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衡宗的幾座峰頭下都埋了極品靈脈。靈氣過濃,偶有溢出。久而久之便彙聚成雲,時不時要落一場雨。
雨中蘊含些許靈氣,但遠不及弟子修煉時足用的靈氣濃度,因而雨水只用來滋養草木花葉罷了。
當年的楊铮不懂這些。他出身貧瘠之地,故鄉靈氣稀薄難以修煉。
萬般不容易才進了天衡宗,甫遇着一場靈雨,當即喜不自勝沖到了雨裏去,吓得領他進門的師姐連忙打傘來遮。
謝疏寒側頭看向楊铮。
他作為一個聽衆,見楊铮說完一句話後就停頓在這裏,體貼的輕聲問道:“然後呢?”
楊铮微微一笑,“然後,領我入門的師姐連忙為我解釋了緣由,我才知道自己鬧了笑話。”
那般靈氣稀薄的雨水,別人只嫌雨水打濕衣裳,躲都來不及。
只有楊铮——只有他,目光短淺,舉動可笑至極,一同入門的弟子都在笑話他。
他将此事記了好多年。将那種難堪、那種羞窘,永遠記在心頭。
只是如今再提起來時,已沒了年輕時的窘迫憤恨感,只餘感慨:“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記得這件事的,卻只有我一人了。”
與楊铮同屆的弟子們造化都不如他。千年已過,其他人俱都塵歸塵、土歸土了。
只有他,也只有他,有了如今的成就。
成了修真界獨一無二的……仙尊。
楊铮語氣有幾分悵然,說完後也不再言語,整個人安靜下來,似乎還在回憶從前。
謝疏寒知道楊铮只有傾訴之意,而非願意與他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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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谙聽者之道,便不多言,也随之長長的嘆息一聲,仿佛同樣在感嘆物是人非。
他這麽一來,反倒是楊铮振作起精神,說道:“不提了,終究是往事罷了。如今我有昭昭陪伴在側,便足矣。”
謝疏寒輕輕一笑,颔首輕語:“自然,如今有我陪你呢。”
楊铮聞言亦微笑起來。
兩人行至開陽峰下,漫步走上石階。一座山峰十分高聳,從山腳走到峰頂,還有好遠一段路。
楊铮走着走着,越往上,心情就越來越好。
他轉頭向謝疏寒溫和輕笑道:“初入宗門時倒還有一事。我那時覺得宗門氣勢巍峨,還心生畏懼過。”
天衡宗內門地界有八座峰頭拱衛掌門主峰,外門亦是峰頭林立,氣勢巍峨。
聽說天衡宗祖師爺開宗立派時,此處原少了一峰。祖師爺便從極北之地選中一險峻高峰,移山而來,着實盡顯大宗氣派。
楊铮還記得自己剛來天衡宗時,在宗門界碑外所見群山巍峨、氣勢磅礴。
他那時立于宗門外,身影是那麽的渺小,天衡宗于他而言是那般高高在上,以至于他曾每每都只有仰望。
謝疏寒聽他這麽說,垂眸思索了一會兒,語氣溫柔的附和道:“宗門氣闊,時人為之仰望是常事,”
他眼也不眨的把自己搬出來當例子,“你将我接來宗門時,我又何嘗不是驚于宗門的威勢呢?”
楊铮側首看他,眸光淺淺,好似醞釀了許多情緒,最終出口的卻只有一句:“之後呢?昭昭再見宗門時,心境如何?”
“之後我便悟出一個道理,宗門氣勢巍峨自無需懼怕。”謝疏寒溫言笑道:
“宗門是護持庇佑自身之地。咱們宗門越令人心生畏懼,我身處其中,便越覺安心。”
楊铮一笑:“自然如此。”
他點了點頭,像是在認同謝疏寒的說法:“昭昭與我所思無異。”
謝疏寒說了句場面話來捧場,“可見你我心意相通,不愧為道侶。”楊铮會說情話,他也會講。
楊铮聞言,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是極。”
昔年往事,無論如何作想,總之他如今早已釋懷。
曾經的弱小、為不停往上爬而吃的苦,楊铮已經不在意了。
他如今已身處頂端,是天衡宗、是無數人需要仰望的存在。
世人只記得他是朔星仙尊。不會記得曾經渺渺萬千人中一個不起眼的弟子楊铮。
萬人敬仰,競相追捧,這是楊铮從前從未享受過的風光。
他樂在其中。
談話間兩人已經行至開陽峰頂。
楊铮将謝疏寒送回住處。看着謝疏寒與自己告別,旋即從自己傘下提裙走出,踏上兩層臺階站在回廊上,背對着他正準備推門進屋。
楊铮忽然道:“昭昭。”
謝疏寒回頭,微笑以待,“怎麽了?”
