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林姑娘，在下給姑娘帶了點吃的來。”
我看了看他，心想反正不會被定魂了，也就起身謝過了。他送過來的是尚還熱乎的小籠包，未婚妻殺人給他抹黑他還來探望，要不是之前的時空中他的品行我看得出幾分，此時定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我也肚餓，接過吃了，哪知剛咽下肚，胃中一片翻江倒海。我疼得渾身皺縮，往後挪了幾步，歐陽的表情在陰影下十分模糊。
“林姑娘，這可是你逼在下的，你不願進歐陽府，我也只得自個兒來了。”
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劍，就這麽劈開牢門鐵索，走進來将我拎起來。
“你……”我腹中絞痛，死死看着他，他冷笑一聲，大步将我扛出地牢，一路看守都已倒在地上，我見了心下寒然，“你不是歐陽，你是誰？”
“林姑娘說笑了。”他将我丢到牢外的空地上，雨水啪啦啪啦打在臉上，我仰頭，天邊雷聲滾滾，啊啊，對了，我成親的那一天，的确是雷雨天，而除此之外，我有察覺周邊房屋間有什麽隐隐綽綽，細細一看竟是結界。
“林歸岚，我本想用溫柔一點的法子，可惜啊……”
我見那把劍凜凜雪光，心說這歐陽果然有問題，忍着劇痛拔腿變跑，看着天際忽閃的電光，右腳并用爬上屋檐，好歹也是穿越那麽多次的人了，不麻利點怎麽逃得過追殺。
歐陽公子身子一躍，輕巧跳到了屋頂，我趴在屋頂上穩定身形，雨中對他道：“你究竟是誰，想将我怎樣？”
歐陽一步步走來，“林小姐，要怪就怪你自個兒，誰叫你魂魄純度如此之高，甚至沾了些仙氣，吾等若是吃了還不增進不少修為。”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已經辯不出男女，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真正地妖魔附身？
我吸了吸氣使自己冷靜下來，天幕雷聲陣陣，他的劍光在黑夜中格外雪白，正欲向我胸口刺去，白光一閃。
“林歸岚！”
我一怔，似乎有誰指引，一道雷電突兀筆直劈下，與此同時我滾身摔下屋檐，本以為會摔得鼻青臉腫疼得呲牙咧嘴，卻跌進一個幹淨溫暖的懷抱。
鐘墨不知何時闖入結界，極好的眉目間盡是焦灼，他抱穩我對我咬牙切齒，“林歸岚，你要氣死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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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望去，屋頂被雷火劈出一片焦黑，歐陽四公子的身體我看不清晰，慘不忍睹是必然的。
“你來的太慢了……”我窩在他懷裏，眼看着歐陽屍體滾下屋頂砸在地上，被雨水浸得泥濘不堪。緊張過去，腹中又開始絞痛，鐘墨一手按在我腹間，一股股暖流通過手掌傳了過來。
“天上的事兒忙完啦……？”疼痛漸漸褪去，我彎眼沖他笑了笑，他似乎被我這笑容晃得一怔神，又朝我兇巴巴，“林歸岚你這不要命的，發生這種事笑什麽笑也不叫我？！”
無根水簾籠罩于上方，隔開了雨水。
成功了……我也不會存在了，林歸岚不死，便沒有殘魂，沒有我，我睜開眼睛，努力将他看仔細些，鐘墨微微皺着眉跟我療傷，神情很緊張，我噗地笑出來，意識漸漸模糊了，“你這樣……哪裏像個神仙，你是我見過的最不靠譜的神仙了……”
“誰說不是了，那司命星君見我都還敬上三分，改命格不都是……”自覺說漏了嘴，他緊緊抿住唇不說話了，低頭給我治療。
我一怔，“你改了什麽命格？”
“……”
“你說啊。”我用為數不多的力氣推他一下，裝作輕松的樣子，視線有些飄忽，“你不說我不理你了。”
鐘墨剜了我一眼，沉默一會兒才說：“我叫她改掉你下下世的命格。”
“什麽命格？”
“不就是……讓你投個仙胎呗。”鐘墨別過臉，聲音悶悶的，“本上仙要歷情劫，下一世咱倆都是凡人，那下下世……”
我半晌沒說話，覺得這挺好，忍不住翹起嘴角，我的任務算是真正完成了，鐘墨，一切你好就好。從一開始起，你就不需要阿岚。
身子越來越輕，我正準備閉上眼讓真正的林歸岚魂魄回來，目光無意間越過他的肩膀，忽然間定住了。我看見大雨之中那被雷火劈得焦黑的屍體，歐陽的屍體，緩緩站了起來。
他擡起臉，我看見他猙獰的臉上那漾開的笑容。
妖魔。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我起身攔在鐘墨面前，而那具屍體已經迅影一般沖到我面前一口黑氣迎面朝我噴來。
“林歸岚！”
【玖】
不知是第幾次了，我睜開眼，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窗外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都市。
