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玄鳳 他的飛羽也早已被人剪掉了 (1)

壽陽公主覺察出來裴申的異常, 特地把身邊幾個伺候的宮人都叫過來問了問,這才知道昨晚小信子自作主張的事情。

府裏的下人竟然敢背着主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壽陽公主震怒, 将小信子好好罵了一頓, 又令人打了小信子二十大板。處置完奴才之後,壽陽公主特地差人将事情的處理結果知會了裴申, 既是給他一個交待, 也意在示好。

其實裴申對壽陽公主的這個處置并不滿意。國子監教訓犯錯的監生的時候還會打一到兩百大板, 這公主府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倒寬容,只二十大板這事就算過去了。

裴申也沒想過因為這事兒就把犯事的奴才都打死,可是他聽到小信子的懲罰的時候就覺得壽陽公主只是在敷衍他, 甚至是在縱容公主府的這幫奴才欺侮他。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惡毒,可是事情的結果擺在面前, 他很難不做此想。

不管壽陽公主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既然已經處罰了小信子, 便是給足了他面子。他應該借坡下驢,否則就顯得他有點太不識擡舉了。

小信子挨了打之後歇了半日,傍晚的時候就跑來找壽陽公主哭訴, 解釋了下自己之所以在驸馬的合卺酒裏下/藥的原因。

小信子向來巧舌如簧,又跪在地上哭了半晌。壽陽公主心軟,見小信子可憐, 又有感于他對自己的一片忠心, 最後不僅沒有再怪他,還賞了些東西, 讓他回去休養幾天。

她和裴申已經是夫妻了。即便是下人不懂事亂用了東西,但是也是為她考慮。聽小信子說,那藥不僅對身體無害, 而且還補精益氣,好些王爺侯爵也經常會在閨房之中吃這些東西。若非他是不想同她行周公之禮,否則她也想不出來他還有什麽可氣的。

她不怪他早上突然發瘋一樣的對她大吼大叫,還懲治了奴才,給他個漂亮臺階下,他應該沒有理由再生氣了。

裴申之後果然沒有再提這事兒,一個人在書房裏悶了一整天。

晚間的時候有下人來請,說天太晚了,叫裴申早點回去休息。裴申不好推脫,只好跟着下人們一起回了卧房。

裴申回去的時候壽陽公主正在沐浴,也有奴才伺候他收拾了一下。

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裏有些不舒服,可是他們是新婚夫妻,今天晚上必定還是要同榻而眠的。倘若再出現同樣的事情,只怕他還是不能拒絕。

壽陽公主沐浴完了,起身正要去更衣,眼看馬上就要到避無可避的情況,裴申索性脫了靴子合衣躺在丸子床上裝睡。

又隔了好一會兒,卧房的蠟燭都熄滅了,裴申感覺到被子被掀開,身邊又躺下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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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對着壽陽公主,明明已經極力在遠離她,可是鼻尖卻萦繞着她的味道。他僵着身子不敢動,感覺自己的忍耐快要到頭了,随時都有可能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好在一切都沒有發生。壽陽公主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腰,鼻尖在他的後背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

裴申聽到壽陽公主均勻的呼吸聲也松了一口氣。

他好像是有點杯弓蛇影了。

不過想來也是可笑,他而今這副樣子又是要做什麽呢?事已至此,他難不成還要給自己立一個貞節牌坊嗎?

現在就連他也開始弄不清他自己了。

成婚第三日清晨,裴申和壽陽公主一起起床用了早膳。兩人的話不多,但大體上還算是和諧,沒有再發生新的龃龉。

大錦有新婦三朝回門的風俗,壽陽公主出自皇族,規矩更是不能廢。

府裏的下人一大清早就開始收拾車駕準備東西,裴申需要操心的事情不多,只是記一下入宮的禮節,再把出門的衣飾收拾妥當就可以了。

裴申準備就緒之後壽陽公主還在梳妝,他不好催,只是在外間等着。等了半個時辰之後他也有些煩躁,進內室看了看,壽陽公主已經上好了妝,此時正在梳發髻。

平素哪裏有人敢不經通傳随意闖進公主的閨房,壽陽公主聽見腳步聲有些納悶。

梳頭的宮女附壽陽公主耳邊小聲說道:“公主,是驸馬爺。”

壽陽公主聞言有些興奮,也不顧的自己的頭發尚且在宮女手中,突然就扭了頭,滿頭青絲全都散在肩膀。

“誡之,你來了!”

