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1.四川女人,不好伺候
老家的房子要拆遷,我媽打來電話,問我手頭能挪出多少錢,那時候方揚正坐在沙發上看體育節目,我背轉身問:“媽,您那兒需要多少?”我媽想了想,“我們還是要小一點面積的吧。”我無可奈何地應付“嗯”了聲,悻悻地挂了電話。我的戶頭上,數得着的幾個子。想想工作這麽長時間,工資待遇不算差,可到現在還沒房沒車沒錢途,簡直一三無剩女。
我嘆了口氣也窩進沙發,方揚過來摟着我,“你最近怎麽跟牛一樣老用鼻子呼粗氣?”我轉頭看方揚,他一直笑着,然後用手指摳進鼻孔,“這裏堵上了,使勁呼兩下可以疏通疏通。”方揚一把拉過我的手,“漫漫,有事情就告訴我,好嗎?”我點點頭,讓他給我倒水,方揚遞過來的時候跟我說:“劉暢要結婚了。”我手一抖,還沒倒進嘴的水灑了一地,我怕方揚多心,趕緊恢複神色,“怎麽沒聽肖淼說呢?”方揚彎腰擦着地面,“劉暢剛準備求婚,一起去看看?”
我搖頭,我不知道方揚是不是在試探我。自從我承認和劉暢認識後,他就起了細微的變化,很想知道些什麽,确定些什麽,可是當我要續上他的話題順勢下臺階告訴他些什麽時,他又适時打住。在這件事情上,方揚把男人的小肚雞腸表現得淋漓盡致,多數時候我恨得牙癢癢,就想揮一掌過去,可是看他沒事人的樣子,我又不敢随意使用武力,一旦使用,就證明我心裏有鬼,其實不使用我心裏也有鬼。人走一世,誰沒犯幾個錯,只是有人僥幸逃過,有人當頭一棒挨了懲罰。我陸漫漫燒香少了,該我背時!
晚上的時候接到兩個電話一個短信,分別是肖淼和李心姚,還有史良。肖淼約我吃飯,說劉暢莫名其妙讓我多叫幾個朋友,還包了一個小酒吧搞狂歡,手癢想燒錢,我“嗯”了幾聲應付她,說了句沒經大腦過濾的話,“你們才多久啊,也太快了吧。”說完馬上覺得這話有股怪味,其實我就只是本能地感嘆而已。電話那端的肖淼會錯了意,“嘿,漫漫,你當初和史良速度也比我們快哈,反正遲早要茍合的,何必委屈自己?”
我委婉拒絕肖淼,也斷然拒絕李心姚。她家烽火連天,正鬧得不可開交,已經給我打了無數電話,刨根問底想從我這撈點關于楊小霞的事情。李心姚說要找人把那賤貨做了,免得整天打他們家鈔票主意。在電話這頭我都似乎聞到了火藥味,挂上的時候我就差點把電話直接永久性報廢,我十二萬分地不想與楊小霞再有任何瓜葛。以前是因為看着她讓我自卑和難受,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深刻意識到,其實我一點都不了解楊小霞,可能史良也是。随着局勢的轉變,不合她心意,她就會像瘋狗一樣,我的生活已經推陳出新,更該把她遺忘。我不想楊小霞成為我生活裏的作料,時不時地讓我麻辣苦澀一下。
而史良的短信,卻讓我頹唐和難過,因為身邊坐着方揚,沒敢表露出來,我心不在焉地和他看着電視,無法在意內容。史良的短信滿滿一長篇,幾層意思,首先是肖淼告訴他我在醫院守護的事情,他很感激,再就是跟我說對不起,他還愛我,也很想我。
我知道史良并不是真想我,只是受了傷害,念起我的好而已,更不可能愛我,如果楊小霞不是這樣,我陸漫漫根本不可能再在他腦海裏蕩出一絲漣漪。
我心裏告訴史良,我已經清醒了,很清醒,我不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預備選擇,我也已經有了新的歸屬,他是方揚。
我愛方揚。
天氣漸漸開始涼起來,我拉開櫃子,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方揚的衣服也少得可憐。唉,他真是個倒黴的男人,找了我這麽個不稱職的女人!
疏于打扮,對男人的照顧也很不周到,連很多生活細節都是方揚在留意,他會提醒我,“大姨媽”快來了吧,帶點“面包”在身上,這個月還痛不?
