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1】我想在你懷裏睡
自得了父母的首肯,殷夜便愈發歡愉。本來謝清平還只是隔三差五的留在後宮,如今便被圈的日日住在了瓊麟臺。
如此一來,少不得又礙了言官的眼。都察院摩拳擦掌了數日,預備再次進言。然未等他們行動,殷夜的诏書便傳了下來。
“朕繼位十年,中宮尤空,現塢郡謝氏清平,祥鐘華胄,秀毓名門,六行悉備,人品貴重,堪與朕同體,承宗廟,傳社稷,授金印金冊,立為皇夫。擇良辰于景熙十一年十二月初三完婚。”
這樣的旨意下來,莫說言官,百官亦不好再說什麽。
便是世家,亦覺得在好不過。原因無他,在此之前,女帝獨寵佘側君。佘側君何人?乃昭平長公主舉薦之人,如此即便世家送再多的兒郎入後宮,總也見不到希望。
此番謝清平入後廷,還是中宮皇夫,他們便也安心許多。最主要的是,他仍是當朝丞相,執相印掌內閣六部事,并未因入後廷而被收攏相權。
這是世家最看好的,如此便意味着後宮兒郎可參前朝事,甚至還能在前朝謀個職位,如此好事,自沒有不支持的。
然禦座上的女帝,并未能讓他們的如願。
原因無他,謝世子謝晗,丞相嫡親的侄子,在這之後未幾,便回了前朝擔任正五品參将。然卻被廢了後宮封號,女帝甚至給了他休書,歸其自由身,許他自由婚配。
此舉明明白白告訴群臣,丞相兼皇夫同系一人,不過特權殊榮罷了。前朝還是前朝,後廷還是後廷,斷不可任意一人身兼雙職。
這法子,原是謝清平點撥她的。
但殷夜一口咬定,是謝清平擺了她一道。
“除你外,不許其他侍郎沾染前朝官職,我下一道旨意便可。不是非要放謝明初離開後宮的。”
“久久,我實在搞不懂,他已經數次與你提出欲回前朝,你為何非要鎖着他!”謝清平揉着眉心,耐着性子道,“你但凡待明初能像待佘霜壬那般,相識一杯淡酒,閑來品茶對弈。我都不會說什麽。”
“可是這一年半來,你對他做了些什麽。你從未召見過他……”
“後宮那麽多人,如今光有名有號的已逾兩百,我沒召見的多呢!”殷夜厲聲道,“你怎麽不給我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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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皇夫的诏書下達前,二人曾商量過,是否要遣散後宮。但反複思量後,還是決定不動為好。若是只有一兩個,大可送入皇家寺院,稍待時日由母家接回自行安置,皇權暗子機關加強監視即可。然要是全部遣散,難保有不軌之人,洩露或大或小的事宜,小到一處殿室的位置原都是要防備的,暗子機關也沒有這麽多人手逐一監控。
當時商量這事的時候,至最後,殷夜道,“就是眼下儲着他們,你我兩廂堵心。”
“凡是總有代價。當日我一意孤行,自以為一心為你考慮,迫你立皇夫,如今這廂原是我該受的。”
“那我任性,一氣之下大開後宮,遂成眼下局面,當是我的代價。我亦擔起便是。”于大是大非,殷夜原與教她育她之人,一般理智通透,“而各家為謀權勢,送人入我宮闱,來日修行幾何,便是他們的代價。左右我無心分情愛與他們,但為社稷,自也不會虧待他們便是。”
謝清平想着,明明是這般深明大義之上的女子,如何在謝晗一事上百般扯皮。甚至從他提出放其離開後宮到此時人已就職參政,她還能耿耿于懷,恨不得再捉回來扔回昔日殿中囚着。
兩人算上今日,已經連番吵了三回架。
然,莫說謝清平,連殷夜自己也覺得莫名。
“不吵了,多沒意思的事。”謝清平先軟了聲色。
初夏的晚風穿廊拂來,他哄着殷夜在裕景宮正殿前的庭院裏納涼。殷夜不理他,僵着不肯動。他便将人橫抱着置在了長廊上,自己站在她後頭給她按揉太陽穴。
“我不過五日沒入宮,你如何又夢魇了?”