裴申颔首施了一禮:“公主。”

壽陽公主笑了笑:“我正在梳頭,你先坐在榻邊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好了。”

“嗯。”裴申點了點頭。

又隔了一會兒,壽陽公主終于梳好了頭發。除了新婚那日,她是第一次梳這樣莊重的婦人發髻。她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覺得有些別扭,但是大體上還算滿意滿意。

自己收拾完了之後,壽陽公主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裴申。

裴申原本就生的俊俏,之前穿着襕衫素衣站在國子監衆監生之中就已經十分出挑,而今一身珠玉錦繡,清雅之中更是透着一股貴氣。

壽陽公主滿意的點了點頭。

裴申并不喜歡她的目光,但是也強忍着不做表示。

壽陽公主起身走到裴申身邊,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我的驸馬,你笑一笑嘛!三年前我第一次在國子監附近的布告欄見到你,那時候你笑的多好看啊,你現在這副樣子可就不好看了。你苦着一張臉跟我一起進了宮,父皇母妃肯定會以為是我欺負了你,到時候說不定要怎麽罵我呢!”

裴申又不是賣笑的小倌,自然不會因為她這番話就強逼着自己扯出一個笑容給她看。不過他雖然不配合,壽陽公主卻沒有惱,反而伸手牽住了他的手指。

裴申本想掙開,到底沒有動。

壽陽公主笑着将他拉出房間,兩人一起乘馬車到了宮中。

二人到了宮門口的時候已經過了早朝的時間,被皇帝留下商量要事的人也已經離開禦書房打算出宮。

剛進宮門,二人就迎見了一身朝服的顧怿。

“誡之兄!”

裴申一路垂着眸子,并沒有發現顧怿,還是顧怿跑過來主動打了招呼。

聽見顧怿的聲音,裴申下意識的擡了頭。

這還沒有出宮門,他就如此疾行高呼,顧怿自知失禮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次朝他們施了一禮:“微臣見過公主殿下,驸馬爺。公主驸馬萬福金安!”

“大人免禮!誡之,這位大人是?”壽陽公主朝顧怿略颔首,又扭頭問了下裴申。

他們大婚那日顧怿去過,不過那日壽陽公主一直都在蓋頭底下,并沒有與顧怿打過照面。

“這位是顧怿顧大人,是今科探花郎,也是臣在國子監的同窗。”說着,裴申又拱手朝顧怿施還一禮,“撷歡兄這麽巧,竟然在這裏遇見你。”

顧怿笑道:“不巧不巧!每天黎明要上早朝,誡之兄若是想見我,每日這個時候在這裏都能見到我。”

顧怿前些日子剛升遷,被皇帝調離翰林院在戶部任職,最近頗得聖寵,是禦前的大紅人。

科舉本就是為國掄才,新科進士在翰林院接觸天子王公的機會多,也很容易得到升遷。今年這次科舉,狀元尚了公主成了外戚;榜眼雖然學問做得好,但是垂垂老矣,終究沒有年輕人有活力。所以這一屆的進士之中混的最好的是顧怿,國子監這屆中第的監生之中發展得最好的也只有他一個。

裴申與顧怿同窗四年,之前總是處處壓他一頭,誰知不過半年功夫,兩人的情況卻已天差地別。如今顧怿仕途大好官運亨通,可裴申卻做了這勞什子驸馬,還真是世事難料。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強求也強求不來。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之前裴申總覺得只要他更努力一點,更優秀一點,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世界上的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

“恭喜顧兄升遷!”裴申微微一笑,隐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

“不過是個五品小官而已,要說恭喜,那肯定是我恭喜誡之兄。誡之兄新婚大喜,現在是正經的皇親國戚。我們這些人可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裴申知道顧怿并無惡意,可是臉上的笑意卻還是斂了大半。

他們本就是胡亂寒暄,而今氣氛陡然尴尬,顧怿也想要告辭:“誡之兄和公主殿下前日才成婚,今日是回門的日子,想必是進宮來拜見陛下和娘娘的吧?我就不打擾二位了,我先告辭,待會兒還要去衙門呢!”