明天會比較冷,帶件外套!
你多久沒孝敬你老媽了?這個月回去你替我帶三千塊錢給她吧,把你拖大不容易!
你們報社附近新開了家煲湯的,單位夥食不好就點那家的,這是菜單和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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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變得平淡而甜蜜,波瀾不驚的甜蜜,方揚不常給我大的驚喜,卻讓我時時感覺溫馨。
林佳說我已經被完全寵壞了,“你個小王八遲早跨進庸婦的行列,你快完蛋了!”
是啊,我快完蛋了,我越來越離不開方揚,我再次淪陷了!
可是,我為方揚做了什麽呢?好像什麽也沒有,連這些衣服,都是他自己帶過來挂進衣櫃去的,最可惡的是,我沒為他洗過,連地板都是他給拖的,我突然想,如果沒有方揚,我住的地方,又會是怎麽樣的?
垃圾場——毫無疑問。
和史良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像個庸婦,當然是為了把他打造成王子,我包攬一切家務,跟個盡職盡責的菲傭一樣,而方揚,做着我曾經做過的事情,愛一個人,是如此的心甘情願。
我深知,這樣的心甘情願,如果得不到回應和肯定,是很讓人心涼的,我心涼過,我得告訴方揚,他的付出,是得到了我的回應,我愛他!雖然我如此的懶和不稱職。
我決定為方揚添幾件衣服,最好買上一套和我一樣的情侶裝,我為這個想法暗自雀躍,想象方揚看到新衣服時驚喜的樣子,又想到他和我穿着那件衣服并肩奮戰在廚房的樣子,或許我們還在客廳,在卧室嬉戲打鬧。
虛幻的場景帶來幸福的暗湧,我按捺不住興奮,立刻拎了包跑下樓。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我卻接到方揚的電話,我不動聲色地回答他的詢問,告訴他在家待着呢,有點累,不準備出門了,方揚說那我忙完就回去陪你,我說好!
挂上電話我就催司機開快點。在方揚到家前,我想把驚喜準備好。
那天的商場人如潮湧,成都人逮着個豔陽天就湊一起集體出動,我被擠得快透不過氣,可是內心興奮得忘乎所以,什麽也不顧了,眼睛在各個專賣店流連忘返。
女人始終還是愛衣服的,而且看着那些花裏胡哨的面料,就見異思遷了,情侶裝沒買上,手上已經拎了好幾個袋子——當然都是我的。錢包塌下去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最主要的還沒買呢,于是咬了牙,杜絕那一路精美時裝的勾引。在寶姿店的門口,我又停下了腳步,沒辦法,櫥窗裏一款半休閑半職業的衣服吸引了我,想着每天上班都穿得跟個古董似的,要是套上這麽一件,那效果,應該不會差。店裏的服務員很适時地過來向我推薦,天花亂墜一番贊美,“別猶豫了,這一款是限量的,而且只剩這一件了,其他店也缺貨了。”我掂了掂手裏的袋子,最終在服務員失望的目光裏垂頭喪氣離去。
情侶裝實在難找,逛遍整個商場都沒找到專門的店,最後在J&K店找到,是寬松的T恤,因為方揚不在我無法判斷他穿上是否合适,當我從試衣間出來,服務員問拿定主意沒,我搖頭,方揚皮膚比較黝黑,而那衣服顏色也深,不知道他穿上是否協調,我跟服務員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正在猶豫的時候,服務員過來叫我,“你看那邊的先生,長得也是黑黑的,穿上效果很棒。”我順着他的手看過去,心裏咯噔了一下,站在另一扇試衣鏡前的,是史良。他似乎已經完全康複,樣子顯露出曾經的健康。而史良也看見了我,眼睛裏有驚喜一閃而過,他走了過來。
“漫漫。”他叫我。
我向史良點頭,然後我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史良穿的一模一樣,頓時覺得尴尬,史良正要說話的時候,我包裏的手機響了,借着接電話的機會,我走到僻靜的地方,是方揚打來的。
我聽到他那邊的嘈雜聲音,“漫漫,我馬上就到家裏,晚上想吃什麽?”
“随便吧。”我告訴方揚,然後想快些結束電話,我必須在他到家前趕回去,方揚在挂前又問我:“你在哪兒?”
