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誓言。
她有些意外,自己竟可以如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那樣旁觀這件事,多年的感情真的就這樣了斷了?
離開塘廈的那天,她自以為已經把所有事情都跟葉嘉予交待清楚了:錢和首飾都還給你,我的東西也要拿回來。其實,她放在葉嘉予那裏的東西總共也沒有多少,就算不去拿,也沒有什麽影響。從第一次去葉家到擺訂婚酒,前前後後收到的禮金倒有不菲的一筆,轉賬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只要做到這些,他們倆之間是不是就兩不相欠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只餘最後一個難題了——如何去跟父母交待?
隽岚猜得到會碰到多大的阻力,又會把那兩個世上最關心她的人傷成什麽樣。她別的事情都不怕,唯獨就怕這個,與家裏通電話,糾結了很久還是沒說,總想着有機會回一趟上海,再當面告訴他們,似乎比在電話上說更加妥當一些。
想了大半夜的心事,第二天卻還是要早起,匆匆趕到辦公室,忙碌的一天便又開始了。
不知是不是WESCO那個案子的影響,JC資産評估部的生意驟然興隆起來,同時有幾間公司過來接洽,想要他們來做評估報告。隽岚忙了一上午,午飯也遲了,差不多兩點鐘,才得空去樓下買了個三明治。
回到辦公室,剛在位子上坐定,菲姐又過來找她,把一張黃色報事帖粘在她桌上,對她道:“剛才你不在,有人找過你,就是上次那個‘華裔小姐’。這個是回電號碼,別又說我沒記下來。”
隽岚看了看,紙上只有一串數字,沒有名字,也沒寫關于哪個項目。菲姐就是這樣,做事總是做一半,她索性自己打過去問吧。
電話接通,她自我介紹:“你好,我是JC的July章,您剛才找過我。”
“對,”電話那一邊的人回答,“July,我是薛璐。”
隽岚愣在那裏,一句話都說不出,她有過一萬種猜想,卻也不曾猜到薛璐會來找她,如果菲姐沒記錯,那麽她去印度那段時間,薛璐就應該找過她多次了,做什麽?難道是勝利大游行?
“我現在在香港,見一見怎麽樣?”學姐還是一貫的親和做派,仿佛她們倆從前就很熟。
隽岚無法拒絕,太多懸而未決的謎題,等着一個答案。
“在哪裏碰頭?”她問。
“棕糖好嗎?”薛璐回答。
隽岚答應了,禁不住又記起那一夜。這大概就是宿命吧,又要回到那裏去,她這樣對自己說,跟Johnson打了聲招呼,就出發了。
午後的棕糖更加冷清,隽岚到那裏的時候,薛璐已經在等她了,打扮得很素淨,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邊上,正在打電話。
隽岚又想起在新加坡機場遇到的那位學長,他曾對她說薛璐這些年很見老。那個時候,她就想象不出薛璐變老了究竟會是怎麽個樣子。或許是因為曾經那個驚豔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如今親眼看見了還是不明白那個人家為什麽會那樣講。薛璐還是很瘦小,皮膚比在波士頓那次白了許多,笑起來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卻并不難看,只是顯得比從前更溫和無害。
她走過去,薛璐看到她,便對她笑,做了個手勢請她坐下。她坐下來,等了有三五分鐘,學姐的電話還沒打完,本以為總是工作上的事情,聽起來卻根本不是那麽回事。電話那一頭的人年紀肯定不大,估計也就四五歲吧,要用小孩子的語言才能溝通。
隽岚要了一杯茶,在一旁聽着,越聽就越意外,薛璐這樣一個女強人竟也有耐心這樣咿咿呀呀,而且,她怎麽還在香港?想象中應該早已經伏法,象美劇裏那樣,穿者橙色囚衣坐在拘留所裏,等着見律師。
正想着,電話終于打完了。
“不好意思啊,是我女兒,總是纏着我不放。”薛璐致歉,把手機遞過來,讓隽岚看上面的照片。
屏保是一張合影,一大一小兩張面孔,笑的十分燦爛,大的那個不會認錯就是薛璐,小的是個女孩子,大約四五歲,圓臉,皮膚黑黑,有個肉鼻子,沒見過,卻覺得有些眼熟。
學姐好像看出來她的疑問,笑道:“這是我跟前夫的女兒,已經上幼兒園了。”
隽岚這才想起來那個小姑娘像誰,MR膩味,眼睛鼻子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真可愛。”她客氣了一句,心裏卻在想,是女孩,可惜沒有像媽媽。
“小孩子總是可愛的。”薛璐笑了笑,仿佛有那個自知之明,女兒不美,婚姻失敗,卻無所謂,放下手機,又說起從前的事情,“醫生說我的體質不容易懷孕,所以特意早一點要小孩,那時候忙,懷孕了也要上班,挺着肚子坐飛機去開會,一直做到三十八周,有天早上,人家問我什麽時候生,我說分分鐘都有可能,結果肚子就痛起來,九點鐘進醫院,傍晚就生了,兩千九百七十五克,十分順利。”
校友圈子裏的揣測抑或是吹捧,原來沒有一種是接近的,從某個角度來說,她只是個普通女人,趕在三十歲之前生孩子。
隽岚幾乎忘掉此行的目的,許久才想起正題,問:“你找過我好幾次?”
