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
是你啊?”
一場意外的重逢。肖淼告訴我這就是那個有眼無珠的相親對象,我低聲調侃肖淼:“你們倆還真是有緣分啊!這小子栽了!剛脫離險境現在又身臨其境。”肖淼拿眼白我,偷偷俯過身來跟我說,“你看還帥吧?”我點頭,“行,看那骨架估計也挺能折騰,我那歐碼的自慰器不白買了嗎?”
肖淼在桌下踹了我一腳,她讓我小聲點,我想完了,肖淼這次肯定被反擒拿了。那小子不愧是公安出身。
方揚嗅了下我頭發,“你怎麽一股咖啡味?”我趕緊打岔,讓服務生加杯子,倒上酒的時候我看旁邊的肖淼眼神都快呆滞了,順着那光芒,我看過去,這一看不打緊,我差點嗆得背過氣去,記憶裏一場大雨排山倒海地席卷而來。那眼神我不陌生。
那場雨鋪天蓋地,軍訓已經接近尾聲,所以也趁機全體休息,我靠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翻看幾米的漫畫插圖,楊小霞不見了身影,肯定是溜出去和史良電話馬拉松了。想到那悱恻纏綿鏡頭我就一肚子悶火,憋得幾欲七竅生煙。那當口,趴在上鋪的林佳叫我:“嘿,劉教官在外面。”林佳通常會這樣刻意提醒我,因為看形勢劉教官并不是來查寝的,有好幾次他進來後發現有人用自制的紙牌賭博也佯裝盲人,熟視無睹,常常溜達一圈後到我附近站定,說大家今天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我透過窗戶看過去,果然就碰上了那雙眼睛,我想還有不多的時間就要分開了,在部隊的日子,因為劉教官的特殊照顧,我比別人少吃了很多苦,我向窗外的男人比了個手勢,讓他到隐秘的地方等我。躺了一小會兒,我假裝上洗手間,哧溜跑了出去。
事情怎樣開的頭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我說了很多話,教官一直看着我,看了會兒他就開始呼吸急促,我也跟着呼吸急促,再後來他就摟了過來,緊緊地像揉面條一樣。那時候荷爾蒙分泌特旺盛,所以腦海裏成天一片黃顏色,處于容易激動的階段。其實那一次很不成功,還沒怎樣呢教官就舉了白旗,導致我很長一段時間,認為男人做愛,也就兩分鐘。後來在床上的幾次,才糾正了我的錯誤觀點,當然這是後話。
教官劉暢坐在我對面,叼着煙向我投來若有若無的目光,我心裏開始打鼓,一個勁想着平常燒香少了,報應來了,報應啊!
那晚我們都喝了不少酒,最先倒下的是肖淼,劉暢提議玩兩把色子的時候我就知道完了,他一路從部隊玩到公安,早幾年前他就可以把我殺得暈頭轉向,這過了幾年,我還在原地踏步,而他肯定早已在酒場練就出十八般武藝,現在估計都能揮十八手降條龍了!我心裏叫苦,用腳踢肖淼,我偷偷說:“明天還有要緊的工作,必須保持良好的狀态,要不撤了?”肖淼哪還管我,“別怕,老子頂着!”
肖淼很義氣地對兩男人說:“分男女組玩,我們這組我喝!她剛割了痔瘡不能酗酒!”
我狂暈!
果然我預料得沒錯,幾根煙的工夫,肖淼就眼冒金星,頭頂雀雀飛,四仰八翻,我也不管她虛構的痔瘡了,端起杯子接力下去,方揚卻擋住我的手,“要不不玩了,聊會兒天。”劉暢卻說:“喲,還沒喝呢,哥們就心疼了。”說了還拿眼掃我,玩世不恭地噴着煙,我想起當初在校門口,我推着劉暢,讓他別來找我了,糾纏半天後,他也是這樣叼着煙看我,扔我兩個字:你狠!我在劉暢的注視裏慢慢蔫了下去,心裏覺得理虧,我推開方揚,“我喝!”