我想了會兒回答,在樓下。
因為不想和史良多搭話,我匆匆付了錢就走了,史良問什麽時候有空出來喝茶,我不置可否,歉意地笑着告訴他,等不忙的時候吧。
路過寶姿店,櫥窗裏的衣服已經不見了,站在門口的服務員看到我的失落,刻意說了句讓我遺憾的話,“真是可惜了,那衣服就像為你量身打造的。”
“沒有了嗎?”我不甘心地問。
“沒了。”她搖頭,“這最後一件也是剛調過來的,不過後天我們有新款到,您可以再過來看看。”
我悻悻地離開,趕到小區的時候發現方揚的車,糟了,他已經回來了。
我興高采烈地沖了上去,為我開門的方揚圍着圍裙,他已經開始做飯了,我揚了下手裏的袋子,告訴他,“給你買了衣服!”
方揚并沒有我意料中的驚喜,只是淡淡地說:“逛累了吧,先休息會兒,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我撇了下嘴,跟在他身後進了門,順手把衣服撂到沙發,然後順勢也把自己撂了上去,找遙控器的時候,看到沙發上的寶姿袋子,翻出來一看,正是我沒買到的那件,心裏即刻高興起來,沒想到,是方揚給了我驚喜。
可是只一秒,我的驚喜消失,袋子裏有單據,正是那家商場,而時間,也正是我在商場的時間,心裏開始不安起來,如果真那麽巧,方揚肯定看見了我,當然他看見我并沒什麽不妥。而是,他看見了我和史良!
我們還穿着同樣的衣服!
我買了那件衣服!
我對方揚撒了謊,我沒說在商場!
最終我們尴尬地避開所有猜忌和疑問,我想自圓其說是個最吃力不讨好的策略,那會引來方揚更大的懷疑,我想默默地,把這事情遺忘就好了,時間能證明我的清白。
方揚果然連碰都不碰那衣服,只是告訴我,不太喜歡那種類型。
天氣越來越冷,方揚某一天突然問我,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我趕緊摸了下腰,暈,還真是胖了,“這你都看出來了?那我真是胖了!”
方揚笑着叫我過去,“我再證實一下。”說着就拉了我到懷裏,我一拳捶上他的胸口,“你是找機會揩我油吧?龜兒子!”
有人說,四川女人會挑逗,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地方文化,方揚說我現在已經把挑逗這門技術練得爐火純青了。
我不知道這是贊美還是哄騙,至少女人聽到心愛的男人說這樣的話還是很欣慰的,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還是有魅力的,不論方揚說的是真是假,他說了史良從未對我說過的話。我叫方揚:“最近要是不忙,帶我出去遛遛吧,老待着不動肯定要長胖。”
方揚使勁摟緊我,“現在就帶你去,我替你請假,到青城山,待一個星期,怎麽樣?”
“你能舍得都市生活?沒有酒吧,沒有夜總會,沒有豪華的飯店,只有青山綠水,只有陸漫漫?”
方揚變得沉默,屋子裏開始安靜起來,他突然吻了我,長久而深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我快要窒息時他才松開,“收拾兩件衣服,現在就去!”方揚一掌拍在我的屁股上,似乎對出行他早有準備。
上路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黯淡,我問方揚:“我們是不是太倉促了?”
“你想出去散心,我剛好也有時間,那就滿足你吧!”
我躺在座椅上不說話,有一種叫幸福的東西在胸間暗湧,我想方揚真是一個好男人,這麽好的男人居然被我撞見了,而且還這麽帥,我真是上輩子燒高香了。
到達目的地,方揚讓我先下車等他,我興奮地點頭,調侃地說:“你可別就此棄我而去,把我撂這荒山野嶺,我連錢都沒帶!”方揚嘿嘿兩聲,“漫漫,這也被你看出來了,買家已經聯系好了,你自己走過去,就沿着這路,前面有個光棍村,你自己挑挑,談談價格,等會兒我來收錢就行了!”
我揚手砸挎包過去,“去你的!”
