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洞房 我在您眼裏究竟算個什麽?……
那日裴申喝的爛醉, 扯着顧怿的袖子說了很多。
他沒想狡辯為自己的失信開脫。他承認自己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張卿卿哪怕忌恨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他必須要找個人把這些都說出來,否則太煎熬了。
他叮囑顧怿為他保密, 顧怿在這方面也算厚道, 真的幫他把一切都隐瞞起來,一個字都沒有跟張卿卿說。
不過顧怿也憐惜他們這對苦命鴛鴦, 旁敲側擊的試探了下張卿卿。
“你們今日沒有去參加誡之和壽陽公主的婚禮, 是沒有見到裴誡之他在婚禮上的那副樣子, 全程連個笑臉也沒有,好像誰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一樣。舜樂,你猜, 誡之他是不是被人逼婚的啊?”
張卿卿聞言怔了下,垂着眸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事兒怕是不好猜。”
顧怿看見張卿卿的反應也有點失望, 又道:“舜樂, 我知道你和誡之的關系。你說, 你要是去參加了他的婚禮,在他的婚禮上搶親,他會不會跟你走?”
倘若張卿卿真的能在婚禮上鬧事搶親, 不管成不成功,京城的那幫話本子寫手十年都不愁沒有寫作素材了。
沒想到張卿卿聽見這話反應仍舊十分平淡:“他不會跟我走的,再者說我也沒可能去做這種事情。”
裴申最開始突然失聯, 後來又突然說要跟別人成親, 她不是不生氣,也曾怨過他好一陣子。可是也就那幾天的事情而已,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裴申之前只是口頭上與她有個約定,沒有給她立過字據,更別說三書六禮正式定親了。
說到底他們什麽關系都沒有, 裴申無論想要娶誰都是他的自由,她連個怨恨或者原諒的立場都沒有。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跟裴申已經過了明路成了婚,那她也不能永遠綁着他,不讓他再有任何所思所想。只要是他的選擇,她都應該尊重。
就單從這次的事情來說,裴申如果喜歡公主,她怎麽好意思夾在人家中間當絆腳石,還去搶親壞人家的好事?如果裴申不喜歡公主,她倒是可以去搶婚試試。可是搶了之後又能怎麽樣呢?
如果運氣好,他們私奔成功了,兩個人隐姓埋名找個窮鄉僻壤生活,裴申照樣一輩子不能入仕抱憾一生;如果運氣差,私奔沒成功,兩個人的小命也算就此玩完。她願不願意死是她自己的事情,可是她怎麽能替他決定讓他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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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開始的也想過很多辦法,試圖改變這一切,其中就包括搶婚私奔這項。可是這些想法的可行性都不高,所以最後又一個個被她推翻。
她也有些絕望,沮喪之餘甚至開始理解當年方熠同壽陽公主訂親時的心情。
人生在世,誰都難免遇到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
顧怿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還沒有等他開口張卿卿就已經攔住了他。
“算了顧兄!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沒有用,別提他了咱們喝酒吧!”
