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個就是你那仙門的未婚夫……
這一晚慕朝睡得極不踏實,夢裏亂七八糟的,全是什麽《霸道魔尊愛上我》之類的話本子,一會兒是江雪深紅着臉說“我心悅你。”一會兒是江雪深拿着一把鐵鍬,邊說“正邪勢不兩立”邊将他的盆栽連根拔起。
醒來的時候,床鋪又滲了點血。
天色還未亮。
慕朝拭去鬓邊的細汗,臉色陰沉地盯着床,小腹還在郁郁作疼,疼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卻總算從混沌中清醒了些許。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這次他非常淡定地清洗了床單。
好在這受罪的日子沒幾天就結束了。
一結束慕朝就直飛飯堂,什麽補血吃什麽,滿滿當當一大盆。
他得好好補補,下個月才不至于頭暈力虛。
面無表情地嚼了幾口豬肝,隔壁忽然飛過一個瓷碗,他下意識地向後靠去,瓷碗從面前擦過,在長桌上翻滾了幾圈,“砰”得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碗裏的腌茄子,早已飛灑而出,一條條粘在桌面上,看起來分外腌漬。
慕朝躲得快,但對面的雲秀和裴欽就沒那麽好運了,糊了滿臉的湯漬。
空氣中隐隐飄忽着一股酸味。
尤其雲秀,又羞又惱,氣得白皙的小臉微微發紅:“蕭圖南又開始了。”
裴欽抹了一把臉,嫌惡地輕呸了一口:“這王知勇每天帶的都是什麽東西,雁歸山沒給他吃飽飯嗎?”
“那王知勇沒骨氣也就罷了,怎麽還沒腦子。”長桌另一頭被腌茄子波及到的人也語氣不善地加入了話題,“又不是不知道蕭師兄最讨厭那種髒兮兮的腌制品,還專挑這個飯點來,擺明讨打。”
“其實我也讨厭腌制品,聞起來又酸又臭,一股子窮酸味……”另一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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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歸山修習的大多數都是仙門世家的後裔,沒過過清貧日子,實在理解不了王知勇怎麽能活得這般遭人嫌棄。
慕朝沒什麽情緒地又扒了一口紅棗湯。
湯中剛剛被濺入了幾滴腌茄汁,酸酸臭臭的,有些難以下咽。
他放下勺子朝一旁看去。
蕭圖南單手提起王知勇的衣襟,另一只手将飯碗倒扣在他頭上,米飯順勢挂在在他的發上、臉上,再墜入衣襟裏。
王知勇還是那副憨厚老實的模樣:“對不起啊蕭師兄,我以為你就是不喜歡冬瓜……”
蕭圖南冷笑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讨厭的是你。不管是冬瓜還是茄子,都沾着跟你一樣的窮酸味。”
“你這樣的人能進雁歸山,真是我門之恥!”說着他狠狠揮出一拳。
王知勇臉上很快青了一塊。
“對、對不起……”
飯堂裏鴉雀無聲,有的只是碗碟相撞的聲音。
慕朝站起身,往外走去。
“诶,江師妹你不吃了嗎?”裴欽問道。
慕朝腳步不停,經過長桌時,能看到王知勇求助的眼神從死氣沉沉的眼睛裏投出來,孤立無援地看着他。
但是很可惜。
他并沒有多管閑事的興趣。
慕朝抿了抿嘴,沒有施舍他一眼。
飯堂裏的事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快淹沒在論劍大會前的緊張中。
全門派上下,只有慕朝對此毫無興趣,每天不是睡覺,就是翻話本子。
快将那滿箱話本子看完時,回門例休的日子再次來臨。
這次例休的時間提前許多,主要是方便學生們能多在自家宗門寶庫中取些趁手的武器。
王知勇家住黃龍村,離雁歸山的有近半個月的腳程,他還未能熟練運用禦劍飛行,除了過年,幾乎不回家去。
這次也是一樣。
因此他便殷勤地幫慕朝來收拾行李,一起往山下走。
“江師妹,今天江府的人會來接你嗎?”王知勇猶豫道,“剛剛好像看文薏師妹坐上了馬車走了。”
慕朝瞥了他一眼。
王知勇臉上的傷這兩天顯了出來,愈發青紫相呈,幾乎沒有一塊好的。
意識到他的視線,王知勇狼狽地別開了目光:“其實不全是蕭師兄打的。”
這種事情他不說,慕朝也知道。
門派上下幾乎沒有看得起王知勇的人,寝室裏,論劍臺上,所有能起哄着欺負他的地方,他永遠都是邊道歉着邊被□□。
慕朝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想過反抗?”