方揚開着車一溜煙消失,我順着他指的小路往山坡上走去,沒有所謂的光棍村,甚至連人都很少,我停下了腳步,坐在一塊石頭上等方揚,邊欣賞夜幕中的山巒邊抽煙,心情那是一片大好。
煙抽到一半的時候我媽來了電話,經她提醒,我才記起,今天是我生日,我媽說二十五年前我的橫空出世真是驚天動地,沒把人折騰死,以後啊,等我當媽了就知道,真是痛苦的經歷!我問我媽你後悔嗎?我媽捏着電話半晌沒吱聲,這讓我備受打擊,有無數次我媽都嚷嚷着我是讨債鬼。也難怪,我出生那天,父親趕着到醫院探望難産的母親,或許因為太急,也或許那天正下着雨,父親沒能趕到,他滑到湍急的河裏,兩天後才被人撈上來。
二十五年,我和母親都避諱着我的生日,我也習慣了不過生日。
挂上電話的時候方揚終于走了過來,他一手将我拉起,“漫漫,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
我無言以對,我媽的一通電話讓我憶起自己的罪過,我想如果我沒趕在那天出生,我的父親,或許也不會出現意外,在這件事情上,我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媽,是我的出生改變了她的一生。
方揚拉着我走上山坡,天早已黑了,我有些蹒跚,不遠的地方,有燈火閃爍,方揚說那是我們要留宿的地方。他的手指向一處明晃晃的建築,我順着看過去的時候分了神,被石頭絆了一下,方揚很及時地拉住了我,“小心!”他說。
我對着方揚笑起來,他的動作太迅速,迅速到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到了他懷裏,“方揚,你也太緊張了吧!”
方揚的手圈着我,“漫漫,要不我抱你過去吧!這樣你就不會摔跤了!”
我輕輕地哼笑,“方揚,這樣我當然不會摔了,而是我們倆一起摔!”
“不會的!”方揚說得肯定,然後他擅自将我攔腰抱起,又歪了脖子,“漫漫,”他說,“把手放到我脖子上!”
夜色掩蓋了我的羞怯,那段路方揚走得極為謹慎,很短的距離我們耗費了很多的時間,我能聽到方揚的呼吸聲,還有他的心跳聲,靠得太近,我想方揚也清晰感受到了我的心跳。
終于靠近那片燈火,方揚已經氣喘籲籲,我有些不好意思,看來我真胖了。我說:“方揚,放我下來吧。”
方揚并沒有将我放下,他将我摟得更緊,漫漫,他叫我,又是溫柔的撒手锏,我被叫得更加不好意思,“方揚,你先放我下來!”
“漫漫,生日快樂!”我聽到方揚的祝福,他的聲音裏充滿喜悅,突然而至的驚喜讓我倍感甜蜜,在我們的前方,璀璨的煙火在天空中噼裏啪啦絢爛開放。
這是方揚偷偷為我準備的生日驚喜。
其實在青城山待的那幾天,我名副其實地重了幾斤,回報社後林佳就開始數落我,你是徹底完蛋了!陸漫漫!你男人成心要毀掉你的身材!
平安夜的前一天,我下班前約了李心姚,準備讓她載我一起逛商場買點過節的物品,可是在報社樓下卻見到了劉暢,他坐在車裏向我招手,用沒有商量餘地的口氣對我說:“上車。”我猶豫了會兒,左右打量一番,聽話地鑽進他的車後座。肖淼那邊反饋過來的消息,劉暢已經求婚成功,求了兩次。想到肖淼幸福高興的口氣,我又擔心又害怕,為此煩惱和掙紮了多日,反複地想要不要跟肖淼說明一下我和劉暢以前的情況。我不知道劉暢的真正意圖,這麽說并不是懷疑劉暢,我不了解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去了解,可是現在,為了肖淼,我必須要和他談一次。
車子無聲地開往郊外,一路過去,路上漸漸變得人煙稀少,成都已經變得很冷,車裏卻一片暖和,劉暢沒有說話,我也不言語,我一直回想着過去發生的事情,越想越心虛,只好假裝恍惚地看窗外後退的景物。
車子駛進一片殘敗的密林時,我才發現到了龍泉,劉暢終于決定打破沉默,他把車停住,然後轉身看我,我在他注視的目光裏恨不能縮成一個用顯微鏡也照不出來的點,我低頭問:“劉暢,你喜歡肖淼嗎?”劉暢伸手過來,我本能地躲了一下,他說:“不用緊張。”用手擡起了我的下巴,劉暢說:“看着我。”
曾經誰說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它會洩密,我一直相信,所以不敢正視劉暢,我露出不滿的神色推開他的手,“劉暢,以前是我不好,現在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我希望我們都互不幹擾,今天跟你出來,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因為愛肖淼才決定娶她!”
