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入宮
張卿卿和方熠在鄉野生活數年, 方熠開了個私塾教書,張卿卿還是整日着男裝出去幫人寫狀紙打官司。
不過這兩年時局不穩, 朝廷打仗要軍費, 賦稅太重,老百姓日子過得辛苦,沒什麽錢送孩子讀書, 更沒幾個錢值得打官司, 塾師和狀師賺的都不太多。
好在仗并沒有打到他們這裏,張卿卿和方熠日子雖然貧苦, 但是還算安逸。
頭幾年他們并不打算要孩子, 可是方熠早已過而立之年, 張卿卿也已經二十大幾, 要孩子的事情就被重新提上了日程。
兩人認真備孕辛苦耕耘數月, 張卿卿終于成功懷上了孩子。
張卿卿既然已經有孕, 顯懷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張卿卿日後不能再以男裝示人,所以他們就打算換個地方生活,到時候再讓她換回女裝就順理成章了。
他們生活在鄉野, 很難獲取到什麽消息, 也就只有國喪和改朝換代這種消息可以即時傳到國家的每一個角落。
前幾年他們就聽說大錦的老皇帝死了換了小皇帝,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也不算是什麽大事, 只是缟素齋戒二十七天而已, 日子很快就過去了。
張卿卿跟那老皇帝又不熟, 他死了也沒有什麽可悲傷的, 但是她的阿韶當了皇帝,這怎麽說都算好事。
張卿卿高興了幾天,但是也沒有回京投奔弟弟的打算, 這事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腦後。
改朝換代的事情傳到張卿卿的耳朵裏時她其實也沒有很在意, 反正都是那些權臣門閥換來換去,跟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并沒有太大關系。
在聽說新朝的皇帝是裴申的時候,張卿卿也為裴申高興了許久。她也沒有回京投奔舊友的打算,所以也打算将這事抛在腦後。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不太對。
趙熙是大錦的亡國之君,裴申既然已經造反建了新朝,哪裏還會留趙熙的性命?
張卿卿同方熠商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回京看看。
他們藏身的地方離京城甚遠,一路快馬加鞭,也花了七八日的時間才回到京城。
他們走之時京城還是那樣繁華喧鬧,不過幾年功夫,竟已完全變了樣子。
新帝登基不過數日,為防前朝之人作亂,所以守衛也要嚴一些。
趙姓宗室差不多已經被屠戮殆盡,那些公主驸馬的倘若有不臣之心,也都被流放充軍了。但是大錦素輕驸馬,驸馬們對前朝死心塌地的不多,所以受影響的并不多。
方煥是開國功臣,被裴申封為大将軍,所以方家受影響不大。
翠微山的山匪盡除,琅琊長公主又回到山中幽居,方熠之父方齊因為驸馬的身份受了一輩子的氣,而今終于不再是驸馬心情大快,反倒不願求仙問道深入簡出,也肯出門交友了。
方熠帶着張卿卿回了方家,孔濟和阿竹也領着孩子過來看望他們。
阿竹生的是一個女兒,小姑娘生的乖巧,見到張卿卿便甜甜的叫姨母。
張卿卿抱着小姑娘親了兩口,笑道:“我離開京城的時候這個孩子還沒有出生,一轉眼的功夫,孩子竟然已經這麽大了。”
阿竹望着張卿卿眼睛發紅:“怎麽能是一轉眼的功夫呢?這孩子六歲,姐姐離開京城也有整六年了!姐姐好狠的心,竟連個信都沒有讓人捎來過。”
張卿卿過去幫阿竹擦了擦眼淚:“都是當母親的人了,怎麽還是那麽愛哭?”
“姐姐這些年在外面過的好嗎?”
“好啊!我跟你姐夫在外面浪跡天涯肆意逍遙,可別提有多好了!”