越喝越覺得難受,開始後悔當初頹唐的糜爛生活,那真是我歷史裏的污點。這人多奇怪啊,轉來轉去你也逃不了宿命的安排,生活永遠在主導我們。曾經以為我們可以做主角了,可以引領生活了,卻不知道,其實生活永遠是一個大旋渦,你一旦跳進去,就無力自拔,就只能順流而下。我和劉暢,又被生活的大旋渦卷到了一起,還搭了肖淼進去,旁邊還有個不知情的方揚,真諷刺。
方揚看不下去了,“劉暢,你個大男人跟女人較什麽勁?”
劉暢轉過矛頭,“你喝!”
服務生連續上了幾次酒,大戰三百回合後,我們終于決定結束,方揚好像也有醉态了,他摟過我,用了比平時更大的力,我問他還能開車不?方揚沉默地點點頭,劉暢已經先行去開自己的車,我剛想說先送肖淼回去吧,一旁歪着的女人突然站直了身體,“漫漫,我沒醉!你們不用送我了。”然後把手裏的盒子塞給我,“你先幫我拿着,改天再給我!”看劉暢開車過來,肖淼又好像被抽了骨頭一樣靠上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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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勁冒冷汗,內心掙紮異常,我想要不要阻止肖淼,或者跟肖淼說明下情況,兜頭來了一股風,我立刻清醒,方揚握着我的手站在旁邊。劉暢已經打開車門,“我送你朋友回去吧。”我愣了又愣,然後木然地輕輕推正肖淼,我聽見自己低低地說:“小心啊,肖淼。”
看他們離去,我的身體像生根了一樣紮在原地不動,又是一陣風,吹得我頭發亂飛。我想秋天快要來了,夏天就這樣說走就走了,身旁的方揚點了煙,抽了一口後遞給我,他沒有看我,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問:“你和劉暢,是不是認識?”
猝不及防的問題讓我突然愣住,費了好大勁我才緩過神,只好老實回答方揚,劉暢好像是我們大學時的教官。
方揚“哦”了一聲,哦得很自然,可我聽出了裏面的意味深長,如果我和劉暢不認識,那麽劉暢的不正常反應只是無理取鬧,但如果認識,瞎子也能看出有狀況。內疚和懊惱在我心中翻湧,我開始明白,其實我很在意方揚,似乎我已經愛上他了。
我等着方揚取車過來,狹窄的玉林西路已經行人寥寥,偶有醉醺醺的男女過往,我看着他們,心裏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如果沒有過去,現在一切都将是完美的;可是,每個人都有過去,無法消除。
已經過去十分鐘了,方揚還沒過來,玉林西路上都是小酒吧,大凡客人停車都集中在附近一兩處寬敞的地方。所以方揚取車,按理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
莫非,他生氣了?或者,他醉得忘記了我的存在?
我只好走去找他,有些跌跌撞撞,酒精已經在我的身體裏發揮作用,灼燒我的神經,眼前也模糊起來,在陰暗的地方,我停下了腳步。
不是因為步履蹒跚,而是我看到了李心姚,她在方揚懷裏!我的心開始急速跳動,方揚的手很自然地摟着她!他們?
胃開始難受起來,我卻極力忍着,沒有唐突打擾他們的沖動,可是卻想看清楚他們到底要做什麽,我愛方揚,我承認自己做得不好,也承認,或許,我配不上方揚,可是我愛他,看着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更确定自己的愛。
原來,當我們懦弱起來,遇到新的愛情,遇到新的情敵帶來的恐慌,才能确定自己的感覺。李心姚讓我有了新的想法,我不能放手,失去方揚,我會痛苦。
我決定提醒一下那兩個人,依然摟在一起的兩個人,可是還沒張口,胃裏的液體就湧了上來,我蹲下開始嘔吐,這時候,也聽到方揚壓低的聲音,有些激動,他說:“李心姚,你清醒一點!”