劉暢抽身回靠到座位上,嘆了口氣,又抽出香煙遞給我,“漫漫,我一直只喜歡一類女人,你和肖淼都是!我找你出來,也只是想随意聊聊,并且希望你能告訴我困惑我很久的問題。”
“什麽問題?”
劉暢把車門打開,“你坐到前面來。”剛好灌進來一股寒風,我哆嗦了一下,并不敢起身,劉暢重複了一遍要求,“過來吧,你現在是方揚的女人,所以不用擔心。你很安全。”我還是不動,劉暢準備起身,“我抱你過來?”
我只好起來坐到副駕駛座上,劉暢越過我的身體拉上車門,再次告訴我,不用怕!語調輕佻而緩慢。
我突然就有點火,“劉暢,別婆婆媽媽的,咱們今天把問題都解決了!”劉暢鼻子裏哼出嘲笑的聲音,他捏住我的下巴,轉到他的眼前,那時候我聞到他呼出的氣息,淡淡的夾了香煙的味道。若幹年前,他常對我做這樣的動作,一度讓我覺得下流和不安!
我喘着羞愧的粗氣,也開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車外有風呼呼地刮着,幹枯的樹枝搖來搖去,眼前的男人慢慢地生出溫柔,我聽他輕喚我的名字,在他把嘴湊過來的時候我奮力甩了一掌過去,我大聲吼,“劉暢!”那一掌也讓我生疼,劉暢突然就大笑起來,笑得猖狂,“陸漫漫,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第一個女人!”
我發現自己天真得可憐,曾經以為自己很聰明,可以在沒有愛的情欲裏來去自如,可以忘情,可以灑脫,更以為可以滿不在乎,但是我錯了,種了禍因,遲早會有惡果,我、楊小霞,不都因此栽了嗎?!我和她有什麽區別?我一樣做過龌龊的勾當。我才發現,其實女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該玩世不恭。寂寞、難過、頹唐、悲傷,我們都不該以這樣的借口在生活裏無所顧忌地發洩,生活始終是嚴肅的!
我突然覺得害怕,也內疚,我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劉暢”,然後就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劉暢摸了把臉收住笑容,變得嚴肅,他輕描淡寫地說沒關系,重重地嘆了口氣,又開始抽煙,局促的空間裏氣氛尴尬。
過了會兒劉暢問我:“當初你是不是只是因為欲望?”我沉默地不應聲,其實當時意圖很模糊,成分複雜,難以訴說。
劉暢又問:“你喜歡過我沒有?”我困難地吞了下口水,又吞了幾下,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劉暢的目光裏蔫頭耷腦的,劉暢獨自點點頭,“我知道了!”
劉暢很不厚道地把我撂在荒地裏,開車離去。我心裏憋屈難耐,卻不敢罵出來,因為劉暢開車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他眼睛裏有了淚光。
天已經開始暗下來。周圍鴉雀無聲。
我和劉暢的關系,維持了七個月不到。因為他在部隊,很難有機會出來,再加上他外出一段時間執行任務,所以真正上床的次數很少,歡愛的時候我也只是閉眼享受,以至于我基本沒記清他的樣子。那七個月,劉暢給我寫了無數信件,也打了無數電話,我并沒有告訴他手機號,他就一個勁往寝室打,我趴在床上偷偷示意室友說不在,那一撂一撂的信件也幾乎沒動,到劉暢從外地趕回來迫不及待跑到學校時,我就堅決地只說兩個字:分手!
那是我第一次甩人,比史良甩我還堅決。
走上光禿禿的馬路,我突然想,難道這就是報應?一報還一報?又想這報應何時結束,估計是看不到盡頭了,他早已在方揚的生活裏存在,我們的重逢,是遲早的事情。可是他居然遇到肖淼!生活如此多彩,花裏胡哨!
這是老天安排的嗎?