“撷歡兄慢走!”

兩人拱手告辭,顧怿是真的還有正事要忙,急匆匆的走了,裴申望着顧怿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半晌才回了頭,跟着壽陽公主一起進了內宮。

裴申跟着壽陽公主一起拜見了皇上和皇後,之後又去了壽陽公主的生母處坐了一會兒。兩人在宮中用了午膳,出宮的時候已是下午。

回公主府的路上路過一片鬧市,壽陽公主常走這條路,鮮少見到此處如此喧鬧。她有些好奇,就差小信子過去問問發生來了什麽。

小信子過去看了看,很快就回來報信,說是此處新開了一家花鳥市場,首日優惠,故此聚集了這麽多人。

壽陽公主最喜歡熱鬧,聞言很是興奮,拉着裴申就下了馬車。

這花鳥市場裏賣的都是尋常花鳥,壽陽公主自幼見多了好東西,這些尋常之物自然很難入她的法眼。

随便逛了半個時辰,壽陽公主覺得有些無聊,就想回府去,沒想到裴申對這裏的東西頗感興趣,一路上看的很認真。

壽陽公主見裴申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歡這些花鳥,可是他轉了一圈一句話都不說,竟是什麽都不打算買的意思。

壽陽公主琢磨一會兒,覺得他是窮慣了不舍得花錢。而今他已經是身份尊貴的驸馬,只要他願意,在大街上無論看上什麽東西都可以買回家去,沒必要給她省錢。

他若是一直像之前那樣過日子,反而會顯得小家子氣。她得幫他習慣一下揮金如土的感覺。

壽陽公主順着裴申的眼神望過去,他看中的似乎是那家鹦鹉鋪子裏賣的小鹦鹉。

那小鹦鹉看起來最多出巢一兩個月的樣子,嬌小玲珑,在籠子裏跳來跳去,頭頂上的冠子威風凜凜,像是只驕傲的鳳凰。

壽陽公主叫了下看鋪子的小販:“老板,我要這只鹦鹉,多少錢?”

見生意來了小販急忙跑過來,他看壽陽公主和裴申的打扮便知他們身份不凡,開口就要了個刁鑽的價格。壽陽公主自然不會為這幾兩銀子跟他扯皮,扭頭叫奴才拿銀子給他。

小販收下銀子,急忙拿了個新的鳥籠子将鹦鹉裝進去。

他一邊收拾,一邊跟壽陽公主介紹:“夫人真是好眼力,這是鹦鹉叫玄鳳,夷人那裏引的種,咱們大錦可沒有多少只……”

壽陽公主接過鳥籠子,直接塞到了裴申手裏。

裴申本以為壽陽公主是買來自己玩的,沒想到她竟然将這小鳥送給了他。

其實他不過是随便看了兩眼而已,并沒有想要買的意思。

他自幼沒有養過寵物,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照顧這小鳥,若是真的買回家去,日後可怎麽養呢?

裴申捧着鳥籠子有些無奈,正在想說辭拒絕,沒想到那鹦鹉卻突然咬了他一口。

“啊!”裴申驚呼一聲,手一松差點将那鳥籠子掉在地上。還好小販反應快,及時接住了鳥籠,并沒有将那鳥兒摔壞。

那小販見多了這樣的貴人,知道他們不吝惜錢財,買東西只看開不開心。而今這鹦鹉咬了人,他們要是想要找茬,他這麽一個小攤販可經不住鬧。

小販誠懇道歉:“公子、夫人,實在是對不住,這只玄鳳才剛出巢不久,不懂事,還得主人回去好好調/教,養熟了之後才乖巧。您要是嫌麻煩,不如換一只好了——您看這些鳥兒,這幾只都是我們教了很久的,保證不咬人。”

壽陽公主沒有理小販的話,捉過裴申的手仔細看了看,焦急的問道:“誡之,疼不疼?”

小信子在旁邊伺候着,見狀也搶過那鳥籠子怒道:“你們家都是什麽鳥?咬人的鳥也敢敢拿出來賣,我看趁早摔死才是正事!”

小信子作勢要将那鳥籠子摔在地上,裴申從壽陽公主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一把攔住了小信子:“你別摔它,他沒有咬疼我,我要它的!”