我擡頭看去,李心姚哭得更凄然,方揚已經用手撐起她的身體,他們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我确定了方揚的口氣,他并沒有做什麽越軌的事情,內心一下平靜下來。
我退回到小酒館的門口,我應該信任方揚,他值得我信任。
不多時,方揚開車過來,他為我開了車門。
“怎麽那麽久呢?”我問他,口氣盡量表現出自然。
“遇到個朋友,”方揚告訴我,“讓你久等了。”我搖頭,看着他,方揚側過臉和我對視,表情有些莫名其妙。
我給了方揚一個吻,倉促的吻。“開車吧,方揚。”我說。
一路上方揚的臉上都挂着笑。他沒有告訴我他遇到的是李心姚,我也沒有問,這有什麽重要呢?我只要知道方揚愛我就行了。我也愛他,很愛,深愛!愛到害怕再有其他女人出現,一路上我張了無數次口,僅僅想告訴他,方揚,我愛你!可是最終,我沒有說出來,我覺得此刻我對方揚的愛情就像滾燙的火鍋裏的那顆沉底的勁道而入味的牛肉丸,想吃又怕被燙到、辣到般,一邊流口水一邊猶豫。下車的時候我終于鼓足了勇氣,我說:“方揚。”他卻先叫我的名字:“漫漫,漫漫,我愛你!”他的眼睛黑亮依舊,長久地注視我。
他搶先說出了那三個字!
我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深深地陷入他溫暖的懷抱裏,我想,這三個字誰說不都一樣嗎,只要我們相互愛着。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證明我這個想法是錯的。
日子就這樣晃着一天天過去,我的記者生涯也漸漸步入正軌,和同事聯手搞了幾條對得起觀衆的新聞。林佳也比較厚道,只要是我提交上去的,她都想辦法給我排到顯眼的位置,極盡優待,我還真感謝軍訓時那幾片牛肉,雖然當初是因為自己消化不完才做的順水人情,壓根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林佳挺記情的。
為此,我決定送林佳小禮物犒勞犒勞她,當然是借花獻佛。方揚給了我一張百盛的購物券,二千塊,估計是他備來送人的。和他在一起後,我沒少享受這種變相的賄賂,除此之外方揚也沒少帶我去腐敗,連我媽都說我最近時髦得很,吃的穿的用的都上了一個臺階。有次我媽來看我還搜出一套妖得不能再妖的紅色內衣,當時我媽的表情顯得極盡好奇,舉着內衣在燈光下研究了老半天,又審視了我一會兒,雙眼發光,“漫漫呀,這是方揚買給你的吧?你們住一起了?”我媽知道我不會買那樣的內衣,我紅着臉推脫我媽:“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我媽悻悻地說:“你要早點結婚了,我還懶得管你,你們既然都住一起了就早點把事情辦了吧”。
我想我媽真夠婆媽的,生怕我嫁不出去,都什麽年代了還是裹小腳的思想,住一起就得結婚!想想當初和史良一起幾年她也沒這麽勤奮地催促,興許是年紀大了——我是說我年紀大了,最近她一來電話就唠叨這事,時刻提醒我我的青春已如小鳥一樣一去不複返。
在百盛轉了一圈,買了兩件一模一樣的歐時麗秋裝,打算一件送給肖淼,戀愛中的女人應該好好打扮一下。到醫院門口的時候險些出車禍,我眯着眼睛看剛和我擦身而過的車,車裏有熟悉的身影,是方揚,應該說像方揚,副駕駛位上坐着個女的,我突然就冒出冷汗,正在仔細辨認的時候另一輛車朝我沖來,司機探出腦袋吼了一句,“你眼睛長屁股上了?”我翻了個白眼,小聲回答:“你眼睛才長屁股上了!”再看過去的時候已經沒影了,我晃了下腦袋,那肯定不是方揚,車都不是他的,車裏的女人也不是他的,當然那個也不是他,一定不是他,我估計我這麽緊張就是因為我媽給唠叨的,叨念得我跟着瞎緊張。
見到肖淼的時候她給了我全盤否定,肖淼哎呀哎呀叫着:“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你男人剛才帶了個女人來堕胎!”我心裏一驚,“你确定是他?”肖淼使勁點頭,“除非他有雙胞胎兄弟,要不我肯定沒認錯,我還專門跟了他們一路,不信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問他剛才在哪兒。”
我當然沒打電話,如果真是方揚,如果那個女人真是他的什麽人,他會那麽輕易承認?何況,我又是誰?輪得到我盤問他嗎?