通常反思一個問題會引發無數的連帶問題,我一路回想大學、高中、初中、小學,發現我一路犯了無數錯誤,幹了無數蠢事和壞事,胎毛沒退盡就跟着鄉野村婦罵髒話(小時候寄養在鄉下外婆家),罵得一板一眼,回城後在我媽的刀槍棍棒下終于糾正。肖淼和我的經歷相似,她很不幸,因為父母的嬌寵未能及時改正,延續至今。我稍大點就慫恿肖淼偷盜她爸的煙酒,抽得牙齒焦黃,喝得四仰八翻。再後來潛入教師辦公室,偷試卷并且改分數。再再後來早戀,打架鬥毆。然後遇到史良,轉做淑女,不知不覺就做了好幾年。可回頭一看,我依然不好意思給自己冠個好女孩的稱號,其實應該叫女人了!這亂七八糟的歷史!
想得太入神,沒看到路邊的石頭,摔得異常慘烈,眼淚一下就流下來了,只是不知道,我是因為疼,還是因為自己一塌糊塗的生活。
這一帶的路很難走,車也很少,偶爾有輛拖拉機小四輪的慢悠悠路過,根本不可能進城,所以我也沒招手。李心姚打來電話說臨時有事過不來了,她找人查了楊小霞,有線索!我還沒向她反應情況請求援助就被她給挂斷,再打居然不接了。我一瘸一拐地慢慢向前走,左思右想也提不起勇氣給肖淼電話,方揚的號碼也沒敢撥,正準備随便給誰打過去讓叫輛出租車時,就看到劉暢開車過來了,很緩慢,在靠近我的時候他開燈晃了兩下,确定後,轟了油門就沖過來。有那麽一秒,我以為他想把我撞個玉石俱焚以洩心頭之恨,沒想到他停下了,停得很拉風,幾乎擦到我的身體,但是很技巧性地留了一點縫隙。我張着嘴愣了會兒,反應過來後飛起一腳就踹到車身,然後我就一屁股跌到地上,我忘了剛把腿摔了!龇牙咧嘴地狂叫,劉暢從車上下來,問我需要幫忙不?口氣淡然,還一臉壞笑!似乎已經風平浪靜。
我抱着腿一下子就哭出來,劉暢剛開始還穩穩地站着,見我哭不消停,他就慌亂地問:“沒事吧?”蹲到我面前,想察看我的腿,我低聲說:“沒事!”不讓他動手。
劉暢的眼睛已如一汪平靜的湖面,他說其實他已經釋然了,只是再次見到我,那往事又像卡在喉嚨裏的魚刺,讓他時時不舒服,常常也覺得憤恨。其實他不說我也能理解,被人玩弄的感覺肯定不好受,何況是熱血沸騰的七尺男兒!
劉暢告訴我現在有肖淼就夠了,她很漂亮,很直爽,很善良,比我可愛,我咿唔地用鼻腔不停附和,眼淚和鼻涕齊流,這肯定不是僞裝的。
我想我真的是小肚雞腸了,我也想我的好友可以得到幸福了,劉暢畢竟是好男人,他不計較就好。
下車的時候,我抹幹眼淚對劉暢說:“有些事,我們就讓它爛在肚子裏吧。”
沒幾天,我更确定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肖淼和劉暢火速同居,肖淼從醫院宿舍搬到劉暢新居的那天,邀我們前往祝賀,其實說白了就是找借口要禮物。
那天我見識了肖淼從未暴露過的一面,還有劉暢讓我刮目相看的一面。火暴的肖淼不知何時練就了小女人撒嬌的技術,而大男人劉暢在肖淼的嬌嗲裏迷失了自我,徹底轉型成為典型的四川耳朵(怕老婆的男人)。
我和肖淼吹牛的半個小時裏,她呼喚了劉暢四次,每次都将“老公”二字拖得抑揚頓挫,我想劉暢心甘情願地從大男人跌落到小男人的平面上,“老公”這兩字起了極大的作用。
肖淼叫劉暢,“老公,我要喝爽歪歪!”
“那不是小孩喝的嗎?”
“不嘛,我就要喝!”
我在一旁抖了一地雞皮疙瘩,一旁的劉暢估計骨頭都酥了,立馬應承,“等我五分鐘,馬上去買。”說完連拖鞋都沒換就奔下樓去。
爽歪歪喝了不到一分鐘,肖淼又叫:“老公,我想嗑瓜子!”
“剛才怎麽不說,我好一起買回來啊!”
“剛才不想吃嘛,現在想吃了!去不去嗎?不去算了!”
