸。
他長呼一口氣，顧不得還卡在脖子上的衛衣，慢慢地走向簡仁。
簡仁顯然情緒很激動。他的眼眶濕了，瞪大眼睛看着查道嘉。
然後他蹲下來，用胳膊擋着臉，悄無聲息地哭了。
查道嘉也蹲下來：“沒事的。這個結果我料到了。”
簡仁抽泣兩下，接着哭出聲來。
“真的沒事的，”查道嘉小聲安慰他：“不是說好了嗎？你要笑給我看的……”
查道嘉有點哽咽。
“簡仁，我……”
“……混蛋……”簡仁哭着發出聲音：“沒事的話，就不要這麽吓我啊……”
查道嘉沒有聽清：“什麽？”
“混蛋！我說你沒事情啊！”簡仁哭着撲上來死死抱住他：“醫生說你是陰性！道嘉，你沒事！你沒有被感染上！”
被抱住的查道嘉有些反應不過來：“我……”
“太好了，道嘉，你沒事……”簡仁抱着他哭得泣不成聲，手機掉到地上滅掉了：“太好了……”
查道嘉半天才消化掉這個事實。
他突然很想哭。他以為自己是陽性的時候已經平靜了，聽到自己沒事的時候反而想哭。
撿回一條命。這是何等的僥幸。
他還可以活上幾十年，直到白發蒼蒼，直到滿臉皺紋，直到連路都走不穩，他都可以和他在一起。
查道嘉到底是哭了出來。
人真的很奇怪。傷心的時候要哭，高興的時候還是要哭。
“去告訴爸爸媽媽吧，”簡仁笑着流淚：“這麽久了，真的難為二老了。”
查道嘉頓了頓，立刻站起來，飛身奔向樓下。
他還興奮了，一點都沒聽到簡仁在後面喊的：“道嘉你衣服還沒穿好！”
于是查道嘉脖子上套了個衛衣，用風一樣的速度跑了下去，兩只袖子在身後飄呀飄。
配上他還亂糟糟的發型，詭異程度滿格。
但就算是他光着身子頭上套着情趣內褲跑下去，他帶來的消息還是會讓爸媽哭出來。
老媽聽到之後接着哭着抱上他，老爸的嘴唇動了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他最後也是笑着哭了。
查道嘉也沒有忘了蘇哲。蘇哲正在上班，聽到消息之後接着就趕到他家，查道嘉又結結實實地挨了頓揍。
“你個小子，讓老子白擔心那麽多天。”
蘇哲沒有哭，但眼眶卻是紅的。
他下手很狠，但笑容卻很開心。
“他媽的……”蘇哲抱住他：“你的運氣真的太好了。”
然後他望向簡仁：“你的運氣也很好。”
簡仁沖他笑笑：“我知道。”
剩下的就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
先是家裏做了一大桌的飯菜。上一次一家人興高采烈地坐在一起吃飯，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飯桌上老爸問起簡仁：“小簡，你這麽久沒回家他們沒擔心嗎？”
簡仁狡猾地笑笑：“他們找不到我的。”
“你啊，你這表情還真是跟你爸的年輕時候一模一樣。”老爸哈哈大笑：“簡誠那個老狐貍，每次壞點子一動就露出來這種表情——”
老爸猛地頓住。他尴尬地笑了笑：“對不起啊小簡，我不該在你面前這麽說你爸的。”
“沒關系的，”簡仁看起來沒有絲毫的尴尬：“其實我爸在家裏也經常念叨您，還把您的照片縮印了貼在鞋底到處踩……”
簡仁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了：“……對不起啊伯父……”
老爸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那個老狐貍一肚子的壞水。”
查道嘉想起了挂在老爸辦公室幾十年都被紮成個篩子了的飛镖盤，背後貼着的簡家一家的照片都被紮成蓮藕了，您居然好意思說別人一肚子壞水。
接着爸媽就開始了長時間的加班。這一段時間兩位也沒顧得上好好工作，事務攢了一大堆，等到重新開始工作的時候就被忙得不可開交。
簡仁也回家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就有些扭捏。
“道嘉……那個，我爸說，請你去我家走一趟。”
“……為什麽？”