張卿卿扯了扯方熠的袖子,方熠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對啊,我們在外面過的很好。只要我們兩個能在一起,那就是神仙也羨慕不來的日子。”
張卿卿能和方熠在一起,過程不可謂之不坎坷。阿竹也算見證了他們兩個艱難感情史的人,見他們兩個這副伉俪情深的樣子也很是欣慰。
張卿卿抱着小丫頭玩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小姑娘身上穿的是舊綢衣,她又擡頭看了看孔濟夫婦,發現他們兩個人穿竟然是麻布衣服。
這哪裏還是當年的孔大少爺啊?
“子舟,你家是破産了嗎?怎麽現在全家都這副打扮啊?”
孔濟撇了撇嘴:“你身上的衣服比我強嗎?”
“我這不是剛在外面浪跡天涯幾年回來嗎?”
“那我們浪跡京城不行嗎?”
阿竹看他們這副小孩子鬥嘴的樣子也哭笑不得,拉着張卿卿講了一下她和孔濟這幾年的事情。
六年前阿竹剛進孔家大門的時候日子過的還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了很久闊太太的生活。孔家二老在為他們兩個辦完婚宴之後就回了故鄉,後來等阿竹生産的時候才重新回到京城。因為阿竹生的是個女兒,公婆頗有微詞。日子久了,阿竹還是跟他們兩個處不來,矛盾頻生。孔濟還記得當年對張卿卿的承諾,就帶着阿竹離開家出去住。
孔濟又考了幾次科舉都沒有考中,在國子監附近開了家書館,平日裏賺的雖然不多,但是養活一家人還不成問題。
他本來還擔心張卿卿嫌他窮照顧不好阿竹,沒想到張卿卿卻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樣挺好的,自食其力才不受旁人的氣,阿竹果然沒有看錯人!慢慢來,以後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阿竹牽着女兒的手,突然問張卿卿:“姐姐,你的年紀也不算小了,還是不打算要個孩子嗎?”
張卿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經有了,兩個多月了。”
阿竹和孔濟聽到之後急忙恭喜張卿卿,方熠聽到祝福也很高興,仿佛被誇的是他一樣,得意洋洋的昂起了頭。
孔濟和阿竹留在方府吃了飯,席上幾人閑聊,話題莫名其妙的又扯到了裴申身上。
其實裴申的情況也不算特別好。
只要是改朝換代難免就有戰争,很多封疆大吏并不滿意裴申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新君,對改國號這件事兒也十分抗拒,對他群起而攻之。
裴申既然是篡位,他不是正統,大家攻打他才是真正的正義。
其實裴申跟其他意圖問鼎的割據勢力相比優勢十分明顯,但是謀求天下最好能“廣積糧,緩稱王”,他這樣着急坐上帝位,難免成了衆矢之的。
很多地方仍有戰事,裴申這個皇位坐的并不太穩。
裴申那樣聰明的一個人,他們講的這些道理他怎麽可能會不明白?他這樣做,不是因為對自己太過自信,就是真的急着想要做什麽事情。
張卿卿長嘆了一口氣。
不過同樣是做皇帝,情況比裴申還慘的還要數趙熙。張卿卿此次回京,正是為了趙熙的事情。
提起來趙熙,孔濟的神色也有些為難。
“這事兒還真的不好說。如今這山河易主,他是前朝皇帝,日子必定不太好過。不過朝廷也沒有發過關于他的消息,還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在這世上。”
阿韶死了?
張卿卿眼前突然一黑,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還是方熠及時抱住她。
“卿卿,你別慌,先聽子舟把話說完!”
孔濟看張卿卿這麽激動,怕她動了胎氣,只好重新措辭:“其實也未必會死。新帝登極之後将前朝宗室誅戮殆盡,無論老幼都暴屍于市,但是并沒有清寧兄。我覺得只要見不到屍體,他就還有活着的可能性。可能他只是被新帝關了起來呢?”
張卿卿再次長嘆一口氣。
除了方熠,這個世界上阿韶就是她唯一的牽挂。裴申并不是壞人,他應該不至于對阿韶下這樣的毒手吧?
