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零星小雨停歇,破雲處透出微芒亮光,恰似晦暗不明的局勢。

林昀熹已數不清多少回落入這結實胸懷內。

信口雌黃的羞恥漸退,與宋思銳靜谧相望,紛繁思緒宛如洶湧的夜潮,悄然滲透,看似無形無質,卻存于虛無缥缈處。

許久,花樹落下的香冷雨水将她拉回現實。

“三公子,我、我有腳,自己會走。”

宋思銳略一俯首,狹長眼縫漾起甜蜜促狹:“既然是我的人,我怎舍得讓你勞累?”

“那是……情迫無奈,才借您的名號來擋!嗚……您千萬別當真!”

林昀熹避過他溫熱呼吸,終究紅了耳尖。

“我沒‘當真’,”他輕笑細嗅她鬓角,“因為,這是真的。”

挺鼻薄唇陡然湊近,林昀熹不敢動彈,生怕一掙紮,反倒引發肌膚相觸。

宋思銳笑語哼哼:“剛下過雨,路上遍布水漬,兼之你下午泡過藥湯、紮過針,人極易困乏……又不是沒抱過,你有何可慌?”

林昀熹正想說她不怕路滑、不覺疲倦,恰逢侍衛巡邏打招呼,眸帶戲谑。

她掙了兩下,發現根本掙不開,只好把臉埋向宋思銳的肩頭。

宋思銳笑得更歡:“躲也沒用!如今有誰不曉得你我是一夥?此地無銀……”

林昀熹擡頭瞋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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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生那一刻,廊下琉璃燈光柔和且美好,映照他利落分明的輪廓,雅潔不失英氣。

如春風融盡修竹疊雪,似月華潤澤蓓蕾落露,無端增勾人心魄的柔情。

她的眼神随之發軟。

“別這麽盯着我看,”宋思銳笑了,“除非……你想勾引我。”

林昀熹頓時茫然無措,垂眸間略帶委屈,隐隐夾雜情動。

見她不再亂動,宋思銳滿意地抱她穿行于深濃夜色。

緘默無言,唯有兩顆挨近的心,時快時慢地跳動。

···

抵達竹影居門口,林昀熹剛被宋思銳放下,倉促丢一句“謝三公子相助”便想脫身。

未料,遭他扣住皓腕。

“昀熹,我苦兮兮等了你大半個晚上,你竟想輕巧将我打發掉?”

“三公子,您還要怎麽樣?”她無法抽手,反被他拉回半步。

宋思銳每每看到她收斂所有鋒芒,化身為耷拉耳朵的慫兔子,心疼之餘又莫名有種類似翻身的興奮。

他忍不住捉弄這樣的昀熹。

視線由她楚楚動人的水眸滑向微微翕張的粉唇,他輕舐嘴角:“我餓了。”

林昀熹瞬間呼吸停頓。

“餓”……該不會另有所指吧?

若然他動了烏七八糟的念頭,她豈不又從虎口掉回狼窩?

面前高大的男子朝她逼近,迫使她步步後退,最終背脊抵在朱漆門上。

他墨眸帶着暗湧夜潮覆來,以強勢霸道,困她于方寸之間。

暖意抽離了思憶,她手足無措之際,他卻低頭湊到她耳邊,笑意神秘:“陪我弄點吃的,可好?”

“……”

“你能拒絕我,但你拒絕不了食物!”他惡作劇似的大笑。

林昀熹杏眸圓睜,疑心他在故意逗她;忿然推了他一把,被他嘻笑拖進院內。

夜值仆役笑臉相迎,宋思銳命他們擦拭石桌石椅,自顧拉了林昀熹直奔廚房。

燃亮燭火,他扯過圍裙,先用排骨熬湯,又從池中撈出一尾大草魚,剔取魚肉剁成泥,加入面粉、鹽巴揉搓成面,再細細切碎煮熟,放入排骨高湯中,還灼了一盤大蝦。

待林昀熹協助他把魚面端至庭院,嬷嬷另生一碳爐,捧來雞雜、雞骨、香菇、鮮筍等物,以細長竹簽串成串兒,置于火上炙烤。

香味随風四下彌散,不留情面攻擊所有人的鼻端,刺激所有人的味蕾。

待發覺吃宵夜的是三公子和林姑娘,大夥兒吞咽唾沫,叭唧嘴酸溜溜回房。

林昀熹萬萬沒想到,堂堂晉王三公子居然會下廚,且手藝相當不錯!