“我回去已經把我和你的事情告訴我爸了，”簡仁的臉紅紅的：“我爸現在已經知道我的決心了，就算生離死別也要在一起……對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爸了，包括我哥的那件事……道嘉，我爸已經把我哥狠狠揍了一頓了，他說他一直教育我們，做生意最講究的是誠信，手段可以狠，但絕對不能陰。他說我哥這麽幹簡直就是把簡家的臉全丢光了，我哥也被他打到骨折了……”
“……”
“我爸還是很講道理的，”簡仁偷偷觀察着查道嘉的反應：“道嘉你就去見見我爸吧。”
查道嘉幹笑兩聲：“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說實話，他真的不想去。
他不情願不是因為讨厭簡仁的父親，而是，他有點害怕。
害怕到他趕緊去書店買了本《如何搞定岳父一百招》壓壓驚。
書捧在手裏查道嘉看着看着就開始胡思亂想。
簡誠會怎麽對付他？
比如說，簡誠坐在他對面，面無表情地掏出一張支票來甩到他臉上：“拿上這二百五十萬，從今以後離我兒子遠一點兒。”
他是不是應該提前也準備張支票，數額比簡誠的這張大，然後反手一揮也把支票甩到他臉上：“拿上這五百萬，從今以後離我媳婦兒遠一點兒。”
不過簡誠應該沒無聊到這種地步。
再比如，簡誠坐在他對面，面色陰冷地掏出一把槍來把槍口對準他的胸口：“再招惹我兒子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他是不是應該提前準備件防彈背心穿在裏面，然後扒開衣襟英勇地吼回去：“你開槍吧！大不了十八年以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來生年下照樣再去搞你兒子！”
不過簡誠應該也沒無聊到這種地步。
再比如，簡誠坐在他對面，神情激憤地掏出一顆原子彈，大吼一聲：“讓我炸死這個傻｀逼！”
……好吧，他查道嘉也沒無聊到竟胡思亂想到原子彈。
他掏出一根煙來點上，悶悶地吸了幾口。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反正他不能給簡仁丢臉。
……就這樣吧反正他的賬戶上并沒有五百萬也不知道該去哪裏買防彈背心。
結局章
查道嘉出門的時候發現手心裏全是汗。
越害怕的東西來的越快，早上一睜眼，簡仁的臉就無限逼近自己：“道嘉，趕緊起床去我家啦。”
查道嘉都沒沒想到有一天簡仁的臉會和“催命”聯系到一起。
但他只能硬着頭皮去簡家。
簡意不在家，聽簡仁說他現在好像在醫院裏躺着，看來他腿被打斷了并不是瞎扯。
而簡誠一看見他就板着張臉，讓查道嘉不禁咽了口口水。
哆嗦着寒暄完“伯父”，簡誠就黑着臉招招手讓簡仁退出去。簡仁好像有些不滿，但到底還是乖乖聽了話。
留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
簡誠咳嗽一聲，掏出一張紙來，放到桌子上推給查道嘉：“這個給你。”
查道嘉瞥了一眼，被吓了一跳：“只是什麽？！”
“簡意那熊小子的血書。”簡誠仍舊端着架子：“上次是他做的過分了，我已經狠狠教育過他了，他也拿出誠意來了，還請查公子原諒他。”
查道嘉看看那張紙。
一張白紙上用手指粗的線條歪歪扭扭地寫着“我錯了”三個大字，字跡是紅繡色。
誠意沒看出來，驚悚倒是量很足。
查道嘉只能讪讪地笑笑。
“再來就是我那二兒子——”簡誠的眼神變了：“聽他說，他非要跟你在一起？”
查道嘉不由得坐直了。
然後他就看見簡誠從兜裏掏出一張支票來：“本來我想開張兩百五十萬的支票，讓你拿上錢滾離我兒子遠一點兒。”
“……”
“不過估計你也不缺這兩百五十萬，支票我就沒開。”簡誠把那張空白支票扔到一邊。
“……”
然後他又看見簡誠從兜裏掏出一把手槍來：“本來我想拿出槍來吓唬吓唬你要是你犯慫一槍崩了你。”
“……”
“不過我也沒找到哪裏有賣槍的，找了半天就買了個模型。”簡誠把那把模型槍扔到一邊。
“……”
然後他又看見簡誠把手伸進口袋。
他媽的他不會真的要掏出來原子彈吧？！
簡誠把手拿上來的時候查道嘉顯然是蹦了一下：“這是什麽？！”
