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見星星 準确點來說,他在等她拒絕
餘華作家的《活着》,當時沈南幸靠在椅背上瞥向後座他姐送過來的那一疊子書,第一眼就相中了它。
這本書他讀過,那一疊子書他都讀過,只是礙于沈南歌搬來也不容易,也就沒有說不要。
沈南幸拆了書的包裝紙,拿着那本書打開車門。
他擡頭看了眼天橋上方,徑直朝那裏走去。
其父教導為人處事,不能見死不救。
一處斜陽打在天橋的玻璃上,阮醉站在斜陽的背面,同一個姿勢保持了很久。沈南幸在将要靠近她時緩了緩腳步,內心開始組織起恰當的措辭。
他看見阮醉在他準備靠近的那瞬間收起了照片,兩手揣在兜裏,用一雙烏黑的眼看着他。
沈南幸以前曾有幸在普陀寺遇見過一個高僧,高僧坐在蒲墊上,與他講人倫天理,講面相眼緣。佛家講究眼緣,相術認為眼神透露玄機,看一個人的眼睛,是非分明。
他看着阮醉此刻的眼神,莫名想起高僧那句“破釜沉舟,防備于患。”
沈南幸停下腳步,始終盯着她雙眼,明朗出聲:“社區組織讀書活動,置辦讀書角宣傳讀書的重要性,我是負責人之一……”
說到這時他停下,淺淺笑了一聲,接着遞過手中的書溫柔道:“我這有本餘華的《活着》,你要看嗎?”
書面正對着阮醉,一束斜陽剛好折射在書皮上,亮得奪目。
沈南幸在等阮醉的反應,準确點來說,他在等她拒絕。
果然,阮醉連暼都沒暼一眼他遞過來的書,她眉目偏冷,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不用。”
同時離開了天橋。
——
Advertisement
辯論賽的後續還未終止,盡管阮醉他們臨時組建的四人小隊輸給了沈南幸他們,但沒關系,她還有複活賽。
阮醉在輸了比賽後并不氣餒,晚上她吃完飯便去圖書館查資料。A大圖書館又大又便利,并且24小時開放,比起雞毛蒜皮小事一大堆的宿舍,她更喜歡在這裏待着。
直到夜晚十一點,阮醉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
宿舍裏其他三個人,兩個在下面完成作業,還有一個在敷面膜。
阮醉忙碌了一天,她把包扔在桌上,将整個身子癱在柔軟的椅子裏,兩手指捏着眉骨處揉了揉。
因為閉着眼,手機裏連續蹦出好幾條消息她都沒看見。
室友林曉紅撕下臉上的面膜,掀起狹長的眼皮看了阮醉一眼,轉頭看向對面的室友:“瀾瀾,你聽說了嗎?今天的辯論賽是沈南幸他們隊伍贏了。”
餘瀾擡了擡脖子,昂了一聲,眼睛依舊盯在電腦上,回得漫不經心:“我知道。”
“聽說你家跟沈南幸家認識?”林曉紅又問。
“沾親帶故的關系吧。”餘瀾似乎有點不耐煩了。
林曉紅這人有點見風使舵,同時又明白見好就收,她不再去打擾餘瀾,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阮醉一眼,好像這話是故意談給她聽的。
阮醉睜開眼,目光落在桌面昏黃的燈光下,唇角嘲諷地彎了彎。她覺得好笑,能考上這個學校的,智商都不太低,但情商倒是高下立現。
她拿了水杯準備去接水,林曉紅的椅子擋在正中央,不偏不倚剛剛好的位置,讓她過去不了。
阮醉神色淡淡暼她一眼,開口:“讓一讓。”
林曉紅不知道又在往臉上搗鼓什麽東西,聞言轉頭瞅了眼,小聲嘀咕:“不是過得去嗎?”
糟糕的宿舍關系令人心煩,阮醉沒動,換了種說法:“我手裏這杯水比較滿,倒你身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聞言,林曉紅立馬把椅子往裏面挪,唯恐阮醉真一個不小心就把水潑她身上。
等她再次轉頭時,才發現,阮醉手裏的水杯是空的,她是糊弄她的。
而阮醉已經走到飲水機前,低垂着頭一聲不吭在接水。
林曉紅呵笑了一聲,被氣的,她在阮醉折回來的時候狠狠盯着她,眼神直勾勾含着不滿。
阮醉全當沒看見,她仰頭喝了一口水,低頭時發現手機上方亮着綠點。
是玉姨發給她的消息,玉姨是她的家人,兩人已經在一起生活很長時間了。
劃開,兩條消息赫然在目,令她的心猛地一跳。
[醉醉,你在嗎?]