魚面吸飽了濃郁骨湯,帶着魚肉鮮味與面條的嚼勁,灌滿濃稠湯汁,外加爽口菜絲,滋味完美融合,讓人欲罷不能。

吃着烤雞肉和蝦,她猛然記起,下午迷迷糊糊時做了關于海島的夢。

夢中,傅家小哥被踹下海,從海沙中挖掘了一個鐵匣,然而她忙着讓人烹煮蝦蟹,沒細究內藏何物。

夢境結束于歡聲笑語,而今回想,真是好奇又抓狂!

“不合口味?”見她陷入沉思,宋思銳給她剝了只蝦,“湊合吃一點。”

他剝蝦手法尤為雅致,完整蝦肉取出後,蝦頭、蝦身、蝦尾、蝦腿依然呈現原樣,幾乎完好無損。

林昀熹心中騰起玄妙難言的熟悉感。

“三公子助我、待我溫柔備至,圖什麽呢?”她停下筷子,滿臉認真,“別說報答我父親恩德之類的托辭,您私下沒提過他老人家!”

宋思銳慢條斯理繼續剝蝦:“我能圖什麽!圖你早日想起我!痛痛快快嫁給我!”

“……啊?”

怎麽可能!林昀熹越發覺得受人糊弄。

這家夥看似閑得三天兩頭跑來找她,可仆役皆稱,他時常被傳召入宮,回府後更是挑燈夜讀至天明,可見受重用之日不遠了。

倘若她仍是公府千金,或許尚有談婚論嫁之機;現下她什麽都不是,如若他喜歡她那張臉,或對她存有一丁點真心,充其量能說服父親,收她在身邊當個花瓶。

而她寧願去千裏之外尋父母,或留京陪伴小姨,也不想陷在王府為妾,尤其是……晉王府上下對她恨之入骨。

念及此處,積攢的絲絲感恩和縷縷好感乍然切斷。

“三公子,昀熹自知自明,豈會癡心妄想與您作伴?還請勿再随意開玩笑。”

宋思銳轉目凝視她:“昀熹,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并非他們所想的那個人?”

“我的确不願承認我是個壞人。”她黯然回應。

宋思銳暗嘆一口氣:“經此連串事件,想必明晰,我是你唯一的選擇,也是唯一能護住你的人。”

林昀熹心道,可你有無數選擇。

但這句話,她沒敢道出口。

“我說過,會助你恢複記憶。從今兒起,你得配合吃藥和施針。再說,你留在我身邊,沒人會逼你彈筝,你無須纏住雙手。”

接觸數次,林昀熹對他脾性已琢磨一二。

除去觸碰、捏鼻、牽手之類的小親昵,他并未對她做過激之舉。

至少她昏迷後落入他手裏,他不曾借換濕衣之名去亵渎她。

王府僻靜院落初遇,他出言替她解圍;夜宴上她觸犯世子雷霆大怒,他不顧衆議将她撈走;事後他替她鳴不平,揭發巧媛的私刑;說服晉王容許她搬離西苑,還給她熬制藥膏,甚至連別院小住,亦未忘替她多帶幾本書……

更莫論他一次次帶她脫離困局。

她非鐵石心腸,對于這位年輕英俊、身份尊貴、頻頻示好的青年,既感激又畏懼。

應允,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謝絕,又自覺太忘恩負義。

思索片晌,她悄聲道:“三公子,我答應王爺,絕不招惹你們哥兒倆。”

“你早就招惹了,”他語氣篤定,“不過,招惹的只有我一人。”

只有他?外界相傳那一大堆貴公子又算怎麽回事?

默然夜風悠悠拂散美食香氣,林昀熹揣摩他話中含義,卻聽他倏然發問:“難不成……父王和你談妥了條件?”

捕捉到她頃刻的遲疑,宋思銳已然明了,悶哼道:“難怪他邀你前來……原來另有私心。”

“您的意思是……霍七公子?”

宋思銳語焉不詳:“總而言之,父王曾允準你搬進王府主院,今日你安撫兄長有功,他定然不好公然為難你。回城後你聽我安排,搬到我附近的小院,若是乖乖聽話,自然康複得更些。”

林昀熹猶豫中明明白白透露抗拒:“三公子……親自替我治療?往腦袋紮針麽?”

“全身。”

“不行,男女有別……”

宋思銳險些被她怄得吐血,邊嚼雞軟骨邊嘀咕:“想當年是誰抓我認穴,扒了還摸來摸去的……”

“說什麽?”

他突然兩頰紅雲起落:“反正,你聽我安排沒錯!”

“那……您不許動手動腳!不許摟來抱去!我、我……只吃藥!要是紮針什麽的,讓裴大夫來,您不許看!”

雖說她才是求醫者,但這是她能作的最大讓步。

“昀熹,你給我等着!”宋思銳磨牙,“恢複記憶之後,你欠的‘摟來抱去’,得十倍還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財大氣虛和荼靡的地雷~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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