從醫院回家後我就開始翻方揚的東西,嗅他的衣服,查看我們使用的避孕套,還有從他兜裏翻出一些雜物,查看是否有酒店開房的單據。結果到他回來,我還是一無所獲,方揚一進門就驚訝地問我:“怎麽把東西搞得這麽亂?”我看着他不說話,面無表情,方揚走過來摟我,我沒有拒絕,躲在他懷裏的時候心裏五味翻騰,想了很多,也想起了那個女人,或許是在我之前的一個存在,或許并不是在我和方揚相愛後才出現的。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借口,我突然發現,就算方揚真的有除我之外的女人,我居然沒有勇氣去揭穿他,這種感覺,和史良在一起時有過,是一種害怕,害怕失去對方。
我沒有詢問方揚,也無法裝做什麽都不知道,只是騙他說有點不舒服就不再理他。
接下來沒兩天我和方揚就有了第一次争吵。那天我陪着他到杜甫草堂喝茶,成都的茶館熱鬧,賣瓜子、賣花生、掏耳朵、擦皮鞋、舒筋骨、搓麻将、打長牌、談生意、悶瞌睡、寫文章,百業千行都對茶鋪情有獨鐘。随同的還有他幾個朋友,那是我第一次正式被他帶到自己的朋友圈子,本來剛開始挺高興,我也一直裝着文靜沒怎麽說話,後來在他們談興正濃的時候我突然聞到一陣臭豆腐的香味,沒顧忌還有別人在場,我像往常一樣抓着方揚的胳膊搖,“方揚,你去給我買一串臭豆腐吧。”方揚想都沒想就給拒絕了:“快吃飯了,那東西也不衛生!”我并沒有松開方揚,也沒注意別人落在我們身上的目光,堅持讓他去買。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養成了對方揚撒嬌的習慣,一遇到達不成共識的問題我就搖他的手,這招是林佳教的,說男人最受不了女人撒嬌。我屢試不爽,沒想到那天方揚像吃錯了藥一樣就是不依我,正尴尬着方揚電話響了,他一看號碼就皺着眉頭接了,我只好順勢放開了他,然後給自己點了根煙,方揚的電話有點漏音,我隐約聽到女人的聲音,莫名就緊張起來,方揚問對方吃藥沒有,不行就到醫院。
我想戰火就是那通電話引起的,方揚挂了電話後我就變了臉色,我逼問方揚:“你幫不幫我買?我沒帶錢!”方揚斜眼看了我半天不語,我突然就想起前幾天他帶到醫院堕胎的女人,血往腦上湧,“方揚,我就想吃串臭豆腐!”方揚依然不說話和我對峙,好半天他才掏出錢包丢給我,“自己去買!”
我拿了錢後揚手打車離去,還沒到家就接到方揚電話,“你今天怎麽了?在外面一點面子也不給我,我是個男人!”我冷哼一聲:“吃串臭豆腐你就不是男人了?我沒那麽偉大讓自己忍氣吞聲給你掙面子!”方揚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漫漫,對不起,我今天态度不好。”我又哼一聲,“方揚,你不是男人!”
我還想罵幾句來着,結果方揚惱怒地吼了我一聲,“陸漫漫!”然後毫不猶豫地挂掉。
其實我想罵方揚,你真不是男人,把別人肚子搞大了找我撒氣!
還沒跨進小區又接到同事電話,說前兩天東郊摔死人那篇稿子別跟了,“漫漫你給個結局,要在情理之中哈!”我心裏冒火,“你收了那開發商多少錢?我為這事跑了多少腿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告訴我不跟了!如果一開始就收到了錢是不是這事都不用曝光了?”同事沒等我說完就憤然挂了電話,一分鐘後電話又響了,是主任!
我當然知道主任來電話的目的,這事如果沒有主任的默許,誰敢?主任是最大獲利者,一開始他就對這案子感興趣得很,就跟他大舅死了一樣。平常除了看他對美女感興趣外還真沒見他對什麽熱衷過,何況是一個在工地摔死的民工,主任感興趣的是這事牽出的經濟利益,一開始本來只是件普通的因公殉職事件,後來有人爆料說傷者是被故意拖延送去醫院的時間才導致的死亡,原因是工頭認為如果住院治療,那無疑在填無底洞,而按照以往對死者家屬的賠償慣例,幾萬就可以了,省錢也省事。後來不知道誰把這事捅給了我們報社,主任一直關注着,時不時還感嘆人心不古!現在突然就讓收手了,看來還是人民幣威力大!