說着,張卿卿拿起自己的酒盅和顧怿的碰了一下。
顧怿無可奈何,只得也端起杯子和張卿卿對飲。
裴申在婚禮上狀态确實極為不好。
舉辦婚儀的時候他很是配合,拜堂前後的所有事項他都按照規矩來,全程沒有失禮之處。後來公主府裏置起了酒席,他也聽安排去給賓客敬酒,該叫人的時候叫人,該說漂亮話的時候也說,可以說是禮數備至。
可是他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從始至終都沒有個笑臉,嚴格意義來說是有些失态的。
還好張卿卿沒有來參加他的婚禮,否則兩人在婚禮上相見,他只怕就不是失态那麽簡單了。
因為是公主大婚,婚禮的大小事務都有專人的人操持,包括婚禮的請柬。驸馬尚公主本就如同皇室招贅婿,男方的意見向來沒有什麽人參考。那婚禮請柬大部分都是發給各位皇室宗親的,他這邊除了父母之外,同宗叔伯和表親一個都沒有請。所謂男方的賓客,全都是國子監中與他同年考中進士的人,好些人他根本都不認識。
裴母覺得沒面子,可是又不敢提出反駁,所以自己就悄悄讓人在家裏擺了幾天流水席。反正她現在是皇帝的親家,錢財什麽的是不缺的。
裴申不會關心這些,只是在賓客名單裏找了找張韶這個名字。
公主倒也是有心,國子監的那些未中第的監生幾乎都沒有請,竟肯把這個名字寫上。
好在最後張卿卿并沒有赴宴,裴申也算松了一口氣。
她只要不來,他就可以當她不知道這件事情,仿佛他們之間就有挽回的機會一樣。
雖然誰都知道,這并不可能。
晚間賓客都散盡之後裴申也被奴才迎入了洞房。
喜娘捧着玉如意叫了裴申一聲:“驸馬爺,您該揭新娘子的蓋頭了!”
裴申望着榻邊坐着的新娘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頭。
“好!”裴申接過玉如意挑開了壽陽公主頭上的紅布。
蓋頭掀開之後,壽陽公主擡頭看了裴申一眼。她輕輕微笑,望向他的眸子燦若繁星。裴申要回頭将玉如意還給喜娘,腦袋直接就別了過去。
太監小信子和宮女芊芊都是壽陽公主的親信,壽陽公主成婚,他們兩個自然是要在旁邊守着的。
看着這一位一身反骨的驸馬爺,小信子忍不住皺了皺眉。
當初聖上賜婚的時候這厮就尋死覓活的鬧情緒,如今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他竟然還敢如此敷衍駁公主的顏面?
這不太行!
倘若新婚之夜這厮又生他念,婚禮第二日婚床上的素帕沒有落紅,旁人難免會議論公主的貞潔,那豈不是要傷公主的顏面?公主千金之軀,總不能低聲下氣開口求他。他一個寒門出身的酸儒,哪能一再給他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芊芊在準備合卺酒的時候被小信子叫到一邊。
小信子提出來要用藥的時候芊芊略有些猶疑:“咱們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啊!”
“哪裏不好?這藥只是助興,又不傷身體,倘若是公主想要孩子也完全沒有妨礙的。京中多少親王郡王有不聽話的侍妾都用這個,沒有半個失手的。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以後她們也就服服帖帖了。咱們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難不成還比那些王爺差麽?那些王爺用得,憑什麽我們公主就不能對人用?”
這話的邏輯似乎無懈可擊,但是芊芊還是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可驸馬爺是公主的男人,跟那些王府的侍妾是不一樣的吧?”
小信子搖了搖頭:“不僅是王府裏的侍妾,王爺們讨小倌的時候,也是用這個藥,都一樣的。”
“……”有道理。
小信子怕芊芊再變卦,又拉着她講了很多道理。
這位驸馬爺雖然在名義上是公主的丈夫,可是他不過是一個寒門子弟,即便是考中了科舉,朝堂也不會給外戚出頭機會。他即便是要擺主子架子,借的無非也是公主的勢。
公主最是愛惜奴才,若奴才們是真心為了公主着想,即便是之後事發了也挨不了什麽罰,興許再隔些日子還會有賞賜呢。
他們倆作為公主的奴才,要考慮的只有公主!他們豈能讓這個新來的驸馬爺忤逆公主,惹得公主不快呢?
