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回床上,“別動,我去!”

我乖乖地躺回去,看昏暗裏方揚起身,邊往身上套衣服邊走向外面。

門開了,原來是李心姚,她手裏拎着啤酒瓶子,估計喝了不少酒,那味濃烈得能漂洋過海,我在卧室裏都聞到,起身,站在房間門口,在他們的身後看看是怎麽回事。

李心姚趁酒勁一個猛子就往方揚懷裏紮,而方揚做了個很不厚道的動作,他居然疾速地想往旁邊挪,李心姚差點一個撲空,她站定,眼睛裏的醉意頓時消失一半,“哇”的一聲就哭出聲,“方揚我喜歡你,你知道我一開始就喜歡你,你幹嗎一直這樣對我?”

李心姚聲色俱厲地又譴責又悲恸,方揚重重地嘆了一聲,“李心姚,大半夜喝這麽多酒,你應該回家睡覺了,我們都困了!”說着就要推心姚出去,做出關門的動作。

我叫方揚,李心姚越過方揚的肩頭看我,眼裏滿是憤恨,我說聲:“方揚,你讓她進來。”

我們三個坐到沙發上,李心姚已沒有了往昔的乖巧,她蹬了鞋把腿盤上去,眼神複雜地邊抽煙邊看我們,先掃兩眼方揚,又順勢掃我兩眼,然後就開始哭,她咿咿唔唔地告訴我:“漫漫,你不愛方揚,我愛他,你把他讓給我吧。”李心姚每一個字都帶着酒意,我無奈地寬慰她:“你醉了,先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我想要去拉起她的身體,卻被她奮力甩開,李心姚夾着煙一下蹿到方揚跟前,“方揚,方揚你看看我,我不漂亮嗎?我就是太孩子氣了,我比她們都好,你看看我,”她用手指我,“你再看看她,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在外面的男人一大把!”

方揚突然大吼,“夠了!”方揚起身一甩手指着外面,“你走吧!馬上!”

李心姚也倏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我們,“方揚,你夠狠!”眼睛裏閃爍出淚光。她站住猛吸了最後一口煙,“你會後悔的!”一丢煙屁股就沖了出去,甩門的時候還扔下兩個字,“破鞋!”

方揚轉身緊緊地摟着我,他說:“漫漫,沒事了,我們睡覺去吧。”

再躺上床的時候我們都沒了欲望,方揚在身後摟着我,把頭擱在我耳邊,呼吸溫潤,我內心有點涼,于是要求方揚:“你摟緊一點。”方揚一用力,我突然就有了想流淚的感覺,李心姚算不上我的好朋友,可是認識的幾個月裏,我們也互相消磨不少時光和無聊,在傷痛的時候,彼此都曾互相慰藉。現代的都市,這樣已經是無可厚非的情感,可是現在這淡薄的情感也生生離我而去。

我叫方揚,問他什麽時候知道李心姚喜歡他的。

方揚嘆了口氣,他說大概很久以前吧,方揚說的很久以前,确實久,因為方揚一直和李心姚父親有生意上的來往,多年前,他還做過心姚父親的下屬。那時候,李心姚是嬌貴的千金小姐,當然不會給還是小弟的方揚正眼,只是看方揚多少有幾分英俊,偶爾挑逗一下,加上不常在國內待,所以印象也不深。要說真正喜歡,可能是後來方揚在酒吧解救她倆後,她回家便想起了還有依稀記憶的英俊馬仔,如今的方揚沉穩而成熟,也有了自己的事業。所以李心姚漸漸萌生愛意。可是方揚已經遇見了該死的陸漫漫,而且似乎,還愛上他了。