“明日……”楊铮隔着雨幕看謝疏寒,緩聲道:“我便要帶弟子們去一處兇險秘境歷練了。”
“又要出去了?”謝疏寒杏眼圓睜,有些驚訝。
這次走得還挺突然,平時楊铮都會提前好幾天告訴他出行事宜的。
“是。”楊铮點頭。又要出去了……
“記得保重。明日我去送你。”謝疏寒雖然覺得有點突然,但也沒有別的什麽反應。
楊铮常年在外為宗門奔波,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楊铮作為仙尊,風光無限的同時也付出了很多。
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許多秘境極為兇險,但珍寶奇遇亦多。其他宗門咬不動嘴的秘境,幾乎都是由天衡宗攻克的。
有楊铮這麽個修真界戰力天花板在前面頂着,天衡宗這些年着實發展得越來越大。
謝疏寒說完後,楊铮點頭應下,但卻沒走,靜靜的注視着謝疏寒。
謝疏寒不知道他要搞什麽名堂,疑惑回望。
兩人默默無言了一會兒,楊铮才慢慢開口,“昭昭,此去尚不知何日才歸。“
他看着謝疏寒,那雙眼睛裏的溫柔深情幾乎能将人溺斃,“我與你現如今日日相處,已成習慣。待日後相隔兩方,自然飽受相思之苦。”
楊铮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道:“不知昭昭可否贈我一信物,好令我睹物思人,略解相思?”
謝疏寒聽得這麽一席話,略一怔後很快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了羞澀的笑。
楊铮便只見未婚妻子雙頰緋紅。謝疏寒站在廊下,昏黃的燈籠映照着他的半張臉,眼波盈盈望着自己時,有一種十分別樣的風情和美麗。
楊铮一時心中滾燙,滿足又欣慰。
他的昭昭……十分美好。
“這個給你。”謝疏寒摘下今日戴在手上的紅豆手串。
這是楊铮送他的那條,放進楊铮手中時,手串上還沾染着謝疏寒的體溫。
楊铮低頭看了看紅豆手串,擡眼看向謝疏寒時,他的昭昭正在對他笑:“相思紅豆,最是契合心意。”
“這紅豆手串,是你思念我時所作。”謝疏寒連送這東西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如今亦交還給你。”
他煽情道:“只待你日後歸宗時,将帶着許多對我思念的它,再還與我。”
楊铮怔住。慢慢回味過這句話後,不禁将手串緊緊握在手心。
修真界諸人談起情意來大多含蓄,哪有響謝疏寒這樣這麽會撩的。楊铮誤以為謝疏寒對他情意如此之深。
他點頭,神情是說不出的溫柔:“我自然會日夜思念昭昭的。昭昭也記得要想念我才是。”
謝疏寒微笑點頭。
肉麻膩歪的結束終于交談,楊铮轉身離開,朔星仙尊持傘在雨幕中穿行,白衣若仙,不染纖塵。
謝疏寒目送楊铮的身影消失在雨幕裏,直到再也看不見,視線中只餘無邊夜色,他才放松下來,雙眼微眯。
楊铮今晚那幾句話好像只是在感慨往事。但謝疏寒聽來,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但到底有哪裏不對勁,他一時間又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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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楊铮離開,謝疏寒前去送行。
飛行寶船駛離宗門,楊铮凝望着視線中謝疏寒越來越小的身影,直到寶船越飛越遠,他再也看不見時,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些焦躁不安,仿佛有事情要脫離掌控。
楊铮閉目調息,将紅豆手串貼在心口處,想着謝疏寒,氣息慢慢平定下來。
他低頭凝望紅豆手串,借物睹人,宛如在看絕世珍寶,眉目尤為溫柔,眼底又帶着一絲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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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铮一走,籠罩着開陽峰的那股肅穆恭敬氣氛便為之消散,大家都松懈下來。
謝疏寒覺得他們這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特別是恨不得放煙花送走師尊的沈懷夢:“你師尊是洪水猛獸嗎?你一看見他回來就吓得像只鹌鹑,他一走你就又活蹦亂跳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全然忘記自己跟楊铮上演道侶情深戲碼時也很緊張、很嚴陣以待的。
可見人都很雙标的。
沈懷夢捂着耳朵不聽不聽,“可是,師娘,師尊真的很可怕啊。”師尊哪有師娘這麽可親呢。
謝疏寒又給小鴿子訓別的話。沈懷夢一臉生無可戀。
陸衍在旁見狀不由輕笑了一聲,難得大發善心解救師妹,“師娘,我近來又體悟了一套新劍法。”
他上前道:“師娘要不要看我的新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