反抗?
王知勇愣了一下:“都是我的錯……”
慕朝不想聽了。
和廢物并沒有什麽好說的。
王知勇似乎也知道慕朝不想搭理他,之後便一直沒說話。
直到抵達山腳,才打破沉默道:“江師妹變了很多。”
慕朝瞥向他。
王知勇繼續道:“我以為前些天那種情況師妹會站出來為我講話。”
慕朝想了想,還真有可能是那個笨兔子的風格,明明自己過得也不順心,卻見不得別人受苦。
慕朝有些嘲諷道:“所以你在責怪我?”
王知勇愣了一下,連忙搖頭:“我确實希望師妹幫我,但是你沒站出來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是我沒用,無論怎麽努力想融入大家,卻總是失敗。師妹不一樣,你現在有許多朋友了,不需要與我一起在淤泥中匍匐前進了。”
“師妹這樣就很好,你這樣的人,本該如此的。”說到這,王知勇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卻扯到了傷口,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慕朝看着他哀傷又堅定的神情,忽然道:“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清晨的陽光有些涼薄,王知勇卻被燙紅了臉,支吾了半天剛想說話,卻又被打斷。
“把心裏的想法收回去。”他的聲音比陽光更柔,也更涼薄,“今天不必說,以後也不許說。”
王知勇愣了愣,半晌,點了點頭。
他确實是喜歡江師妹的。
她是除了奶奶之外,對他最好的人。
但這喜歡過于純樸過于幹淨,沒有夾雜着任何非分之想。
只是沒想到師妹會這麽介意。
說不難過是假的,王知勇默了默,還是放下了行李:“我曉得的,師妹,那你回家好好休息。”
慕朝并沒有要回江家,而是要去另一處地方。
半個時辰後,和孝村。
江雪深在槐樹下蹲得快腿麻了,才終于等到了姍姍來遲的某人。
“魔尊大人,你總算來了。”江雪深錘了錘發麻的小腿,欣喜道。
慕朝涼涼地瞥了她一眼:“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
對哦,她沒多少靈力,能這麽快到,都是奇跡了。
最近用習慣了靈力充沛的身子,一時還沒調整過思維。
“所以,為什麽來這裏?”慕朝問。
南方的小村落,雖然只是村落,卻建設得如詩如畫,當地人自稱這裏是“小金陵”。
江雪深盯着村口石碑邊的橋梁,眼睛亮晶晶的:“今日是我弟弟的生辰。”
弟弟。
當然不是親弟弟。
她小時候被寄養在和孝村,父親沒有來接她時,她喝的是和孝井的水,吃的是山頭的蕨菜,日子雖然清貧,阿婆卻待她十分好。
弟弟是阿婆的親孫子,叫雲沉。
曾經被山匪從馬上摔了下來,雖然傷勢治愈了,卻害了病根,從此以後體弱多病,尤其怕天寒天熱。
江雪深就常常會在他犯病的時候守着他,夏天搖着蒲扇,冬天掖着被角。
雲沉從小就粘她,她離開和孝村回江家時,那孩子連夢中都在哭。
害怕他一個人太過孤單,後來她上了雁歸山,學了第一個術法就是通訊。
只可惜修為限制,沒法像慕朝這樣用通訊傀儡随時聯系,只能寫信,用着屬于兩人才能聯系的符咒,将信穩穩地送到對方手裏。
江雪深就是在夜半的時候收到了雲沉的來信,他的字是她教的,縱使她為他捎去過多少名師的字帖,他卻固執地只肯臨摹她的。