簡誠看他一眼，把手裏的木盒子打開。
“玉镯子。”
查道嘉愣了下來。
“這是簡仁他媽媽留下來的。”簡誠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我夫人走的早，也沒留下來別的什麽東西，就留了一對玉镯子。聽說是她家祖上傳下來的，傳女不傳男。但到了我們這輩兒，家裏沒出一個女兒。”
查道嘉看看木盒裏那只玉镯。那是只很美的镯子，顏色是通透的水綠，整個環身上都沒有裂痕或是瑕玷，泛着靈動的光。
“我夫人臨終前說，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們的兒子。反正我們沒有女兒，要是兒子找到良人了，就把镯子一人一只送給兒媳婦。”
簡誠慢慢說着，語氣已經緩和下來。
“她說了，帶上這只镯子，兒媳婦就是我們的親閨女，要好好疼着。镯子有兩只，一直已經在簡意大婚那天送給他媳婦了。這一只……”
他向查道嘉示意：“把你的手拿過來。”
查道嘉猶豫着把手伸過去，簡誠默不作聲地握住他的手，然後取出镯子來，要戴在他的手上。
“……呃，”查道嘉感覺有點奇怪了：“那個，嫂子那只也是您親手給戴上的？”
簡誠向他翻了個白眼：“放屁，我兒子的媳婦的手我摸了算什麽話？我他媽不是看見你一個大老爺們戴這個娘們的東西費勁嗎？！”
查道嘉的嘴角抽搐幾下。
不過簡誠沒說錯。那只玉镯雖說大氣美觀，但尺寸确實是給女人準備的。男人的手腕比不上女人的纖細，他一個大男人的手腕确實進不去，兩個人硬塞了半天，結果镯子在中間活活卡住。
“……”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陣，簡誠突然問他：“你身上有潤滑油沒有？”
“……”
“連潤滑油都不常備？！”簡誠突然暴走：“那你得把我寶貝兒子折騰成什麽樣啊？！”
“……”
“算了算了，”簡誠有些懊惱地松手：“戴上去還得拿下來，不費那個勁兒了。”
查道嘉小心把镯子取下來，心裏不知道為何有些愧疚：“對不起。”
“有什麽對不起的。”簡誠有些郁悶：“我看着你不合适有什麽用，簡仁那個小子看你哪裏都合适。”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
“算了，”簡誠開口：“他喜歡，就夠了。”
查道嘉留在簡家吃了頓晚飯。
期間查道嘉跑前跑後，替簡誠端茶送水，夾菜盛飯，就差替他吃下去了。
查道嘉活到這麽大連老爸都沒伺候過，但可恥的是他還忙活得挺開心。
簡誠似乎不怎麽領情，看着查道嘉忙成狗也只是冷哼一聲。
“你長得倒是跟你爸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簡誠沒好氣地說：“簡直和那只老猴子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查道嘉讪讪地笑着。
簡誠跟老爸果然是相愛相殺了幾十年的好基友。
簡仁看到自家老爸這麽對待查道嘉自然是擔心得不得了。等到和查道嘉一出門他就湊了上去，兩人邊走邊聊：“道嘉，我爸跟你說什麽了？”
查道嘉看他一眼：“你爸說你哥已經被他收拾了一頓了。還有，你哥現在在醫院裏躺着，估計還要再躺上幾個月。所以你哥搶到的那個項目，雖說還是簡家負責……”
查道嘉勾勾嘴角：“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親兒子不能上場，那就只能派我這個女婿當負責人了。”
簡仁有些出乎意料，眨眨眼睛看着他。
“就算是自己的岳父也要明算賬嘛，”查道嘉似乎很得意：“雖然我把你娶回家了，但是你爸還是要開我薪水的。”
“他……沒說別的？”
“有啊，”查道嘉笑着：“他說他快被你氣死了。事後你才告訴他，你居然跑去跟一個可能得了艾滋的人同居，你說完之後他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
簡仁看着他。
“所以他讓我一定要好好對待你。”查道嘉慢慢走着：“我當然知道。你有多愛我，我可比他清楚多了。”
