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分心

“前線戰報,永平君那邊很順利。”榮寧一給了延壽君倒了杯茶,自從随延壽君入宮,她就成了延壽君左右唯一信任之人。

延壽君無心品茶,她入宮之後,每日有一半的時間都是随侍在神熇左右,免不了總要聽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要随時接過神熇的話,雖然能提想法卻不能做主,着實郁悶的很。

倒不如繼續醉醺醺的過日子來的痛快。

“大人。”榮寧一不滿地喊了一聲,略有嗔意。

延壽君看了榮寧一一眼,發出微不可察的嘆息。

相處的日子長了些,延壽君才發現這榮寧一不但很有主張,還喜歡替人做主。不可否認,榮寧一确實替她考慮了很多,只是深在權力鬥争的深淵,延壽君總會往最壞的方面考慮問題。這樣一來,榮寧一的動機便不那麽純粹了。

神宮之外,榮寧一追随延壽君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事,她的家族自然就成了延壽君一派。不少慣于察言觀色的神族勳舊,也紛紛通過榮寧一這條線向延壽君示好,而這事到了神熇耳中,直接導致今晨延壽君挨了一頓訓斥。

“你,是不是想學你的母親?”

倘若說延壽君要學頤陽君或永平君拉幫結派倒也算了,這事竟然扯到延壽君生母身上,便是不詳之說。延壽君只覺得氣悶,也不辯解,就跪在那兒請罪,直到神熇一句話将她打發回來。

神熇喜怒無常,殺伐決斷,從不手軟。

這氣悶持續到現在。

關于延壽君早上挨了神熇訓斥的事,榮寧一也有耳聞,她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神熇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她在宮外早就聽說了。如今入了宮,與神熇接觸的機會也多了,她反倒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神尊。

一個能夠讓神國擺脫危險境地的神。

榮寧一拿出了對神的崇拜,漸漸地就對延壽君的“軟弱”有些不滿。在她看來,神熇分明是在意延壽君的,而延壽君偏偏就不争氣,整天小孩子脾氣,倒不如整日醉醺醺時有城府。

從心底,榮寧一希望看見一個強勢的延壽君,一個像神熇那樣的延壽君。在那樣的延壽君手下,她只想做一粒塵埃。

“大人總是這樣,倒不如在外邊自在。”榮寧一說這話是故意要氣延壽君,她覺得有必要使一使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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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壽君對其生母的死始終不能釋懷,那她就不能只做一個頹廢神族。

“我說句不好的,主上今日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話很危險,延壽君不動聲色,她瞧着榮寧一,似乎在等一個說法。

“楓城君在主上心中獨一無二,大人也是如此,親人之間,有什麽不能說的?神國,難道不是澹臺家的神國嗎?”

話題卻是繞遠了,延壽君定定地看着榮寧一,良久才道:“神國,也是十八勳舊的神國。”

這本來就不是個可以公開談論的事。

榮寧一一驚,知道延壽君會錯意了。以她的身份來談論這種話題,本就是很微妙的事,何況早上還發生了那樣的事。

“我看你在宮裏不開心,不如回去吧。”

延壽君已經下逐客令了。

若是之前的榮寧一,興許會像牛皮糖一樣粘過來,想方設法讓延壽君回心轉意。問題是,如今的榮寧一也憋着一口氣,便不肯低這個頭,當即收拾東西便出宮去了。

延壽君看着榮寧一出宮的身影,那樣決絕,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

這事很快就傳到神熇耳中。

“榮寧一随你入宮,是我恩準的,你就這樣把她趕走了,你眼裏可還有我?”

神熇将延壽君叫去一頓訓斥,這是延壽君今天第二次被訓斥。

“回去,閉門思過。”

說罷,神熇又補了一句,“想不明白,別來見我。”

榮寧一出宮和神熇一日訓斥延壽君兩遍的事都傳到宮外,各方面紛紛揣摩上意做出反應。

既然榮寧一是神熇賜給延壽君的,延壽君未請示即驅逐榮寧一是目無主上,那麽榮寧一未曾向神熇請罪即負氣離宮也是不小的罪名。

彈劾的紙張雪片般飛進宮裏,名單上的人除了延壽君和榮寧一,還有榮寧一背後的家族。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過,榮、成兩家都沒有出面辯解,只有成璬、榮勻夫妻倆親自押着榮寧一上殿請罪,一家三口的認罪表現都非常好。

延壽君在神熇身邊侍立,不過是幾日沒見,那榮寧一不但瘦了一圈,人也憔悴許多,說話也沒什麽力氣,她不由心軟。

神熇瞧着延壽君的态度,正欲發話,誰知角落裏站出來一巫師,表示榮寧一在城中某處有私宅,宅中藏了禁/書,延壽君曾在這宅中小住,可見榮寧一是如何居心不良。

那作為證據的禁/書呈到神熇面前,神熇随手翻了幾頁,便問延壽君:“這如何說?”