我轉身看方揚,看黑暗裏他單薄的眼簾,覺得方揚無比的帥,我輕喚他哥哥,然後往他懷裏鑽。

方揚把我摟得更緊,他的心髒在強烈地搏動。

将眠未眠時,方揚手機又響了,但只是一聲,就停息了,然後又有短信傳來,我們都不再理會,方揚一直摟着我睡到天亮,一夜綿綿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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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微露的時候,我在方揚輕柔的撫摩裏醒來,困倦地喚他:“哥哥。”方揚在我耳邊呼出燥熱的氣息,“漫漫,”他俯身上來,我遲緩地回應,腦海裏全是昨夜裏發生的事情,我想,心姚就這樣離我而去了?她昨晚有沒有回家?她還會原諒我嗎?然後我又想起方揚手機裏的短信,可能是李心姚的,我伸手去拿方揚的手機,“哥哥,我看看,是不是心姚的。”方揚已經顧不上我,他說好。

打開短信的時候,我突然不動了,身上的方揚感覺到異樣,也放緩速度,他抽出插在我發間的手,扳過手機屏幕,然後和我一樣,愣了。

那上面,是打扮妖媚的女子,俯身在年輕男子的身上,乳溝若隐若現,表情怪異,而男子的手圈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是陸漫漫,圈着她的男子,是醉得不省人事的史良。

李心姚拍了我和史良在包間的照片!

只有我自己知道,畫面裏的女子在流淚,可是方揚不知道。我看他閉上眼把手機擋開,按在我的手上,沒有言語,沒有表情,方揚在我的身上馳騁,我有點疼,從內到外,再蔓延到身體的其他地方,因為方揚用了很大的力氣,終于,他爆發了,我的心在他的頹敗裏急速變冷。

他在懷疑我!

方揚起身,坐在床沿抽煙,然後又起身去給我倒水,遞過來的時候他問:“漫漫,是誰?”

我用手指抹去了眼角欲墜的眼淚,“方揚,你要愛我就相信我,如果我真有什麽,會讓李心姚拍照嗎?”

方揚不語,我也不再說話,有什麽可說?難道告訴他我唱歌巧遇曾經的男人,看他爛醉,我只是去攙扶他?

生活不是演電影,沒有那麽多巧合,我也不習慣去解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陸漫漫的固執深入骨髓。

我和方揚各自洗漱,然後他開車離去,他說還有事情沒忙完,不能送我,我說好,看他開車離開,我也揚手打了出租,用蔫蔫的口氣對司機說,某某大廈。

一路揪心的難受。為那幅照片,為李心姚,為我和方揚,也為史良。

4.凱賓斯基的耳光

到報社就聽到消息,那家假酒制造廠已經被曝光,那條新聞占據了整整一個版面,洋洋灑灑上萬字,還披露了曾經兩次報警未果的事情,那家制造工廠再也不能鹹魚翻身,徹底被查封,據說還罰了一百多萬,而張記者功成名就,聽說準備跳槽到北京一家報社。林佳說張記者離開也是唯一的選擇,在成都待着人家能放過他嗎?

中午吃飯,林佳為我夾肉,“漫漫,你最愛吃這個了,咋吃也不見你胖啊。”我鼻子“嗯”了聲不說話,林佳又開始說當年的往事,“當年你為了吃個肉,啥損招也出了。”

我知道她說的是剛進校軍訓的事情。進大學一個半月後,我們軍訓,第一天所有人對着那一碗一碗的肥肉不動筷子,經過幾天的風吹日曬,大幅度體力消耗,那一碗一碗肥肉端上來時,立時就精光沒了影,從小吃飯慢吞吞的我筷子舉在半空,對着那空蕩蕩見了底的盤子,喉嚨使勁往下咽大饅頭,眼淚花都幾欲擠出來。一番冥思苦想後,我沖教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我說:“教官,我有件事一直沒說,說了怕你們排外,不說我又痛不欲生。”教官怔怔地看我,估計他是沒見過這麽殘敗的梨花帶雨,他面對我,“沒事,你說,有問題解決就行了。”我擤了把鼻涕,頓了半天告訴他:“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是漢族。”我低低地告訴教官我是回民,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心虛啊。教官“哦”了一聲,好像沒明白我的意圖,我就繼續點撥他,“教官,我不吃豬肉。”教官說是這樣啊。我連昏迷的心都有了!他還是沒反應過來,我“哇”地使出最後的撒手锏,哭得地動山搖、撕心裂肺,“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兒,要沒了咋了得啊,這樣的勞動強度,這樣的清湯寡水,遲早香消玉殒,我媽肯定找謀了我性命的人拼個你死我活,然後再自盡。”教官撓了撓頭皮,“你扯這麽遠,到底想說明啥?”

