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氣息 那樣抱着不太舒服

方氏不防張卿卿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她愣了一下,擡眸望向張卿卿。

張卿卿又道:“你這副尋死覓活的樣子是讓誰看啊?還特地讓人将我喊過來。你是想讓我知道一下你跟你的後夫是如何情深似海,讓我知道一下我爹和我們姐弟倆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笑話是嗎?”

方氏聞言伏地大哭:“我知道你是在怪我, 怪我又在這世界上多活這十幾年。早在十幾年前你爹死的時候, 我就應該陪着他一起死的,可是我不甘心。他又不喜歡我, 估計在黃泉也不願意與我同行, 我又何必死皮賴臉的粘着他呢?”

方氏兩日水米未進, 哭了半晌精疲力盡,一仰頭暈了過去。張卿卿過去喂了方氏些水,方氏這才悠悠轉醒。張卿卿本來還想再喂她一些稀粥, 不過她搖了搖頭,還是不肯吃。

方氏紅着眼睛又道:“卿卿, 我之前就同你說過你的身世, 可是你始終不信。也怪我之前講的不夠詳細, 趁今日這我就将故事原原本本的說給你聽,否則日後也沒有機會了。卿卿,不是我當年故意不要你了, 是你本來就不屬于我,你不是我生的孩子,你有母親的。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的姑娘, 我怎麽能搶走她的孩子, 讓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忘記她的存在呢?”

十幾年前方氏改嫁之前就跟張卿卿姐弟倆說過他們的身世,說他們的親娘是方氏的貼身丫鬟寧兒, 後來方氏跟張賀結婚的時候,寧兒跟着方氏一起去了張家。因為方氏跟張賀結婚多年都沒有孩子,所以方氏就安排身邊信得過的丫鬟去夫君身邊伺候枕席, 挑中的那個丫鬟就是寧兒。寧兒生孩子的時候難産死了,所以方氏就将兩個孩子挂到了自己名下。

張卿卿後來特地去查過,方氏在未嫁之前确實有個丫鬟叫做寧兒,寧兒确實跟着方氏一起嫁到了張家。那個寧兒曾被升為姨娘,是張賀唯一的妾室。

故事的邏輯很嚴謹,如果不是方氏在改嫁到李家之後第二年就生了孩子,可能張卿卿真的就信了。

方氏說自己沒有生育能力,所以才讓身邊的丫鬟替她生孩子。可是她明明有生育能力,之前她說的那些怎麽可能是真的呢?

方氏擦幹了臉上的眼淚,又道:“你的親娘不是方府家生的奴才,她的出身很好,之前是太醫院徐院判的千金,後來她家道中落,這才來到方家做奴婢。徐家和張家是鄰居,你爹和你娘青梅竹馬自幼相識,我才是最後才來的那一個。不信你可以去張家老宅附近找個人問問,看老宅東邊的那套宅子在乾佑八年之前的主人是誰……”

乾佑八年,皇帝的寵妃生了一場大病,臉上到處是膿瘡,最後病治好了卻毀了容。寵妃怕日後恩寵不再,索性數月不見皇帝,一心求死,希望皇帝可以念及往日恩情善待她的父兄。

當時太醫院有位姓徐的太醫一心想要升遷,便誇下海口說自己有換臉之術,可以恢複那寵妃的容貌。徐太醫研究許久,終于成功為那寵妃再換上一張美人的面皮,徐太醫也順利升為院判。誰知幾個月後那寵妃死于非命,皇帝震怒,徐家男丁全部被流放邊疆充軍,女眷全部官賣為奴。

徐太醫的大女兒寧兒就被賣到了方家為奴。

寧兒聰慧可愛,又自幼讀書,所以就被送到了方家的大小姐身邊做伴讀。

自打徐家敗落之後張賀就一直在找寧兒,托了很多人終于問到了她的下落。張賀幾次三番來方家同方氏交涉,希望可以為寧兒贖身。張賀年少有為人又生的俊朗,一來二去竟然被方氏看上。

方氏知道張賀喜歡的是寧兒,并不是她。但是寧兒如今只是一個丫鬟,張家世代簪纓,不可能讓一個奴才當家中未來的主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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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日後還會娶其他官宦家的女兒為妻,與其娶別人,不如娶她。

所以方氏就拿寧兒要挾張賀,說他要是肯娶她,她就同意讓寧兒陪嫁。張賀本來并不願意,可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最後還是答應了。

婚後,方氏兌現了她的承諾,将寧兒給了丈夫。她本想只要自己做個大度的主母,他們就可以像大多數家庭一樣生活。可是方賀不肯,兩個人成婚多年沒有同過房,沒想到寧兒沒過多久卻懷孕了。

張賀同寧兒日日談詩論酒同宿同起如膠似漆,比起方氏與張賀更像是真正的夫妻。方氏空有妻子的名分,卻是一個局外人。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有什麽辦法呢?她一個主子,難道要去曾經的奴婢面前搖尾乞憐,求寧兒松松手,分她一點恩寵嗎?

她還沒有那麽不要臉!

日子久了方氏有些絕望。她本來已經做好打算要跟張賀和離,誰知道寧兒肚子裏懷的雙胞胎,生孩子的時候難産大出血,月子裏便死了。

那個時候方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沒有用。她努力了幾年,可是張賀的心裝下寧兒之後就滿了,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進得去了。

在張賀出事之前方氏就已經同他寫好了和離書,本來那天她已經收拾好了行禮要走,可是她還沒有走張家就出了事。當晚,方氏還是按照原計劃回了娘家,可是張賀已經被下了大獄,她就帶着張卿卿姐弟倆一起回了方家。再之後的事情,張卿卿就全都知道了。

方氏費了很大力氣才将事情全部講完。這次的故事是對當年她給張卿卿講的那個故事的擴充,故事的邏輯更加完美。

可是這個故事還是有一個問題讓人疑惑。

這個故事是由方氏講的,可為什麽在這個故事裏張賀和寧兒都是好人,唯獨她這個講故事的人是個可惡的第三者呢?

