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溪水下有東西

周遭刀光劍影, 到處是金屬碰撞的聲音,“铮

铮”得惹人牙酸。

江雪深踉跄了半步,胸口驀地又是一陣失力的陣痛。

劍尖一挑, 在空氣中頓了半秒, 很快被抽了回去。

速度太快,劍身扔在微微發震,顫得劍柄都跟着發出了刺耳的劍吟聲。

顧輕塵握着發麻的手腕, 忽然睜大了眼睛。他像是剛回過神來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鼻尖的血腥味,殘忍地告訴他, 他做了什麽。

從劍尖到手心,到處都是黏糊糊的血液。

“對不起……”半晌,他煞白着臉,聲音嘶啞,“我不是故意的……”

話剛出口,他像是咬到了舌頭, 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對不起”又有什麽用呢。

他是欠她一個對不起, 但是從未宣之于口, 現在這個最不适合說“對不起”的時候, 他卻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他是真的覺得抱歉嗎?

自從踏入這終圈,他就失去了意識, 陷入了無邊的幻境。

那場幻境中, 他回到了當年的鹿野山, 那是他一舉成名的戰役, 所見之處是屍山血海,是黃土白骨,他曾才那處血戰半月,到最後筋疲力盡, 失血而倒。

若說一個人有什麽永遠都無法摒棄的魔障,顧輕塵想,那便是鹿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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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失去了最起碼的思考能力,只有一個念頭,提着劍,殺光這群魔物。

在此之前,不能倒下,絕對不能。

與現實的回憶不同的是,回憶中,他仍是失血過多,不堪勞累,倒在了屍海之中。

而幻境中,他卻站到了最後,看到了當初現實中不曾看到的場景——那個八百裏加急,騎馬趕來的江雪深。

她是來救他的。

“對不起……”顧輕塵握緊了指骨。

現實中,他沒有将這份情意鄭重妥帖地放在心上,而幻境中,他甚至将她錯認成了魔物……

顧輕塵只覺得抽回的劍像含在喉中,那般割裂,他顫抖着指尖,就要上前扶她,“我幫你止血……”

然而指尖在空中劃出尴尬的弧度,只來得及觸碰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江雪深卻踉跄了半步,往後倒去。

他錯愕擡頭,看到忽然出現在面前的黑色身影,瞳孔驀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江雪深眨了眨眼,向上擡眸,看到的是慕朝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

他的臉色很差,周身冒着森森的涼意。

“慕……”江雪深想說自己沒什麽大事,這劍雖然捅得比較狠,好在沒用什麽靈力,就是傷口看着可怕,但很快就能調息好。

可剛張嘴,喉間一熱,又咳出一口血。

她随手抹了抹嘴,又想開口。

卻被他冷冰冰地打斷:“閉嘴。”

慕朝的指尖越過她的下颌,在心口處點了一下,江雪深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流瞬間鑽入奇經八脈。

胸口的傷口涼絲絲的,凍得太陽穴一跳,很快被止住了血。

他好像很是冷靜。

江雪深卻注意到摩挲着她衣襟的指尖此刻确是微不可見地顫抖着,這麽簡單的一件事,他卻做了許久。

“你真是……”收回手,他撥開她鬓邊的碎發,似乎想說什麽,卻到底沒有說全。

江雪深緩了緩,沒有那麽疼了,便握着他的手腕:“其實不是很嚴重,你扶我去旁邊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慕朝點了點頭,攬住她的腰,輕輕提了一下。

江雪深抵在他懷中站穩,剛要順勢擡步,剛擡頭卻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顧輕塵錯愕的目光中。

糟了。怎麽把這回事給忘了。

在前未婚夫面前秀恩愛什麽的,果然有些羞恥。

“顧師兄,你如果清醒了,就幫着一起阻攔其他失去理智的同僚吧。”不知道如何解釋。想了想,江雪深決定轉移話題。

顧輕塵卻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驚詫的目光幾乎要黏在慕朝身上。

“慕朝!”半晌,他終于破音地劈出兩個字。

随着這句話,手中的劍也下意識地橫指而來。

慕朝沒有退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想動手?就憑你?”

如此輕蔑的嘲諷,顧輕塵自入道以來便再也沒聽過,如今卻在這人的嘴裏如空氣一般貶低。

顧輕塵狠狠捏緊了劍柄,卻沒辦法回複半字。因為他知道……這個人說的是對的,他怎麽可能打得過他。

“小雪,你怎麽會認識他!”他握緊劍柄,咬牙道。

傷口還在痛,江雪深實在沒什麽力氣跟他糾結這些,半倚在慕朝懷中,指了指他的後方:“顧師兄,你不去阻攔一下大家嗎?”

顧輕塵愣了一下,下一瞬,劍鋒“噌”得一陣低吟,有人胡亂揮着劍朝他劈來。急忙躲開,卻又被另一個人提劍逼到後方。

眼看着顧輕塵再次陷入戰局,江雪深扯了扯慕朝的衣袖道:“去溪邊。”

慕朝點了點頭,沒有問緣由,扶着她便來到溪邊。

這是一條平平無奇的溪流。

溪水中清楚地倒映出衆人厮殺的一招一式,将此處的每一個場景都渲染得極具血腥。

“怎麽?”慕朝低眸看了一下溪水,“這個有問題?”

江雪深點點頭。

細長的溪流水面卻紋絲不動,平靜得詭異。她從踏入這塊地界開始,便被這裏吸引了注意,只是先前實在不知道這裏有什麽詭異之處,直至方才顧輕塵那破空一劍,她才終于反應了過來。

這溪水中倒映的一切,比現實中快!

溪水中的草木搖曳,這死地的草木也搖曳。

溪水中在場的所有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比現實中的厮殺快上一點!

與其說是溪水倒映出這裏的場景,不如說是,因為溪水中出現了這樣的場景,現實中才會照着重演一遍。

想通了這一點,江雪深蹲下身,撈了一把水面,水流落入掌心,又從指縫流過,溪水淌過的位置都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刃狠狠割開,很快滲出了血珠。

慕朝眸色一動,一把抓過她的手,涼薄的目光不由頓了頓,半晌,他扯出一個譏諷的笑:“你是真的不怕疼。”

江雪深沒來得及縮回,只能象征性地縮了縮指骨,疼哪能不怕呢,只是實在不忍說,顧輕塵這一劍也好,溪水流過的傷口也好,都抵不過他那陣子的一對一訓練來的痛苦。

但她敢說嗎,她不敢。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轉移話題道:“溪水下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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