我簡直無語了,可憐的劉暢二話沒說,又沖了出去,如此反複幾次,我都看不下去了,痛斥肖淼,“現在虐待動物都要遭受衆人的批判,何況你還虐待人!”
送我們出門的時候,劉暢還圍着圍裙,他一抹額頭,仰天長嘯,“四川女人,不好伺候啊!”
2.被操控,而不是掌控
2008年的年頭特別寒冷,前所未有,1月2日的那天,我的閨密肖淼頂着刺骨的寒風以最快的速度做了新娘,她和劉暢閃電結婚了。那一天警車開道,場面轟動,還有一排黑西裝墨鏡,如果不是看着肖淼潔白的婚紗,肯定會以為是某黑道老大被抓,重裝押送。接親車隊一路沸沸揚揚從我們的小縣城“押送”到成都市區。
酒席安排在西門的某酒樓,整整一層,真讓我感嘆人際關系千絲萬縷漫無邊際,隔壁王二麻子大姨媽她三外甥也來了,當然這只是個比喻,總之就是到處是陌生的眼睛,或者半熟悉半陌生的眼睛。肖淼的父母興高采烈地和廣大群衆招呼,我和方揚也混跡其中。李心姚最近刻意避開我和方揚同時出現的場合,所以沒來,直接送了個大紅包過來。
一番觥籌交錯後,我想今天肖淼肯定會累得性生活不協調,雖然敬酒時她只是象征性地抿一抿,都是她的“怕妻懦夫斯基”劉暢打前陣,可轉到我們這桌的時候,肖淼已經表現出明顯的乏力神态。看着她略微浮腫的眼睛,我就納悶:莫非昨晚她打麻将去了?想想這肯定不可能,新婚前夕肯定有忙不完的事情,何況肖淼這兩年最大的願望就是嫁人,她肯定想保持最好的狀态。我對着肖淼文靜和幸福的微笑痛快地飲下滿滿一杯,用男人般豪爽的腔調告訴她:“婆娘,這香沒白燒,恭喜你順利脫手,祝願你的幸福一馬平川。”我把杯口對着新人,肖淼看我的眼神卻很異樣,我看到其中的冷淡,一陣沉默,她也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劉暢在身後拉了她一下,我心裏咯噔一下,想完了,大冬天的,額頭還滲出汗來了,難道劉暢對她說了什麽?一整場宴席我吃得郁郁寡歡忐忑不安,肖淼的眼神,還有劉暢的動作,傳達給我令我不安的信息。
身旁的方揚把我的心不在焉盡收眼底,散席出門的時候,方揚直愣愣地看我,然後我跟着他去取車,一路無聲,我想方揚也看出了肖淼眼睛裏的異樣,心裏開始打鼓。到家的時候,方揚才和我說話,吹不痛不癢的一些生活的牛皮,我注意力不集中,一路恍惚到半夜,想着要是讓肖淼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做姐妹,她會不會恨我怨我。我觸類旁通地聯想了很多糟糕的結局,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傷心,肖淼可是我二十多年成長路程中幾經淘汰幸免于難的唯一好友、好姐妹、好婆娘,好到就差身體裏沒流同一型號的血液了。看着黑暗裏背對我的方揚,我粗粗地嘆出胸中的悶氣,結果方揚轉過身來,“你怎麽沒睡?”我一下呆住不知該怎樣回答,幸虧在黑暗裏,如果有光亮,方揚肯定能洞穿我的心思,而此時我們靠這麽近,他什麽也看不到,我的害怕、我的擔憂、我的內疚和我的不知所措,方揚只是看到了我失眠。
我也反問他,“你怎麽沒睡?”
方揚最近和我同步失眠,比我好不了多少,從他頻繁的電話裏,知道他公司的投資項目出了點問題。他與合夥人之間出了點分歧。
方揚用手圈住我,“漫漫,最近你睡眠不太好,有事就告訴我好嗎?”我“嗯”了聲,說:“方揚,我想抽煙。”然後坐起來,方揚也跟着坐起來,我披了厚棉睡衣走到窗前,小區裏一片漆黑。身後的方揚遞過點上的香煙,那小小的光亮很溫馨,劃出一道弧,煙嘴上沾了方揚口腔的味道,我嚴重懷疑他沒把牙刷幹淨,那是酒席上帶過來的,我也懷疑是自己神經質。最近一段時間,我處于衰弱與亢奮并發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