說完他看看簡仁，後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然後他跟我說了很多，你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樣子的衣服，不喜歡幹什麽家務……哦，對了。他特意囑咐我說，你對蛋白質過敏。所以不要給你吃雞蛋喝牛奶，還有，做｀愛的時候一定要戴套，千萬不能內射。”
簡仁的臉更紅了。
這種話從自己老爸嘴裏說出來簡直不能更羞恥。
查道嘉看他害羞似乎更開心了，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小木盒：“還有，你爸爸他送給我這個。”
簡仁瞥了一眼：“那是什麽？”
查道嘉笑而不語，頓住腳步，停在簡仁面前，緩緩打開盒子。
簡仁愣了愣。他盯着盒子裏的東西看了許久，才擡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查道嘉：“這可是我媽留給我媳婦兒的。”
查道嘉看着他的眼睛：“這可是我媳婦兒他爸送給我的。”
簡仁笑了：“你手腕那麽粗，镯子合适嗎？”
查道嘉笑着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收起來：“不合适。但是雖說這镯子不合适，只要我跟你合适，就夠了。”
簡仁輕捶他一拳：“你最近說話挺惡心啊。”
查道嘉把他攬住，湊上去親了一口：“這是你爸說的。”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查道嘉開始認真工作，為了工程項目跑東跑西，忙得不成樣子。
老爸打趣他：“娶了媳婦忘了爹，你趕緊滾去姓簡吧。”
他知道老爸是在埋怨他回家的時間太短。他現在跟簡仁一起住，還住在簡仁的小公寓裏。一來工作上下班方便，二來查道嘉實在是怕老人家天天晚上聽到一些嗯嗯啊啊的不和諧聲音會被害得失眠。
他覺得讓一個老人家天天晚上聽到自己家香火斷裂的聲音是很不人道的。
不過讓查道嘉有些驚訝的是，對面胖子知道了他和簡仁的關系之後也沒有刻意疏遠他們。心寬體胖，真的不只是說說而已。
比如那天胖子帶着大黃來他們家蹭飯。飯畢，簡仁跑去收拾餐桌，胖子就悄聲湊了過來，表情神神秘秘。
“喂，”胖子緊貼他坐在沙發上：“你跟小簡，是不是那個？”
說罷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查道嘉一愣：“哈？”
“哎呀，”胖子感覺又扯扯衣袖：“這個啊？”
查道嘉迷迷糊糊，也學着他扯扯袖子：“這個？”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笨！”胖子恨鐵不成鋼，又用力扯扯自己的袖子：“斷袖啊！”
話音剛落，他那件家居服就發出“刺啦”一聲，袖子随即斷裂被扯下來。
“呵呵呵……”胖子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不是，嘿嘿。”
“呵呵呵……”查道嘉只能跟着幹笑。
“你們倆真的是？”胖子窮追不舍。
“是。”
“哦。”胖子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點點頭，接着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媽的，那以前都是誰騙老子說搞同性戀的都是變态？”
“……”
“明明都是正常人嘛。”胖子憤憤不平：“以前還有人給我看過一本書，寫的都是些啥玩意兒。他說這是搞同性戀的書，我一看，他媽的裏面那個男的有九根雞巴，都是啥雞巴玩意兒。”
“……”這劇情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搞得老子一直以為同性戀不是娘們唧唧的就是死變态。”胖子的聲音有些郁悶：“他媽的也沒有啥啊。”