她沉思許久,終于又擡起頭望向方熠:“二哥,我想進宮去問問誡之,阿韶他到底還活着沒有。”
方熠第一次違背她的意願搖了搖頭:“不行,今時不同往日,這太危險了!更何況……”
方熠望向張卿卿的肚子。
他并不是介意張卿卿和裴申的那些舊事,不願意她去見裴申。只是時隔多年,裴申現在做了皇帝,必定與當年在國子監讀書時候的那個少年郎不同。此行艱難,她若一意孤行,難免會出事。
張卿卿沒有反駁,但是心裏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阿韶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作為他的姐姐,不能不管他。
并且她也覺得裴申不會把她怎麽樣的,她了解他,他不是那樣的人。固然想知道阿韶的下落有千萬種方法,但是她既然能去問裴申,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張卿卿背着方熠悄悄溜出方府,獨自去了禁宮。
宮門守衛森嚴,張卿卿單說自己是新帝舊識并無人相信,連通報一聲都不肯。
張卿卿掐着腰站在宮門口,望着那高大的城樓覺得有點窒息。她考慮要不要在這裏蹲守,直到等到裴申出宮為止。不過裴申而今做了皇帝,身邊守衛随從必然多得要命,只怕他出宮了她也未必能擠得過去。
最後還是壽陽公主身邊的舊人出宮的時候瞧見了她,讓守衛幫忙進宮禀報一下,裴申得到消息這才請張卿卿入了宮。
裴申那時還在處理朝中事務,一時抽不開身,就先令宮人帶張卿卿在偏殿靜坐飲茶,又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出現。
“陛下駕到!”
裴申進來之前還有一個聲音尖細的小太監在外面喊,張卿卿聽到動靜,急忙迎了過去。她還沒有剛走兩步,就看到衆星捧月般被簇擁着進來的裴申。
不過幾年功夫,他的變化很大。
她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氣質瑩潤白淨愛臉紅的少年;她上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是在沙場上鏖戰很久的大将軍,又黑又壯一身戾氣;這一次進來的仿佛是第三個人。他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白了些也瘦了些,但是與他們初識時的氣質大相徑庭。他眉宇有着上位者的殺伐決斷,周身也全都是身為帝王的貴氣雍容。
張卿卿望着他看了很久,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裴申身邊的大太監看見張卿卿杵在那裏不僅不給陛下施禮,甚至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陛下看,出口就想教訓她,沒想到卻被裴申攔住。
“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事情要和張姑娘單獨聊聊。”
“是,奴才告退。”
一幫宮人全都退出了大殿,甚至還主動幫他們把門給帶上了。
“誡……陛下。”
張卿卿本來想叫一聲他的表字,可是剛剛張嘴,吐出來的還是尊稱。
裴申笑了笑,走到張卿卿的身邊輕輕捉住了她的手:“卿卿,朕是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主動來找朕。而今天下未定,朕本來是想等一切都安定好了再去找你的……”
張卿卿掙開他的手也幹笑兩聲:“其實我原本是想離開京城再也不理會這紛擾俗事,以後就閑雲野鶴地度過一生的。不過我在外面聽說京城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才不得不回來看看。陛下,阿韶……清寧他還好麽?”
裴申聽到趙熙的名字面色微變,但是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裴申伸手摸了下張卿卿的頭發,輕聲笑道:“他很好。你若是想見他,朕改天就帶你去看看他。”
趙熙畢竟是前朝皇帝,裴申是新朝的君主,能留他一條小命已屬難得,張卿卿也不敢再提什麽過分的要求。倘若惹惱了他,只怕也不好收場。
“嗯。”她乖順的點點頭。
裴申重新握住張卿卿的手,牽着她走出殿門。
“這裏漂亮麽?”