而信紙上,一筆一劃,皆是與她高度相似的筆跡:“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到時,江雪深心裏說不出的酸楚。
她差點就忘了他們沉沉的生辰。
因此,一大早,天還未亮,她便發了數條信息,約慕朝在和孝村相見。
互換之後,江雪深就坦白過自己的家事,慕朝回想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了,臉色說不上好,悶聲不吭地跟着江雪深往村裏走。
他發現,這只笨兔子現在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居然敢為了這種小事差遣他。
和孝村十幾年前常常遭受山匪的掠奪,那些年像噩夢似的,那群土匪如蝗蟲過境,所到之處,不止搶奪搜刮財物,更是兇殘淫邪無比,見着年輕姑娘就搶,見着不順眼的人便殺,連小孩都不放過。
後來有個道長經過此處,便利用地理優勢,改變了山口。
想進村落,都要踏過長長的橋梁,來到河堤邊,進村的路就在河堤下方,需要乘坐烏篷船方能駛入。
以往烏篷船都被藏匿在河堤一下,進村出村需要村長批準。後來世間太平了不少,也就沒這麽嚴格了。
二人沿着橋梁一路往下,來到了河堤旁。
跳上了烏篷船。
然後……
江雪深輕輕拍着慕朝的背,有些抱歉。
她是真的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大人他暈船啊。
慕朝上船沒多久,邊跑到船頭,一手按在船沿,一手攥着江雪深的衣袂,吐得昏天黑地。
“這孩子,以前沒這毛病啊。”撐船的大叔叫齊勝,也是看着江雪深長大的,這孩子從小就喜歡坐在船頭,然後鑽進水裏摘蓮蓬,怎麽做了仙門的大小姐後,忽然多了暈船的毛病。
慕朝吐完了,半靠在烏篷邊,青着臉看江雪深。
齊勝笑道:“難受成這樣都不忘含情脈脈地看小情郎,我們小雪是長大了啊。”
“這個就是你那仙門的未婚夫嗎?”
江雪深:“……”齊勝叔,你仔細看看啊,那是含情脈脈嗎,那是血淋淋的殺意啊!
深怕慕朝将殺意連坐到齊勝身上,江雪深馬上道:“叔叔,有薄荷水糖?”
“你這小少年,還真讓你猜到了。”齊勝笑着,鑽入烏篷,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兩粒糖遞給了慕朝。
“來小雪,吃兩顆就會精神許多。”
慕朝有氣無力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江雪深眼皮一跳,連忙接過了糖往他嘴裏塞去。
拜托,千萬不要頂着她的身體說出:“你覺得本尊會吃這種東西嗎?”這種話,真的太羞恥了!
薄荷糖入口,并沒有什麽甜味,火辣辣的,有些灼舌,慕朝含了一會兒,便皺着眉頭要吐出來。
江雪深攔道:“過會兒會舒服一點的。”
慕朝看了她一眼。
看着圓圓的杏眸透出瘆人的寒光,江雪深蹭了蹭鼻子,很有勇氣地裝作沒看到。
過了一會兒,火辣辣的灼燙感漸漸在唇齒間擴散,吸一口氣,醒目的涼意瞬間從舌尖彌散到正具身體。
胃裏那點翻騰的惡心也被漸漸壓下。
慕朝眼裏的寒意才總算消去了大半:“江雪深。”
他喊道。
江雪深吓了一跳,忙去看齊勝,卻發現對方已經走回船頭撐起了長槳,這才松了口氣,湊到慕朝身邊:“怎麽了?”
慕朝低哼道:“還有嗎?”
“不是我想吃。”他補充道,“是你這具身體想。”
江雪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