“教官,我想吃牛肉。”

我在別人的憶苦思甜裏過了二十天好肉好飯的日子,那個叫劉暢的北京教官也對我格外恩惠,偷偷地給了我不少好處。剛開始我以為他是為各民族之間的團結作貢獻,後來丫的撒腳丫子追我才知道是有不良企圖,不過我為此也受盡了同學的白眼,讓我高處不勝寒。林佳偶爾也來沾個光,這為以後我們淡薄的友誼打下堅實的基礎,我估計她給我才人的封號,也與那幾片牛肉分不開,林佳的市井味在那時候就初露端倪。

林佳問我:“那個教官,你當時到底上沒上?”這是困惑全班同學很久的問題。我白了她一眼:“林佳,都幾百年的事情了,你還刨根問底!”

其實我有點心虛,那個時候我正頹唐得很,教官劉暢是我第二個男人。

我悻悻地往嘴裏扒拉米飯,恍惚地想方揚。我知道方揚心裏肯定有了個結,我想我該不該跟他澄清一下,可是想到他早上的表現,頓時就滅了念頭。

報社最近一片火熱,因為生活裏無端出現了千奇百怪的事情,層出不窮,一版剛要完工總編又趕緊讓加內容,左一條右一條地插花邊,什麽某男服用偉哥過量,導致一直處于勃起狀态,我想他老婆肯定樂歪了嘴,只是不知道這麽隐私的問題怎麽會跑到報紙上來;然後又是某明星和某明星的玉米涼粉在某條街叉腰對罵,導致交通癱瘓,水洩不通;最爆笑的是講某女子在酒店偷歡,被老公盯梢追趕,只套了三點就撒腳丫子落荒而逃,丁字褲也穿歪了。我和林佳笑得幾乎倒地,林佳說穿歪了也就是全走光了?我訓斥林佳:“別淫想,趕緊工作吧!”

多事的九月!

下班前接到肖淼電話,她說要升職了,請吃飯,還用間諜般的口吻壓低聲音跟我說:“來了再跟你說個好事。”我突然想起李心姚,然後問:“你叫心姚沒?”肖淼說那當然,她龜兒就是餐館的蒼蠅,哪兒有味就往哪兒飛,都不用她叫。

我舒了口氣,想着可以利用這頓飯舒緩一下我們的矛盾,我問肖淼:“送你件禮物,說,想要什麽?”

肖淼在那頭沉思半晌,“漫漫,要不你去給我買個自慰器,歐碼的,帶震動的。”

我聞言頓時噎住,我勸肖淼:“換一個吧,那玩意我也不好意思去買。”肖淼說:“那行,你就送個真的給我,就這倆,你挑個沒難度的送。”然後“啪”地挂了電話。

我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開始低頭工作。

在成人用品店,我軟硬兼施讓林佳替我背了黑鍋,她只用了兩分鐘不到就完成一系列動作,若無其事地挑選,付款,然後黑着臉拎了大袋子出來,往我手裏一塞。我左右打量一下,發現并無注視的目光,我向她确認:“是歐碼的嗎?別拿錯了,帶震動嗎?”林佳做出誇張的樣子要掐我脖子,“老子一世英名全被你毀了,你還挑三揀四!能用就行了。”

