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東西,我可不是為了救你……

正值谷雨,寒氣漸收,從清晨起細細洋洋地落了幾個時辰的雨,黃昏時那點涼薄的夕照沒發揮什麽作用,沿途的青石板上還沾着淺顯的濕氣。

早春的天黑得極快,剛過戌時,夜幕便提前降臨,慕朝一行人抵達妖市時,已冉起了滿目的燈火。

節氣日,妖市紅飛翠舞,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衆人抵達後都有些興奮,平日在雁歸山或者在自己的宗門世家裏,不是學習就是學習,說話要端着走路要端着,需要時刻保持謙謙君子.大家閨秀的舉止,能卸下那些僞裝好好玩的時間真的很少。

今夜難得的機會,這些少年修士們終于有了點屬于這個年齡的“熱鬧”,三三兩兩地圍在感興趣的攤子前嬉笑。

慕朝抄着手百無聊賴地走了一段路,也沒有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不免有些興致缺缺。

“那個,江雪深,你要不要一起玩套圈?”雲秀跟在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順着她的視線瞟了一眼。

地上羅列了不少奇珍異寶,十個靈石可以套三個圈,圈中哪個寶貝就能帶走哪個。

來妖市的大多數都是凡夫俗子,這種攤子真的不會虧本嗎……

慕朝收回視線,并沒有什麽興趣,只覺得答應和這群正道小廢物來這裏真是失策。

“別理他了,人家可瞧不上與我們玩這些。”有人拉了拉文秀,滿臉的刻薄。

“都被退婚了,我要是她我都不好意思出門了。”

“還敢這般不是好歹。”

“你別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你這般熱情,可見別人搭理過你?”

文秀有些尴尬地回頭去看,卻見慕朝已經抄着手懶洋洋地往茶攤走去了,确實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不由暗了暗眼神,但還是正色道:“是我主動約他一起玩的,大家不要這麽說,江師妹大概就是太少和同門交流,有些害羞罷了。”

Advertisement

江文薏正随手拿起小攤上的玩物,聞言,瞥向桃樹下飲茶的某人。

害羞?放屁。

露天的茶鋪開在桃樹下,茶香混着花香,讓嘈雜的環境不由寧靜了不少。

慕朝一腳踩在長凳上,對着想坐在身邊的人甩去一記冰冷的眼神,吓得人立刻換了一桌,他這才靠在樹幹上冷眼看着這場喧嚣。

“我要吃雲片糕!”稚嫩的嗓音落在嘈雜的鬧市卻穿透力極強。

慕朝不由往聲源看去。

是個七八歲的孩童,他的身邊是個姱容修态的少婦,看起來應該是這小孩的母親。

兩人僵持在餅鋪前,昏黃的光線将身影拖得碩長。

不知過了多久,那母親終于嘆了口氣,蹲了下來,平視男童:“可是寶寶的牙會壞掉的呀。”

男童努了努嘴:“才不會,我就吃一點點。”

母親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笑道:“好吧,那寶寶要叫我什麽呀?”

“好娘親。”男童的聲音稚嫩又童真。

慕朝閉了閉眼,忽然覺得有些頭疼,可這具身體分明沒有頭疾。

那母親最終還是買了一盒雲片糕,綿白輕薄的雲片糕化在嘴裏時,男童滿足地笑了起來。

慕朝靜靜看着,似乎唇齒間也有了那絲膩味。

他曾吃過,那應該是沾着血污,粘糊成一團,化開時又甜又腥,總之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他飲下一口清茶。

忽然有些索然無味,起身拍了拍衣袂,便打算離去。

剛跨出一步,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方才套圈的攤邊,雲秀被一掌拍出,重重摔在茶鋪的長凳邊,吐出一口鮮血。

慕朝退了半步,那血萬幸沒有濺在衣袂上。

文秀扶着凳子腿掙紮着起身,擡頭看到了慕朝,眼睛亮了一下:“江雪深!”

她在求救。

讀懂了這個眼神,慕朝側眸看去。

江文薏正被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抓着抱在懷中調戲,羞紅惱怒着臉,拼命掙紮,卻掙脫不開。剛剛的尖叫就是她發出的。

而幾個劍宗的師兄英雄救美不成反被幾個人高馬大的偃甲人狠狠踩在腳下。

是天工門的。

天工門以造鐵血偃甲聞名,自诩正道,不過所作所為與魔道也差不離。

那個抱着江文薏的便是天工門的少主,秦守。

他喝了幾壇花醉,就摸不着東南西北,看到個女的就動手動腳,不知節制。

附近的攤販早就吓得躲了起來,沒人想平白招惹事。

慕朝面無表情地掃過。

啧,這與他又何幹?

