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喜甜 這碗豆腐腦髒了
早上天不亮,滄夷東城的市集便開肆了,各府的下人一般都在這個時候去采買府上所需,李娘子便是從城北刺史府家出來的,她在裏頭擔了個廚娘的活計,雖說刺史大人一向甚是摳門,好在并不在意男女,她家中有個在讀的堂生,正是要使錢的時候,鄉下人不計較什麽抛頭露面的,她出來也能給家裏貼補些銀錢,不叫兒子擔心花用。
刺史家來了幾個客人,那個梁大她倒是認識。
顧刺史雖為一方父母官,可整日裏并不死待在府衙,總是帶着手底下人到處跑,有時候到飯點了,路過府門前了,便帶着手底下人一同用飯。
梁大便是顧刺史手底下的一個,已經來過幾次了,這個人也是鄉人出身,對飯食的要求不高,只要有口吃的,餓不死就成。
反倒是另外那一男一女。
男的一看就錦衣玉食慣了,說不定家裏還是什麽大官,女的麽,細皮嫩肉的,一瞧就沒吃過苦頭,這兩個人大約要比梁大要難伺候得多。
地方上的官每日裏要管的雜事很多,鮮少有什麽清閑時間,顧九州也不知怎麽給自己安排的,忙得像個陀螺似的,不是看卷宗,就是四處走訪。
近日來,滄夷城中出了一樁大案子,命案。滄夷素來平和安定,不怎麽出窮兇極惡之徒,是以這回出了這麽一樁案子,可算得上是驚天動地了。
“今日要買什麽菜,李娘子?瞧瞧我家的鲫魚,今晨剛從河裏撈上來的,你看,這腮還是鮮紅的呢。”賣魚的王二吆喝道,顯然已經認得李娘子了。
李娘子撥了一下清水,點點頭:“這魚倒是不錯,只是我今日不要鲫魚,要一條鲈魚,你有沒有?”
王二卻道:“可不巧,人都道是秋風起,食魚脍,可如今還是春天裏,永平坊的素娘子便包下了咱們這一片的所有鲈魚,每日裏都要給她送去,倒也真是大手筆。”
讀書人素來自恃清高,李娘子雖不是什麽正經讀書人,可家中卻供着一個堂生,自己又在刺史家做活,是以一貫心高氣傲得很,當即哼了一聲:“素娘子是個什麽人物麽,不過是個年老色衰的鸨母罷了,怎就值得你們這般追捧。”
王二知這婆娘是刺史家,自懶得與她辯駁,于是賠罪道:“李娘子說的什麽話,那素娘子不過是歌舞伎出身,連清白人家都談不上,咱們捧着她,不過是為了生意罷了,您可不一樣,您家的堂生參加了今年的春闱了吧?那怕是要大喜了,我這聲恭賀先撂下了,等着李娘子來給咱們報喜呢!”
李娘子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家兒子能出人頭地,因此聽着王二這般奉承,仿佛自己已然飛上枝頭做了狀元娘親一般,當即便笑得合不攏嘴:“那便借您吉言了,給我來兩條鲫魚,我呀,回去給刺史大人熬湯喝。”另一條便帶回家,也給兒子補補身子。
“永平坊走水啦!”不知誰喊。
永平坊離市集近得很,是以很是引起一陣慌亂。
李娘子轉頭瞥向永平坊的方向,只見着濃煙滾滾,連雲朵都熏黑了,大白日的便火光沖天,燒得遠景都變了形。
“這是怎麽了,成日裏出事的,唉,還給不給咱們小老百姓活路了。”王二嘆息。
這坊子裏一出事,他那一大筆的鲈魚訂單可算是玩完了,這不是坑他呢麽。
李娘子付了錢,又在市集口買了些肉和菜便匆匆回府去了。
天色大亮已久,柳素才悠悠醒轉,昨日裏出了好大一通亂子,擾得她一夜無眠,直到天快亮時才堪堪睡着,醒來時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計,叽裏咕嚕地叫喚個不停。
“柳娘子,我家大人請您去用早膳。”得,顧九州包吃包住,還算做了個人。
柳素也是迷迷糊糊的淨了面,用柳枝刷了牙,再在薔薇和茉莉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才慢悠悠地往正堂走去。
迎面便見顧九州打了個哈欠。
“今日休沐,所以起得遲了些,沒有餓着您吧?”顧九州匆忙打完哈欠便站在景歡邊上笑得很狗腿,而景歡卻是坐着的,似乎毫無反應。
柳素再怎麽傻也瞧出了些端倪,這顧九州,可是個刺史啊,雖然比起林節度使那樣的官來說,委實是小到不能看,可是到底也是一方父母官啊,怎麽就對桓璟這般奉承呢?
景歡看了一眼杵在門口的柳素,不自意揚了一下嘴角。
“柳姑娘醒了,刺史大人特意準備的早膳。”他指着面前的餐食道。
倒也不是刻意的,就是随便整了點吧,顧九州心想,總不能給堂堂二殿下吃清粥白菜吧。
柳素“啊?”了一聲,撓了撓腦袋,向那桌子早膳走去,嚯,那叫一個豐盛,顧九州這是把望湘園給搬來了吧?
槐娘曾告訴她,望湘園的菜很好吃,所以柳素對于滄夷美食的認知,大約也就止步于望湘園了。
“怎麽是甜的?”柳素呡了一口面前的豆腐花,面上露出嫌棄的神色。
景歡挑眉:“滄夷的豆腐花就是甜的。”他見她臉上神色怪異,并且不停地變幻,直覺得好玩,然後柳素将勺子擱在一旁,不肯再用。
“顧刺史,我長于長安,實在吃不慣甜湯的味道。”雖說顧九州并非為她專門準備,可這些東西到底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她若是沒動還好,可要是動了卻丢在一旁,倒有些說不過去了。
這是阿爹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
顧九州倒是滿不在乎:“無妨無妨,這很是正常,吃些別的便好。”
他有一朋友,積年累月的食辛辣物,驟然到了滄夷,結果發現全是甜味,因為難以接受滄夷口味,最後不得已早早回鄉了,顧九州還是能理解的。
畢竟有些人的口味的确很特別。
二殿下喜食甜湯,傳聞果然不錯。顧九州悄悄瞥了一眼景歡,果然見他吃自己面前的那碗甜豆腐腦,吃得很歡快。
“大人,城東失火,請您速去。”梁大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見桌上有一碗甜豆花,順手便要去端,不妨被人攔了一道。
“大人恕罪,屬下以為這豆花沒人要喝。”梁大摸了摸後腦勺,有些尴尬。
這世界上有什麽能比摸錯上司的上司的飯碗更尴尬的事了嗎?
先前柳素因不喜甜豆花,是以将那碗自己喝過的甜豆花推得遠了些,沒想到這個傻冒梁大竟直接要去端,那可是她喝過的豆花!
然而她動作慢了一步,先被景歡攔了下來。
他将那碗豆花移到旁邊,淡淡道:“這碗不幹淨了。”而後面無改色地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豆花。
可是梁大是個粗人,剛想說,這碗瞧着這個幹淨,怎麽會髒呢,可是再擡頭瞧着景歡那張表情正常但說不出來哪裏就是很瘆人的臉,立時将自己的疑問甩到了腦後。
“對了,你方才說了什麽事?”景歡問他。
梁大便将方才所述再說了一遍。
“你說,城東走水了?”顧九州語氣凝重。
梁大點點頭:“是的,先前在街市上便聽着有人說城東走水,還以為是訛傳,結果見了李娘子,她剛從城東市集回來,就問了她,是城東永平坊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