那小鹦鹉是個暴脾氣,被它咬一口确實是有些疼的。但是他不能說,否則只怕就要連累了這小東西的性命。

壽陽公主皺了皺眉:“誡之,你确定非得要這只鹦鹉不可嗎?這一只确實長得好看,但是好看的也不獨這一只,咱們大可以換一只。”

裴申搖搖頭,又将那鳥籠子捧回手心:“你們別摔它,好歹是一條命。再者說,這是我們剛買的,怎麽能随意反悔呢?”

壽陽公主之所以說要買這鹦鹉,只是為了讨裴申的歡心,只要他喜歡自然可以留下。本來她還在想如果裴申執意不收該怎麽辦,如此倒是好事。

壽陽公主望着裴申笑了笑:“那就這一只吧!”

壽陽公主怕這只鹦鹉在回去的路上再啄人,叫小販給鳥籠子上套了塊罩布。裴申捧着那只鳥籠子,一路上戰戰兢兢的,每隔一會兒就要看一看,生怕把那只小鹦鹉憋死。

很快到了公主府,裴申抱着鳥籠子下了馬車。可是一進府門,壽陽公主就從裴申手裏拿走了那只鳥籠子,轉手給了下人。

裴申有些不明白,這鹦鹉不是她送給他的嗎,為什麽她一進門又将這鹦鹉要走了?

壽陽公主似乎是看出了裴申的疑惑,笑道:“誡之,你沒有養過這種東西,你不懂!這是外邊來的東西,進府之前得讓奴才們打理一下,否則不好直接養在身邊。”

裴申并不知道他們将那鹦鹉捉去之後要如何“打理”,他只知道自己此時即便是阻攔也沒有用處。

按照以往的慣例,驸馬雖說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但是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可以在六部或者是各臺閣領個閑職。可是朝廷好像是把裴申忘了,連閑職都不願意給他一個。

裴申在公主府裏日日悶着,除了壽陽公主和那些讨人嫌的奴才之外,他就只能和那只玄鳳鹦鹉在一起玩。

他悶得發慌,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哪怕只是六部裏打醬油的閑職。

他等了很久,不過并沒有等到朝廷的任命文書,倒是等到了不少昔日在國子監的舊友們升遷的消息。衆人之中升的最快的是顧怿,他聰明機警,不僅差事辦的漂亮,還很會讨皇帝的歡欣,而今已經升到了四品。

孔濟上一次科舉失利,想要再考一次,拖着張卿卿一起複讀。張卿卿本來不肯,可是木已成舟,她在名義上仍然是國子監的在讀監生,并沒有正式的畢業文書,在外面給人家當狀師都會被人小觑。迫于無奈,她也只好跟着孔濟一起回了國子監。

不過畢竟是複讀生老油條,他們跟那些剛來的新生不太一樣,除了日日來國子監應個卯之外,其他時間也算清閑。這屆國子監擴招,宿舍不太夠用,吳夫子甚至準了他們兩個複讀生在外租房子走讀。

裴申在公主府裏住了兩三個月,一向還算安分,可是昨日卻突然失蹤了。

裴申剛出事時候公主府就已經派人來國子監問訊,不過張卿卿逃了課,晚了一日才得到消息。

收到消息之後張卿卿馬不停蹄的就奔到了公主府。

張卿卿剛到的時候壽陽公主正在忙。

壽陽公主似乎是生了什麽病,宮裏來了位老太醫正在內室為她問診,老太醫的兩個徒弟沒讓進去,都守在門外候着。

張卿卿沒有什麽辦法,只能跟他們一起在院子裏等着。

院子裏的下人們來來往往都沒有斷過,張卿卿急于了解情況,試圖抓一個問問,可是并沒有半個知道裴申的情況的。

裴申信不過公主府的這些奴才,平日裏對身邊這些人都十分疏遠。壽陽公主倒是給他安排了幾個貼身的奴才,可是他事事親力親為,幾乎沒有讓別人伺候過。這些人跟他搭不上話,對他的情況也不甚了解。

整個公主府中跟裴申接觸最多的除了壽陽公主之外,就只有那只叫做玄鳳的鹦鹉。

據說裴申失蹤之前就一直在院子裏跟玄鳳玩,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失蹤了。玄鳳也不知怎麽從鳥籠子裏跑出來,自己在院子裏撲騰。