我沒管林佳,在袋子裏撥弄檢查,這會兒搞準确了總比到飯店讓肖淼在衆目睽睽下拿出來怒發沖冠強得多,她可是麻辣女人,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檢查後徹底放了心,整理好袋子。“恩人啊,走,吃飯去。”林佳作出的犧牲還是值得請吃一頓飯的,所以我打算借花獻佛。

肖淼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直接升做副院長了,真叫我們瞠目結舌,她定在凱賓斯基大酒店吃飯。走進大堂的時候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倒不是因為太高雅,而是我來這麽個富麗堂皇的地方,手裏卻拎個自慰器,你說要是那盒子突然裂開了,有什麽東西從裏面掉出來,然後再适時地震動折騰一下,周圍是一圈人模狗樣的人,那場面肯定壯觀。想到這我就背脊發涼,更加用力地捏着那袋子口,就怕它春光乍洩。

到了西餐廳,發現肖淼也是人模狗樣,還真人模狗樣,烏黑濃密的長發在腦後盤出了一個典雅的髻,卻有一小縷像方便面似的發絲蜿蜒至胸前,長裙及地,可惜她坐着,我看那款式估計應該是如晚禮服般能拖在地上的,白嫩細長的脖子像天鵝般驕傲挺拔,我想莫非肖淼她媽把她塞回肚子重造了?怎麽跟平日裏完全不一樣啊!還是她吃錯藥了?身旁的林佳似乎也暈乎在前方的美麗風光裏。

肖淼向我招手,“嘿!寶貝。”屁股挪到裏面的位置,我拉着林佳走過去,向她介紹,“我同事,也是大學同學,你看過相片的。”然後又趕緊把手裏的盒子像丢即将爆炸的手雷一樣丢給她,“這可是委托林佳買的,所以這飯她也有份。”對面的林佳做出客套的樣子,妩媚地說沒事,小事一樁。我狂暈,她們還真以為是光輝的幫忙互惠?

肖淼果然把盒子打開檢查,我真想一頭栽倒!對面的林佳也是一臉凝固的笑,我們尴尬對視,然後就聽肖淼說,謝謝哦,神色還沒完全從龐然大物裏回過神來,意猶未盡地合上袋子後,才轉向我們眨巴眼睛,“今天又去相親了,沒成!”我問肖淼怎麽沒見心姚,“遇到她爸了,過去寒暄幾句,等會兒就過來。”

肖淼吃了幾片肉後突然俯到我耳邊,沒等她說我就把頭給她推開,“你懂禮貌嗎,有話直說。”肖淼不好意思地對着林佳笑,她說:“不好意思哦,隐私。”對面的林佳大度地告訴她:“沒事,你們說,我不聽。”

我就等林佳這話,肖淼又俯過來壓低聲音,“漫漫,楊小霞前兩天把腿摔了。”我一推肖淼,“這有啥奇怪的!你也太三八了吧!”肖淼說:“你聽我把話說完!”然後拉過我的耳朵,那時候我正往嘴裏倒紅酒,随即肖淼說的話讓我即刻把還沒咽進去的液體全噴了出來,“史良抱她來醫院的時候楊小霞沒穿衣服,她還一直哭着。”

我腦海裏突然跳出那條丈夫捉奸的花邊新聞,以及林佳意淫的那個畫面,我想應該不會那麽巧吧!

我恍惚又尴尬地叉盤子裏的牛排,黑糊糊地還帶着血,衣冠周正的我坐在它面前,感覺茹毛飲血般,突然就沒了胃口,我說:“失陪一下,上個洗手間。”

高雅的地方,我們該用“失陪”二字,可是在洗手間裏我抖了一地雞皮,非常地不自在。

後來收到方揚短信,他告訴我:對不起漫漫,我不該生你氣,你不是那樣的女子,我愛你!

我舒了口氣,趕緊給他回複:哥哥,我也那個你!