數日前,因為争吵,他當真有些動怒,甩袖回了丞相府。本想靜一靜,晚些時候再去看她。卻不想被黎州水患貪污的折子絆住了。丞相府中連夜會議。待到第二日,送折子入勤政殿,兩人自是一般忙碌。只是會議結束,她亦是不肯理他直接便将他轟出了宮。
後來幾日,他原也來此,然裕景宮大門日日緊閉着。直到今日朝會畢,司香暗裏尋他,說她夜中驚夢,又是連着兩日未睡,膳食亦用得不規整。他遂踢開了裕景宮的殿門,只是話還沒說兩句,便被她扯得又幾乎吵了起來。
“你到底夢到了什麽?司香說你抖的厲害,一身的汗,夢醒了重新沐浴才又上的榻。”
謝清平坐下來,将她往自己胸膛靠近些,按揉着頭部的其他穴道。
殷夜往下滑下去,枕在他腿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着,半晌道,“我夢到自己掉在水裏,想讓你來救我,可是怎麽也喊不出聲……”
“原來在這惱我呢。”謝清平笑道,“這怪師姐……”
“我還懷着孕呢,這樣淹死就一屍兩命了!”
“你、夢見你懷着孕落在水裏?”謝清平聲色平靜,心卻糾起,手亦頓下來。
“好像沐浴時跌倒了。”殷夜爬起來,轉過身,蹙眉道,“我還讓你扶着我來的,怎麽就挺着肚子一個人跑去了……”
說着,她垂下眼睑,雙頰暈開霞光,“毓白,我們要個孩子吧。”
“毓白——”殷夜見他沒反應,不由又喚來了聲,“你怎麽啦?”
“沒有。”謝清平笑了笑,将她扶好,重新按揉起來,“是你的夢吓倒我了。你若真有孕,我自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
“哼!所以我沒有身孕,你就能五日不來看我,虧得側君陪我……”殷夜突然閉上了嘴。
“能講講道理嗎,陛下,是誰關着宮門,還威脅我夜叩宮門是死罪……”謝清平話到一半,好似想到些什麽,手下凝了點力道,“你後半句說什麽?嗯?”
“我……”殷夜于直起身來,咬着唇瓣打哈哈,“他就是來給朕作畫調香的,我倆不過論個風月喝盞茶。”
“這樣,那成。”謝清平笑道,“本來慕容麓薦了位姑娘與我紅袖添香,我使喚了兩日,想同你說起一聲,眼下看也不是什麽大事。”
殷夜猛地坐起身來,轉眼便居高臨下地站着,“人呢,給朕拎進宮來。”
“當真只是遞水研磨,我礙着面子用了一日,眼下送回去了。”
“朕說慕容麓,你看朕怎麽拆了他英國公府的匾額……”
“就是論個風月喝盞茶!”謝清平起身,打橫抱起殷夜入內殿,附耳道,“陛下只需自己放火,不許臣下點燈,實在不是明君之舉。”
“能一樣嗎,謝清平?佘霜壬是阿姐的暗子,保護我掩護我是他的任務,我們多來是演給各家百官看的。你也早就知道的。”殷夜被按在床上,卻是死命掙紮,“你那是什麽,你混賬,我要收回旨意,不成婚了……你混蛋,你——”
後面的話,被堵在了落下的吻中。
很輕很輕的一個,在大婚前已是面前人的極限。
“我知道,我逗的你。”謝清平拉來一床薄被,給她蓋好,“明日我就要前往黎州,如何還會惹你生氣。佘霜壬陪着你,自然再好不過。”
“睡吧!今晚等你睡着了,我再回瓊麟臺。”
殷夜回過味來,往裏面讓讓,“那你過來。”
“等大婚。”他哄着她,“那是最好的時候。”
“我想在你懷裏睡。”
“這樣,你不在,我想起你懷裏的溫度,就不會失眠夢魇了。”
“你在遠方,也能更好的想起我身上龍涎香的味道。”
“明天,你走了,我會很想很想你的……”
“你也一定會很想很想久久的!”
