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闊這麽過了幾天,一天比一天回光返照,醫生還要勉強裝傻安慰家屬說這是陸闊精神好了,但除了真傻的發小之外沒人真信。陸闊唯一慶幸的是他媽和妹妹在國外,萬裏之外估計也沒人特意通知她倆,否則他還得聽他媽他妹妹哭天搶地二重奏。

唐越每天都在自說自話——陸闊說句話老費勁了,只能唐越說——唐越說他問了唐棠,唐棠招供說了自拍導致穿越以及一睡着就穿來穿去。唐越終于知道了陸闊為什麽前段時間睡一覺起來就開始發神經。

陸闊聽他這麽說,忍不住笑了笑。

唐越也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

周末中午,唐棠終于過來了,看上去對陸闊還是挺關心的,但陸闊已經知道唐棠真正是怎麽想的——至少從唐棠聽到消息還能以複習為借口熬到周末放假才過來,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以前陸闊都覺得唐棠純屬小孩的鬧騰吃醋,後來就算是為了哥哥之死而怨恨陸闊,這些都能理解,但是現在陸闊不是這麽想的,現在陸闊發現,唐棠是真的想要自己去死。

他沒把這件事跟唐越說,說不出口,也不想說。事情已經這樣了,說穿了大家都沒意思。

唐越見唐棠在,就抽空去把這幾天的費用給交了,醫院裏天天人滿為患,這年頭又沒後世那麽便捷能手機搞定,得排很久的隊。

唐越出去之後,唐棠的臉色就變了。

陸闊心想自己看來是真要死了,唐棠裝都懶得裝,也不怕自己還有告狀的力氣。

唐棠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從別人送的水果籃裏挑了個橘子剝皮,嘴角挂着笑。

陸闊很緩慢地說話:“至少讓我死明白點。”

唐棠有點驚訝地咬着一瓣橘子,說:“我還以為你說不了話了。”

陸闊能說話,只是一直沒說,因為不知道能對唐越說什麽,對其他人又無話可說。

唐棠吃下橘子,眨了眨眼睛:“沒什麽明不明白,又不是我殺了你。”

陸闊沉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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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去門口看了看,很謹慎地把門關好,這才回來,多少有點得意,說:“我只是做個實驗。”

陸闊微微地皺了皺眉,表示自己沒聽懂。

唐棠問他:“你之前旅游的時候心絞痛了對吧?和穿越有關系吧?”

唐棠說:“我也痛過。”

陸闊一怔。

唐棠笑了笑,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不是說自己經歷的事似的:“我當時就懷疑這跟穿越有關,因為我很健康,體檢一切正常,也沒有遺傳心髒病史。後來我聽我哥說你也這樣,就更确定了。”

“陸闊你是不是傻?你他媽這樣子還是他們的軍師,确實是一群傻逼,其他人就更沒腦子了吧。你就沒想到穿越是要付出代價的?”唐棠确實是很得意,并且越來越得意,“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拍會穿越,但根據我的猜測,那是會耗費生命力的。你這麽理解就好了,因為我也不知道具體耗費什麽,随便指代一下,你聽得懂吧?”

陸闊艱難地說:“繼續。”

唐棠繼續說:“所以你天天穿越過來穿越過去,是肯定要付出代價的。現在我能百分之百确定我的結論了,這就是下場。你的器官衰老得非常迅速,因為你把生命力都耗完了。不過還好吧,也沒幾個人能跟你一樣過瘾,天天從這裏穿越到那裏。”

陸闊艱難地問:“你是故意撞車的?”

“不是。”唐棠否認了,卻接着說,“撞車确實是意外,不然我可能現在跟你差不多。還好有你這個前車之鑒,幫我少走了彎路,我打算如果又穿回去,就幹脆拔了氧氣管。”

陸闊心想你也不怕直接就死在那邊。

唐棠真的是和記憶裏那個小孩截然不同了,不知道發小怎麽幫忙盯人的。

陸闊又頭暈起來,撐着問:“你就這麽想我死,是想亂倫啊?”

唐棠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罵道:“你他媽神經病啊!那是我哥!”

陸闊:“……”

你他媽原來還知道那是你哥啊?搞得跟情殺一樣!

可惜闊哥沒力氣罵他。

唐棠被那句話氣得不輕,仇恨地瞪着陸闊:“你們這種人滿腦子都在想什麽?男盜女娼?”