她是在故意抹黑自己。她為什麽要故意抹黑自己?

張卿卿冷笑一聲:“你跟我講這些,是想說你為了你的新歡去死是理所應當的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不得不說,你的故事編的真好。”

方氏有些無奈:“我都已經把事情講的這麽清楚了,為什麽你還是不信呢?卿卿,我沒有必要騙你……”

“你胡說,你總愛騙我!小的時候你說你是我的親娘,後來你要改嫁了,就說我和阿韶不是你親生的。你就是一個騙子,誰知道你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憑什麽要我相信你?”

“卿卿,我沒有……”

“你有沒有我已經不在乎了。娘,我今天就要告訴你,我們之間不盡是你騙我,我也騙過你。阿韶他早死了,六年前就死了,我說他還活着只是為了騙你。你要是非要死我不攔着你,你何必要絕食,這太慢了,你應該上吊或者是服毒,這樣你馬上就可以見到颢兒的爹了!黃泉路上你還會看見阿韶,你最好提前想想到時候怎麽說。都是因為你不要他,對他不管不問,所以他十五歲就死了。除了阿韶之外還有颢兒,颢兒他還這麽小,你不管他,保不齊他就是第二個阿韶。你最好別讓阿韶和颢兒見面,這樣你待會兒用來敷衍阿韶的話可能還可以用第二遍……”

張卿卿話說的惡毒,方氏聽了一會兒就有些受不了了。

方氏推開張卿卿,捂着耳朵痛哭:“你別再說了!求你別再說了……”

張卿卿的手裏原本端着粥碗,人被方氏推倒,稀粥也撒了她一身。

她也不顧的清理身上的污穢,從地上爬起來牽着方熠的手就要離開。

臨出門的時候張卿卿又扭頭望了方氏一眼:“別捂耳朵了,三歲小孩都知道這沒用。你要還是個母親,哪怕為了颢兒也該好好活着。你自己生的孩子,還想讓我幫你照管,你休想!”

話畢,張卿卿拉着方熠就離開了靈堂。

見他們母女吵得這麽兇,方熠原本也想勸一勸。但是再想想,現在這種情況,估計也只有張卿卿亂罵的這些話能有點用,自己多說話反而沒有什麽意義。

方熠跟着張卿卿一起出了李府,到馬車跟前張卿卿才松開了他的手。

這次出門出的急,馬夫沒有擱上馬凳,張卿卿氣糊塗了,連帶動作也不大利索,爬了幾次都沒有爬上馬車,腳一滑差點把自己摔到地上。

“诶,你別着急,我送你上去。”

方熠向前一步,抱着張卿卿将她送上了馬車,之後自己也跟着跳上了馬車。

車夫見兩人都上了車,驅了一下馬正打算走,沒想到張卿卿卻突然拉開了車簾,說讓他先等等。

車夫不明所以,扭頭望了一眼方熠,方熠沖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勒住馬再等一會兒。

又隔了好一會兒,李颢果然跑出府來跟張卿卿通報消息,哭着說娘親終于肯吃飯了。張卿卿松了一口氣,安慰了李颢一會兒讓他回了府,之後才跟車夫說了聲,讓他駕馬回程。

方熠想起張卿卿身上的稀飯還沒有清理,從鏡架底下拿出一塊帕子幫她擦了半晌,一部分污跡被擦了下來,另一部分已經幹了,恐怕得回去洗一洗才可以。

張卿卿摸了一下那污跡,擡頭望向方熠:“這上面的髒東西應該不會再沾到別的衣服上了吧?”

方熠信心十足的點了點頭:“你放心,不會的。”

張卿卿“嗯”了一聲,撲上去抱住了方熠。

方熠心底一顫,總覺得她是要哭。

他撫了撫她的後背,輕聲叫了下她的名字:“卿卿。”

張卿卿皺着鼻子甕聲甕氣的應聲:“你剛才說過了,我不會把你的衣服蹭髒的。”

方熠抱着張卿卿不再說話。

似乎是那樣抱着不太舒服,張卿卿扭了扭,拱到了方熠懷裏。她将腦袋擱到他的頸窩,眼睛也埋進了他的頭發裏。

方熠的頸邊一片溫熱潮濕,耳朵裏也傳來一陣抽泣聲,輕輕淺淺,幾不可聞。若非是雜亂的氣息出賣了她,他根本不會察覺。

他就這樣擁着她,過了好一會兒,他想要說點什麽,但是怕她尴尬,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馬車離開李府,到了一個岔路口車夫問道:“公子,我們是回府裏,還是送張姨……小姐回她住的地方?”

方熠拍了一下張卿卿的後背,問道:“卿卿,我們要不要去一趟張家老宅,在附近問問那個姓徐的鄰居的事情?”

張卿卿有些激動,正想要起身,身子彈了一下又趴回了方熠的懷裏。

“算了,不去。”

方氏既然那樣跟她說,必然對自己話中的內容有十足的把握,問也白問,盡管添堵。

她也不能這麽貿然起身。他今日出門穿的這樣莊重,衣服看起來就很貴。她身上的稀飯雖然已經擦掉不會蹭到他的衣服上,可是她剛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又把他的肩膀弄髒了。她若是就這麽起了身,難免要被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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