延壽君從容不迫,問那巫師是如何得知榮寧一私宅所在?又以何種名目搜查人家私宅?這所謂禁/書來歷,實在可疑。

那巫師支支吾吾,不能回答。得知一個勳舊家私宅所在不難,問題是搜查人家私宅就不是他能做的了。便是先斬後奏,也總有能說的地方。

神熇将那禁/書往那巫師臉上一擲,“只怕是一邊搜人家宅子,一邊放進去的吧。”

那巫師跪地喊冤。

這人是用來試探神熇态度的,既然神熇是這麽個意思,大家也就紛紛表示此事可疑,不能作為定罪依據,有人提出要徹查,神熇便點名成璬,誰叫他是神都尹呢?

成璬戰戰兢兢領命而去,關于榮寧一的處分也有了結果。神熇說,姑且念榮寧一年輕不懂事,且罰她去延壽君宮中掃地。

榮寧一拜謝。

待回了延壽君寝宮,延壽君上下打量榮寧一,又抱了抱,确定眼前之人确實瘦了,這才道:“怎麽回事?”

怎麽瘦的這麽快?

“少吃了幾頓飯,自然就瘦了。”榮寧一這會兒低眉順眼的,不像延壽君認識的那個人。

“這……”延壽君一時語塞,不過短短分開幾天,她才知道已經習慣了榮寧一的存在。每天回到冷清清的寝宮,想起榮寧一還在的日子,那些不悅早就消失殆盡。

就算榮寧一有私心,那又怎麽樣?誰還沒點私心?哪個活着的勳舊會一點也不考慮家族?

延壽君已将自己說服了,這會子需要哄人的時候,反倒手足無措。

榮寧一瞧着延壽君為難的樣子,慢悠悠上前,伸出雙手摩挲着對方的臉,“幾天不見,大人倒是胖了些。”

延壽君心中狂喜,知道她沒有計較,便也裝作一副無奈模樣,“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你瘦下的幾斤幾兩,全到我身上了。”

二人抱着說笑,這事也就過去了。

夜裏,延壽君正忙着看前線的戰報,那是神熇交給她的任務,總是黃昏後送來,不比榮寧一的消息及時。只是主上吩咐,延壽君不敢怠慢。

榮寧一準備了點心,就陪在延壽君身邊,“如今看來,主上很重視大人,大人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大事定下來。”

“什麽大事?”延壽君從戰報中擡頭,“是娶你的事嗎?”

自然不是為了這事,榮寧一一邊怪延壽君胡亂轉移話題,一邊感嘆:“大人開什麽玩笑?便是如巫神般尊貴,也不過有名無分。我榮寧一何德何能?不敢想。”

她說着便露出一絲苦笑,神國神族勳舊那點事,大家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名分上不亂來就行了。神熇對她和延壽君的事并未說什麽,不也因為這個嗎?

延壽君聽了,放下戰報,一臉嚴肅地說:“主上不會讓我外嫁,所以只能娶你,不管将來如何,我就要給你一個名分。巫神不敢做的事,我敢。”

燭光下的延壽君,驕傲而任性,那自信滿滿的樣子,榮寧一一輩子記着。不過,當時的榮寧一顯然是憂慮多過喜悅的,“大人要做神女,本來就有一個邁不過去的坎。要是讓人知道還有這事,豈不是有兩道坎了?”

第一道坎是延壽君生母的問題,因她生母是被神熇定罪處罰的,将來涉及到平反什麽的,不是要委屈神熇就是得委屈延壽君。所以,在這件事上,頤陽君和永平君有絕對的優勢。

要是平添了第二道坎,只怕延壽君還沒摸到寶座就會被人拉下來,別說什麽将來了。

延壽君卻是滿不在乎地看着榮寧一,“不管頤陽君那一胎有多險,将來孩子生下來,母子平安,還是勁敵。永平君立了戰功,回來了,我未必有她的威望。所以,趁着這兩人都分心,去争一争,說不定還有機會。”

現在确實是最好的時機。

榮寧一收起了自己那些小心思,小聲道:“說實話,我總覺得主上的身子骨沒有看上去的硬朗,這要是有個萬一,靈前掣簽,也許大家都是白忙一場。”

“靈前掣簽”制度是巫神創立,為的就是在神尊突然離世而神女未定的情況下,選出下一代神尊,至于誰有資格參與掣簽,那是另一方面的博弈了。

延壽君其實心裏沒底,她在外面待太久了,很多事需要重新适應。

“不看了,早點休息。”

延壽君将戰報往邊上一推,眸子裏閃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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