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全澔用背感受着他心髒有力的跳動,卻狠了心将他手推開,翻身下床穿衣服,“對不起,我不談辦公室戀情。”
說完就拿了衣服往浴室裏去,一天洗三次澡,李全澔覺得自己都要洗到脫皮了。在蓮蓬頭的水霧下,他用力地大口吸氣,像是要跟那心中莫名的苦澀做對抗似的。對他而言,一切都還來的太突然,才剛回到這個世界,還有太多思緒都還來不及整理清楚,他不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餘裕來思考另一個人的事情。所以,這樣做才是最好的。
他定了定神,往浴室外走去。遮光的障子已經拉上,蘇嘉裹着被子像是睡熟了,他輕手輕腳地拉開被子睡下,因為疲憊、因為适度的放松,很快就睡了過去。
蘇嘉卻睜開了眼,木木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但他很确定,李全澔那看自己的神情絕對是有點什麽別的意思,那麽露骨,又充滿着眷戀的眼神。所以他才會那麽肯定地去抱他,那在月光下的神情那麽脆弱的像是随時會破碎一樣。透過擁抱,他才終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情。老實說,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戀,雖然交過女朋友,但是在她們身上卻找不到那種戀愛的激情,他曾經以為愛情就是這樣。他的感情一直都淡淡的,像是被遺忘在了什麽地方一樣,是李全澔替他給找了回來。可是……他在黑暗中慢慢縮起身子,努力撫平心中泛起的苦楚。
隔天一早去坐了纜車,從空中眺望,滿山的綠意映着水波蕩漾,倒也很是惬意。下午就收拾了行李直奔機場而去。一路上蘇嘉跟李全澔之間都有點尴尬,還是陳經理在其中靠着他那業務的一張嘴活絡氣氛,才沒弄得這麽難堪。想到明天還得繼續跟這人天天碰面,就覺得頭痛起來,這就是他不想談辦公室戀情的原因。
一下了飛機,陳經理就讓家人給接走了,他那兩歲的兒子讓他媽抱在懷裏瞌睡着,一看到爸爸就醒了過來,踩着搖搖晃晃的步伐飛奔過來。趙總自己開車,蘇嘉總算沒很不夠義氣的棄他于不顧,讓老陳送他回去。
下車前,蘇嘉只說了一句,“我說的事,你再考慮看看。”
李全澔敷衍地點點頭,卻沒打算認真。
從這天開始,蘇嘉還真的就這麽認真地對他展開攻勢。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都會“正好”在電梯口相遇,而不得不讓他開口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但即便是在大熱天裏蹲在路邊的面攤吃一碗面,他竟也都甘之如饴。後來李全澔被纏的煩了,幹脆自己帶便當,但蘇嘉卻總是把他的便當當作是自己的一樣,一伸手就搶了他的主菜,還直誇說好吃,真是賢慧,做我老婆吧。買咖啡都會順手替他帶一杯,看他屏幕的時候又常不小心貼得太近,或是觸碰鼠目标手又不經意相觸。又是一次下班後在門口的“巧遇”,李全澔終于受不了把他拉進電梯裏大爆粗口。
“你這他馬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那天的事頂多就是個意外,還是趕緊忘了吧。這樣我很困擾,甚至沒辦法好好工作,你再這樣我就要向董事會申訴你。”
蘇嘉睫毛輕顫,欲言又止了一會,在電梯打開門前對他說,“好吧,我知道了。”
于是蘇嘉就這麽把之前那套殷勤給徹底收拾了個幹淨,變成了之前那個冷冰冰的董事長,就連李全澔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李全澔是清閑了,但卻覺得心裏空空的像是少了些什麽。他決定無視心中那奇怪的感覺,照樣安安穩穩地過他的小日子。
他挑了幾幅最近畫的梅花和幾幅字,去請人裱框做成了卷軸,再拿去藝廊給人估價,長得跟上世的六王爺一張臉的老板,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雖然我很喜歡你的字畫,很有意境和一股特別的韻味,但這麽中規中矩的作品,現在不怎麽流行這種的啊。說是骨董也許還能賣得出去,但這墨色和用紙實在太新,我這也不賣假貨。如果你想走這條路的話,建議你要多強調一些自己的個性,現在越是個性鮮明強烈的越受歡迎。像是奔放的狂草大幅作品,豪放的潑墨山水,就連寫得醜的要命的字,只要有個性都有人欣賞。你這太保守平淡了啊。”
“啊,是嗎?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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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李全澔有些落寞的眼神,老板趕緊再補道,“不然這樣,你先留兩幅下來,我擺在店裏賣賣看,要是真賣出去了我讓你抽三成,怎麽樣?”
