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查看 我叫念奴
永平坊在距離城東市集百步外,是最最繁華喧鬧的地段,每年都有數不清的文人墨客在此豪擲千金,只為一堵永平坊中佳人的面。
“永平坊是滄夷中最負盛名的地方,好比長安的平康坊。”顧九州介紹道,悄悄觀察着景歡的神色,然後看向柳素:“小娘子說自個兒是從長安來的,想來定對平康坊有所了解。”
那是自然。
“不過我不太喜歡平康坊,總覺得那裏的姐姐們說話文鄒鄒的,實在太繞耳。”她摸了摸耳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世上總還是文人當道,新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廣開恩科,偏柳素不愛文文弱弱的書生,自然也覺得那些學貫古今的“都知”們沒什麽意思了。
“我更偏愛酒肆裏的胡姬,熱情又爽朗。”她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一輪新月,仿佛小孩子提起自己心愛的物品般高興。
然而便是新朝,總也逃不了一個尊卑貴賤,普天之下,只要是王土,胡姬與昆侖奴就是最卑賤的存在。
顧九州失笑,搖了搖頭,把目光探向景歡。
顧九州當年在太學時,同窗們坐在一塊談天話地,最常聊到的便是美人與美酒。
男人嘛,從來逃不過酒色財氣四字,二殿也是男人,不知會否也深暗其道?
景歡沒有答他話,轉頭拐了一條街,柳素看了看顧九州,又看了看景歡,一路小跑跟在景歡後面去了。
永平坊很大,劃分南北,北部是最底層、最低賤的妓子的所在地,只要有錢,便能登堂入室,一窺佳顏,永平坊中起火的地方就在北部。
雖然說早起走水,但好在撲救得及時,火勢并沒有蔓延開來,聽梁大說,只是燒掉了一座小樓,這便是萬幸的結果了。
永平坊中以賣笑為生的妓子們一日都不得休息,需得源源不斷的攬客,如此才能保證自己的營生,顧九州跨進坊門的時候,便被倚首在欄杆邊的妓子們笑意款款地招攬着。
“郎君是新客吧,快來我家嘗嘗新釀的玉樓春,最是澄澈哩!”
相比于南部的寂靜無聲,北部可算是各出其寶了,各家妓子都是不遺餘力地在招攬客人,大約景歡面相頗冷,沒什麽人敢上手摸他一把,倒是柳素,小臉蛋嫩嫩的,瞧着一臉幼齒,反招了不少姐姐們的歡心:“小娘子生得好可愛呀,要不要過來玩玩?”
縱使滄夷沒有長安民風彪悍,但普天之下,只要是酒肆妓坊,便最是出大膽熱情之人的。
景歡眉頭微皺,眼見着倚在一旁的一個妓子伸手便要掐柳素的臉蛋,他從腰間取下折扇,擋在那妓子手前,一雙蔥白的柔荑便被攔在柳素跟前一寸。
那指節纖細,透出青紫色的血管,妓子先是愣了一剎,然後淺淺笑道:“郎君好狠的心,打得奴家好疼呢。”聲音也是若黃莺般的好聽。
她顰笑間透露着一種風情,但卻是純中透着欲,眸光一擡便要将人勾魂奪魄。
這樣的尤物,怎會出現在永平坊北部。
柳素簡直看呆了,只覺得這個姐姐真的好生漂亮,比長安城任何美女都要好看,難倒這就是阿爹那些客人們口中所說的“南人多美女麽?”
“小妹妹,這兒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呀。”妓子懶懶一笑,眸光後似有深意,然而說完這句話便躺回欄杆上,不知是曬太陽還是等客人去了,或者這兩者都有。
“姐姐,你叫什麽名字?你好漂亮。”大約是長安的姑娘都不喜歡掩藏自己的想法,柳素也是直來直往的一根筋,有什麽就說什麽。
“我叫念奴。”說完這句話,念奴便搶過景歡手上的扇子,慢悠悠地打開,朝着自己扇了一扇,笑道:“唔,好香的味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這是龍涎香吧,據聞是海外小國特制,每年只貢奉給皇室少少。”她不看景歡,只盯着扇面,然而笑容卻透着一種洞悉的魔力。
顧九州素來體恤美人,方才也是一直癡癡傻傻地一直看着美人,只是待聽見她說這句話時才稍稍回了神。
他倒從未注意過二殿身上的香味。
廢話,他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要去聞另一個男人身上的味道不成?
只是小小妓子,怎會知道這麽多?
“瞎說什麽渾話,這話若是讓旁人聽見,少不得要治你的罪。”顧九州疾言厲色。
念奴嘻嘻笑了起來,然後眨眨眼,俏皮道:“我當然是瞎說的,我又沒有聞過龍涎香。不過,你朋友的扇子倒是很值錢呀。”
吳山道人的遺作,一向都是有價無市,怎能不值錢。
景歡身為皇室子弟,自然是享盡天下珍寶。
“真的嗎?阿爹很喜歡吳山道人來着,只可惜多年苦尋不得一幅真跡。”有些東西,并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比如這一幅山居秋意圖,乃是吳山道人當年急流勇退,回歸田園後所作,市面上早就絕了跡的,阿爹說,當年山居秋意曾在廣陵昙花一現,被炒到天價,後被一個不知名的買手買去,從此再無消息。
原來那個買家就是桓璟?
熟料景歡随口道:“朋友送的,若你喜歡便送你了。”當年班師回朝後林煥之那家夥送的,為了慶祝他凱旋。
“哦~”柳素心有意會,朋友間肯送這樣的禮物,定是深情厚意啊。
“我可不能收,這裏面藏着旁人的一顆心呢。”柳素調侃。她從前在長安,便常見那些打馬游街的少年郎為某某某一擲千金,送什麽的都有,所以當下便篤定送景歡扇子的是個女子,大約還是個廣陵美女呢,人不都說,天下美人,廣陵占七分麽。
景歡也不知怎的,心底湧上些不舒坦,總覺得這話怪怪的,便拿着扇子敲了敲柳素的腦袋:“滿腦子男歡女愛,真是婦孺之見,送我扇子的是個男人。”
“嗯?男人?”這回輪到顧九州耳朵豎起來了。
他的朋友們在席間常論,二殿年過弱冠,卻遲遲不肯婚娶,豈非......
然而在觸及到景歡那雙眼睛之後,顧九州悄悄地把豎起來的耳朵豎了下去,有些瓜,不是他這種層次的人能吃的。
念奴始終垂頭輕笑,景歡奪過她手中的扇子,然後丢到柳素懷中,再沖念奴點了點頭:“煩請讓讓,我們還有事。”
念奴也行過禮,避到一邊,瞧着一行人遠去,目光漸漸凝了些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