“是,”薛璐點頭,“之前是要勸你推掉WESCO的案子,現在沒必要了,只想聊一聊。”
“要我推掉WESCO的案子?”隽岚不懂,自從那一天葉嘉予對她說出事情的始末,她就一直以為薛璐也參與其中,卻沒想到竟是這樣。
“我并不需要人家幫我。”薛璐回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倒有幾分傳說中殺人放火金腰帶的架勢。
“到底怎麽回事?”隽岚問。
“當時我們正打算出手一組投資,”薛璐從頭說起,“消息放出去,有好幾家有意買進,包括葉嘉予工作的那一家公司,我發信給他,提醒他WESCO有問題,不要沾手。但他還是繼續在跟紐約總部談這件事情,我開始懷疑他是存心要做成這件事,前後找過他許多次,郵件,電話,勸他收手,但他一意孤行,我沒有辦法,只能來了趟香港。”
“是去年聖誕節前面。”隽岚又想起當時在此地看見的那個身影。
“對,”薛璐點頭,“一開始他根本不願意見我,我是通過他的老板才約到他見面。他總算承認是為了幫我,才想要接下WESCO的爛攤子。剛剛聽到他這樣說,我不是沒有心動過,要知道我們已經許多年沒有聯系,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波士頓的同學會上,最後一次講話還要早一些,是在紐約,那時他剛剛到美國。”
聽到這些話,隽岚覺得心都抽緊,本以為與葉嘉予已經了斷,卻還是做不到斷個幹淨,往事回閃,仿佛不能停下來。
“我很感動,這麽久之後他還能這樣對我,直到他看到你。”說到這裏,薛璐停下來,往下一層看過去。棕糖有兩層,中間挑空,從她們坐的這個位置剛好就能看見下面的卡座。
隽岚也靜默,他們是在棕糖,她早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中環只有那麽點大,我們正好看到你跟同事在一起,”薛璐繼續說下去,“你們好像就坐在那裏吧,你看着那個彈琴的人,葉嘉予就一直看着你。他是聰明人,看得懂那樣的眼神。”
“什麽眼神?”隽岚卻不懂。
薛璐笑了笑,沒有回答,繼續說那天的事情:“後來他說有事先走,到深夜卻又打電話給我。我問他想通沒有?”
“他一定說沒有。”隽岚插嘴。
薛璐的答案卻與她想的不同:“他說這樁交易他已經計劃了很久,一定要做成,他知道會有很大壓力,但他應付的來,只怕一件事。”
“是什麽?”隽岚問。
薛璐停下來,擺弄着手裏的一支筆,許久才說:“他怕你會離他越來越遠。”
隽岚頗為震動,她從沒想到葉嘉予對她并非沒有感情。按照薛璐的敘述,他們搬到香港不久,葉嘉予就開始計劃與WESCO的這樁交易,這或許也是他突然變得忙碌而沉默的原因,而在她覺得兩人之間越來越疏遠的同時,他竟也有同樣的擔心。
“從那個時候起,”薛璐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就開始想怎麽結束這一切。”
“你是為他才這麽做,他又是為了你。”隽岚喃喃道,這句話她對葉嘉予也說過。
“別把我說的這樣偉大,”薛璐卻否認,“是我自己不好,得意忘形,那時WESCO虧空已經很大,我只是順手,身邊每個人都在拼命撈,我又能怎麽做?”
“這一次呢?你是為了他才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