“我們,很多年沒有分開這麽遠,這麽久……”
“別說了!”謝清平合了合眼,撫着她泛紅的眼角,柔和的眉梢,“我認輸。”
他合衣上了榻,把小姑娘抱在懷裏。
後來他便明白,既然上了榻,既然認了輸,合該徹底幹脆。君子禮儀那一套,在他的衣衫掉落前便已經掉了。
他懷裏的,也不是什麽小姑娘,是披着小姑娘皮貌的能拆骨吸髓的妖、精女帝。
她說她是君,他不得以下犯上。
他便仰面躺着,任她支配,卻不想臨兵陣前,上頭的那人垂着腦袋道,“怎麽辦,你幫幫我啊。”
“陛下,你經驗比臣多多了。”
“哪有,我不行……”她直起背,索性坐在上頭,眼珠滾過一圈,似要帶着兩汪淚來。
他嘆氣,抱着她換了個“以下犯上”的姿勢,雙手撐在兩側喘出一口粗氣,咬着她的耳垂輕呢,“你就故意折騰我……”
“沒、沒有!”兩人此生無間,再無距離的一刻,小姑娘突然咬上他臂膀,長睫都挂着淚珠,顫顫巍巍道,“你輕些啊,疼的……”
他摟着她,突然便停止了動作,他哪裏舍得用力,分明每個動作都極盡分寸,是最溫柔的撫慰。可是除了那臂上她隐忍咬碎的痛,此刻懷中她的戰栗和急速的喘息,也無一不傳達着她無可名狀的痛。
有個念頭在他腦海閃過,他垂眸望着兩眼通紅,眼淚連連,疼的一抽一抽的人,心酸又心疼,只低頭細細吻幹她的淚水。
“真的疼……好像現、現在好些了。”她又笑,重新咬上他脖頸胸膛,“別發呆啊,你倒是快些啊……”
……
風停雨歇,他抱着她重新沐浴,然後披衣而起,尋了藥給她細細塗抹。
有點疼,仰躺的人顫了下,他正抹藥的手指便也顫了下。
“還鬧!”她嗔怒。
“我沒有。”他哽咽。
“阿娘說最珍貴的東西是要留給最愛的人的……所以以前都是氣你的,你實在太氣人了……”
謝清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唯有一滴淚,從他眼中落下來。
這一晚,殷夜終于疲乏睡去,然睡夢之中還是被人喚醒。
她揉着惺忪睡眼,壓着火氣,“做什麽?”
“把藥喝了!”他的聲音溫柔而清醒。
他一直沒睡,熬着一盞藥。
“藥?”殷夜清醒了大半,“什麽藥?”
“避子湯。”
“為何?”殷夜徹底醒了,“你什麽意思?”
他吹涼藥喂給她,眉眼間流轉着眷戀和疼惜,“你還小,身子骨是嫩的。等過兩年,少傷身一點,我們再要孩子。”
燭淚滴滴滑落,燭光隐在晨曦間,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殷夜閉着眼,摸索着給謝清平扣腰封。謝清平拍開她的手,将她裹在被衾中,“壓着笑低聲道,“你睡吧,起來也下不了床。”
“那你早些回來,記得給我信。”
“嗯!”謝清平俯身吻她,“照顧好自己,許你去找側君。”
殷夜沒有睜開眼睛,眉間卻撫上一點委屈。
“我不吃幹醋,再說有他在,我很放心。”
榻上人眉宇間舒展開來,模糊睜開雙眼,看着慢慢遠去的人,“阿昏毓白——”
“嗯!”隔着半丈地,他還是清楚地聽到了,轉過身,“還有事?”
“你早點回來。等你回來,我們就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