李全澔別無選擇地簽了合同,讓老板左挑右撿地選了兩幅放在店裏。看着自己的字被并排着挂起來,還真有點跟周遭的畫作格格不入。他甩甩頭,決定不再去想,就當忘了有這麽回事吧。
另一方面,公司的技術合作案也進行的很順利,和國內、外各一間廠商都簽下了合同,于是李全澔又更常和董事長一起單獨往日本跑,兩人之間的關系還真不是用一般的“尴尬”可以解釋。
一次李全澔剛洗好澡,披着毛巾從浴室裏走出來,就聽到他們家董事長長長嘆了口氣。
“我看我還是另外請個專職翻譯好了。”
李全澔揉着頭發的手突然頓了一下,“嗯?我做的不好嗎?”
“倒也不是,你的調薪案我已經送出去了。”看着他臉上還泛着潮紅,水珠沿着濕潤的頭發低落,濕了上衣更加貼身。蘇嘉有點苦澀地笑了,“只是再這樣下去我沒把握把持得住自己。”
李全澔才剛洋溢在前一句加薪的飄飄然當中,卻被下一句話立刻打回地面。他內心轉了一下,上一次倒不能說是不舒服,他們董事長身材好人又溫柔,其實做炮友倒不是不行。只是他不喜歡讓關系變得那麽複雜。這和上一世不同,蘇嘉沒有強迫他的餘地,如今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對等的,蘇嘉可以喜歡他,而他也可以拒絕。想了想,還是把做炮友的話給收了回去。
“是嗎?那還真是抱歉了。”李全澔打開吹風機,讓兩人之間的尴尬消失在機械運作的嘈雜聲中。隔了很久,才關掉了吹風機耳中都還在嗡嗡作響。
蘇嘉這才繼續說了下去,“你不用說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
沒有人再去深究那天的事,好像那晚不過就是個意外。
“哈哈。”他幹笑了兩聲,企圖轉移話題,“真沒想到原來董事長也是同性戀。”
“是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像這樣那麽喜歡一個人過。”蘇嘉一手支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翻動書頁。
李全澔心裏驚的一跳。
“倒是你,本來就是gay嗎?”蘇嘉倒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說了下去。
見對方坦然,李全澔也跟着放松下來,“嗯,還在念中學的時候就知道了。那時候喜歡上一個學長,哎呀,總之青澀的很,連告白都沒有就結束了。”
“那你之前怎麽說……”蘇嘉想了想便沒再問下去。
“哦,那個啊。平常裝習慣了,抱歉沒跟你說實話。”李全澔在床沿坐下,壓的床一邊凹陷下去。最近幾次出差,他們已經盡量都找兩張單人床的房間,但卻總是有意外。
“那沒什麽,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大學畢業以後就沒交了。因為畢業前那次經驗很不好,所以好一陣子都有陰影。”
“那跟我呢?跟我也經驗不好嗎?”蘇嘉直勾勾地看着他,看的他有些背脊發涼。
“那倒也不是……”
“你不喜歡我嗎?”他的眼光在燈下閃動,有些婉轉楚楚動人。
“不、不是。”眼見蘇嘉又要往前欺上來,李全澔連忙站起了身,“就是覺得哪裏不太對。這陣子我自己出了很多事,還在整理自己的思緒,所以……”
“是什麽事難道不能跟我說嗎?”蘇嘉拉住他的手腕,跪了起來,強迫他和自己雙眼直視。李全澔卻怎麽覺得,那眼神和語氣中帶着一絲……魅惑?