陸闊:“……”

媽的好想提醒你,你還跟陳霭搞到一起過……

唐棠惱怒地說:“唐越是我哥,我只有這一個哥,他帶我長大的。”說着說着,突然哽咽起來,坐在病床邊邊上,說,“你害我沒有哥哥了,你早晚還會害死他,我不想再讓他出事了。你沒有他還能找到別人,我沒有他就沒有哥哥了,他是我的,他跟你在一起就不要我了。說把我送寄宿就寄宿,說跟你同居就同居,就不管我了。”

陸闊:“……”

得算算唐棠現在心理年齡多少歲來着……

唐棠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看上鹿鳴什麽了嗎,他給我煮了粥,幫我洗了衣服。”

陸闊:“……”

陸闊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坐牢之後,發小是不是把每個月要給唐棠的生活費貪污了,導致唐棠沒錢請保姆。

唐棠說:“我哥以前就是這麽照顧我的。”

唐棠低着頭,小聲地說:“我不是想讓我哥給我做飯洗衣服,我就只是想讓他對我一個人這麽好。”

一直都是這樣的,從小就這樣,突然陸闊就冒出來了,陸闊根本就不應該冒出來,根本就是不搭界的人。

陸闊的心好塞,他早很多年就跟唐越說過不要對弟弟太好,不然很容易導致小孩依賴心獨占心等等心過重,更嚴重就是一出人倫慘劇。可惜唐越當時的反應是把他摁被子裏毆打了一頓。

雖然不排除當時陸闊純粹是無理由瞎吃醋,但現在想想還真是一語成谶。

陸闊的心越來越塞,幾乎無法呼吸,也确實逐漸地無法呼吸了。

在失去最後的意識之前,他就聽到唐棠說:“往好處想想,我哥會活得很好。”

陸闊心想這确實是件好事,真的很謝謝唐棠的安慰了。

陸闊又醒了。

他有點麻木地揉了揉眉心,冷靜地看四周,本來以為自己又會回到八年後發小那租屋裏面,或者幹脆就還在醫院裏沒死成,但看這一眼,他有點難以冷靜。

陸闊騰的坐起來,驚訝地看着周圍。

這間屋子不大,他一個人在這度過了最難過的六年。

就在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獄警老王朝他和氣地說:“醒了?收拾一下,我就帶你去辦手續走個流程。你家裏有人接嗎?”

陸闊遲疑了兩秒鐘,說:“好,我就過來。”

他回到了出獄的那一天。

辦出獄手續的流程和記憶裏面一模一樣,每個人說的話也一模一樣,老王簽字的時候筆沒水了這個細節也一模一樣。

陸闊卻不一樣了。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老王檢查他要帶走的行李,拎起來跟着穿過回廊和院子,出了門,朝老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老王在這裏工作了大半輩子,和藹的時候很和藹,威嚴的時候也很能鎮得住人,大概是知道陸闊進來的前因後果,一直對陸闊挺照顧的,還幫着争取各種減刑機會。

陸闊辭別老王,轉身就看見許多人等在外頭,齊刷刷地叫他:“Co哥!”

“Co哥怎麽這個點才出來?”

“等你半天了Co哥。”

有人殷勤地來提陸闊手上的包:“Co哥,我來提,這都什麽啊?裏面的東西沒用的就燒了,晦氣。”

也有人掏出煙遞來:“Co哥,來。”

陸闊上一次是不想再跟他們扯上關系,這一次除了不想搭理,更是沒心思搭理。陸闊還在思考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他幾乎就要以為之前那一切都是一場夢了。

那幾個人見他不說話,有點尴尬,趕忙道:“放鞭炮!放鞭炮!”

陸闊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這裏不準放鞭炮。”

“那不放,遠一點放,去晦氣。”

“都別幹站着了,接風洗塵去啊,酒店都訂好了!”

陸闊說:“我說過,不要來接。”

“Co哥——”

“也說了,別再找我。”

“還有,我叫陸闊。”

陸闊說完這幾句話,朝前走了幾步,就見到了人群最外頭站着的發小,朝他舉着手嘿嘿地笑,問:“那我的車你坐不坐啊?”

陸闊停住腳步,沉默地注視着發小,遲遲沒有動。發小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朝他快步走來,伸手要接他的行李,卻被他扯着抱住了。

陸闊抱着發小的胳膊非常用力。

他仍然不能确定事情是怎麽樣的,如果是一切能夠再從頭來過,他必須要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他可以改變唐越的命運,也可以改變發小的命運。

這一次他不會讓高嶺花穿越了,也不會讓高嶺花知道整件事情,就讓發小跟高嶺花繼續過下去。很可能對高嶺花不是那麽公平,但一碗水很難端平,陸闊和高嶺花并不那麽熟,而發小是陸闊養了十幾二十年的崽。

發小被陸闊緊緊地抱着,掙紮了一下沒掙脫,滿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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