問了半天,竟連一個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張卿卿很是無奈。

廊前有個宮女拿剪刀正在修剪玄鳳的飛羽,張卿卿聽說那是裴申養的那只鳥,也火急火燎的跑過去圍觀。

那宮女拿着一塊大毛巾裹着一只小鳥,小鳥一邊的翅膀被那宮女擒在手心裏修剪,身體餘下的部分都被困在毛巾裏動彈不得。

張卿卿覺得有些殘忍,但是直接罵人家殘忍很明顯并不是聊天的态度。

她問那宮女:“姐姐,這是什麽鳥啊,長得真好看。”

那宮女笑了笑,說道:“這是鹦鹉,叫玄鳳,是公主在外面逛鳥市的時候随手買來的。驸馬爺每日給它喂食,可是修剪羽毛的事情都是我在做。”

張卿卿對鹦鹉沒有研究,聽這個名字就覺得這鳥兒肯定很厲害。

她點了點頭,說道:“怪不得叫玄鳳,這鳥兒頭頂上的冠子威風凜凜煞是好看,即便是鳳凰也不過如此了。”

那宮女噗呲一笑:“你這小監生真會說笑。這算什麽鳳凰,最多不過是個凡鳥而已,不值幾個錢。也就是它生的好看些,在凡鳥堆裏算是出挑的,否則公主怎麽可能會在府中養這種東西?”

張卿卿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那宮女剪完了玄鳳一邊的翅膀,又将他調轉個頭剪另一邊。

張卿卿有些不明白,又問道:“姐姐,你這是在幹什麽啊?”

“你這小監生怎麽連這也看不出來?我是在幫玄鳳剪羽毛啊!”

張卿卿聞言更是不解:“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剪它的羽毛啊?公主看上這鳥兒無非是因為鳥兒長得好看,你要是把它的羽毛全都剪了,那還能好看嗎?”

見張卿卿這副少見多怪的樣子那公主也覺得好笑,只好指了指玄鳳翅膀上剛被剪掉翅膀的地方跟張卿卿解釋。

“我只剪這幾根羽毛,不是要把它的羽毛全剪掉。這幾根羽毛是鳥兒的飛羽,剪掉也不會影響鳥兒的模樣,只是讓它飛不起來而已。”

“可是,為什麽要讓鳥兒飛不起來呢?小鳥不是本來就要在天上飛的嗎?”

“這種鹦鹉就是人養的寵物,關在籠子裏看樣子的,你要是讓它飛,它就飛走再也不回來了,所以我們怎麽可能讓它飛走呢?可是這鳥兒不懂事,老想飛出去,飛不出去着了急,總是在鳥籠子裏撲騰,幾次三番的鬧,把頭都給撞破了。要是把它的飛羽給剪掉之後它就老實了,不往外飛,它也就不會再碰壁。”

“可是……它不疼嗎?”

“不疼的!”宮女又拿來一根剪掉的羽毛給張張卿卿看,“你看,血都沒出,怎麽會疼呢?反倒是它總是不明白大家是為它好,整天發脾氣,經常把周圍的人咬的手上挂彩。”

張卿卿還想再說些什麽,剛巧那太醫已經為公主開完了藥準備離開,芊芊也扶着公主從內室出來。

壽陽公主看見張卿卿主動開了口:“張公子來了。”

張卿卿跪下給壽陽公主行了個禮:“晚生張韶見過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起來吧。”壽陽公主揮了揮手示意張卿卿平身,又望了為玄鳳剪飛羽的那宮女一眼。“你們在聊什麽呢?”

那宮女給壽陽公主行過禮,答道:“回公主,張公子沒見過人給鹦鹉剪飛羽,有些好奇過來問問,奴婢就跟張公子講了講。”

壽陽公主聽到是在講鹦鹉的事情也不願意再聽下文,直接扭過了頭:“走地雞而已,不過是個小玩意兒,張公子如喜歡,本宮回頭送你幾只。本宮今日叫你來是有事要問你,快進來吧!”