主任告訴我這事也不是我們能掌控的,如果有十足的證據當然沒問題,可是現在人都火化了!壓根不是錢的問題,我們收不收錢人家都能有辦法把這新聞結束了,主任教導完後又關切地問我一句:“才人最近心情不佳?”我說:“主任我心情好得很哈,您多心了。”
其實我心情能好嗎?我多麽的不知所措、憂心忡忡和痛心疾首!那晚之後方揚就不再到我家了,第二天也沒來,第三天……林佳說吵架反而能增進感情,你也別太擔心了!
我沒想到會在麗都遇到方揚,我們在包間外的走廊相遇時都吃驚不小,那時候他正被一個女人挽着,好像有了點醉态,而我,也正攙扶着一個男人。我們迎面無聲地望着對方,方揚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很不自然地把手從女人懷裏抽出來,我看他的嘴動了一下,似乎要叫我的名字,我卻頭皮發麻,沒等他發聲就側了頭繞過他們。我能感覺到方揚一直在我背後盯着,如果他叫我,我的一切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幾天前咪咪給我來電話,說師大有人誘騙學生賣淫,可能還涉及黑社會,我花了一百二十塊辦了張假學生證,在師大兼職信息欄裏找到那則招聘電話,撥過去要求兼職。沒想到對方警惕得很,說是正規的公關公司,還要我交六百元的入會費。上了幾天班也沒抓到任何證據,都是像陪酒小姐那樣,後來一起上班的女孩子告訴我,前幾次出任務都是素的,過幾天你不想出葷的都由不得你了,想抽身都抽不了。我裝出無知的樣子說:“我只是兼職,可以随時不幹。我是賣笑不賣身!”那女孩子最後提醒我,“現在想不幹還來得及,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我再繼續問時女孩就不說話了。
就在來麗都前剛得知,這個組織不僅賣淫還販毒,已經有不少女學生被控制,我的“經理”似乎也開始對我放松警惕,向我灌輸一套一套的歪理邪說,說什麽只要你開通點,每個月不下三萬塊。三萬塊啊!我偷偷地在心裏計算,除了大姨媽那幾天,按他們的收費标準,再去除他們所謂的管理費,那我一天得接待兩撥客人才能達到他那三萬的标準,如果他沒有吹牛,那肯定也是高估了我的能力,換潘金蓮來上班也沒那能耐啊,真當是充氣娃娃啊?聽了經理後面的話才知道,那三萬的來源很大一部分包括在販賣搖頭丸裏面。為了不讓經理起疑心,我裝着非常害怕和猶豫的樣子,并且拒絕了經理,告訴他我只是想兼職賺點零花錢,經理也不再勉強,只是說随時想做了就告訴他。
同我一起到麗都的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其中一個苦口婆心地勸我,整個晚上她都一臉愁苦欲言又止,有點白毛女的味道。包間客人要求用藥,那個女孩已經聯系了自己的上線,她被我握着的手都已經汗濕。我想我的運氣足夠好,只要取證成功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可是沒想到扶客人上洗手間卻遇到方揚。在杜甫草堂吵架後我們就各自頂着沒聯系對方,沒想到現在人家左擁右抱,正在花叢中當蜜蜂呢,想起他看到我時的眼神心裏就爽,哼,我的臂彎裏也挽着男人,哼哼!
