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翌日,陸知序一進教室,久違的緊張氛圍就包圍了她。

抱着資料找考場的學生走來走去,激起了教室裏不少沉澱已久的塵埃。

她面無表情地收好自己的練習冊,抽空又寫了兩道題,随即幹淨利落地走進了考場。

海城一中作為聲名遠播的省重點,月考試卷一向出得很難,但難得并不刁鑽,在當年的陸知序看來,還算是中規中矩。

坐進考場後,陸知序就徹底放空了自己。

她現在的水平鐵定不能和十年前的自己比,但學過的東西畢竟是學過的,在腦海中還是存了點模模糊糊的檔。

又兼晏行川以開挂的方式給她圈了那麽多重點習題,考完之後,陸知序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輕松一點。

考完當天的晚自習是物理,才放下一樁心事的七班學生雖然還沒等到成績,卻難免放松了一點。

物理老師吳成沒做那個掃年輕人興的人,他挑了幾道月考卷裏有難度的題目在班裏講了半個小時,就揮手讓這群才考完試的小崽子們自行自習去了。

周遭傳來一片窸窸簌簌的對答案聲,陸知序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寫了半張卷子,忽然覺得有點累。

這十幾天裏,她幾乎都沒睡過一個囫囵覺。

月考過後沒什麽作業,晚自習下課後,陸知序避開了一堆要跟她對答案的狂熱分子,默不作聲地出了教室。

溫和的夜風拂面而來,晏行川一路把她送到小區樓下,說:“早點休息。”

“好。”

陸知序朝他揮手,轉身、上樓,然後悶頭睡了一覺。

隔天再重新投入繁忙的課業。

一中老師批改試卷的效率一向很高,幾千份卷子,周三下午才考完,周五早上就出了成績。

早讀課一下課,老曹就拿着成績單進了教室。

薄薄的一張紙,卻好像承載了無數人劇烈的心跳。

七班作為海城一中這一屆最被寄予厚望的重點班,月考成績一如既往的出色,班裏統共五十來個學生,排在年級前五十的就有十三個。

第一名理所當然是晏行川。

和十年前的自己相比,陸知序考得并不算好,卻也不差,總分比晏行川低了九分,堪堪排在年紀第三。

算是次普通的發揮失常。

考第二的那位則是隔壁班的學霸,一向以超越陸知序和晏行川為己任。

陸知序現在再去回想,已經不記得那位仁兄高中時有沒有實現過這個心願了。

她只記得,當年她對自己成績的要求一向高得離譜,除了晏行川偶爾會超過她幾次,整個學校裏就沒有能被她放在眼裏的人。

那時候她還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總以為父母們都愛在外炫耀孩子的成績,于是就老覺得自己要是能考得再好一點,她爹媽的關系說不定就能再和緩一點。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實在是想多了。

講臺上,老曹一邊報着班裏的成績,一邊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陸知序。

十七歲的陸知序既倔強又要強,只要哪次沒考第一,下個月就恨不得不吃不喝,把自己整個人都關進書堆裏去。

有那麽幾次,他都怕她學出毛病來了。

老曹看着她,想了想她這段時間以來一會兒發燒一會兒受傷的倒黴經歷,擔心她因為這次發揮失常受了打擊,在報成績的時候,幹脆輕飄飄地帶過了她的成績。

陸知序本人卻跟沒聽見一樣。

她的眼皮在老曹報成績的時候輕輕動了一下,然後很快垂了下去,停在了晏行川空空蕩蕩的座位上。

——晏行川今天沒來上學。

早讀課開始沒多久,她就注意到了這件事。

她下意識就想拿手機給晏行川打電話,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月考過後,她那手機裏一天到晚都是消息轟炸她要求對答案的同學,她嫌翻,又懶得應付,幹脆就把手機關了機放在公寓裏。

她找東西的手在桌肚裏頓了一下,片刻後才不動聲色地抽了出來。

月考出成績大小算是件盛事,陸知序雖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七班教室裏卻還是因為那張薄薄的分數表吵鬧了一會兒。

江子昊盯着自己飄紅的兩門成績,對着陸知序哀嘆:“陸陸啊,你也教我點考試訣竅呗,我拿這成績單回去我爸能弄死我!”

陸知序微微回神,看了眼江子昊,一時竟想不起來他後來去了哪所大學。

要是晏行川這會兒在這兒……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晏行川的座位,沒來由地生出了一點煩躁來。

他是病了嗎?

怎麽也不跟她說一聲?

難道那天打群架把他打出內傷來了?

陸知序這副坐立難安的模樣落在一旁的杜薇薇眼裏,十足像是沒考好後的低落。

她擡手過來攬了一下陸知序的肩,沖她笑了笑,安慰道:“行了老陸,考第二那小子才比你高一分,你下回一擡手就能碾壓他,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沒有——”陸知序一怔,剛要解釋,餘光就瞥見了晏行川座位邊的謝與杭。

她記得,晏行川讀高中時,和謝與杭的關系一向不錯。

她稍微向前走了兩步,在經過謝與杭面前時,狀似不經意地回了一下頭:“對了,晏行川今天怎麽沒來?”

