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雪深,我想抱抱你

前陣子一直陰雨纏綿,水位高漲了不少,明明一樣的距離,卻比之前花費了更多的時間才靠岸。

上岸時慕朝的腳底虛浮,整個人都快跌地上了。

江雪深怕他摔了,便一路牽着他往家而去。

慕朝的手很冰,江雪深忍不住摩挲了幾下,想為他卸去一身寒意。

很奇怪,明明自己的身體以前火氣還算旺盛,怎麽互換後,就變得冷冰冰的,每次碰到都像冰渣似的。

他們走得很慢,終于跌跌撞撞地踩過青石板來到了雲家,已經到了飯點。

剛進門就聞到了撲鼻的香味。

“是不是糖醋魚!”江雪深脫口而出。

屋裏拉着風箱的身影微微一頓,從竈膛探出頭來,視線從江雪深身上滑到慕朝的臉上,像是不可思議似的,愣了半晌,才試探地喊了一聲:“姐?”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歲,因為久病,身子骨很是薄弱,臉頰有些消瘦,露出尖尖的下巴,卻難掩姣好的容貌。

是個清俊的小少年。

沉沉!是她的沉沉!

他長高了,也瘦了。

江雪深眼眶一熱,松開慕朝,張開雙手朝他跑去。

她的沉沉!快來姐姐的懷裏吧!

雲沉也激動地向她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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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可以擁抱到的時候,雲沉轉身錯過她,跑到慕朝面前,紅着眼睛道:“姐,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慕朝并沒有搭理他,正垂眸看着被松開的手,眯了眯眼睛。

嘁。

江雪深看着自家弟弟往別人面前湊,心裏酸酸的。

但看到慕朝一臉無動于衷,甚至有些冷淡的表情,還是将他拉到一旁,輕輕攥了攥他的袖口,小聲道:“魔尊大人,拜托在這裏不要露餡。”

阿婆年紀大了,沉沉身子骨又薄弱,實在受不得刺激。

慕朝剛想拒絕,擡眸便看到她炙熱的眼神,目光一燙,很快別開。

他忽然想起那一箱的話本子。

想到江雪深紅着臉說:“正道怎麽能喜歡魔尊大人呢。”(他腦補的。)

啧,這只螞蚱兔,真是麻煩。

他微微擡眸,看向少年,別扭地應了一聲:“嗯。”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生辰快樂。”

誰料他話音剛落,對面那個看起來一手就能捏死的小少年居然紅了眼眶,眼看着就要抽泣起來。

慕朝:“……”別,他恐哭。

好在雲沉的眼淚還沒落下,從裏閣傳來了顫顫巍巍的聲音:“阿沉——是誰來了?”

雲沉很快抹了一把眼睛,沖着裏閣提高聲喊道:“奶奶——是姐回來了!”

“誰?”裏面的人沒聽清。

雲沉還想再回,卻看到自家姐姐身邊的那個男人,紅着眼睛掀開了裏閣的簾子。

“唉——”雲沉阻攔不及,忙跟了進屋。心道,這人怎麽這般沒禮貌。

裏閣的光線很暗,屋裏點了盞油燈,昏黃的光線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将她滿頭的白發韶染如金箔一般。

阿婆扶着床慢慢地坐了起來,年輕時她靠刺繡為生,現在一雙眼睛早已壞了,眯着眼睛看不真切,隔着光暈,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是小雪嗎?”她問道。

“阿婆。”江雪深心尖顫了顫,又低低喊了一聲。

喊得極輕,落在舌尖,只她一人能聽到。

“奶奶,你糊塗了。”雲沉扶起阿婆,指了指屋外,“我姐在外頭呢,這個人是……”

江雪深接道:“阿婆你好,我是小雪的朋友,叫慕朝。”

“這個人叫慕朝。”雲沉瞥了她一眼。

阿婆笑着擺擺手:“還說奶奶糊塗了,我看你才糊塗了,這個分明就是你姐。”

雲沉無奈地嘆了口氣。

江雪深心中酸澀,知道阿婆是年歲已高,識人不清,但能聽到她這麽喚自己,認定自己,還是有些感動。

跟着雲沉将阿婆扶到飯堂的時候,慕朝已經坐在了飯桌前。

見到他們出來,他點了點頭,不忘扮演角色:“阿婆好。”

阿婆笑了一下,湊到江雪深身邊,拍了拍她的手:“這小夥子長得不錯,是你的未婚夫嗎?”

