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 焚書 他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壽陽公主嘴硬心軟, 在張卿卿走後竟真的仔細考慮了一下讓裴申出仕的事情。

大錦禁外戚幹政,所以不允許異姓皇親在朝中擔任要職。但是如果要求不高,只想找個閑職挂名, 或者是找個品階很低的實職打發時間, 問題還是不大的。

裴申既然那麽想入朝為官,她不如就幫他随便求個職位, 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父皇那樣疼她, 只要她開口就沒有不成的事情。

壽陽公主進宮面聖, 跟皇帝說了一下裴申的事情。

皇帝第一次見裴申是在年初殿試的時候。皇帝看了裴申的考卷,很是欣賞他的才學,所以才将他點了狀元, 預備日後重用他。但是難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喜歡也喜歡他,說什麽此生非他不嫁, 自己也只能割愛了。

雖然裴申确實很優秀, 但是這天底下優秀的人又不止他一個。狀元尚了公主還有榜眼和探花, 三年後再開科,又會有新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天下的人才取之不盡,舍他一個也無所謂。

皇帝本已做好舍掉裴申的準備, 在聽到壽陽公主的請求的時候也有些犯愁:“乖女兒,那裴申既然已經做了你的驸馬,你就讓他在公主府裏陪你玩就好了, 何必再出去當值呢?你也知道咱們大錦的規矩, 外戚不能幹政。他做不了什麽大官,随便做個小官也掙不來幾兩薪俸。”

壽陽公主原本也沒指望裴申能有多大出息, 只是想讓他随便做個小官,一來圓了他的心願,二來是想讓他忙起來, 日後就不會整天胡思亂想尋死覓活了。

壽陽公主圍在皇帝的膝前撒嬌:“父皇,臣難道還要靠驸馬那點薪俸過日子嗎?臣只是想讓驸馬有個正經事情做,他整天在府裏悶着難受,臣看着他那副樣子也心煩。您就随便給他一個職位,品階不用太高,是個實職就行。”

規矩傳了上百年,想要求官的皇親也不止裴申一個。皇帝見慣了這種事情,處理的時候經驗相當老道。

按道理這樣的事情皇帝應該直接駁回,但是他知道壽陽公主的脾性,只要不入她的願,她日後必定三天兩頭的再來糾纏,不如就暫時滿足她,給裴申安排個刁鑽的職位,等回頭裴申主動開口說要放棄。

皇帝叫人去查了一下各部七品以下武官的職位,兵部正好有個副尉的位置空着。

前些日子東南的幾個郡縣鬧匪患,兵部派人去剿匪折了一個副尉,缺一直都沒有人補。這個職位是個正七品,品階不高,卻是個實職,讓裴申補上去剛好合适。

匪患至今未靖,裴申就職之後就得跟着大軍繼續剿匪去。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只怕還沒有進土匪窩就得被吓回來。

皇帝給裴申挑好職位之後又叫壽陽公主入宮來見。

壽陽公主聽到這職位之後有些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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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申考過科舉,是正經的兩榜進士狀元及第,按照慣例他本應該進翰林院做修撰,進去就是從六品的職位,清貴不說,至少安全,可父皇給挑的這算是什麽職位啊?

去剿匪?又髒又累不說,萬一裴申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她馬上就要做寡婦。可憐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要見不到自己的父親了。

皇帝知道壽陽公主的擔憂又是一陣安慰:“你放心,父皇怎麽會讓自己的外孫生下來就沒有爹爹呢?裴申上了任之後朕會派人照管他,不會讓他死的。不過小病小傷朕可管不了,興許他受了罪,覺得這活兒太累幹不來,以後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公主府了呢!”

壽陽公主被皇帝說服,領下聖命歡歡喜喜的就回了公主府。

本來壽陽公主還擔心裴申會不喜歡這個職位,沒想到裴申在見到诏書之後根本沒有遲疑,很欣喜的便接受了。

若是有的選,他自然還是想跟顧怿他們一樣進翰林院做翰林去。可是而今他已經沒得選了,能有這麽個機會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在正式去兵部上任之前,裴申最擔心的就是自己養的那只叫做玄鳳的鹦鹉。

自打那次他和張卿卿被方熠從潭底的山洞救出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張卿卿了。那次張卿卿來公主府,他眼巴巴的過去看,沒想到最後還是去晚了一步,張卿卿已經被壽陽公主掃地出門了。

張卿卿臨走之前托門房給裴申留了一封信,信上說她查過了,鳥兒的飛羽即便是被剪掉還是可以長出來的。她勸他将玄鳳藏起來幾個月,不讓別人給它剪飛羽,幾個月之後它就可以再飛上天空了。

日後他就要去兵部任職,只怕整天都會很忙,玄鳳沒有他在身邊照顧難免會再受委屈。他當時就照張卿卿說的做了,現在已經過去了數月,玄鳳的飛羽已經長好,他不如就将玄鳳放生好了。

在把玄鳳放生後的當天晚上,裴申去書房裏燒了自己所有的書。

他搬到公主府的時候幾乎沒有帶什麽東西,只是把自己珍藏了許多年的幾百餘本書擡了過來。

壽陽公主平素也不怎麽喜歡看書,最多無非是看點話本小說。那書房說是他們夫妻兩個共同的書房,實際上只有裴申一個人在用。壽陽公主聽說裴申燒書的事情,以為他發了瘋,火急火燎的趕到書房。

小信子跑得快,先到書房裏知會了裴申一聲。

“驸馬爺,您快別燒了,公主馬上就來了。公主肚子裏還懷着小公子呢,您別驚着她!”