查道嘉只是笑笑。
“那啥，啥時候辦好事兒通知哥們兒一聲。”胖子拍了他的後背一掌：“就算政府不承認你們的愛情，哥們兒我承認。”
此時卧在地上的金仔也“汪汪”叫了兩聲。
“嘿嘿，你看我兒子也承認。”
查道嘉看看他們，笑了：“謝謝。”
他覺得自己的确是挺幸運的。父母和朋友都支持他，連簡仁的父親也沒有反對。
的确，太僥幸了。
然而第二天他又接到了蘇哲的電話。
“聽說你最近成了簡家那個項目的執行總監了？”蘇哲調笑他：“你叛變革命叛變得很幹脆嘛。”
“少貧嘴。你打電話過來就為了這個？”
電話那頭蘇哲的笑意就減了：“不是。我想了半天，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聲。”
他頓了頓。
“李彥辭職了。”
“哈？”查道嘉很驚訝：“辭職了？為什麽？”
“前幾天那個人來公司來鬧事。就是以前總纏着他的那個。他現在工作家庭都沒了，還嗜賭欠了一屁股債，治病也需要一大筆錢，他就想去勒索李彥。”蘇哲沉默下來，聲音有些難過：“李彥好像沒有答應，他就跑到公司來鬧事。現在全公司都知道李彥是被他睡過的破｀鞋，而且還得了艾滋病，整個公司都像看怪物一樣看他。李彥他受不了，第二天就辭職了。”
查道嘉沉默半晌：“他現在在哪裏？”
“不知道。”蘇哲苦笑：“他向我遞交辭職報告的時候我告訴他公司可以為他停薪留職，如果他不想工作去安心養病的話，公司也可以支付一筆遣散費。我已經讓財務科準備好了，他卻沒有來，就這麽招呼沒打一聲就走了。”
查道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也是太累了吧。”蘇哲輕嘆一口氣：“發生了那麽多倒黴事情，他應該也累了。我挺後悔的，以前還以為他是惟利是圖的小人。現在想想，他挺可憐的。”
接着兩個人都沉默了一陣。
“道嘉，其實你挺幸運的，我挺羨慕你的。”
查道嘉“嗯”了一聲：“我知道。”
查道嘉去了李彥租住的公寓，然而早就人去樓空了。房東說他退掉押金就走了，聽說是想去別的城市去，或者回故鄉去陪媽媽，他還沒打算好。
他不是對李彥舊情未了。他一開始确實是對李彥的肉體有過欲望，但那不是愛情，他心裏明白。
他對李彥的感情有些複雜。李彥像個堅強又懦弱的孩子，他很同情他，也把他看成是難得的朋友。
況且自己以前也傷害過他。酒後亂性那一次，誤以為自己得上艾滋的那次，李彥都是無辜的，他的态度卻很傷人。
他還來不及跟李彥說一聲抱歉。
可是每個人有自己的路。既然他選擇一聲不吭地走出自己的視線，那自己也不能再去打擾他。
只是，很遺憾。
這句“對不起”他要欠一輩子了。
三月之後，工程圓滿完成。
過程不算是盡善盡美，但結果還算不錯。查道嘉第一次接手這種工作，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慶功宴那天難得看見老爸和簡誠同時在場。兩人一見面，立刻就握上了手，暗中比着手勁兒。
“這次簡家大賺一筆，我兒子功不可沒啊，是不是啊老簡？哈哈哈哈。”
“老查你搞搞清楚，那是我簡家的兒媳，其次才是你兒子啊，哈哈哈哈。”
“兒媳？老簡你弄錯了吧？我兒子可是你女婿，你兒子才是我查某人的兒媳婦。”
“呵，”簡誠已經裝不下去，臉直接黑了下來：“老猴子，你的那張破嘴還是那麽不招人喜歡。”
查父笑笑：“彼此彼此啊，老狐貍。”
看得一群小輩一頭冷汗。
簡意也拄着拐來的。三個月過去了，他也脫離了半身不遂一樣的生活，已經可以借助拐杖走動了。看到查道嘉他明顯是一臉心虛：“查少爺。”
查道嘉立刻擺出自己那副高深莫測的裝逼臉，笑而不語。
簡意更加緊張：“查少爺，以前是我的錯，還沒當面跟您道歉。不過我也被我老爸收拾得夠慘了。我都三十多歲了，還被老爹打斷了腿，說出來已經很丢人了。”
查道嘉仍舊保持自己高深莫測的裝逼臉，笑而不語。
簡意心理防線崩潰了：“查道嘉你原諒我好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