張卿卿又看了一眼那小鳥,回了頭應道:“是。”

說着,張卿卿就跟壽陽公主一起進了房。

壽陽公主跟張卿卿講了一下裴申的事。

這件事情可能真的是複雜到令人惡心,壽陽公主還沒有剛開口就抱着個痰盂吐了老半晌,之後才虛弱的開了口。

“誡之他平日裏沒有什麽事情,總是一個人待在書房裏,安安靜靜的,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異樣。可是兩日前他突然就失蹤了,本宮令人在府裏府外找了一遍,就是沒有他的人影。本宮想着,他在京城也沒有幾個朋友,最為相熟的也就是你們這些國子監的同窗,所以就請張公子你過來問問……”

張卿卿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方熠的父親當年也是這樣,大才子壯志未酬,胸中翰墨無處施展,在禮部當了兩年擺設之後就被朝廷以裁撤冗官為由給裁掉,最後只好去道觀裏修仙問道不問世事。方熠之前就是不願意步他父親的後塵,所以才抵死不尚公主。

裴申向來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這個?只怕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壽陽公主說了好一會兒,講到傷情處,又叫丫鬟捧着痰盂嘔了好一會兒。

“公主殿下,找裴兄的事兒固然重要,您也得愛惜您自己的身體……”

張卿卿看壽陽公主這個樣子還以為她是生病了,正打算勸解,卻被随侍的丫鬟打斷。

“公主,您的身子才不到三個月,胎兒還未坐穩,您不能如此操勞!”

原來……是懷了身孕啊。怪不得會如此嘔吐。

算日子,他們成親也才兩三個月,公主就已經有了不到三個月的身孕。看情況,他們也挺恩愛的呀!

丫鬟伺候壽陽公主漱了口,壽陽公主這才提起些精神望向張卿卿:“張公子,你與誡之的關系一向最為親厚,他待你也與旁人有着諸多不同,這次的事情,有勞張公子了!”

裴申是她的朋友,即便是壽陽公主不說,她也必定會去找他的!

“公主放心,張某必定竭盡所能!”

張卿卿把裴申平日喜歡去的書館茶肆都轉了一遍,都沒有他的身影。

她在城中整整轉了一日,最後去了他們初見的地方,卻依舊沒能找到人。

那地方已經臨近城郊,再遠就要出城了。

張卿卿下馬在那水潭邊上走了一圈,希望能在那裏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這地方也就只有每年上元節的地方熱鬧一些,平素幾乎沒有幾個人會來這種地方。周圍十分安靜,張卿卿站在那裏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城中暮鼓響起來。

她本來都要放棄了,走的時候卻不小心被一盞河燈硌到了腳。低頭一看,水潭邊上竟然有數十盞河燈的骨架,看樣子還是這兩日新放的河燈。

這不年不節的,距離上元節過去已經有大半年,怎麽會有人在這裏放河燈?

張卿卿拿起那河燈一盞一盞的看,希望能發現什麽留下的紙條。她對裴申的字跡熟悉極了,他但凡能留下一個字,她也必定可以認出來的。

可是她仔仔細細找了一遍,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找到。

這些河燈到底是不是裴申放的?

他若真的在這裏放了河燈之後又跳水尋死,那為什麽不留下什麽證據呢?否則他死後誰來收他的屍骨,他的父母又該怎麽辦?他向來仁孝,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張卿卿糾結很久,暮鼓還在敲,倘若她不回去,待會兒巡夜的勢必要過來拿她個犯夜之罪。

她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決定跳下水去看看。

若是找不到裴申最好,那他八成還是安全的。反正她通水性,在水裏潛個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人。萬一待會兒巡夜的過來問她為何夜不歸宿,她正好可以拿不小心落水當借口,巡夜的見她可憐,可能一心軟就不捉她打板子了。

張卿卿把自己的馬拴在一邊,還特地把自己的鞋子和外袍脫了擱在岸邊。倘若真的有什麽事兒,大家也不至于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到。

她準備好了之後就跳進了水中。

這水是活水,潭底有暗流,張卿卿剛跳進去不久就被水沖的找不到方向。她有些喘不上氣,這個時候又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為何如此沖動。

人溺死了屍體會飄到水面上去的,裴申已經失蹤兩日了,要是真的投了水,屍體早該被人發現了。

這下倒好,明天一早她的屍體肯定會飄到水面上被人發現!

她在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刻還在嘆息:這人怎麽能如此沖動,做事都不過腦子呢?下輩子她一定要聰明一點!

