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話說回來,李全澔這次的應聘過程倒是挺順利的。此時正值畢業季,不少職缺都會在這個時候釋放出來,李全澔剛畢業兩年,竟還在一些公司的應屆生招聘範圍內。有了點職場經驗,加上精通英日語,還拿着蘇嘉那封詞藻華美的推薦信,和兩年前相比,應聘竟簡單上了不少,甚至還談到了不錯的薪水。不過才休息了一個星期,就收到某間大型零售通路商的聘書。

同樣是特別助理的職位,而大公司不愧是大公司,連特別助理都是一整個團隊。平常沒特別什麽事的話,應付完總經理的交代便能下班。不但薪水優渥,而且竟比在蘇氏清閑上許多,李全澔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但真正開始這種規律上下班的生活,卻反倒有些莫名空虛起來。

蘇嘉曾說,就算只是夢境,但對那個人而言就是真實的人生體驗。這麽一算,倒是還平白多了十二年的光陰。只是他自己依然沒什麽長進就是了。

他苦笑了一下,拿起筆來臨帖。不就是生活嗎?過一天算一天了。

那幅瀑布桃林的畫他依然留在牆上,像是為了要記憶起那曾經美好的片段似地挂在那裏,但他卻再也不曾夢見那景色,倒不如說,那記憶就如風吹過一般沒留下一點痕跡。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正如蘇嘉對他所有的那種熟悉感,終究不過脆弱的幾乎要誤以為是錯覺,而實際上也的确相去不遠。而他們此生都有各自的生活要過,就不該拘泥于那虛幻的回憶當中,如此而已。

這天李全澔接到一通令他有些意外的來電。

“李先生,今天您的字、畫都賣出去了。恭喜恭喜,您找天到店裏來,我算錢給你。”

“真的嗎?太好了!”自己的成果能被肯定,他雀躍的整個人都像是要飛上天一樣,“客人是什麽樣的人?”

老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支吾了好一陣子才說,“其實是我的弟弟買走的,他說想見見你。”

“哦,那好。”即便李全澔不太喜歡應酬,但做客戶服務也是應該的。他們約好了時間地點,便挂了電話。

他們約了一個周末在店裏碰頭,老板為人倒也豪爽,直接交給他一個裝滿現金的信封袋。他說因為是熟人,沒算得太貴,但還是誠意很足的給了他定價的三成分紅。問他是否該再拿幾幅來擺?老板卻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不挂了半年都沒賣出去嗎?

“我弟很少會來店裏,一來就相中了。我還想他平時怎麽也不時興這玩意,怎麽就突然開竅了呢。”老板說着便引他進入裏間,桌上擺着簡單的茶具,還兼作倉庫用,空氣有些沉悶。從裏頭的透明玻璃就能對店裏的情形一目了然,要是有客人進來便能立馬出去接待。

從店外走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穿着合身的大衣,正伸手解下深綠色蘇格蘭紋的圍巾。李全澔看清了來人,卻很想奪門而逃。那人看見李全澔卻也愣住了,怎麽世界就這麽小?

“哈哈哈,兩位該不會認識?世界真小啊。”

“蘇兆,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助理,李全澔。”他随手将圍巾披在椅背上,動作間充滿着自在惬意。

李全澔苦笑,自動接過了泡茶的工作。在空壺裏注入熱水,先一一溫過杯後将水倒掉,再加入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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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就是你,一時沒聯想起來。但弟弟你怎麽沒發現呢?”

“他用的是筆名,一時也沒想到竟會是他。只是看見了就覺得喜歡,真是緣分。”他笑得有些苦澀。

“承蒙董事長厚愛。”李全澔說着再次傾斜壺身,将上頭的浮沫倒了點出來。

“最近工作還好嗎?”

“嗯,還行。”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蘇兆夾在中間竟也該不知如何是好,李全澔只是盯着眼前的茶壺,像在看着情人似地癡癡傻笑。這壺雖然樣式樸素,卻從裏而外透着圓潤的光澤,看來也是個愛壺人。眼見外頭有客人走了進來,蘇兆樂得沖出去逃離尴尬的空氣。

數滿了六十秒,李全澔斟滿了兩杯茶,一杯遞了過去。

杯子才剛湊到嘴邊,蘇嘉就笑了,“還是你泡的茶好。”

“泡茶用心,不同的心自然泡出不同的茶。”

“那我大概是真喜歡你。”說完抿了口茶,看着李全澔一臉不自在,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我沒什麽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這麽一說,李全澔又更不自在了。

“難得碰面,等會我請你吃頓飯吧。”蘇嘉看着他的臉色,又嘆了口氣,“就當作是朋友。”

李全澔別無選擇地答應下來,明明吃的是高級中式菜館,他卻覺得食之無味,連手腳該往哪擺都不知道。想想也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南轅北轍,也沒有共通的話題,只能不着邊際地說着:工作還好吧?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這之類的客套話。一有踰矩的話,蘇嘉就會立刻道歉,連送他回家都規規矩矩。

