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遺體找到了
“董事長和吳總的遺體找到了。剛剛收到警方消息,兩位已經确認遇難。”
賀見真兩眼一閉,身體發沉。唐禮濤在旁邊扶了他一把,他才白着臉找回自己的聲音:“知道了。該怎麽準備就怎麽準備吧。”
挂了電話他搓了搓鼻梁,直嘆氣。
這下吳家暫時也不用去了,人家這會子恐怕沒工夫理他們。
陳希帶着刑警隊隊長先來彙合,五個人在小飯館裏邊吃午飯邊聊。
“根據法醫的報告,兩位領導以及其他三位乘客都是死于火災。”刑警隊長做說明:“機艙內部被燒得面目全非,幾位的遺體也不是很好看,我們怕吓着家屬,已經征詢了他們的同意,先走火化流程了。”
賀見真憤怒:“王八蛋。”
刑警隊長理解他:“被燒死的痛苦是極大的,真是造孽。”
菜上齊了幾個人也沒胃口,說的話比吃的東西多。
刑警把水庫的地圖攤在桌子上給他們看:“關于為什麽最後機長沒能完成迫降的問題,我們在勘察了整個水庫環境之後得到了答案。”他指着地圖解釋:“飛機迫降需要一片足夠寬、足夠平坦的地方,這是硬性要求。但你們看飛機落水點的周圍。”
地圖上顯示出坡地和村莊。
“水庫邊就有不少村落的房屋,地形也不夠平坦。如果要迫降,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水面上。但可惜的是,水庫的這段支流不夠寬。”刑警用紅色油性筆标出了寬度:“這一段剛好是水流變道的地方,被夾在了兩處坡地中間,我們計算了一下,達不到降停需要的寬度。這就是為什麽機長最終沒能迫降成功。因為飛機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的地形環境下迫降。”
最後他補充:“事實上,機長選擇讓飛機一頭栽進水裏已經是善舉。水庫邊上就有村屋,有居民居住,如果飛機沒有栽進水裏而是沖撞到了村落和住房,後果不堪設想,可能會造成更多傷亡和損失。這一點,黑匣子裏的飛行記錄也能證明。這位機長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
所以,過失不在機長。
機組成員在最後一刻仍然盡職盡責,為了避免擴大災難,寧願讓飛機墜水,最終死在幽深的、窒息的黑潭之中,死得決絕。
賀見真心情沉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本來拿着湯勺的動作就懶,一碗湯喝了二十分鐘還沒喝完。這時候湯徹底涼了,他放了勺子,端起碗來一口悶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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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匣子找到了?那是飛機打撈上來了嗎?”唐禮濤問。
刑警說:“我們在水下對飛機做了切割,分部件打撈,主體基本上已經撈起來了,還有一部分殘骸留在水底。黑匣子找到了,已經交由專家處理。另外,您上次提到的液壓系統的問題,我們也進行了拆解分析,的确是有問題,報警系統是故障的。”
賀見真聽到這裏也放下了湯碗,認真地注意兩個人的對話。
“細查了嗎?什麽原因導致的故障?”
“系統電動泵門的線路有一條被剪斷了,剪口很整齊。”
“人為的。”
“明顯是被動了手腳。”
“和那個失蹤的檢修員有關系嗎?”
“我們也在全力尋找這個人,已經有了一些線索,應該很快有眉目。”
“檢修組所屬的公司呢?要他們負責!”
“我們已經通知了。這是重大事故,加上機組一共八條人命,就斷在這麽一條線路上。”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場飛機失事事故是蓄意謀劃的。
有人提前對飛機燃油的液壓系統做了手腳,為的就是釀成墜機災禍,趁機殺害飛機上的梁崇正和吳兆光。
其中每一個環節都恰到好處,難得梁崇正和吳兆光同行,且坐的是私人飛機而非公共航班,飛行途經的環境不适合迫降……再一把小小的鉗子,把那架龐然的精密的飛行器裏無數複雜線路中的一條剪斷——
砰!八條人命立刻送上西天。
現在這個案子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被正式立案,成為一起刑事案件了。
“局裏已經成立了專案組,專門負責這起案件的調查。”刑警向他們保證:“飛機失事帶來的社會影響非常大,很容易造成輿論和恐慌,局裏也很重視,不抓到這個犯人,我們也不甘心。”
賀見真明白他的意思:“我們會全力配合的。”
刑警有了他的保證就安心了:“正好還有一件事順便交代一下。上次那個胡亂爆料的網絡節目的編輯以及制作人,我們已經談過話了,節目整改停辦,算是給個教訓吧。事情說大也不大,真的要起訴也難,所以只能暫時這樣處理。”
賀見真完全不知道這個事情,一臉茫然。
“是我報案的。”唐禮濤淡淡補充。
賀見真瞠目結舌:“停辦不太好吧?以什麽罪名停辦呢?”