“不能。”李全澔說的斬釘截鐵。話才剛出口,唇就被堵住了。這個吻霸道而充滿侵略性,用力地舔拭他口腔中每個角落,糾纏他的舌頭逼着他與自己回吻。黏膩的水聲在狹窄的室內回蕩,夾雜着粗重的喘息,聽起來格外情色。
李全澔被吻的腰都直不起來,只能無力地挂在對方身上,看上去格外暧昧。
看着他雙頰潮紅微微喘息有些失神的樣子,蘇嘉忍不住又輕吻了上去,貼着他的唇,一手就要往他扣子解去。
“不、這樣不對。”
“哪裏不對了?”他伸出舌頭輕舔着他的耳廓,輕啃着他的耳垂,用那充滿誘惑的口吻輕聲問他。
“不、不知道,就是覺得不對。”
“會很舒服的,不想要嗎?”手指繼續往下移,皮帶被解開發出清脆的咯锵一聲,“不喜歡的話就推開我,嗯?”
向來在性事上很沒自制力的李全澔,在下半身被人含住的時候徹底淪陷。是啊,反正又不是處女,被人上過也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好幾百次,還沒算上另一世的份呢,多這幾次又有什麽差別呢?況且上一次的經驗還不壞……
“在想什麽?”蘇嘉壞心地重重頂了他一下,又壞心地咬着他耳垂,逼他發出呻吟。他輕哼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他替自己找了無數個理由,就只為耽溺在這無邊的快感之中,連他都有點自我厭惡起來。但不得不承認蘇嘉在床上的确是個溫柔的好情人,他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激情,小心翼翼地不要傷到對方,就為了讓對方徹底滿足、耽溺,然後淪陷。
李全澔不禁感慨,和之前那個毛躁只顧自己爽的小鬼完全是兩個人哪,這才是成熟的表現。至于另一個饑渴的中年男子……他說的是景嘉他爹,那就只是單純的生理需求,沒什麽別的意思,甚至連不經意的舉動中都流露着對他身體的厭惡。至于景嘉……那就是小孩子在情感上得不到響應卻又不知所措的表現罷了。他不知道的是,這樣的傷害幾乎要把景嘉給逼的瘋狂。
他側過身,在晨光中細細打量着蘇嘉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瓷器般的肌膚,和當初分別時成熟了很多,多了很多沉穩和男人味。不知道在另一個世界的景嘉,有沒有好好長大?他長大了之後也是這個樣子嗎?想着就不禁笑了。
蘇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後轉醒了過來,剛看清眼前的人,便湊上去一吻,說了聲,“早。”
李全澔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之前說吻我是因為認錯人,是認錯成誰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直覺得有種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曾經親密過,卻想不起來是誰。”說着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我在說什麽呢?”
李全澔聽着也跟着笑了,伸手将他攬了過來,在他額上輕輕一吻。蘇嘉還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示好幸福的有些暈頭轉向,李全澔便已翻身下了床兀自去沖澡去了。
本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終于要有更進一步的進展,卻沒想到在國內等着他的竟是一封靜靜躺在郵箱裏的辭呈。
李全澔還哼着歌走進辦公室裏來,還沒坐下,就被董事長一臉陰沉的臉給堵着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哦,那個啊,沒什麽,就覺得在蘇氏待了兩年,也該換換環境了。”
坐在他隔壁的同事驚訝地睜大了眼。
蘇嘉看了她一眼,便說,“到我辦公室裏來說吧。”
李全澔像只乖巧的兔子般坐在董事長對面的椅子上,這辦公室實在是大得有些有違常理。除了辦公桌和一整組的沙發之外,甚至還有一間休息室。身後的門已緊緊關上,外頭的同事隔着大片的玻璃窗偷偷往裏頭瞧,卻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直得拼命偷瞄。
“好了,你要說什麽就直說吧。”蘇嘉冷着臉,低氣壓籠罩着整個室內。
李全澔挺直着背直視對方的眼睛,說的坦蕩,“辭職的理由和日期都在信上寫得很清楚了。謝謝董事長一直以來的照顧,我在這也已經兩年了,覺得是也該換換環境出去看看了。”
“你對我們公司有什麽不滿?盡管說,是薪水還是待遇?還是對我的管理方式有什麽不滿?”
