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權佞11
一路被無視的柴少當家氣得夠嗆, 連帶着對那位沒怎麽見過的“林閣主”也生出點意見來。
——專程請這個吃白飯的小白臉過去,想來也是個沒眼光的!
但是柴諸這點想法也只持續到見到人的一瞬間。
能憑借寥寥幾次露面和幾乎無人有緣得聽的琴聲就能和名滿天下的如大家并稱遲春閣的雙姝,林珑自然不是普通女子。
女子一身素衣款款而來, 宛若仙子淩波, 無需任何外物矯飾。如果說如绮袖是人間豔極的絕色,勾起人世一切欲望;那她便是高居雲端的仙子, 讓人不敢生絲毫遐思。
柴·沒見過“世面”·諸:!!!
特別是這會兒兩人親自給他開門, 一左一右。
如绮袖也卸掉了登臺時過于豔麗的妝容, 但仍舊能看出細細描過妝。
雲鬓堆疊花钿豔, 她一身紅衣燦烈如盛放的荼靡。
柴諸覺得自己這會兒一定飄在天上,腳下踩的好似都是軟綿綿的雲。
事實上,要不是旁邊的楚路伸手撈了他一把,他這會兒說不定就直接給兩位美人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了。
柴諸現在覺得那傳言肯定是假的了,那個“這兩位美人曾是霍相愛妾”的傳言。
如果家裏有這麽兩位美人, 那位霍丞相得多好的定力,才能面對如此溫柔鄉還不折戟,要是他,早就抱着美人逍遙快活去了, 還弄什麽權?貪什麽財?
但好像也有人說, 這是送給霍相的“美人計”。
想到這層,柴諸羨慕得眼淚從嘴角流出來。
——如果真有人願意給他這麽下套, 他還真是死而無憾了。
……
柴諸正在對着兩位美人發呆, 而兩位美人的視線卻如有一致地落在進來的楚路身上, 楚路有所預料,也任由她們打量。
像……實在是太像、幾乎是一模一樣……
好似那位大人重新回來了一樣。
只是太年輕了……
年輕到她們都不知, 大人也曾有如此稚嫩青澀的時候。
但是見到這孩子後, 她們卻篤信, 大人的少年之時,必定也是如此芝蘭玉樹之姿。
……
一時之間,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無人開口。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引路的小丫頭都不知所措起來。
這小丫頭并不知內情,只是閣主方才從臺上下來,就匆匆要去請人,若非被因為手上的傷被祿姑姑攔住,說不準就親自去了。
小丫頭本以為是閣主請人過來探讨琴技——這種事情雖然發生的少,但卻不是完全沒有——卻沒想到如夫人也在此處,而且幾人明顯有淵源的模樣。
竟能平日裏好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閣主竟露出這般神情,一旁的如大家更是,小丫頭幾乎錯覺如大家要哭了。
并非錯覺……
淚珠洇花了妝容,美人就算哭起來也如此動人。
她擡手似乎想要碰少年的臉,但卻在碰到之前猝然止住,僵在半空中滞了半天,好似不敢往前。
頓了好一陣兒,她才像是确認一般,輕觸了一下少年的手。
在确定觸到的是實體之後,又雙手緊緊握住。
還在盯着美人發呆的柴諸:!!!
不等他嫉妒變形、決定跟楚路恩斷義絕,就聽美人聲音如莺啼燕啭,語氣滿是慈愛……
……嗯?
慈愛?
“好孩子,叫我如姨便是。”
柴諸:??!
他懷疑自己耳朵壞了,确實是“如姨”,不是“如意”“如懿”什麽的?!
但接下來的情況,柴諸不僅僅是懷疑自己耳朵聾了,他還懷疑這個和自己一塊兒來的小夥伴眼瞎了。
對着這一個豔如牡丹、一個清若幽蘭的大美人,對方真的一口一個“姨”地叫出來了。
柴諸:???
他只知道但凡是女人,沒有一個願意被叫長上一輩兒。
就是他親姨母,柴家那位女當家,要是柴諸敢當面叫一聲“姨”,接下來半個月保管頓頓都是清粥白菜,只吃得他面如菜色,下次不敢再瞎叫為止。
——難不成有問題的是我自己? #滑稽.jpg#
還是這種等級的大美人就是這麽不落流俗、與衆不同?
