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同眠 裴申和壽陽公主同室而眠
小二将酒壺擱到了裴申面前, 又問道:“您還要點什麽菜?”
大家素昧平生,裴申不好意思平白受人恩惠,婉拒道:“謝過兄臺的好意, 但是我不喝酒。菜也不用了, 這些已經夠我吃了。”
“你這也太客氣了。”壽陽公主略想了想,又道, “你既然不喝酒, 我也不好勉強, 那這壺酒給我吧!不過這個菜你必須要,吃不完剩着也行,你方才幫過我, 我必須要還你人情的。”
她既然這麽說,裴申也不好再拒絕, 也就随便又點了個菜。
天色漸晚, 一批客人已經吃過飯離開, 客棧裏安靜了些許,說書先生的聲音反倒大了些,裴申和壽陽公主在角落裏都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說書先生的聲音。
說書先生剛剛講完一個故事, 又開了個新故事。這個故事也不是什麽新鮮故事,講的是琅琊長公主之子後宅裏的破事兒。
裴申不想聽到這些,飯吃到一半兒就走了。壽陽公主倒是對這個很感興趣, 在臺下一邊聽故事一邊喝酒, 一整壺酒都見了底。
裴申不打算再回國子監,就在客棧裏要了一個房間。上樓之前他要付賬, 将自己後來點的那盤菜的錢也付了。
他不是愛占人家小便宜的人,方才之所以答應再點一盤菜,只是怕她再糾纏 , 并不是就這麽接受她饋贈的意思。
裴申住的房間在二樓。客棧裏給二樓的廂房都預留了可以看說書先生講故事的位置,隔着窗子可以看到樓下大堂。
裴申他進了房間洗漱了一下,正打算關窗休息,樓下大堂卻突然鬧了起來。他定睛看了一下,那鬧事的人竟然是方才要贈他菜的人。
壽陽公主聽先生說書,喝了幾壺酒,腦袋有些發昏。似乎是說書先生講的不太好掃了她的興,她借着酒勁竟鬧将起來。
她站在說書先生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罵:“公共場合,你怎麽可以公然講這些污穢肮髒的東西?你說說你這講的這都是什麽,一個臭男人和好幾個賤蹄子難以啓齒不堪入目的混亂生活有什麽好講的,你就不怕污了大家的耳朵嗎?”
說着,壽陽公主直接掀翻了一張桌子。
她喝多了酒,臉色有些發紅,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身子都立不直,偏偏人極為蠻橫,似乎随時要跳起來挑了整個客棧。
一個店小二看情況不對,馬上通知了掌櫃:“大哥,這酒鬼是想砸咱們的場子,是叉出去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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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想了想搖搖頭:“不能叉出去,她掀翻了店裏的桌子,這些碗筷碟子也都要很多銀子!”
大老板一般情況下都比底下的小喽啰脾氣好會做人。
掌櫃的走過來看一下情況,望着壽陽公主笑道:“公子,不知道是我們小店裏有哪裏服務不周到?竟惹得您發這麽大的火?”
壽陽公主自幼被奴才們捧着長大,見店家謙卑,自己更是倨傲:“小爺正吃飯呢?你們請的那個說書先生卻聒噪的要命。煩得很,真是影響小爺吃飯的心情!小爺都已經坐的那麽遠了,可還是滿耳朵都是他的聲音,這能怪小爺嗎?”
“是是是,這确實是小店的不是。但是小店有不盡如公子之意的地方,公子應當跟小二們說,何以竟到了掀桌子的地步了呢?”
“小爺看不順眼就是掀了怎麽了?多少錢?小爺有的是錢,雙倍賠給你們就是?哪裏叽叽歪歪有那麽多廢話?”
