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見星星 “瘋子
沈南幸動作很輕, 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樣。
他像來是溫柔的,僅僅是撥弄劉海這麽一個小動作,都能被他做得生出許多情來。
阮醉擡頭震驚地看着沈南幸, 發現他眼裏似乎有憐愛。
那份讓她避之不及的眼神惶恐地充斥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驚起千層浪來。阮醉忍不住後退, 可他溫暖的大手裹着她的臉。
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
阮醉竟覺得心裏有些難過, 在他的眼神中。
她明明在沈南幸的眼裏看到了那個掙紮又困惑的面容。
眼看那雙沉淪的眼就要往下移, 手指也尋着臉頰的方向摩挲到唇邊,阮醉恍惚夢中驚醒,猛地退開一步, 踉跄地離開浴室。
她走的時候再次碰到了熱水器的開關,水嘩啦啦流下來,在沈南幸面前形成一片水幕。
沈南幸留在原地,緩緩擡起自己那雙手,怔了怔。
記得母親曾跟阮醉說過,男人天性裏的劣根性改不了,她慈愛地望着阮醉,和藹地給她的人生提建議:“醉醉,長大後你不要愛別人, 更不要愛男人,只愛自己, 也只有你自己。”
阮醉獨自坐在房間的座椅上,耳邊傳來浴室的流水聲, 腦海回憶起母親曾說過的話。
窗戶的雨珠順着紋路流下, 滴滴答答竟也不覺得吵,阮醉擡頭看了眼,沉默地打開最底下一層的抽屜, 翻出裏面的資料來。
不論大大小小的紙張,都在說明一個問題——證據不足。
沒有證據的案子就像四處飄散的蒲公英,都不用人來割、拔,它自己輕而易舉就掉了。
可是證據難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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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的事了,玉姨立案也因為沒有證據而被擱淺,阮醉相信自己的直覺,只要一直找下去,就不可能挖不到證據。
她複盤了所有的資料,找出所缺的部分是哪裏,決定對症下藥。
沈南幸已經洗完了,阮醉耳邊傳來他關門的聲音,可輕了,像是故意避諱着什麽。
不久後,客廳的燈也被關閉。
阮醉隔着房門看向門外,聽着門外的動靜,眼睫下垂,鴉羽覆蓋下的那雙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對自己說,沈南幸只是她的朋友。她這一生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找過朋友,也不稀罕有朋友,可大學裏她收獲了兩個朋友,一個餘瀾,一個沈南幸。
阮醉心底是期盼溫暖的,所以她沒有拒絕和他們來往,但若是這層關系再近一步,她就會覺得難以接受,自己也不可能接受那層關系。
沈南幸是她的朋友,阮醉喃喃地想着,只是朋友,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夜深了,雨水悄然變小,阮醉起身準備睡覺,手機傳來一條消息。
是沈南幸的,他還沒睡。
[晚安。]
阮醉的手機掉在床上,她迅速将手機放在枕頭底下,關燈,睡覺。
——
第二天一早阮醉就醒了,只是有兩個人比她還早,沈南幸和玉姨又開始在廚房忙碌起來,邊做飯邊閑聊,像極了一家人。
阮醉坐在書桌邊,打開餘華作家的《活着》。
當時在天橋上時她沒拿沈南幸遞過來的那本書,主要是因為她有。
外面玉姨敲了敲她的房門,親切地喊:“醉醉,吃飯啦。”
阮醉放下書,起身往外走。
打開門時沈南幸剛好把一碗菜放在餐桌上,他轉頭看到出門的阮醉,隔着老遠朝她一笑,聲音溫潤道:“醒了?”
很閑聊般的寒暄。
阮醉點點頭,坐下來吃飯,吃完後玉姨跟沈南幸說了不少話,就準備送兩人離開了。
離開前玉姨把阮醉叫到一邊,小聲在她耳邊說:“醉醉啊,阿姨觀察了的,小沈很不錯的,你可以考慮和他長久發展。”
那邊沈南幸正站在車門前等她,阮醉瞄了一眼他,對玉姨說:“沈南幸是我朋友。”
阮醉兀自重複了一遍。
玉姨完全沒聽進去她這句話:“以後就是我女婿了。”
這……阮醉壓根覺得不可理喻,她連忙跟玉姨告別,坐上了沈南幸的車。
上車前阮醉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還頓了下,最後毫無心理壓力地坐了上去。
兩人對昨日的事一概不提,很有默契地跳過浴室那一段,車上沈南幸跟阮醉提到學校元旦晚會的事,說有朋友邀請他參演話劇。
阮醉秉持着朋友的态度恭喜他:“挺好的。”
沈南幸被噎了一下,他繼續說:“但得有個女主人公。”
“找到了嗎?”