接下來的一切,幾乎讓柴諸誤以為自己不是有幸被遲春閣雙姝請到內室,而是到了什麽相熟的長輩家做客。
反正柴諸是沒想過,宛若食風飲露、不餐人間煙火的林閣主柔聲問他們,“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他也沒想過,名滿天下的如大家柳眉一蹙,出口的卻是“晚上天寒,你們怎麽就穿這麽點就出來?”……
雖然這一句句關切問候裏面,他只是被捎帶的那個。
……
…………
總之,經過一系列跌宕起伏,而若懸崖跌落又直上峭壁的心路歷程之後,在得到“留宿遲春閣”這種殊榮之後,柴諸已經能一臉平靜、波瀾不驚,還能語氣平穩地托如夫人遣人去柴家鋪子給鄭叔帶個口信。
是的,“如夫人”。
柴諸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姨”這個讓他有深重心理陰影的稱呼。
說起來,對着這種人間絕色,能面不改色地叫“姨”的霍言,才是真是該找大夫去看看眼睛吧?
對于柴諸的這請求,如绮袖自是笑吟吟地應了,随手指了個小童去跑腿兒。
然後,才轉過頭來狀似無意問道:“你母親可姓‘柴’?”
柴諸下意識的點頭回應之後,才意識到這話問的不是他。
而同時,原本正默不作聲在前方一步帶路的林閣主,腳步也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柴諸餘光瞥見如夫人臉上的“親切”笑意,不知怎麽的,突然覺得後背有點發涼。他攏了攏身上的衣裳,覺得自己剛才應該聽從如夫人的建議,起碼再添一件外裳的。
柴諸這一系列有點複雜的心裏活動之後,被問的正主也終給出來答案,“并非。”
柴諸聽到霍言溫聲道了這兩個字,接下來卻并不如正常交談該有的一樣說起“家母”如何,而是不在多言,好似像是要就此結束了這個話題。
柴諸對這情況有些敏感。
因為母親生他并不光彩,柴家将他找回後,對外甚少提及他的身世。
柴諸長大後也極少提起他的母親。
縱然在他心中,有錯的絕不是他娘親,更甚于他娘親才是受傷最深的那個人,但是他卻知道,世人的言語絕不會偏向女子。他也漸漸從幼時不依不撓的字句分辯到學會沉默,再如何不甘、如何不願,柴諸也明白讓事情在沉默中漸漸被忘卻才是最好的結果,不管是對母親、對柴家、還是對他自己。
也因此,他對這種委婉的回避格外敏銳,他忍不住轉頭看了楚路一眼。
——他的母親也……
柴諸一如既往的沒法從“霍言”臉上看出任何特別的情緒。
這人一張溫潤笑臉,好像對誰都能溫和以待,但是稍微熟悉一點就能發現,那笑容下面什麽都沒有,想要依靠表情推測他的情緒變化,簡直癡人說夢。
自從被接回柴家、作為柴家未來的繼承人培養後,柴諸就被教導喜怒不形于色。但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特別是對柴諸這種天生表情就比別人豐富些的活潑性子,他被柴當家提溜着硬是掰了将近十年,卻也沒啥成果。
這會兒倒好,有個樣板活生生杵在這兒。
柴諸琢磨着,要是能把人領回柴家,姨母一準兒高興。
要是這人願意改姓,說不準他姨母就把他一腳踹給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爹,高高興興認個養子。
想到這兒,柴諸不由哆嗦了下:……不、不會吧?
柴當家這些年的耳提面命還是有些成效,雖然沒能把外甥那表情豐富又過于外露的性子掰過來,但卻讓柴諸對解讀別人的表情很有一套。
雖然這技能在霍言這裏碰了壁,但柴諸卻從如夫人神情上看出些端倪來:如夫人顯然并不滿意這兩個字的回答,似乎還待再追問。
可這時候,走在前面的林閣主卻突然回了頭。
兩人視線對上,如夫人揚了揚眉,眉眼間竟帶出一絲諷意,旋即竟是回過頭來的林閣主先移了視線。
柴諸:……
他開始覺得微妙了。
只是,明顯“勝了”的如夫人卻在開口之際遲疑了,這微頓的功夫,就看見了他們被安排住處的樓閣。
也不必旁邊的小丫頭開口,是前一步的林閣主率先道了一句,“到了。”
實際上,這個位置離前面那樓閣還有一段明顯的距離。
然後這位好像冰雪化仙、連睡覺都不需要的仙女開始絮絮叮囑他們“冷了去隔間拿被子”,還諄諄囑托“莫要貪涼”,說完似又不放心,又補了句“又若想去樓上看景記得多加幾件衣裳”。
柴諸:“……”
他這會兒已經能對仙女這麽接地氣兒的囑咐平靜以待了,甚至還平添幾分面對祖宅裏老姑姑的親切感來。
不過,這會兒他的心思全放在剛才那轉瞬間的眉眼官司裏頭。
雖然真說起來也就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但是裏頭透出來的信息量卻讓柴諸眼角止不住地跳、太陽穴一突一突的。
怎麽這兩位夫人、好像對霍言他娘親……
很有興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