掌櫃給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很快就拿了個算盤過來:“這位公子,您掀了小店一張胡桃木的桌子,四兩;瓷碗一個、十五文;骨碟兩個、四十文;盤子十個,三百文;湯盆四個……還有您這頓的飯錢二兩四錢,酒三兩。您方才贈了位公子一盤菜,可是那位公子自己把錢付了,就不算在您賬上了。您要付的錢一共是十二兩零三十二文,餘下的那三十二文我給您抹了,您給我十二兩就好了。請問您是給現銀還是給銅錢?”
她說好了要請他吃飯的,他竟然自己把錢付了,連她壽陽公主的面子都不給?
壽陽公主有點生氣,但是眼下這種情況她也沒心思再想裴申。她望着店掌櫃“嗤”的一笑,滿臉都是輕蔑:“我還以為有多少錢呢,才十二兩銀子,真是可笑!”
她摸了下自己的腰間的錢袋……錢袋沒在腰間。她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衣袖,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前襟,又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靴筒……
“掌櫃的,這小子八成就沒有錢!您看他穿的這個衣服,松松垮垮的根本就不像他自己的衣服,指不定是哪裏來的小乞丐偷了衣服,在咱們店裏裝闊呢!”店小二說道。
壽陽公主出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是一件男裝,她身材瘦小,衣服不是很合身,誇大的衣服空蕩蕩的挂在她身上,看起來确實有些奇怪。
壽陽公主聽見店小二的話有些氣憤:“你小子說話不要太難聽,小爺就是喜歡穿寬松的衣服怎麽了?舒服涼快,你管得着麽?”
掌櫃的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也是,公子是貴人,自然跟他們這種下地插秧的泥腿子不一樣,出門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寬大衣服貴氣,總不能像他們一樣還打着綁腿。”
“還是掌櫃的明白事理!”
壽陽公主瞪了店小二一眼,向掌櫃的露出了贊賞的表情。
掌櫃的也點頭表示同意:“多謝公子贊賞——所以公子,您那十二兩銀子呢?”
“您別着急,待我好好找一找!”
掌櫃的又等了好半晌,可是壽陽公主還是沒能從口袋裏掏出一文錢來!
“公子,您不是出門走的急沒帶錢吧?”掌櫃的語氣帶着寒意。
店小二也附和道:“掌櫃的,您看我說的沒錯吧,他肯定是沒錢!”
掌櫃的想了想再次做了讓步:“要不公子您給個地址,我派店裏的小二去您府上去取?”
“……”壽陽公主面露難色。
掌櫃的也終于繃不住,不願再與她扯皮:“公子既然怎麽着都不成,那公子今日只怕是走不了了!”
店小二也有些興奮,伸手摸了下壽陽公主身上衣服的料子:“掌櫃的,您看着小子衣服的料子,還真是不錯啊!這衣服當了少說也得十幾兩!要不……”
“拿開你的髒手!”
壽陽公主看店小二探到自己胸前衣襟的手有些惱,當即一拳揮了過去。
“啊!”
店小二反應機敏,一下子掐住了壽陽公主的手腕。他力氣大,壽陽公主一下子就痛的叫出聲來。
“你這個偷東西吃霸王餐的臭乞丐還敢嫌我髒?”
說着店小二的手再次伸了過去,準備剝下壽陽公主的衣服去當掉。掌櫃的在一邊看着無動于衷此。旁邊圍了好些人,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諸位且慢!”
裴申有些看不下去,叫停了他們。
掌櫃的聽到聲音也回了頭望了眼裴申:“這位公子,您是想幫他出頭麽?”
裴申下了樓,望着掌櫃笑道:“出頭談不上,方才這位公子還說要送我一盤菜,雖然我沒有要,但是總感念他的一份心意。這位公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估計真的只是出門走得急沒有帶錢。在下幫他将欠掌櫃的銀子代為償還,還請掌櫃的放這位公子一馬。”
“那好吧!老夫也不是什麽小心眼的人,這一次的事情就揭過吧!”