刑警笑了笑:“您放心,這些危言聳聽的所謂媒體一點兒也不無辜。他們那檔節目根本沒有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屬于無證經營,本來就是違法的,這段時間剛好又在抓媒體監管,誰讓他們一頭撞到槍口上來?整改已經算好的,沒直接取締了節目就該萬幸了。”
唐禮濤很滿意:“真是麻煩你們了,同志。我們是尊重新聞自由的,但有些媒體太惡毒了,連逝者也不尊重,添油加醋地編故事,要是讓家屬看了怎麽得了?”
他說得冠冕堂皇。賀見真簡直像不認識他,大嘆搞市場的嘴巴就是厲害。
媒體無證經營雖然是咎由自取,可是這個節骨眼兒上停辦新聞節目,很容易會被人議論是天青打擊報複,要是再扣上一頂“幹預新聞自由”的帽子,對天青的名聲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其實事情沒必要做絕,他們完全可以私下裏找節目制作談,讓品牌部出馬,做好公關,也能擺平。賀見真驚訝的是,為什麽一定要把人逼到山窮水盡?這也不像是唐禮濤一向周到圓滑的處事風格,他到底在想什麽?
飯桌上他不好直接問,只能把一肚子問題先憋回去。
就聽刑警繼續說:“從媒體手上我們還搜到不少關于貴公司的資料,我們想先保留着,看看有沒有和案情有關系的,這裏就提前跟兩位報備一聲。案件偵辦結束後,資料一定會返還。”
“我明白。”賀見真表示理解。
“資料其實我已經看過了,其中有一件事我比較好奇,可能和案子沒有關系,只是看到了之後想問一聲。”刑警事先表示了禮貌:“如果冒犯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賀見真也好奇起來,什麽事情這麽神神秘秘?
“請問,貴司前一任董事長逝世的時候是什麽情況?”刑警掃一眼在座的臉色,還怕話說得讓人誤會,詳細解釋:“我指的是貴司第一任董事長萬泉松先生,不是這次遇難的梁先生。”
只有韋寧和唐禮濤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
這下賀見真也好奇起來。他進公司的時候頂頭大老板已經是梁崇正了,沒有經歷過第一任董事長的時期。陳希比他更晚來,當然也不明就裏。所以,在座只有韋寧和唐禮濤認識第一任董事長萬泉松。
刑警感覺到氣氛的僵硬:“是這樣的,材料裏面說到了萬董事長是2003年在異國度假的時候,體驗騎馬游樂,意外墜馬而亡的……”
他還想說,被唐禮濤打斷了:“确實是意外。”
刑警聽他繼續說。
“03年萬董事長去度假我也陪着去了,墜馬的時候我就在現場。”唐禮濤說:“後來警察也來過馬場做調查,的确是馬意外踩空,導致人和馬一起摔倒,讓萬董事長受了重傷,就醫途中去世。如果想要了解具體細節,你們可以去找新西蘭警方調案宗。”
“您當時在現場?”刑警問。
“是萬董事長邀請我一起去的。”
“墜馬事件後,梁董事長就接任了?”
“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梁董事長當時已經是公司總經理,也是萬董事長親自挑選栽培的繼承人,本來就該接任。”
刑警點頭表示明白:“因為現任梁董事長又是‘意外’出事,兩任連在一起看多少有點戲劇化……”
唐禮濤笑意從容:“我知道外頭的人喜歡看陰謀論,有的沒的串在一起。但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兩位董事長一直關系也很好,我個人認為真的沒必要翻這麽老的帳。咱們一事論一事就好了。”
“這個材料絕對是有心人編出來貶損公司的。萬董事長一出事,他夫人就和我打電話了,親口跟我說是意外事故。那時候我還是大秘嘛,後續葬禮都是我幫着夫人辦的。我們都很清楚,确實是意外。”韋寧也附和。
“陳希,你當時查爆料人的時候記者跟你說是徐新昌寄的材料?”唐禮濤也覺得材料出現得蹊跷。
陳希答:“沒說是徐總本人,只說找的研究院的人。”
“這事兒我看不像是徐新昌幹的。”唐禮濤說:“老徐來公司晚,他來的時候萬董事長早就不在了,壓根不清楚舊事,沒有道理拿這樣的材料攪混水。你說他和見真鬧矛盾我相信,但是這個材料我不相信是他遞的。他自己認了是他遞的嗎?”