取證非常成功,幾乎沒有漏掉任何一個環節,藏在袖子裏的微型攝影機把最主要的幾個過程都錄了下來,藏起攝影機時我輕松地呼了口氣,坐回座位就和他們舉杯暢飲,算是提前開慶功宴了。擱下杯子的時候有服務生進來,告訴我有人找,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第一反應就是方揚,趕緊走了出去,方揚果然黑了臉等在外面,我雙手抱胸作鹌鹑狀等方揚說話,結果他連個屁也沒放,就只是用眼睛盯着我,我想難不成你還練就了激光眼,用眼睛就能把我打個落花流水?我陸漫漫還沒那麽不堪一擊。
在我甩給方揚背影的時候他拉住了我,他說:“陸漫漫,你到底怎麽回事?”我想這個問題多可笑,他問我怎麽回事!他居然問我!我冷臉傲視他:“方揚我沒怎麽回事,是你怎麽回事?”方揚和我繞口令,“我怎麽回事?我怎麽知道我怎麽回事?我問你最近怎麽回事?別鬧了好嗎?”我掙開方揚抓在我胳膊上的手告訴他說:“如果你有了別的女人,就別來糾纏我!”沒想到方揚嚴肅的臉上馬上表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着心裏突然就難受起來,“就為了這個!”方揚說得輕松。我再次看向他,“這個還不夠?”方揚又拉住了我,“漫漫,我在樓下等你。”他輕輕地說,“我想你誤會我了。”我并不理睬他,再次掙開。
回到包間後我開始感覺天旋地轉,音樂在我耳邊回旋,有人舉了指頭在我眼前晃,幾秒鐘的工夫我就困得想倒頭大睡,我想這什麽酒啊,跟北京二鍋頭有得一拼啊,幾小杯就讓我魂不守舍。恍惚中我好像被人抱起來又放下,然後有人為我解了衣服,我想厲聲叫他放開,可是卻無法發出聲音,在我拼盡力氣努力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我驚懼地發現自己赤裸地躺着,有人舉着相機,我卻無法動彈,我想完了完了,這次為新聞光榮犧牲了!我奮力地掙紮了幾下,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懷裏躺了顆圓圓的腦袋,是方揚,我一動他就醒了過來,“漫漫!”我突然想起自己是沒穿衣服的,恍惚記得還被人拍了照,我驚叫着坐起來,方揚按住我:“漫漫別怕啊,一切都過去了!”我更加急躁地問:“過去了是什麽意思?我被拍照了!方揚!”
方揚輕輕地又把我按下去,并告訴了我全過程。原來,我的酒裏被下了藥,裸照是用來控制我們的最佳工具,藥就是那個善意提醒我的女孩放的,其實她也是受害者。我問:“那我的照片呢?”方揚壞壞地看着我,“在我手上,以後你不聽話我就給你貼出去!”我向他踢去一腳,“我急死了!”方揚坐到床沿邊,“我還能留着嗎?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把那些人全滅了,相機早被我砸了!”方揚說完這幾句就開始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又叫我:“陸漫漫,你能換個職業嗎?”我把頭別向一邊,冷不丁地問他:“方揚,你帶過女人去堕胎?”我想我不問,這件事情會一直折磨我,最近的不愉快都是因它而起。“方揚你回答我,是不是?”方揚點頭,“一直以為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沒想到那麽小氣,不就是個女人嗎,你依然是老大,成嗎?”我想方揚這是怎麽了?事情敗露了就索性不要臉起來,他說得多輕松啊,不就是個女人嗎!!他真是比史良還無恥!哦,不對,是他無恥!我聽見自己輕輕對他說:“滾吧!”方揚卻笑起來,“陸漫漫吃醋的樣子很迷人啊,你和我鬧也就因為這事吧?”我疑惑地看着方揚,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方揚繼續告訴我:“陸漫漫,我是帶了女人去醫院,可那不是我的女人,她老公是我兄弟,在局子裏還沒放出來,托我照顧她,改天我讓她帶結婚證給你看看,你看看上面那男人是不是我!”方揚一臉壞笑地盯着我,“你知道嗎,我的女人只有你!”