今日,他沒有興致多管閑事。

無視文秀期冀的目光,慕朝從她身側跨過,往夜市中心走去。

江文薏率先開口:“江雪深!你有沒有心!”

“站住。”随後身後有人斥道。

慕朝腳步不停。

“讓你站住沒聽見?”

前路忽然被擋住。

慕朝擡頭,卻見方才抱着江文薏的秦守正死死擋在他面前,遮去了半分夜光。

“長得還挺有幾分姿色,不如跟我回天工?”秦守看着他眼尾處那抹誘人的朱砂痣,咽了咽口水。

但面前的少女卻不講話,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他極緩極緩地攢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啊。”

夜市東街。

江雪深嚼着糖葫蘆,正和贏英英從珍品坊大包小包的出來,便聽到了一陣喧嘩。

一群看熱鬧的人紛紛湧向西街。

江雪深嚼下最後一顆糖葫蘆有些不明所以地拍了拍守在鋪外的王順。

“發生什麽事了?”

王順正忙着給家裏的孫子孫女挑選禮物,猛不丁被問話,只能擡頭張望了一下,随口道:“可能促銷打折吧。”

不靠譜。

江雪深只能逮了個路人問一下。

這才知道西街那居然發生了鬥毆事件。

“可慘了,那書生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別提多好看,全被那丫頭毀了。”

“據說光打臉啊,抓着頭匡匡得就往地上砸,牙齒都斷了好幾顆。”

“書生讨擾了好幾次都不管用,我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麽兇的丫頭。”

唔,好像不是什麽好吃的瓜。

江雪深興致缺缺地縮回了腳步。

“慕朝兄弟,你嘗嘗這個。”贏英英買了一盒雲片糕,遞了過去。

江雪深下意識的張口,一口咬下,嚼了嚼,腮肉鼓起一小團,幸福得眯起了眼。

贏英英馬上縮回了手,一張黝黑的臉紅得發紫。

魔尊原本就這麽可愛的嗎!

贏英英又遞過去一塊。

江雪深擺了擺手,直接将整盒接了過來,四下張望了一下,終于在王順幾步遠的攤邊見到了大護法。

從剛剛開始他好像一直在那屹立不動,也不知在看些什麽。

江雪深湊過去看了看,是個玩具攤,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沒什麽特別的。

大護法握着一只撥浪鼓,視線卻虛無地落在空氣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手中的雲片糕還散發着甜膩的香味,江雪深遞了過去,道:“大護法要嘗嘗嗎?”

大護法卻還是出神地頹敗着。

“大護法?”

“闫平良?”

大護法終于回過神來,緩緩地轉了個艱難的頭,視線落在紙盒中,又驀地愣了一下:“雲片糕?”

江雪深點了點頭:“還挺好吃,嘗嘗嗎?”

大護法枯樹般的表情似乎有片刻的不解,他歪了歪頭:“魔尊吃過了?”

江雪深:“對啊。”

大護法的表情終于變了一下:“您現在可以吃雲片糕了嗎?”

江雪深:“……”啊?

難道慕朝不能吃這個嗎?可這和松子糖差不多,也是糯米之類制作的呀。

江雪深尴尬地扯了扯唇角。

怎麽辦,要怎麽解釋……

正在糾結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

江雪深偏頭看去,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沖了過去。

狂風驟起,塵沙滿天,天馬奔騰,從正空飛馳而下,橫沖直撞。

而街道中間,天馬飛馳而來之點,有個孩童一無所知地徘徊在街口!

江雪深還不大會使用這具身體,想沖過去已經來不及了。

有膽小的人已經捂起了眼睛,拼命尖叫。

江雪深也忍不住失聲。

馬上就要撞到了!

五步!三步!一步!

最後一秒,江雪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口驚叫呼之欲出,眼前卻有一陣勁風拂過,一道紅色的身影從面前一晃而過。

江雪深再看去,想象中血腥的場景沒有出現,那孩子已經随着紅色身影在天馬肚下滾了過去。

下一秒,江雪深懷中驀然一重,那孩子竟然被挑着後頸扔在了她懷裏。

這幾幕速度太快,江雪深還沒反應過來,在原地呆了呆,才對上了幾步開外,一雙淡漠又邪性的眼眸。

懷中的小孩掙紮着想到救命恩人懷抱中去。

那救命恩人紅衣翩翩,卻抄手涼薄道:“小東西,我可不是為了救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