“沒有。”沈南幸看了她一眼,“還在找。”
阮醉:“其實餘瀾挺不錯的。”
沈南幸抿了抿嘴,沒說話了。
車子勻速前進,直到來到學校,A大不管白天還是晚上,外出的人都很多,所以壓根沒有人在意他們。
阮醉打開車門跟沈南幸告別,沈南幸及時問她:“你願不願意做那個女主人公?”
就在阮醉要逃跑的兩步間,沈南幸扼住了她挪動的腳步。
阮醉呼出一口氣,在面對沈南幸萬分期待的目光下,低頭說:“我考慮考慮。”
——
結果考慮了三四天,阮醉都沒能考慮個答案出來。
隔天秋風正爽,阮醉試着給自己找一份家教的工作,她準備找家教機構了解了解情況,途中接到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态度邪性的嚣張,說了句:“向左看。”
阮醉一聽就是方峥潤的聲音,她轉身往左看,不出意外地在一咖啡店的櫥窗裏看到握着手機一臉勢在必得笑容的方峥潤。
他好心情地朝馬路邊的阮醉搖了搖手,聲音透過手機傳到她耳裏。
“過來坐坐?”
阮醉木然地摘下耳機,不再聽他多說一句話,她擡頭死死盯着對面櫥窗裏的方峥潤,告訴自己,可以忍一下。
他們都好像喜歡找這種地方待着,阮醉坐在方峥潤對面,看他一口一口悠閑地品着咖啡,能把它喝成上世紀美酒的感覺。
“你出來幹嘛?”方峥潤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深邃的眉眼展露出無所謂的笑意,他真的就只是問問。
阮醉也就随便答:“找工作。”
方峥潤了然地點了點頭,裝若無意地說:“讓沈南幸幫你啊。”
阮醉看着他,沒說話。
方峥潤也不在意,他放下咖啡杯,雙手交叉環在胸前,目光沉沉盯着她:“阮醉,我時常認為我們是同一類人,一樣的對這個世界充滿淡漠。”
阮醉想到什麽,開始附和他的話:“你說得挺對。”
誰知方峥潤聽她說完這句話,就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不說了。
阮醉回視,眼神裏有了探究。
“我帶你去個地方。”方峥潤突然站起身。
“去哪?”
“要能提前說出來的話,那就不叫驚喜了。”
方峥潤帶阮醉來了一片爛尾樓,阮醉看這棟爛尾樓覺得熟悉,後來才知道它們只是長得像,但也有不可說之處。
把她帶到那後,方峥潤往後退,嘴角揚起笑容對她說:“等一下,我去準備下驚喜。”
阮醉蹙起眉,不置一詞。
她望着周圍幾根水泥柱子,還沒裝潢,不知道這棟爛尾樓又是被擱置了多少年,有沒有人來管它。
方峥潤隔了一根柱子遙看她,又重複那句話:“阮醉,你知道嗎?我們是一類人。”
“我們的本質是相同的,一樣的不喜歡這個世界,不喜歡生活。”
方峥潤笑着,有點像小孩子的笑意。
阮醉怔怔看着他,莫名地有些心慌。
“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靈魂深處跟我的相似,相似的人能相互吸引。”方峥潤繼續說,眉眼慢慢鋒利起來,像一把尖銳的鋼刀。
阮醉攥緊口袋裏的喜糖,問他:“你到底要幹什麽?”
“給你驚喜。”方峥潤嘴角往上勾起,他手裏似乎拿了個什麽東西,然後輕輕一按。
驚喜來了。
“砰——”
阮醉身邊響起爆炸的巨響,恐怖無比。
她連忙捂住耳朵,心裏升起一陣恐懼。
爆炸聲一聲比一聲大,仿佛逃過戰亂的國度跑到她身邊,炸她個天翻地覆。
耳膜都要震碎了。
阮醉心髒開始劇烈地怦怦跳,受不了刺激拉起警報。
她緊緊閉上眼,胸腔的震鳴讓她很不好受。
突然之間,爆炸聲停了。
阮醉睜開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看見不遠處的方峥潤一步步向她走來。
他朝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興奮地說:“Surprise!!”
一絲秋風飄過來,夾雜着冷意,阮醉的眼神跟這秋風一樣冷,她看着方峥潤手裏拿的遙控器,眼紅地從嘴裏逼出兩個字:“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