可能真的是死透了,張卿卿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裴申。

周圍的環境很幽暗,想必就是地府。周圍水流聲不止,想必就是黃泉。

不過這幽冥的環境似乎沒有書上寫的那麽好,好歹也是個衙門,不僅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竟然連閻王判官都曠了工,只有裴申一個小鬼在那裏燒着鬼火。

“舜樂,你醒了!”小鬼裴申看到張卿卿醒來十分興奮,放下手中的烤魚就朝她奔了過來。

張卿卿望着裴申長長嘆了一口氣:“誡之,沒想到你到底還是死了。得虧我也跟你死到了一起,要不然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對了誡之,你來地府也有兩天了,你見過我弟弟阿韶沒有,他大名叫張韶,他才是真正的張韶,我只是個假的張舜樂……”

張卿卿唠唠叨叨講了半晌,裴申看她這個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但還是認真回答了她的問題:“舜樂,我沒有見到你的弟弟。”

“真的?那就是說我弟弟沒有死了!”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們兩個都沒有死,地府裏的事情我目前不太清楚。”

張卿卿愣了一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嗷嗷叫了很久。

裴申的魚烤好了,熱情的邀請張卿卿過來一起吃。

“我也不知道你要來,所以就只烤了一條。沒事,我們吃完這一條,待會兒在去捉一條來。”

他們現在待的地方是一個小山洞,出口除了張卿卿來的時候那水潭通着的暗流,就只剩下陡峭的崖壁。他們要不然飛上天,要不然就從水裏游出去,除此之外別無逃出生天的辦法。

裴申跟張卿卿一樣,也是從那個水潭跳下來被沖到這裏的。好在這裏有些雜草和懸崖上掉下來的枯樹枝,裴申鑽木取火,餓了的時候就去水裏撈魚,這兩日倒是也沒有餓着凍着。

張卿卿一邊吃着魚一邊烤着自己的腳丫子。

裴申皺了下眉:“你的鞋呢?在水裏面被沖走了麽?”

張卿卿搖了搖頭:“不是,我把鞋擱在岸邊了。我還在那裏栓了一匹馬,很顯眼的。你放心,最晚明天一天,肯定會有人過來救我們的!”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呃……我不知道啊……我就試試,萬一就找着了呢……”

裴申又看了張卿卿一眼,低着頭很久沒說話。

她什麽都不知道就敢冒着生命危險來着潭底找他,平日裏也挺精明的一個小姑娘,這一次怎麽會傻成這樣?

不過她這樣傻,這樣奮不顧身,都是因為他。他除了感激之外還能怎樣呢?

張卿卿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捧着那烤魚狼吞虎咽。

良久,裴申才開了口:“對不起!”

“啊?”

“對不起!上一次我們約好了要見面的,可是我失約了,一直都沒能來;我之前答應過你,考中進士之後要幫你查清楚你父親的案子。可是我沒有能力辦到,似乎這一輩子也不會有這個能力;我也跟你說過要跟你一起度過這一生的……所有的事情,我全都失信了……

他原本以為他承諾的這些都是很容易辦到的。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他肯努力,沒有什麽東西是得不到的。可是自從他考中進士之後的這半年來,他才算真正見識到了人生與命運。

什麽科舉入仕,什麽致君堯舜上。一直以來他都只是一只蝼蟻,只有被別人捏在手心份兒。

“沒事的誡之,都過去了,我沒有怪過你,你不必一直将這事放在心上。”

裴申苦笑:“怎麽能不放在心上呢?”

除了這些,他還能把什麽放在心上呢?

他的前程毀了,唯一謀生的手段就是被貴人圈養在後院,圍着貴人搖尾乞憐。這樣的人生,似乎能夠一眼看得到盡頭。

倘若不依靠着她給的那些光亮,他将要靠什麽度過這暗無天日的歲月呢?

“誡之!”張卿卿又叫了聲他的表字。

裴申聞聲擡眸迎上了她的目光:“怎麽了?”

張卿卿很認真的問他:“誡之,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是意外,還是你真想要輕生?”

裴申的眼神躲閃,似乎并不想将事情照實說出來。他倒是可以随便編個原因來敷衍她,可是他不想再騙她了。

張卿卿看他這副模樣又嘆了一口氣:“誡之,究竟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你而今不過弱冠之年,人生不過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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