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暖心的美貌少年
少年笑了,崔惟也就笑着送上烤好的魚。
少年看着魚,目光中有一些為難的樣子,崔惟恍悟:“啊,我來給你洗手。”本想就着地上盆裏的水用了,再想了一下,将魚小心的放盤子裏,出去重新接了清水,為少年洗手,擦幹,再将自己的手巾鋪展整齊了,權當餐巾鋪在枕前,又取了碟子做托盤,這才将魚遞給少年。
“好吃,真鮮美。”少年笑贊道。
崔惟很高興,懷才得遇一般。他的烤魚水平在多日的野外生活中已大有長進,還好是今天遇到少年,而不是以前。
少年吃相至為斯文,一舉一動都是深入骨髓的優雅細致,那樣子讓崔惟很是欣賞。他做不來,覺得累,不過瞧着賞心悅目的。依稀記得以前自己還對這樣的人嗤之以鼻過——真是不可多想了。
崔惟想到幾件事:手巾得再狠狠的洗一下,方才少年被擦手時很有些大無畏的樣子;盤碗木盆都是廟裏舊物,也得再在溪水裏好生清洗一番;還有桌子得擦,地得掃——塵灰厚得都曾模糊了少年的臉;床單是佛像上挂着蛛絲的披風,自己只抖了抖就鋪床上了,少年可受得了?晚間還沒有被子蓋,少年可忍受得了蓋自己已有了些汗味道的冬衣?衣袖扯裂處露出了棉花還沒縫好呢。
崔惟汗顏。出去細心清洗了碗筷,将竈間煮開了的蘑菇湯盛好了端進來給少年喝,拿走放魚刺的碟子,複為少年洗手……少年被這麽照顧着,臉上現出歉然微笑。少年的笑容讓崔惟的心暖暖的,臉上做出豪爽無所謂狀——其實他有生以來還真是第一次服侍人。
出門時想,少年的腿不能動,那個,什麽的時候,也得自己服侍吧。
這是很正常自然的事,崔惟覺得想到這些并沒有什麽別的不堪的心。
只是瞧少年矜持羞澀的樣子,怕是強忍着不好意思提。這麽一想,崔惟再回來為少年飯後洗手時說:“賢弟,本朝兩萬萬人,我們兩人能在這荒僻山野相遇實在是難得的緣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古廟相逢。愚兄有個癡願,我們結拜為異姓兄弟可好?以後便天涯海角,也記住這間古廟,也不忘今日同喝一鍋湯的情分。”說完看向少年。
少年眸中光芒一閃,唇動了動,終究望了崔惟一會兒,笑道:“好!”
崔惟初時見少年只看着自己不說話,以為會拒絕呢,哪想倒是痛快的一個字“好”,其餘什麽也沒說,崔惟心下有些感動。
崔惟伸出手掌來:“我們擊掌立誓,此生結為異姓兄弟。”
少年伸出手掌向崔惟掌心一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崔惟愣了,沒想到少年發出這麽一句誓言來。
他要結為兄弟已是過分,少年竟再接再厲更進一層,将兩人生命連在一起。崔惟一時豪氣上升,也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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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你連我是誰都不知,就随我發這樣的誓言?”
崔惟道:“男子漢大丈夫,與人相交肝膽相照,生死交付,豈不快意?我既認你為兄弟,就此生為兄弟,姓甚名誰不過區分此與彼的标識,不重要的。我交的是你這個人。一見賢弟就欣賞喜歡。你敢和我同生死,我為何不敢?”
少年眸中感動,稍停一刻,道:“好。那我也不能瞞你。我小名雲念。姓氏與出身是我希望能抛棄的,所以不願提起,非是失憶,也不是成心瞞你。你交我做朋友,我很歡喜。等哪一天你知道了我身份姓氏,不想和我做朋友兄弟了,也随你。大家一笑而過,兩不相幹。”
“不會有那一日的,你放心。只要你不嫌棄愚兄,愚兄願此生與你相伴。”崔惟誠懇保證道。
雲念低垂了目光:“萍水相逢,你對我一無了解,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崔惟覺得自己也沒有做什麽啊,少年竟如此感言,笑道:“人與人相見有緣分。”
世間無道理可講的事可不都可以歸為緣分。
雲念釋然一笑,面容明亮,滿室光華無限。
崔惟呆了,好一會兒才恍過神來,不好意思掩飾問:“賢弟可還需要些什麽?”