心花怒放時聽到隔壁衛生間馬桶沖水的聲音,然後是窸窣提褲子抑或裙子的聲音,拉拉鏈的聲音,再然後是電話鈴響,女子接起來問:“走了嗎?我馬上過去。”

我頓時發不出聲響,因為隔壁分明是熟悉得不會有丁點陌生的聲音,不可能是幻覺,絕對不可能,雖然我喝了一口酒,但我清楚記得我已經噴出來了。

那确确實實是楊小霞的聲音。

聽腳步聲消失,我才出了洗手間,吐出憋悶在胸間長長的一口氣,見鬼了,不會有那麽多巧合吧?我踮着腳尖匆匆跑出去,其實完全沒必要踮腳尖,因為楊小霞壓根不會停住讓我撞上。

過道處空空的,連服務生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沿路走回餐桌,一路四下張望,想确定是不是真有熟悉的身影,放眼縱觀,只有幾對含情脈脈的眼,勾勾搭搭的臂,心裏居然有點失落,我想,陸漫漫啊,你咋也這麽狗仔特性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病?

和林佳并排坐着的李心姚向我招手,臉上有燦爛的笑容,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下,我問:“心姚,跑哪兒去了?”然後我把屁股挪到肖淼旁邊,也微笑着看她。

李心姚嘟起嘴,“姐姐,我那天喝醉了,你不要生氣哦!”

我說沒事。林佳和肖淼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們,我又說:“沒事,趕緊吃!難得肖淼放一次血,咱把盤子也舔一遍。”

這西餐廳多高雅啊,我們四個吃得也敬業,肖淼居然沒有把嘴巴咂響,我想起無數次她到我家吃飯的情景,那仗勢,跟餓鬼一樣,現在倒細嚼慢咽起來,心姚和林佳也不吭聲,優雅得很。我自己卻越來越像爬滿了虱子的長毛犬,總想得瑟兩下。記得史良第一次帶我到西餐廳的時候,看着我的興奮勁,他就說:“這麽高興?以後我多帶你來得瑟得瑟。”我到現在還不明白“得瑟”兩個字的含義,潛意識地把它們認為是激動的表現或者爆發。吃完飯李心姚給她爸打電話,我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得瑟。她對着電話說:“爸我先走了,你記得答應我的事啊。”挂上前還提醒一句,“你別忘了早點回家,媽老給我打電話。”

我問李心姚:“你爸是一個人來的嗎?”問完我就後悔了,因為李心姚也一下怔住了,她停下了腳步說:“對啊,我再去看看!我說我爸一個人沒事跑這幹嗎來了!”

身後的林佳也突然激動起來,她說她跟去看看,那動作跟嗅到異味的警犬一樣。我和肖淼已經撐憨了,她吃了一份牛排、兩份意大利面條,我好像吃得也不少,肖淼順手拉過身旁的椅子,裙角一提,靠上座位就把腳大大地張開,她向我伸手,“漫漫,給支煙!”我也在她對面坐下,“你個煙筒自己怎麽不帶!”肖淼嘿嘿奸笑兩聲,“今天不是相親嗎!”我鄙視:“就你這樣還能脫手?別妄想了!”

肖淼的行頭配上她抽煙的動作,在整個西餐廳顯得無比的突兀。

更突兀的是,不遠處傳來一聲甩手打耳光的聲音,李心姚激憤地叫罵,在燭光搖曳和輕柔音樂裏跟丢了炸雷一樣,頓時吸引了無數目光,肖淼“噌”的跳起來說:“出事了!”然後就要往巴掌聲的發源地跑,我比她快一步,可能太激動了,身後的肖淼轟地一下倒塌,她踩着了自己的長裙,慘烈地爆發出本能的大叫。真好,她又把群衆的目光吸引了過來,我停住蹲下,“你沒事吧?”

“你摔下試試看有事沒。”肖淼龇牙咧嘴地還不忘記推我,“你趕緊去看看心姚那兒!”