江雪深有些尴尬,含糊地略了過去。

雲沉則徹底無奈了,待她坐下,便湊到了慕朝身邊:“姐,奶奶最近腦子時常不清楚,過一會兒就好了。”

慕朝目光微動,沒有說話。

如雲沉所說,阿婆坐下沒多久,便恢複了正常,不再一直将手搭在江雪深身上,反而開始不停地給慕朝夾菜,一口一聲“我們小雪”。

江雪深:“……”咬手絹,現在就是嫉妒,非常嫉妒。

雲沉的生辰過得很不講究。

比不得仙門要大擺筵席,村落裏,有幾只紅雞蛋都算是隆重了。

桌上菜不多,最貴重的就是中間那道糖醋魚。

江雪深習慣性地夾起一塊魚肉,剃了魚刺,送到了阿婆與雲沉的碗裏。

想了想,又剃了一塊大的魚肉送到了慕朝碗裏。

慕朝心安理得地接過吃了。

江雪深只是習慣性地照顧別人。

而慕朝,只是習慣性地享受。

一塊魚肉而已,兩人并沒有多想什麽。

但是阿婆看在眼裏,卻笑了起來。

“小慕朝是個好人啊。”阿婆沖着慕朝道,“你要好好珍惜。”

江雪深和慕朝還未說話,倒是雲沉有些着急:“奶奶您別瞎點鴛鴦譜了,我姐已經有未婚夫了。”

說着他又瞥了江雪深一眼,眼裏說不上的複雜。

江雪深低頭吃着飯,也能感受到他的視線,不由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的沉沉總覺得這世間男子都配不上她。

連顧輕塵都是過了好些年才被慢慢接受。

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被顧輕塵退婚了會不會難過。

江雪深決定還是暫時先不說了。

天色很快便暗了。

雲家只有兩間房,外加一間柴房。

以往她都是與阿婆一起睡,但現在這個情況顯然不合适。

她便幹脆為慕朝在柴房加了地鋪,自己則在飯堂打了地鋪,将就一個晚上。

飯堂就在柴房外頭,隔音不好,有點什麽響動都分外清楚。

夜半的時候柴房裏總傳來輾轉反側的聲音,裏面的人似乎睡得很不痛快。

江雪深有些擔憂地敲了敲門:“魔尊大人,你沒事吧?”

回答她的是無盡的阒靜。

江雪深放心不下,便挑着油燈,去瞧他的情況。

顫魏的光線落在屋內,将柴火的陰影拖得碩長。

慕朝平躺在地鋪上,雙目緊閉,面上浮現着不正常的紅暈,鬓邊是細碎的薄汗。

江雪深眉心一跳,忙将油燈放在床鋪邊,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額頭滾燙,發燒了嗎?

江雪深開始擔憂,手腕卻驀然一緊。

下一秒,她對上一雙寒冷的雙眸。

江雪深沒少見過慕朝冷淡的,生氣的,嘲諷的表情。但确是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他看着她時,沒什麽情緒,眉頭微微簇起,看起來很是不悅。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江雪深忍不住道:“你發燒了。”

慕朝似乎清醒了一點,松開她,語氣平淡:“我沒事。”

“但是……”江雪深剛要說話,卻見他已經閉上眼。

胃裏在不停翻湧,白日裏被壓下的眩暈,又似乎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

慕朝側了身,想盡快睡着。

閉上眼确是漫無止境的混亂幻境。

一會兒是雲片糕與斷手,一會兒是水牢與鮮血。

睜開眼,屋裏是一片阒靜。

江雪深已經離去了。

燈芯已經燃到了底部,顫顫巍巍地即将熄滅。

屋外的風又呼嘯淩冽。

這具身體真是沒用,他想。

忽然,耳邊傳來拖拽聲。

他愣了愣,微微偏頭看去。

是江雪深從外頭拖過了地鋪,睡在他身邊。

“你做什麽?”他啞着聲音問。

江雪深已經躺下,嘴巴埋在被子裏,聲音有些含糊:“你當我不存在就好。我就是有些擔心。”

慕朝看着她的背影,許久,別過了頭。

窗棂年久失修,寒風從縫隙透過。

江雪深盯着斑駁的牆,有些睡不着,耳邊是慕朝悶在被子裏的咳嗽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他說:“江雪深,我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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