大概是終于察覺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蘇嘉終于沉默了下來,這次見過面之後倒也很是安分沒再和他聯系過。

結果反倒是李全澔自己開始有些寂寞難耐起來。随着聖誕節的腳步接近,天氣漸冷,看着路上那一對對的小情侶你侬我侬地共享一個大衣口袋,就覺得好像身邊也少了個人。他猶豫了很久,終于選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裏打開了幾乎要生灰塵的同志交友APP,選了幾個照片順眼的聊了起來。上頭的照片還是大學時代的自拍照,穿着海灘褲對着鏡頭露出傻氣的笑容,那時候還知道要為了戀愛努力而勤上健身房,而如今……他撩起衣服看着一片白淨毫無起伏的身材,不禁嘆了口氣。算了,照片總是會和實際上有些落差吧。

他最後選了一個很幽默又帥氣的男生,約在gay bar裏先聊聊。太久沒做這種事,他費了老大功夫才從抽屜的角落裏拉出了保險套,卻哀傷的發現竟然已經過期了。還來不及為他貧乏的性生活哀悼,就連忙去超商抓了兩個新的,結賬時緊張得連手都在顫抖。

那是一間李全澔以前也曾常去的酒吧,那時候還年輕,追求着刺激,但現在大概是上了年紀,好奇心随着欲望一起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對方身材高挑,長的一張模特的臉,打從一踏進酒吧裏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李全澔也注意到了,頭像上明明就是一張卡通青蛙的圖案,怎麽會是這麽亮眼的人?他趕緊縮着脖子躲到吧臺另一邊,唯恐被人發現。這次……這次就算了吧,哈哈。

可惜的是對方眼力似乎也不差,很快就發現了獨自坐在角落的他,朝氣十足地向他招手,“澔子,我打你手機怎麽不接?”

“啊,太吵了,不好意思沒接到。”李全澔不好意思地笑笑。在這個圈子裏每個人都有個花名,誰也不會以真名示人。雖然很久沒踏進來了,但有些東西早已成了習慣。

那人盯着他的側面看了很久,看的李全澔有些畏縮,“你好像跟照片上不太一樣啊。”

“那是大學時候的照片了,一直沒換。”

“現在成熟了有韻味的多了,我喜歡。”他在燈下瞇着眼笑了,笑的有些稚氣。也許還在念書吧?李全澔心想。

那個自稱叫凱洛的男人人很和善,又很幽默,時不時對他投來放電的眼神讓他都快酥了,還有那緊實的胸肌幾乎要讓他那身黑色襯衫的鈕扣爆開。看的李全澔不住咽了口口水,腦中不禁想入非非,想着那衣物散落在床上會是什麽情景。這麽優秀的男人很容易就吸引到了不少人,卻被他一一有禮的勸退。李全澔已經不只一次暗示他,看到喜歡的可以盡管帶走不用管他沒關系。

但凱洛只是伸手勾勾他的下巴輕挑道,“你要是在這給我上我就考慮一下。”

李全澔無助地把頭埋進臂彎裏,決定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了。

“澔子你條件怎麽好,怎麽可能空窗兩年?”

“嗯……就沒怎麽考慮過談戀愛的事。”

“是嗎?那我真幸運。”凱洛銜着杯口,有些邪佞地笑了,但依然笑得很好看,“怎麽樣?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我床技也好,為人也體貼喔。”

大概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李全澔暈乎乎地點了點頭。男人看他那傻傻的樣子可愛的很,忍不住就吻了下去。霸道激情的吻的他有些不知天南地北。在這昏暗的角落裏竟誰也沒注意到他們。才剛踏出店門,就急不可耐地靠着牆瘋狂擁吻起來,饑渴地索求彼此。

“不如我們就在這做怎麽樣?”他啃着李全澔的耳垂低聲說道。

李全澔剛睜開一雙情欲彌漫的眼,眼睛就倏地睜大,吓的趕緊伸手推開眼前的人。

“你幹什麽啊!”被打斷的男人顯然很不開心,但才剛站穩腳步就看見李全澔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回過身一看,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站在街燈下,冷靜的不像是剛揍過人的人。

凱洛本能地覺得這場合不太妙,“我操!原來已經是有人的,裝什麽純情啊!幹!”

說着一邊罵咧咧的走了,連回頭看都沒看。

蘇嘉抓着他的領子狠狠按到牆上,那眼神似乎還在夜色中閃着寒光,“我哪點比不上剛剛那個男人了?一直拒絕我,勾搭上別人倒是挺勤快的。”

“我自己的感情生活幹你屁事啊!”被這麽羞辱,李全澔眼眶都是紅着的,“老子有需求也不行嗎?”

“哦?你也有需求?”蘇嘉忽地由怒轉笑,“早說嘛,找我不就得了?”