我扔下肖淼往吵鬧的地方急促而去,那裏已經圍過去幾個人。

事件的主人公讓我絕對震撼,李心姚大腹便便的父親沉默而嚴肅地端坐着,林佳傻站着,李心姚一臉兇相還附帶委屈,最刺人眼球的是頭發散亂的楊小霞!看她青紅相雜的臉似乎有些腫,不用說,我大概也了解了行情,而看到楊小霞看過來的目光,我就一個勁地後悔,我過來幹嗎呢,蠢豬,我過來幹嗎呢!場面像凝固了般,風雨已經過了,剩下的就是對峙,身後還有一瘸一拐晃悠過來的肖淼,我就後悔剛才肖淼怎麽沒直接摔得不省人事,我好抱着她上醫院啊,我不用跑過來陷入這場尴尬局面啊!真夠蠢的!

楊小霞纖細的手指往耳邊理了下垂落的頭發,場面從凝固中解凍出來,她直挺地起身,以幽雅的姿态自顧拿起包,然後沉默地往餐桌外跨,李心姚的父親一直沒有說話,他把腿挪了挪,給楊小霞行了方便。我也趕緊閃了條道出來,呆呆地,沒想到楊小霞走到我面前卻停住了,她的眼睛晶亮,愣是盯着我不放,幾秒後,她抓起身後的咖啡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潑向我的臉,“啪”一聲又把杯子擱回原位。我倒抽一口冷氣,就看到一滴一滴的液體順着發絲從我眼前流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身後又響起一聲巨響,比剛才那一聲更厚實,估計這一巴掌讓全場的人都肉顫。身後的肖淼狂吼一聲:“你就揀軟柿子捏是吧?”然後又是一巴掌,這一掌更厲害,楊小霞順勢就倒了下去,比剛才肖淼還摔得慘烈。我看到楊小霞終于流眼淚了,喉嚨裏有壓抑不住的哭聲,她坐在地上,周圍是一圈靜默不語的人,半晌後才站起來,也順帶收住了眼淚,楊小霞站定後,又回頭看向我,咬着嘴唇,最後放眼看了遍全場,邁步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居然又不解恨地丢了兩個字,“賤貨!”

我想完了,捅馬蜂窩了,肖淼那脾氣,我是一清二楚的,她那兩巴掌肯定沒過瘾。還記得小時候肖淼和同校的小朋友打賭,結果肖淼輸了,輸了也就輸了,後來知道那小家夥耍詐,肖淼二話不說掄起巴掌就打,打了也就算了,肖淼過了幾天想起了又打,這樣反複了幾次,她的一腔怒火才漸漸消退,估計是自己手掌也疼了,害得那小朋友見了肖淼就跑,比耗子還跑得快,肖淼是出了名的戰争販子!

果然,我看肖淼拉上裙角快速打了個結,叉着兩條細長的腿就走了過去,她叫楊小霞的名字,楊小霞聞聲回頭。我心裏急了,你回什麽頭啊!我想過去拉住肖淼,可是遲了,肖淼兜頭也給了楊小霞一杯咖啡,我趕緊吼肖淼:“你娃幹嗎!”肖淼頭也不回地向我甩手,“站住了,別過來!”然後抽手回去就推向亭亭玉立的楊小霞,楊小霞再次倒地,肖淼訓孫子般地指着地上的人,“你罵人有點水準好不好!賤?你不賤?你不賤跑這裏來做什麽?你不賤和男人喝啥茶談啥情?誰賤了啊?這個世界沒有比你更賤的了!”我實在不能看着事态發展下去,也不管別人的眼光了,掄着胳膊就圈住了肖淼,再不行動估計要出人命,這小道消息明天鐵定上我們報紙頭條,美女聚衆星級餐廳鬥毆,打得落花流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能看着肖淼出名啊,要是她衣冠楚楚又飛揚跋扈的樣子出現在報紙上,她這輩子都別想脫手了。可是懷裏的肖淼力氣無比的大,她居然還奮力地想用腳去踹兩下楊小霞,我叫身後所有愣住的人,“你們趕緊過來啊!”服務生才擱下了手裏已經歪斜的咖啡壺過來幫忙,林佳和心姚也過來了,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站了起來,可是他沒做下一步動作,就那樣站着看着。局勢最終被控制住,楊小霞落荒而逃,肖淼掙紮了會兒也消停了,不停還能幹嗎,人都撤了難道反攻我們?