因為證據确鑿,警方很快就逮捕了那幾個主事的人,端掉了一個販賣搖頭丸的窩點,後來我問咪咪,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咪咪憤恨地回答:“媽的搶老子生意!”經過這次事件,我和方揚都敏感起來。
國慶的前一天,李心姚給我打電話,她說她爸終于不把錢全砸在女人身上了,給她買了新車,邀上我一起去兜風,我拒絕,李心姚問:“你和方揚約好了?”我說是,然後她悻悻地挂了電話。
我旁敲側擊地問過方揚。對李心姚,他說自己一直把握着适當的尺度,她于他,只是女朋友的朋友,只是合作夥伴的家眷,僅此而已。方揚聽出我的懷疑和擔憂,有時候,李心姚打來電話,他就告訴我,是李心姚的,然後用委婉或者淡漠的語言拉開距離,他的刻意,讓我覺出自己的小心眼。
肖淼最近也成功擒拿了劉暢,從此脫離單身的行列。一腔甜蜜,打電話來彙報業績時我險些被她膩死。挂上電話又覺得心虛,好像做了對不起她的事,過後又覺得委屈,那是以前發生的事情,她和劉暢是後來才在一起,所以不算我對不住她。
只是方揚,從我和劉暢相遇的那晚以後,就變得敏感,他刻意在我面前拉開和李心姚的距離,估計也是在提醒我。我試着想跟他坦白,當然不是徹底坦白,總不能告訴他我曾經玩過劉暢,次數不多,數得着的三四次!我想摒棄一些,胡謅一把蒙混過去,可是方揚輕描淡寫一揮手,“不用說了,都過去了。”那仗勢就跟我當衆偷腥被抓然後他跟我表現大度一般,而實際上,他還是想知道個究竟。
一想到當時的場景我就覺得憋屈,所以也不願再去解釋。其實解釋也是白搭,難道真的當了婊子還立牌坊?我只是悔不當初!方揚與我都開始小肚雞腸起來。又因為一些瑣事開始吵架,并且不動聲色地冷戰。
報社又要聚衆腐敗,問去不去,我沒好氣地說不去,其實我一直在等方揚電話,我想國慶七天,你總得有個計劃表示表示吧,實在想冷落我一段時間你也得找個理由搪塞我一下吧。結果等到我下班回家洗得幹幹淨淨赤條條爬上床,電話仍然悄無聲息。我拿起來看了好幾次,确認電量是否充足,看過後又頹唐地丢到一邊,再後來終于進來一條短信,迫不及待打開,卻是移動群發的恭祝短信,看了兩個字就不耐煩地删除了。
我也憋起勁不聯系方揚。天色暗淡的時候我終于坐不住了,我想找點節目打發一下,時間一過我就能在這場冷戰裏高舉勝利的旗幟,因為按照慣例,大氣的方揚會比我更沉不住氣。于是我還是打了電話給李心姚,其他人各自都有節目,我能聯系的就只有這個女人,而且,我也想确定一下他們在沒在一起。我叫心姚:“你來接我,來了後再決定下一步。”她說好。
李心姚的車很拉風,雖然我對汽車、飛機、輪船這類交通運輸工具不太熟悉,但是那三個字母還是耳熟能詳的——BMW,剛畢業的時候史良跟我說,漫漫,我總有一天會開着BMW向你求婚。我問他為何非要BMW?史良摟緊了我說,BMW的含義就是be my wife。時光流逝得真快,轉眼就從指頭縫裏哧溜沒了,理想與現實總是千差萬別,到現在,史良沒開上BMW,他的老婆也不是我,想着這些我愈加頹唐,看了一眼手機,依然沒動靜,我說:“心姚,我們到龍泉去吧,如果你熟路的話。”
李心姚說沒問題,估計是剛開上馬兒,滿心歡喜,就怕沒機會折騰,一路上她問了我無數問題,主要是圍繞她父親的情婦和方揚的問題,李心姚問我那女人為什麽要潑我咖啡,肖淼為何要義憤填膺地去狠揍她。然後就問是不是已經約了方揚,怎麽又單獨行動,我被問得頭痛,煩悶異常,剛要打斷,卻接到肖淼電話,還沒開口她就大叫着出事了,讓我趕緊到醫院。
我讓李心姚急速調頭,開足馬力,一個勁催,“你快點!你丫不是把四個輪子當三輪開吧?!快點快點!”肖淼的電話讓我急火攻心。
還在值班的肖淼收到垂死病人,猶豫掙紮了半天,還是給我打了電話,史良血肉模糊地被人送進了醫院!肖淼說被人捅了肚子,頭也破了,血流得滿臉都是。她辨認了半天才确定是史良,而努力睜開眼看到肖淼的史良費力地說了兩個字,那兩個字是我的名字,漫漫。
我一路思緒亂飛,想起以前史良為楊小霞毆打流氓,也沒血流成河,現在他居然垂死掙紮在醫院,我發現自己快要流出眼淚,很奇怪的感覺,難道我還愛着史良?五年的往事一幕一幕爬上心頭,史良第一次吻我,史良第一次擁抱我,史良第一次要我,第一次去爬峨眉山,第一次吵架,一點一點地浮現在眼前,我終于發現,有些事,早已烙在了我的生命裏,無法磨滅。
10月1日,天氣驟然轉涼,豔陽高照的明媚日子迅疾消失,沒有半點過渡。我在醫院守了整整一夜,從史良在搶救室到他被推進重症監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