裴申沒有理會他,只是專心致志的燒着書,甚至連頭都不曾擡一下。

小信子見說不動他也只好就此作罷,馬上又跑出門去迎接壽陽公主。

壽陽公主一進書房就看見了銅盆裏熊熊的火光,裴申身邊壘着一沓又一沓厚重的書,他長跽在火盆邊上,将那些書全都撕成了碎片,然後扔進了火中。

書房的門窗都開着,碎紙片在火盆裏燃燒,火焰上面籠着一層煙,清風穿堂而過,帶着那煙霧和灰燼在整個書房裏游走。

壽陽公主走到裴申面前,裴申聽到腳步聲也擡起眸子望向了她。

明明是大白天,可是隔着煙霧和跳動的火焰,眼前的人突然有些看不真切,裴申朝壽陽公主笑了笑。

壽陽公主看着裴申的笑容和眼神,覺得他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這幾個月以來,裴申何曾對她這樣笑過。

“公主,你來了。”

壽陽公主也笑了笑:“我聽奴才們說你在書房裏燒東西,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過來看看。”

書房的架子上還擺着兵書雜學之類的書籍,壽陽公主的話本小說也沒有人動。

壽陽公主随手翻了翻地上壘着的書籍紙張,全都是四書五經孔孟經解之類的書,還有一些裴申自己寫的筆記和策論。

裴申又拿了幾本書丢進火中,說道:“沒有什麽事情,只是這些東西都沒有用了,我就想把它們都燒掉。”

五六個月的孕肚已經很明顯了。壽陽公主方才彎腰看地上的書籍的時候動作已經有些不便,之後立在裴申旁邊看了一會兒,腰有些發酸。

裴申見她扶着腰似乎不大舒服的樣子,丢下書起了身,扶她去不遠處的書案前坐下,竟還難得的噓寒問暖了幾句。

自打二人成婚後,裴申還是第一次對她如此小意溫柔。

莫非真的是她的“變通”起效了?沒想到那個張韶的話竟然真的有幾分用處。

壽陽公主心中很是歡喜。

幾日後裴申就正式到兵部赴任。

皇帝在為裴申挑選職位的時候并沒有懷什麽好心思,意在讓裴申知難而退,數着日子在等裴申告饒的消息。

他剛到兵部的時候确實也有些不适應,同僚都是些家境尋常又從小沒有讀過什麽書的莽夫,聽說他是驸馬爺又曾中過狀元,有些酸他又有些看不上他,處處擠兌他。

裴申出身寒微,自幼幫着父母劈柴挑水料理家事,并非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雖然沒有習過武,但是靠着四分蠻力六分機警,即便是跟同僚切磋比試的時候也不見得完全落下風。

那幫同僚只是粗魯野蠻一些,但大都心思單純,裴申花心思經營,不久之後便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大家都是貧苦出身,說話做事都坦坦蕩蕩,相同點頗多。跟那幫貴人堆裏的人精相比,裴申其實更喜歡跟他的這些新同僚相處。

他的官職很低,遠遠比不過與他同年的顧怿等人,但是做起事來卻一點也不比他們輕松。自打赴任之後,他每日調查那幫匪寇的情況,琢磨破敵之法,幾乎日日都在為公事奔忙,連見一次壽陽公主都難得,更別說見其他的昔日舊友。

很快又到了隆冬,距離上一次春闱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年。

除了孔濟和張卿卿之外,當年一起在國子監讀書的老朋友們全都畢業了。

張卿卿和孔濟偶爾閑得無聊,也會約朋友一起去聚一聚吃個飯。不過大家都忙,再不複當年六個襕衫少年同游鬼市的場面。

方燦和趙熙兩個人整日裏無所事事,坐等襲爵,約他們出來相當輕易;顧怿最近在皇帝身邊當差,相對難約一點,但是偶爾有空也會來一次;離奇的是裴申,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麽,竟沒有赴過一次約。

提起這個事兒孔濟就生氣:“同樣都是做官,撷歡的職位明明比他高的過,為什麽每一次聚會都是他最抽不出來時間?他是不是就是不想見我們幾個啊?”

方燦和趙熙沒有入仕過,對六部的工作強度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張卿卿覺得裴申他八成就是為了躲自己才不來,更是低着頭不敢說話。

顧怿見場面難看,主動開口勸解調和:“誡之他情況特殊,咱們大家都是兄弟,也應該多體諒他一些才是!大錦不許外戚幹政的規矩已經立了百餘年,而今裴申能有機會入仕已是皇恩浩蕩,他為了不辜負陛下與公主的厚愛,自當更加勤奮一些。”

聽了顧怿的話,孔濟也垂下了頭,再不好再說什麽了。

想起裴申的處境,顧怿長長嘆了一口氣:“誡之他是真的不容易。一樣的事情,他多付出十倍,也未必能有旁人一半的功勞。他無論多努力,但是這官卻始終升不上去,做着挺沒奔頭的。但是他不怕,做事一直都很認真,因此在同僚之中口碑頗佳。我們是他的兄弟,更應該以他為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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