這臉丢大了!

我們四個像剛經歷完風暴的殘花敗柳,頹唐地圍坐一圈,各自抽完一支煙,集體無聲地離開。

在電梯口,我們不約而同地和肖淼拉開距離,其實大家心裏都怕遇到見證了慘烈場面的人過來,然後指着我們,喏,就是這幾個女的。

還好,一切只是冷場,可是在電梯門即将關上的時候,趕過來幾個男的,他們說“等等”,然後走進來,對着幫忙按住按鈕的肖淼感嘆一句,“挺漂亮的!”

肖淼丢了個白眼,“我漂亮關你屁事!”那個“屁”字還是重音。

她徹底把我們噎死!

下樓後,林佳約了某個裙下之臣換場子打發無聊,李心姚也急匆匆走掉了。只剩下我和肖淼在府南河邊散步。

夏末的夜晚已經很涼了,呼啦啦的風把肖淼的裙子吹得異常飄逸,我看着面前仙女一樣的女人,就想她咋這麽火暴呢,難怪男人都被她吓跑了。我說:“肖淼,你那德行能改改不?”肖淼不看我,沉重地嘆氣,急劇地轉換為溫柔,“漫漫,我看不慣你這樣受她欺負,太不人道了!她自己賤翻船拿你撒氣!”肖淼的眼神閃亮,溫和地落在我身上,我突然覺得感動,這妞和我青梅竹馬,從小到大替我出了無數次頭,連小時候考試考砸了,她也大義凜然幫我墊下底,拿着滿是紅叉叉的試卷對着我媽的一臉怒火,“嬸,你別吼漫漫了,不是她不用功,這題太難了,我都翻船了。”

我突然想擁抱下肖淼,生活的河流卷走了我們的青春,有無數擦肩而過的人,今天還對着我們微笑的面孔,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陌生了,現實總是殘酷而血淋淋的,曾經的過往,已經面目全非,可是肖淼一直在我身邊,從二十多年前穿開裆褲到現在,她一直都在,就如現在,她站在我面前,還為我憤憤不平。我說肖淼,剛想來個激動的擁抱,結果她整過來一句,“打狗還看主人呢!”我立時蔫了氣焰,微微舉起的手就想換成一巴掌掄過去,“你罵誰是狗呢!”

肖淼忽地拉開距離,一臉燦爛的笑,“漫漫,你不就屬狗的嗎?”我飛起一腳想踢過去,想着這踢的可是衣冠楚楚打扮精致的美女,路上行人肯定會側目,馬上把半空中的腿收回,“肖淼,你別張牙舞爪的,想嫁出去就收斂點兒,別整天火辣辣地跟冒熱氣的麻辣燙一樣,男人會被你嗆死完的。”

肖淼收住了笑容,眼睛裏的光芒黯淡下去,“漫漫你別這樣說,今天我就裝腔作勢,連屁都沒敢放響,和人相親的時候嘴都要憋出臭味了,他問一句我答一句,答一句我還附上個微笑,笑得我面部僵硬,結果那公仔最後說了句話,你猜什麽話?”我搖頭,我想男人面對淑良的美女通常也就說點恭維的話,肖淼感嘆地晃了下腦袋,“你不知道,我差點為那話去見馬克思了!他說我太內向了!”