掌櫃的接過了銀子,口氣也有所放松。
國子監每年分發的膏火銀和州府獎勵的銀子每年也有百餘兩,裴申是耕讀之家出身,窮慣了,平素也不敢鋪張,因此手裏一直都有餘銀,一下子掏出十餘兩銀子并不困難。
自己的父母在家一年都用不了十兩銀子,他一出手就平白給人十二兩,心理壓力多少還是有點的,否則他也不會這麽遲才出來幫那人解圍。
不過君子急公好義,如果是幫助別人的,這錢就花的值。無論是國子監的膏火銀還是州府獎勵的銀子都是國家發給他的銀子,而國家的銀子都是百姓的賦稅。他花着大家的錢,沒道理在別人有難的時候袖手旁觀。
壽陽見裴申幫了他的忙也有些激動,醉醺醺的就朝他撲了過來:“多謝公子相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日後必當将銀兩十倍奉……嗝……奉還!”
壽陽公主話說一半酒氣上來,還沖裴申的臉打了一個嗝。
裴申皺眉,掩着鼻子扭過了頭。
“公子不必還,在下只是略盡薄力幫了公子一個小忙,并非貪圖回報之人。公子您喝醉了,還是早日回家去吧!”
回家?
壽陽公主略有些糾結。
她這好不容易逃出了宮,多了禁軍這麽些時日,哪能說回去就回去呢?但是她身上又沒有錢,今天晚上住哪裏都成了問題。
她是金尊玉貴的公主,總不能真跟那些乞丐一樣睡在大街上吧?
壽陽公主略想了想,向裴申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公子,您既然決定幫我,不如送佛送到西,也幫我開一間房吧!我是離家出走出來的,錢袋不知道被哪個壞東西給偷走了,今晚沒有辦法自己掏錢住客棧。您要是不幫我,我今晚就只能露宿街頭了!”
裴申皺了皺眉有些為難。
店小二也很會察言觀色。他知道裴申被無賴纏住了難以脫身,急忙開口解圍:“這位公子,我們店小客房有限,這位公子的房間已經是店裏僅剩的最後一間客房了。本店實在是沒有房間了,您看……”
最後裴申就跟壽陽公主住進了同一間房。
壽陽公主進房的時候還在拍裴申馬屁:“公子您人真好,這時節像您這樣善良有愛心的人可不多了!”
“……”
裴申只不過是一時心軟才同意他與自己同住。可是即便是自己要跟他睡一個房間,也并不代表自己就耐煩搭理他。
房間裏有一張很大的拔步床,壽陽公主個子矮小,其實兩個人睡也裝得下。不過要他跟自己睡一張床肯定不可能,裴申就給壽陽公主安排到了窗下平素僅做坐具的美人榻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裴申雖然樂于助人,但是戒備心也不低。
他睡在床上,兜裏的銀子藏的極為隐蔽。他還往枕頭底下藏了塊鎮紙,以防夜半壽陽公主有不當之舉。
壽陽公主喝醉了話有些多,非要問出來裴申的姓名地址,改日好登門拜訪把銀子送過來。裴申本不想透漏,可是耐不住她糾纏,只好據實相告。
他其實也想過撒個謊敷衍一下。但是讀書人當持身方正,确實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壽陽公主終于如願也十分興奮,反複吟了好幾遍裴申的名字,又去桌前找了張紙寫下自己的名字和地址要塞給裴申。
名字是她随口編的,叫趙守陽。至于地址,則是她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在宮外置的宅子。她本來想好好在宮外玩一玩,不想讓宮中的任何人知道她的去處。但是她現在身上一文錢都沒有,情況實在糟糕,也只好這樣了。
壽陽公主洋洋灑灑寫好了信息,只是寫字的時候桌子上沒有鎮紙,實在是有些奇怪。
“好怪啊,總覺的少了點什麽東西。但是筆墨紙硯也都齊全,到底是少了什麽東西……”壽陽公主念叨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