“我想活動下腿。”雲念說,笑容可愛如孩子一般。
崔惟忙幫助雲念按摩腿。
崔惟懂得按摩術,力道有分寸,雲念很舒适,眉眼間現出喜悅感動,如此活動完腿腳,兩人都覺大為親近。
然後崔惟用心打掃室內衛生,以水沖地,直到塵灰盡去,勉強可以入眼。晚間怎樣睡呢?與雲念擠一張床是不可想的,還是收集兩個破蒲團睡地面吧。
他在地上擺蒲團,雲念歉然開口:“晚間崔兄大約要和我擠着睡了,你不嫌擠吧?”
崔惟沒想到雲念這麽心思敏捷體貼人,笑道:“不用,你腿有傷,自己睡才好,我睡相不穩,別碰着你就糟了。我睡這裏足可以。搭這床之前我也是睡地上的,沒關系的。” 見雲念抿了抿唇,想雲念這是口渴了?給雲念送過一碗水來。
雲念接了水,微抿了一口,複看崔惟一眼,道:“麻煩崔兄低一下頭可好?”
崔惟不解,但還是依言低下頭來。雲念直身,自崔惟頭上摘下一枚草梗,笑道:“恕我有個執念,瞧它很久了,不拿下來終不安心。”唇邊現出明朗笑,雙酒窩展現。
原來雲念抿唇不是口渴,崔惟不由摸摸頭,咧嘴笑了。那草梗該是上午捕魚時鑽樹叢挂上的,頂在頭上有大半天,估計折磨雲念好久了。崔惟有些不好意思,可也因了這草梗好似一下子與雲念親近許多,不用見外了。
因拿了一個舊瓦盆來,示之雲念:“這個可以做便壺用,賢弟要用嗎?”
雲念點頭,微紅了臉說:“你放在這裏就好了。”
崔惟知道雲念肯定不好意思,因說:“那我先出去,有需要叫我。我們是兄弟嘛,不要見外客氣。”
雲念點頭。
崔惟出來,外面空氣清新爽潤,緋紅的彤雲鋪滿半個西天,溫柔又絢爛。崔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跳,整個人猶如感染了目之所及的桃花林的春之氣息,脫胎換骨,蓬然欲飛。
多麽可愛的少年,多麽投緣。
世間人有千千萬,最難得的其實只有兩個字:投緣。
晚間準備入睡的時候,雲念道:“我包裹裏有絲綿薄被,你上床來睡可好?我們可以蓋一個被子。我一個人睡也不安,有人在枕邊我覺得不孤單。包裏還有火石與蠟,你瞧着方便可用的都取出來用吧。”
崔惟知雲念這麽說是為了自己不睡地上。原來雲念與自己一樣是善良、為人着想的人。崔惟心中再暖了暖,沒有推辭客氣,打開雲念的包裹,将他所說之物盡皆取來。包裹中除了一個裝有各式鑿刨刀等木匠工具的袋子外還有一個錦囊,裏面估計是金銀,份量不輕。
雲念竟一點防人的心也沒有,也不怕被人圖財害命?當然自己是好人,雲念看出來了,所以沒有戒心。崔惟的心更暖熱了一層。展開雲念的絲綿被,大而輕薄柔軟,着實居家旅行的好東西,質地也是崔惟從未見過的,這才知自己雖走南闖北經歷不少,還真有如井底蛙一般。
雲念已疊了棉襖做枕頭,崔惟便在雲念身邊躺下來。
床不大,崔惟不敢稍動,怕觸碰到雲念。
異常辛苦又開心的,聽雲念已睡着了。
雲念帝京口音,喜歡古木,會劍術吹笛,單純無防人之心,出身富貴,攜帶旅行之物周全,是有備出游。——崔惟一條條總結着。
這麽一個暖心的美貌少年,從天而降至自己身邊,從此相伴着生活至少百天,這樣美好的緣分。崔惟心裏蕩悠悠翻轉長時間睡不着覺,因起身欲方便一下,輕手輕腳下了床,推開廟門。
外面夜色溫柔,彩雲遮月,好像因了雲念的出現,連天空都多了詩情畫意。崔惟好心情轉到廟側草叢,解開衣襟,哪知忽然一道風聲,草叢裏一個黑影長身而起,三兩個兔起鹘落,消失在桃林與灌木交錯的黑夜深處了。
崔惟瞪大眼睛驚呆在那裏,揉了揉自己眼,那是一個人!
絕對是人,而不是猴猿等動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