我突然想笑,最終沒笑出來,肖淼兩年前和初戀男友分手,消沉了一年多才恢複,然後開始了馬不停蹄的相親。當初肖淼的初戀男友提出分手時告訴她,如果你再不改改你張揚潑辣的個性,你就做好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吧!

我遞給肖淼點好的煙,“肖淼,你別急,什麽樣的茶壺都有個蓋子配,還沒聽說過嫁不出去的女人,大不了到時候一閉眼牙一咬削價處理,随便便宜個奇花異草,再不行就智障!”

肖淼拿眼橫我,吐了個煙圈,“你可別拉我下水,自己削價給黑社會,我的幸福可還是一馬平川,只是時候未到,我等呗!”

夜色柔和,頭上又閃出了星星。我和肖淼猛抽了好幾根煙,我們都閉着嘴等對方轉換話題。說實話,雖然開着玩笑,但是都覺得沉重。肖淼大概腿也蹲麻了,她站起身,理了下皺巴巴的長裙問我,“你男人呢?”

我不太想提方揚,和我的前任一樣,肖淼不喜歡他,可是她問了,我只得回答,“不知道呢,可能在外面應酬。”果然,肖淼就說:“嘿,黑社會的都不會太正經,我倒不介意你成‘剩女’,早點被他甩了或者早點把他甩了都是一種超脫。”我推了一把肖淼,然後我就真的開始想念方揚,我想他應酬的時候在幹嗎,有沒有摟着個美女四仰八翻?

我拿出電話撥過去,電話裏一片嘈雜,我問:“方揚你在哪兒?”方揚頓了下說:“在玉林小酒館。”我又問:“方便過去嗎?我不想太早回家。”

5.腦海裏一片黃顏色

出租車開往小酒館的時候我問肖淼:“跟你相親的是哪個沒長眼睛的啊?”肖淼癱到我腿上,顯得有氣無力,“別提了,還是個警察叔叔,真是有眼無珠!我這脫兔都被看成處子了!”

肖淼相親一直是個繁雜而高調的過程,大到她們醫院的院長,小到太平間守門的大爺都為她上下走動物色過,平均三天一潘長江,五天一金城武,質量成色各異,良莠不齊。每次相親完畢她就給我打電話,呼天搶地指天罵地,說什麽都長那樣了難怪只能走相親這條路;再不就是龜兒長得人模狗樣了點就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唬老娘沒見過男人還是毛大爺!肖淼這次的對象就是他們外科醫師給介紹的,天花亂墜一番修飾,肖淼春心蕩漾,滿臉的鬼畫桃符,披上道袍就去擒拿。可惜警察叔叔整場咖啡時間都是用鼻孔照着僞裝溫柔的肖淼,我問肖淼:“那個帥嗎?”肖淼很氣憤,“不帥我能這麽郁悶嗎?”也是。

到小酒館的時候裏面正放着異域的音樂,是我喜歡的格調,我一颠一颠地往裏面跳,肖淼在屁股後面跟着,捏着裙角也跳得跟蛤蟆似的,她叫我:“陸漫漫,你慢點,等我一下。”我向她做了個戰士沖鋒陷陣的動作,然後就蹿到了裏面。小酒館百來個平方米,所以我一眼就鎖定了方揚,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領口微微打開,手上還端着杯子,突起的喉結一鼓一鼓的,和旁邊的人說着話。方揚并沒有注意到我,我蹑手蹑腳走過去,用手迅猛地捂了他的眼睛,用變了腔調的口氣問他:“哥們,知道我是哪條道上的不?”方揚一反手把我摟了過去,他對着我咧嘴笑,那笑雄性味十足,誰看了都能枕着做一夜春夢。方揚向我介紹對面座位的男子:“劉隊長,市公安局的。”我伸手過去,握手的時候我們都有點發愣,好像記憶裏有這麽個人,可是具體是張三還是李四?有點懵,我拉過身後的肖淼,“這是我朋友……”

還沒介紹肖淼的名字,就聽他們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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