往笙坐在床邊，只是沉默地注視我，我發了會兒呆，然後閉上眼，“謝謝你，往笙。”最後一次，還是失敗了。
往笙等我下文，見我不再言語，才緩緩道：“我以為，你會哭。”
我直直躺在床上，眼前浮過畫面，屬于四百年前的畫面，一個看得見妖魔的林府大小姐和一個臭脾氣神仙的記憶。
無論如何，這是屬于我的獨家記憶。
林歸岚與鐘墨，其實一開始起，鐘墨做什麽都沒有後悔，天數不可改變，而我也沒有後悔，就算重來一次，我也會擋在鐘墨前面，無法抵抗。
只是事實如此，僅此而已。
我謝過了往笙，開始自己的生活。因為沒有親人，我不得不申請貸款以及打工來維持家用，也不得不比以往更刻苦努力地學習。四百年前的一切就是一場夢，夢醒了，生活還在繼續，家中依舊有綠衣柳妖和一些精怪在房子裏搗亂，柳妖依舊把我曬好的內衣到處藏。
三個月後，我又遇見了往笙，她仍然于黃昏中在家門口等我，我提着買好的菜正盤算着今晚做什麽，看見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五分鐘。”
“什麽？”
“我無法送你回到四百年前，但是……十年前，還是可以的。”她對我笑了笑，“鐘墨上仙待我有恩，以我現在剩餘的力量，将你送到十年前，五分鐘，我勉強可以辦到。”
我手中的菜掉到地上，她走到我面前，“只有五分鐘，至此之後，你再也見不到他。”
【拾】
十年前的家中陽臺。
“仙君啊，阿岚現在還小，可她還是會長大的嘛，到時候你們還不是可以相守一世了，我看她還是喜歡你。”
男人搖頭，“她只将我當長輩，日後她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便是她的自由了，四百年過去，我也不知是對是錯。”
我站在客廳裏，夕陽下那溫暖的金光鍍上他的肩頭和發梢，鐘墨的側臉唯美而幹淨，他靠在陽臺間與柳妖說話，眉目沉靜內斂，絲毫不見四百年前那氣急敗壞的模樣。
我一步步走上前，他擡頭，目光落在我身上便再也沒有挪開過，柳妖見了我驚訝地捂住嘴，“林歸岚？！”
鐘墨眨眨眼，似乎頃刻間明白一切，最後深邃的眉目間漾開了笑意，他緩緩對我舒展出一個笑容，“……阿岚。”
我走到他面前，腦子仿佛空了一般，又仿佛有什麽酸脹地湧進四肢百骸，無聲沸騰地嘶叫着。
鐘墨，鐘墨，我又見你了。
“你……可曾悔過？”我直至發聲才發覺已經哽咽，他凝視我，然後搖頭。
我眼前模糊了，他是那麽愛林歸岚的啊，那麽我呢，真的只是替身麽，我咬咬牙道：“鐘墨，你說錯了，你不是我的長輩……我想和你做夫妻。”
他先是低頭，又擡起時，黑眸中有什麽靜靜流淌出來，他笑了笑，“我知道。”
“你為什麽喜歡林歸岚？”我吸吸鼻子，我想靠近他，抱住他，五分鐘時光飛速流逝，他微微笑起來，輕輕道：“第一次見她時我身為仙身隐形，她看得見我，然後給了我一巴掌，我心想，這可是我見過的最惡劣的女人。”
我渾身一震，不可置信擡頭看着他，淚水怔怔而落。
他說……什麽？
“她說我不像個神仙，所謂神仙，應該是處變不驚，從容不迫。”鐘墨伸手，摸摸我的臉，如四百年前一樣，聲音極是溫柔，“她還把滾燙的茶水往我手上澆，我救了她，她劈頭蓋臉問我是不是對她一見鐘情，阿岚你看，世間哪有這般的姑娘。”
我呆呆地說不出話來，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可是阿岚，”鐘墨靠在陽臺欄杆上，夕陽的光芒漸漸沉于黑暗，似嘆息似笑意，“這樣的姑娘，我偏偏喜歡。”
往笙說，一旦回到過去，便已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是這樣的麽，到頭來最傻的是我，一直糾結于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我是不是林歸岚的替身。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吧，一開始起，遇見他的，便只是阿岚。
身體逐漸透明，五分鐘即将過去，我猛地上前抱住他，咬住他的嘴唇，柳妖在旁邊哇哇大叫。
感覺到鐘墨身子的僵硬，我想抱緊他，卻發現自己手臂可以穿過他的身體，我只能咽下眼淚在他耳邊說：“你記不記得你說我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我死了殘魂不可投胎，鐘墨，我在奈何橋旁等你，天罰終有結束的那一天，無論多少年，我都等你，你來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林歸岚的秘密。”
你愛的這個姑娘，就在你眼前的秘密。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淩亂地寫完了……
來撒花吧=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