[醉醉,你爸回來了,他正在廚房做飯呢。]
看完這兩條消息,阮醉握手機的手有些顫抖,她兩眼無助地望着,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提起包就準備離開。
餘瀾終于舍得從電腦屏幕前擡眼,她叫住慌張的阮醉,眼神裏有擔憂:“你現在要出去……”
說到一半,餘瀾頓住了,因為她發現阮醉擡眼的那刻,兩眼通紅。
“注意安全。”餘瀾聲音變小。
阮醉點點頭,沒有過多的反應,關門離開。
A大的夏夜星空閃爍,晚風很舒服,可阮醉卻如堕冰窖,她在不停地撥打電話。
沒人接,挂了,打。
依舊沒人接,挂了,再打。
A大門禁是淩晨12點,此刻保安室的燈還沒滅,阮醉戴上帽子低頭走出校門,同時打開手機叫車。
車要好幾分鐘才到,她索性站在一棵大樹底下看賣燒烤的師傅收了攤子,關掉燈。
阮醉眼前一暗,又在突然間明亮起來。
車燈照得她忍不住眯起眼,她看了眼車牌,不是她叫的那輛。從車上下來兩個人,男的高大,女的玉立。
男的看了她一眼。
阮醉用手勾了勾單薄的衛衣帽子,低下頭。
她的睫羽閃了閃,藏在口袋裏的兩手握緊。
本想裝作沒看見,誰想那人轉身走到她面前,表現得好像他們之間是相識很久的老朋友。
“阮醉?”
他總喜歡用這種恰似春風的聲音來喊她。
阮醉躲不掉,索性擡起頭來。她的眉眼被稀薄的劉海遮擋一點,那雙烏黑的眸子很平靜。
沈南幸自來熟地問候:“你要出去?”
沒有人可以跟她問得這麽熱絡,阮醉看了眼沈南幸身旁的美女,又看了眼他,重新垂下眼。
“嗯。”
一聲極低的聲音鑽進沈南幸耳朵裏,還未等他回應,阮醉已經從他身邊路過,邁進一輛車裏。
沈南幸看了眼車牌號,快速記下。
旁邊的女人暼了他一眼,調侃地笑:“心儀的姑娘?”
沈南幸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移到別的方面:“姐,你再不回去,姐夫可該給我打電話了。”
沈南歌咂嘴兩下,覺得外人對他的評價都很不真實。
——
上了車,阮醉将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司機是個約莫四十幾歲的大叔,沒怎麽說話,會透過後視鏡去偷看她。
阮醉心裏咯噔一下,雖然表面淡定但實則她已經悄悄打開電話,按下110。
索性車前的行車記錄儀沒有偏離導航,到了位置後她立馬下車。
從進小區到進電梯,一路上阮醉都很快,黑夜像張大的嘴巴,所到之處除了她沒有看到其他人。
她擡手從二樓一層層往上按,之後便把自己藏在角落裏,看電梯一層層的上。
到六樓時阮醉停下,掏出鑰匙打開某一扇門。裏面一片漆黑,她靠記憶打開燈,輕輕喚了聲玉姨。
沒人應。
家裏的物品擺放很整齊,阮醉心裏踏實許多,她一間房門接着一間房門的打開,都沒有看到玉姨的身影。
直到她來到陽臺,發現搖晃的美人椅上,玉姨手拿着蒲扇睡過去了。
阮醉整個人松了一口氣,她轉身回到客廳,準備從老舊沙發上拿起毛絨毯子給玉姨蓋上,結果卻在毛絨毯子下面看到了父親的遺照。
照片黑白,勾起了阮醉心底的回憶。
她怔了怔,拿起毛絨毯子迅速來到陽臺,看向蒼空外猛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玉姨是父親的愛人,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她在照顧自己,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兩人剛要結婚的時候,父親意外去世了。
玉姨接受不了打擊,再加上年齡也随之變大,出現心理疾病。她總是時不時以為父親還在人世,心智也逐漸變得像小孩,發消息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
阮醉有些疲憊,她低頭把毛絨毯子蓋在玉姨身上,捏了捏邊角。
做完這一切後,她緩緩蹲下身仰頭望着天空,手掌撐在臉頰處,眼睛狠狠眯了眯。
沒人告訴她,苦難像刀像槍,紮得她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