芊芊聞言深以為然,決定配合小信子。
掀了蓋頭之後喜娘又圍在新人身邊說了好久的吉祥話。再之後就是飲合卺酒了。
小信子給了芊芊一個眼神,芊芊急忙把備好的合卺酒端了上來。
裴申知道這是婚儀中必不可少的程序,所以也沒有什麽反應,木然的拿起一卺就要喝,卻被小信子攔下:“驸馬爺,這不是您的。人有男女,卺亦分陰陽。這兩卺本是一體,而今一分為二,您拿的這個屬陰,是公主的酒。”
裴申書讀的不知道是這閹人的多少倍,從未在書中讀到過這個道理。但是他不想因為這些小問題再同人糾纏,所以索性放下這半個匏瓜,拿起另外一個一飲而盡。
壽陽公主拿過他剛剛放下的那酒,撫着那牽着兩片匏瓜的紅繩,臉有些發燙,半晌才捧着合卺酒慢慢喝下去。
合卺酒喝過之後,寝殿伺候的人就都散了。
裴申坐在壽陽公主身邊發着呆,既不說話,也沒有任何進行下一步的打算。
過了好半晌,壽陽公主幾乎都懷疑他是不是要這樣同她枯坐一夜,裴申卻突然扭過頭望向她。
他的眼神很陌生,但是卻很熱情,比往常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要讨人歡喜許多。
壽陽公主也不清楚他的态度為什麽突然有如此大的轉變。但是這個人是她心儀的人,她費了好些功夫才同他成婚,他既然主動她就必定不會拒絕。
裴申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他看過那麽多書懂那麽多道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此時他的意識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他的腦袋混混沌沌,原本苦思冥想不能平衡的夢想、愛情與尊嚴全都被沖散,包括他從小被教育接受的禮義廉恥,此時也都被抛得幹幹淨淨。
他平素最擅長克制隐忍,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實在無能為力。
第二日清晨兩個人還糾纏在一起。裴申認床,即便是極軟極華貴的床也有些睡不習慣,所以他很早就醒了。
他一睜開眼就是壽陽公主的臉。她攀在他的身上,睡的正熟。
裴申怔了一下,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昨晚都發生過了什麽。
昨日的事情雖然并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是具體發生過什麽他卻都知道。他在席間雖然喝了一點酒,但是他自有忖度,直到喝那合卺酒之前,他的意識一直都是清醒的。
後來為什麽突然成了那個樣子,他即便是再傻也明白是因為什麽了。
他咬牙推開她起身,低頭去拾地上的衣服。
壽陽公主被他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他收拾着衣物打算離開。
她拉住他的衣襟,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誡之。”
裴申扭過頭看了她一眼,紅着眼睛不想講話。他用力的掰她的手,可是他越用力她越糾纏。
他有些惱怒,偏偏她是公主,又是個女人,他不能傷她。
裴申氣急,解開衣帶就把那外袍脫了下來。壽陽公主看着自己手裏的衣物,又遠遠望了望裴申,覺得有些費解。
他昨日那樣主動熱情,而今這幅樣子卻是為何?
裴申抛下外袍退了數步,捏着深衣的手指還在發顫。
他望着壽陽公主,半晌才啞着嗓子問道:“這算什麽?”
他同意迎娶她,并且已經跟她辦過婚儀。他沒有說過他不願意與她同房,她又何必用這麽下作的方式逼他就範呢?
她想要的就是這樣麽?就是要把他最後一點自尊碾得粉碎才如願麽?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天底下年輕進士千千萬萬,狀元也每三年就出一個。為什麽偏偏是他?
裴申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重新問了一遍:“公主殿下,您說這算什麽?我在您眼裏,究竟算個什麽?”
他握緊拳頭,聲音近乎嘶吼。
他在入公主府之前就做好了受委屈的打算。他原本以為即便是不相愛,他們至少也可以相敬如賓,倘若生了矛盾,大不了他多退一步也就罷了。現在看來,他是大錯特錯了。
什麽驸馬?不過是貴人消遣取樂的玩具罷了!可笑的是昨日婚儀還有那麽多人趕來祝賀,仿佛他是有多麽幸運一般。
壽陽公主見裴申這副樣子也有些茫然。
他們剛剛成了婚,昨夜還恩愛綢缪,這才不過一宿的功夫,事情為什麽又突然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