賀見真回憶起新聞發布會當晚的情況:“沒有。我當時跟他打電話說得比較籠統,沒有具體說爆料的事情。”
“可是,除了他還能有誰?”陳希回憶起當時韋寧提供的那三個名字,除了唐禮濤和徐新昌,只剩下最後一個:“祝力?不會呀,祝總是董事,又是賀總從前的直屬上司,他都在董事會上投了票贊成賀總上任,怎麽可能爆料找賀總麻煩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祝力是行政副總,也是賀見真合作多年、相互扶持的工作夥伴。賀見真了解他這位老上司,低調正直,非常照顧下屬,他也覺得不合理。
唐禮濤只能先按下這個問題:“我再想想。”
事情越發錯綜複雜起來。
一回到公司,賀見真就着急往市場中心副總辦公室裏走,進門一屁股就往沙發上坐,把唐禮濤堵在門口,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唐禮濤看他那千頭萬緒、理不清毛線球反倒四腳八叉纏一身的貓樣兒就覺得可愛,又不能真的笑出來,恭恭敬敬給他煮茶:“有事叫我去你辦公室就好了,樓上樓下的跑多累。”
賀見真很急:“哎呀您坐吧,我有事要問。”
“什麽事?”唐總老老實實坐下。
賀見真從頭開始:“先說董事會。吳總那個席位您怎麽打算的?”
“不是已經說了嘛,阿馳也答應幫忙了。”
“那吳家就心甘情願拱手讓掉一個董事席?可能麽?您是不是還有事情瞞着我?”
唐禮濤看出來他是真的焦慮:“那我當年不也心甘情願把我的席位讓給他嘛。這有什麽?只不過是一個董事席,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
賀見真沒接觸過董事會,的确不懂。
唐禮濤解釋:“董事是要參與公司決策和戰略的,是代表股東為公司做決定的。吳家現在沒人有能力參與公司經營啊,董事席位讓出來是完全合理的。你看前年林副總退休了,他的董事席不也給了別人嘛。但他手裏還是拿着股份的,錢不會少他的。吳家也一樣,該他們家的股份還是他們家的,只是不占一個位置而已。”
賀見真是擔心争這個席位有危險:“吳家不會跟您鬧矛盾吧?”
“所以說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你以為都跟演電影似的,動不動就鬥個你死我活?這個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和梁馳會辦好。”唐禮濤就是不願意他身上擔子太重。
賀見真咬着唇,露出隐忍的表情。
唐禮濤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去拉他的手:“好好的,怎麽了?”
賀見真脫口就出:“那我還不能擔心您了?”
說完他就臉紅了。唐禮濤握着他的手一緊,笑起來:“我有分寸的。”
說到分寸,賀見真就想到媒體那茬:“您什麽分寸我是不知道,您把人家節目都停辦了,萬一被反咬一口呢?新聞媒體不能随便搞的。”
“只是停辦整改,改好了還可以重新再上線的啊。”唐禮濤很講道理:“他們也确實沒有經營證嘛。”
賀見真揭穿他:“您這是小心眼兒,打擊報複。”
唐禮濤冷笑:“一沒查封,二沒抓人,已經給他們留面子了!要不給點教訓,就可勁兒給人欺負是吧?你就是太軟,才被人在新聞發布會上拆臺!”
賀見真暗暗叫遭,把人惹火了。他趕緊手一翻,回握住。
“我知道您是為了我。”他低下聲音求和:“但這種事情不幹淨,您沒必要……實在不行還有陳希他們……”
唐禮濤哼一聲:“你也別想還有第二次。我沒工夫給你收拾所有爛攤子。”
賀見真笑了,一回頭見辦公室門關着,快速把頭伸過去在他臉上親一下。
“我自己收拾,要幫忙我再找您。”他都這麽護着他了,他怎麽會不感激。
唐禮濤哪裏放過他,把人摟過來在嘴巴上深深吮過。賀見真推不開他,又怕有人要來,手搭在肩膀上僵着,親得喘不過氣了才勉強推一下。
分開了他也不敢擡頭看人。兩人的關系始終暧昧不清,他自己沒想好,也不敢多問唐禮濤。
既貪要這個人的支持和厚待,又不給人家任何回報。他知道這樣很無恥,但他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用交易的态度對待唐禮濤。
他想要一段平等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