裴申和張卿卿共同站在高高的殿階之上,他伸手指了一下周圍的殿宇院落。
張卿卿側着頭看了裴申一眼,沒明白他是什麽意圖,但還是乖乖點了頭:“漂亮。”
幾代帝王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建造出來的華美宮室,又怎麽可能不漂亮呢?
裴申聽到張卿卿的回答十分高興,他伸手就将張卿卿攬到自己懷中:“卿卿,既然你也喜歡這裏,那你這一次就不要走了好不好?你可以一輩子都住在這裏,和我住在一起!”
張卿卿推開他:“陛下,您已經有壽陽公主了,她可給您生過一位皇子,您忘了?”
裴申有些惱怒:“可是這皇後的位置,朕并不是留給她的。”
張卿卿來時的想法很單純,只是想問一下趙熙的情況,确定一下他的生死而已。她與裴申相識多年,裴申又早已成婚,她并沒有防備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目前的境況确實讓人覺得窘迫。面對裴申灼灼的目光,她根本想不到辦法解釋推拒。
“啓禀陛下,相國府派人來奏,說是相國出事了,請陛下過去看看!”一個奴才匆匆跑過來禀告要事,一瞬間打破了這尴尬。
相國?那是誰?
張卿卿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裴申似乎很緊張這位相國,一聽說是關于他出了事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裴申回頭望向張卿卿:“卿卿,待會兒朕讓人去給你安排一下你的寝殿,你先去休息。朕去處理一些事情,處理完了再去找你!”
裴申吩咐一個小太監去安排張卿卿的各種事宜,自己則跟着禀報相國之事的那個奴才匆匆離去。
他是打定主意要讓張卿卿住下,禁宮內守衛森嚴,張卿卿想要随便進出并不容易,只好就先跟着那個小太監一起去認她的新房間。
阿韶的下落她還不知道,她确實也不能太着急回去,否則豈不白來一場?
那位相國的事情似乎很難處理,隔了幾日裴申才來了張卿卿的寝宮。
他來的時候已經入夜,張卿卿收拾着床鋪已經打算睡覺,沒想到裴申的龍辇卻擡到了她的殿門口。
殿門自然是不需要張卿卿開的。那邊剛有太監喊“陛下駕到”,寝殿內伺候的宮女已經一邊開門一邊“恭請陛下聖安”了。
張卿卿打起精神,披了件外袍又下了床。
“你們都退下吧!”
“遵旨!”
裴申與殿內伺候的宮女交流完畢,就奔着內殿走了過來。
他似乎是喝多了酒,腳步聲時重時輕,一路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張卿卿剛走過來,就問到了撲鼻的酒氣。
裴申被進內殿的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張卿卿急忙過去扶住她:“陛下,你怎麽喝這麽多酒?”
裴申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卿卿?你也是要來殺我的麽?”
顧怿覺得自己是貳臣,不想再當他的相國,所以要自殺,命雖救回來了,但是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孔濟與顧怿關系向來親近,聽聞此事直接就想要刺殺他。不過并沒有成功,直到被下大獄的時候都還罵罵咧咧的。
他們之前都是他的朋友,可是現在一切都毀了。他衆叛親離!
他的卿卿呢?他對趙熙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他的卿卿會不會也要對他拔刀相向呢?
“陛下,你在說什麽?”張卿卿一臉不解。
裴申又笑了笑:“沒什麽?朕喝醉了,發了癡。”
張卿卿自然不信他會平白無故說出這樣的話,擡眸望着他的臉頰,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什麽可用的信息。
大殿內紅燭搖曳,裴申看到張卿卿聚精會神盯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心底一動。
裴申一把抱起面前的這個人,直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事發突然,張卿卿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再之後她就已經被他扔到了錦被之上。
張卿卿已經人事,并不是之前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了。見裴申此舉,她一下子就了解了他的意圖。
裴申欺身而上,一邊咬着她的嘴唇一邊扯她腰間的系帶。
“裴申,你要幹嘛?你瘋了麽?”
張卿卿極力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