謝與杭有點詫異地頂着她看了兩秒:“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跟老曹請假去醫院了。”

聽見“醫院”兩個字,陸知序心口一緊,剛準備繼續裝下去的那點“不經意”瞬間就被被忘到了腦後,他脫口問:“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應該……”

謝與杭頓了一下,語氣顯得格外意味深長:“不嚴重吧。”

陸知序:“……”

我謝謝你了。

沒事說話別大喘氣。

“好像就是感冒,你要是不放心,等會兒可以去問問老曹。”謝與杭又看了她一眼,沒忍住上挑了一下他偏薄的唇。

這個挑唇連着他的語氣,顯得格外意有所指,陸知序站在謝與杭面前,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身後,杜薇薇再次上來攬住了她的肩,繼續道:“還有晏行川那小子,他也就是這次比你考得高了那麽一點,下回你肯定能超過他!”

陸知序愣了兩秒,艱難道:“嗯。”

面前的謝與杭将目光落在杜薇薇搭在陸知序肩上的手上,忽然開口:“薇薇啊,哪有你這麽安慰人的——”

謝與杭好像叫誰的名字都喜歡用疊詞,江子昊是“昊昊”,體育委員沈斌是“斌斌”,但他叫杜薇薇“薇薇”時,卻又仿佛帶了點其他的情緒。

陸知序眼角輕輕一跳,便見杜薇薇放下了搭在她肩上的手,沖謝與杭冷笑了一聲:“關你屁事!”

晏行川說病就病,一點先兆也沒有,陸知序坐立難安地在教室裏聽了兩節課,終于沒忍住,去了一趟辦公室。

她到的時候,老曹正在整理手邊那摞月考卷的錯題,見她來了,他眉頭輕輕動了一下。

“你來得正好,”老曹看了一眼她面無表情的臉,還以為她是來複盤自己的月考成績的,當場就從手邊的那摞卷子裏抽出了屬于她的那張,道:“來看看你自己的語文卷子。”

陸知序頓了半秒,擡手接過卷子:“嗯。”

她回答得太過僵硬,老曹瞥了眼她的神情,以為她還在不滿自己這次的成績,當下寬慰道:“其實你這次考得不差,比十九班的梁盛只了低了一分,沒必要……”

“我知道。”

陸知序開口打斷老曹的話,停頓了兩秒,才說:“聽說晏行川病了。”

“嗯?”老曹一愣,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起晏行川上回替她打架出頭的事,點了點頭道:“哦對,他家裏人打電話過來說他有點低燒,所以給他請了一天假。”

聽到“低燒”兩個字,陸知序垂下來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看向老曹,盡量波瀾不驚道:“我和他家住得近,要麽等會兒放學以後,我給他把周末作業帶過去吧。”

老曹擡了下眼,目光在半舊的眼鏡後顯得有點渾濁。

自打陸知序進了七班,做了他的學生後,他就始終擔心她過于孤僻,最後難免會生出一點更加麻煩的心理問題來,于是平常就總免不了多問候她一點。

只是好像一直也沒什麽成效。

陸知序仍舊是那個孤僻獨行的陸知序。

可這會兒,孤僻獨行的陸知序卻當着他的面,說要幫忙給沒來上課的同學送作業。

老曹眼裏的笑晃了一下,道:“那好啊。”

“對了老師,”老曹眼裏的那點笑意還沒到底,陸知序就又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晏行川家住哪兒?”

老曹:“……”

他剛才是不是聾了?

陸知序說的難道不是“我們兩家住得近”嗎?

他哽了一下,腦海中瞬間劃過無數“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讓人看不懂”的無奈,片刻後才嘆了口氣,跟陸知序說了晏行川家的家庭住址。

其實細說起來,晏行川家具體住在哪兒,陸總監還是有一點頭緒的。

如果少年時的晏行川确如傳聞所說,是晏董事長一手帶大的話。

S市獨樹一幟、貴得離譜的富人區一共就那麽幾處,自打陸知序大學畢業,入職晏氏以後,晏董事長在江安區有一套八千平大別墅的八卦就在公司裏傳得沸沸揚揚的。

在公司裏呆久了以後,她才知道這八卦其實也不全是假的,晏董事長在江安确實有一套常住別墅,只是面積沒他們傳的那麽誇張。

反正陸知序從來也沒見過。

但老曹給她的地址卻并不在江安區。

略微陳舊的學生信息登記簿上,晏行川填的家庭住址是學校附近的一個中檔小區。

離陸知序住的公寓也只有十來分鐘的車程。

那個小區陸知序聽說過,環境還算不錯,但和聲名遠播的江安別墅區比起來,就不知道差到哪裏去了。

這就是少年晏行川生活的地方嗎?

陸知序拿着抄下來的地址出了一會兒神,很快,這點疑惑就被對晏行川病情的擔憂給壓了下去。

她慢慢在心裏嘆了口氣。

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不會自己照顧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曹興民:你剛才是不是說,你和晏行川家住得近?

陸知序:……您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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