“雖然薪水是低了點,但董事長你都答應給我調薪了,那倒也不是問題”李全澔的口氣有些溫吞,但卻堅定,“董事長您也是個好主管,雖然平常工作上操的很了些,但也學到很多。”
“那你是還有什麽不滿?”
“就……”李全澔有些為難地搔搔耳背,“我還是覺得在公事上涉入私情不太好。”
“哦,你可以把這張辭呈收回去了。你愛去哪個部門都随你。”如果可以的話,蘇嘉很想在他面前把辭呈給撕了,可惜那封辭呈靜靜躺在郵箱裏,而且還副本給了人事。
“抱歉,我想我還是沒有辦法。”
“哦,不談辦公室戀情,那你辭了職是表示我有機會了嗎?”蘇嘉看着他一臉為難的表情,嗤了一聲。他很快地收拾好情緒,換上一副主管的口吻,“這陣子以來謝謝你的幫忙,不得不說你除了欠缺點積極性之外其他工作都做得很好。有需要推薦函的話盡管找我,我會替你大力推薦。至于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蘇嘉倒是很幹脆,如果是景嘉的話大概又會挂着自己的脖子哭哭啼啼的不要他走吧。那時候的景嘉年紀還小,不知道該怎麽把握自己喜歡的人,不過說實在的他也從沒真正把握住什麽就是了。
李全澔在門口誠摯而認真地深深鞠了個躬,回到座位上便開始收東西。
“全澔,你怎麽這麽突然要提離職?不是最近才剛調薪嗎?”
他露出了一個炫然欲泣的笑容,“董事長不要我了。”
“別鬧了啊。”同事早已習慣他那偶爾三八的口吻,“怎麽會?連我們都看的出來他很倚重你呢。”
“哎,我一畢業就在這間公司待着了,想出去看看呢。”說着就把桌上的折扇、馬克杯、茶包一股腦地扔進紙箱裏。
“你會後悔的。”同事說的肯定。
李全澔笑着搖搖頭,跟幾個比較要好的同事打過招呼之後,便抱着紙箱向外頭走去。梅雨季剛結束,空氣中彌漫着炙熱的夏意,走在街上都開始會微微冒汗。但他的步伐卻跟着輕快起來。
這是他的決定。因為那個晨間的一吻,讓他看清楚了自己內心的猶疑。他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懷念的是那個任性霸道卻又純真的景嘉,就算一開始只是順着他的小孩子脾氣,但看着景嘉為自己漸漸瘋狂,幾次分合,那說不為此參雜了什麽別的情緒那是不可能的。曾經盡心盡力奉獻了一輩子的人,甚至為之獻出性命,那是容易的嗎?
蘇嘉和景嘉終究是不同的人,他沒有資格去幹預蘇嘉的人生。若只不過是因為兩個人長了同一張臉,就要因此寄情于蘇嘉,那對蘇嘉而言未免太不公平。至于自己……他笑着搖搖頭,大概還要多花點時間才能走出來吧。
外頭初夏的陽光正好,曬得人全身暖洋洋的。他回過身看着熟悉的辦公室大門,擡起頭,他總是能準确無誤地找到董事長的辦公室。他看着那裏,笑了。
知道你過得很好,這樣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