當李全澔整個人被扔在酒店床上都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自己雙手被扭的很疼,身上衣物一件件被剝下來卻無從反抗。這麽憤怒暴躁的蘇嘉,他卻突然覺得很陌生。平常那溫柔好情人的樣子全都收拾了幹淨,只是變着法子折磨他。先是逼他射了一次,又借着潤滑一手捅進了密道裏,來回粗暴地穿插,一面刺激着前面讓他泛着淚水直求饒。蘇嘉卻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在心中油然而生。李全澔才剛用後面射過第二次,來不及喘息蘇嘉就挺了進來。他沒看清,但用的好像還是他今天剛新買的套子。前端在來回摩擦下又巍巍立起,雙手被綁着找不到施力點的李全澔有些無助的狼狽。

“蘇嘉、蘇嘉,這太激烈了,慢點……”

蘇嘉眼睛一瞇,卻加重了力道,逼得他連連求饒。

這趟銷魂的折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結束,李全澔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快被榨幹了再也射不出東西來,腰酸軟的幾乎下不了床。才剛想下床去洗澡,就被一雙手給緊緊按住了。他習慣性地蹭着對方的脖頸,汲取對方的味道,但一手卻往下方游去,像是覺得很有趣似地伸手甸量着他那裏,輕輕摩擦着。已經累的再也動不了的李全澔,輕哼了一聲有些不太舒服地想往後躲,卻撞進了他厚實的懷抱當中。

蘇嘉輕啃着他的耳垂說,“李全澔,你沒被閹了真是太好了。”

他只覺得腦袋轟地被砸了一下,然後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噌噌從床上跳了起來,“你他馬的根本就記得?”

蘇嘉只是眨着一雙無辜的大眼,“我也是剛才才……”

“我不想聽!”李全澔挺硬氣地翻身下了床,把能碰到的東西都摔了個乒乓作響,但因為實在做的太過,很沒骨氣地跌了一跤,又倔強地揚着頭往浴室而去。

原來他根本什麽都記得!一個人獨自煩惱的像傻子一樣!還有好多帳要算呢,這輩子和上輩子的都是。但想着卻不住揚起了嘴角輕笑出聲,他上輩子的承諾幾乎沒一個達成的,卻是這最不可能的一個成了真。

正準備穿上衣服,卻尴尬地發現這飯店沒附浴袍,自己那躺在床上的破布已經不能算是衣服。沒辦法,只得圍了條毛巾就出去了。

“你在浴室裏笑什麽?”蘇嘉好整以暇地側躺在床邊看着他。

“想怎麽折磨死你。”李全澔說的陰狠。

“哦,那盡管來啊。”蘇嘉說着便掀開了棉被,笑得一臉下流。

李全澔嘆了口氣在床沿坐下,“好吧,說正經的,你怎麽想起來的?”

蘇嘉伸手攬過他,讓他在自己身旁躺下,輕摟着他的腰,甚至還感覺得到彼此的鼻息,“最近一直有些破碎的畫面像打散順序電視影集那樣突然插播到眼前來,不管是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有時候是在夢境裏,有時候甚至就在等紅燈的時候。一回過神來,真實的時間卻沒有前進。我都覺得自己要瘋了。剛剛也是一樣,補上了最後一塊缺片。你又是怎麽有前世的記憶了?”

李全澔把自己大概的經歷說了一遍,蘇嘉耐心地聽完,卻也不笑他。聽他說是那日應酬後酒醉發生的事,就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什麽事似的,默默收緊了手,讓他的頭緊緊埋進自己懷裏,就像要融為一體,“抱歉,讓你一個人受苦了。”

沉默了一會,蘇嘉問他,“不想知道你死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嗎?”

李全澔對這奇怪的敘述愣愣地點了點頭。蘇嘉便開始說起,從那之後他如何勵精圖治做個好皇帝,老有所終,幼有所長。在急流暗湧的政治鬥争當中,卻因為他已經痛失所愛而成了最大的利器,沒有任何人再有他的弱點。因此強悍卻又寂寞。再說那皇帝景嘉一輩子沒有立後,他說那後位已經給別人留下了,只是時不時地會跑回他兒時長大的東清宮,爬上那株剛出牆頭的榆樹,還是花了好大的力氣從舊王府搬過來的。問他做什麽呢?他只是笑說在等皇後。再後來,他用什麽方式得的皇位,就用什麽方式将權力給交了出來。他那長進的大兒子,因為等不及要做皇帝,又或是盡信了一幹大臣的讒言,竟趁他巡幸行州時在馬車上給刺殺了。對外宣稱是病死,公布了遺诏傳位嫡子。

“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麽嗎?想着:啊,能死在你出生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那再後來呢?”李全澔急切地像個聽故事的孩子。

蘇嘉只是親了他一下,“哪有人會知道自己死後的事呢?”

李全澔想着,也跟着笑了。是啊,上輩子的事,如今還說這麽多幹嘛呢?

“李全澔,我們重新開始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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