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悅樓在元京城裏算是高檔酒樓了,來往出入皆是貴人。

門口的小厮也很有眼色,見有馬車停在外頭時會主動上前來迎,招呼着客人進樓。

盛之秋翻身下馬,讓盛昔微在車裏等着,然後跟着小厮進了樓裏。

車夫将馬車又往前趕了幾步,停在和悅樓旁邊的一條巷子口,不擋着門口的道兒。

盛昔微看着外頭往來的人群,就等着他哥将太子殿下請出來。

沒過一會,和悅樓的門口走出來一個身材颀長如修竹的身影,是蕭熠出來了。

盛昔微心下一喜,掀開一點簾子小聲朝蕭熠招手:「殿下!」

蕭熠看見了她,眉眼間帶着淡淡笑意,走到馬車邊上停下,巧珍和巧珠便連忙行禮,然後扶着盛昔微下了車。

盛昔微走到蕭熠面前福了福身子,軟聲道:「叨擾殿下了。」

蕭熠笑着搖了搖頭:「無妨,盛司使說你有事要親口與我說,我便下來了,是何事?」

盛昔微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手,微微紅了臉:「其實不是什麽要緊事,我想着殿下之前幫了我許多回,七夕那日又給我送了耳墜子,我卻沒有什麽回報給殿下的,所以趁着近日有空,就給殿下做了一個荷包。」

她說着,便在袖子裏扌莫了扌莫,抓到一個荷包便趕緊拿出來遞了過去。

盛昔微長這麽大還是頭一遭給除了爹和哥哥們以外的男人送東西,心裏不免有些緊張,怕蕭熠覺得她唐突,於是認真的仰頭看他,又補了一句:

「這荷包雖然看起來樣式簡單,但內裏是有乾坤的,只是我的繡功可能不如宮裏頂尖的繡娘,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殿下,你就收下它吧?」

蕭熠看着面前姑娘潋灩的雙眸裏隐隐有期待的神色,他輕輕笑了一下,聲音輕柔的像一陣涼爽又纏綿的風拂過盛昔微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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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收下了,與玉佩一起佩戴,可好?」

不知是不是蕭熠的聲音太低啞溫柔,讓盛昔微覺得耳尖有些微微發燙,她倏地還結巴起來:「也,也不用天天佩戴,就,就遇到合适的衣裳,殿下,就戴一小會兒吧……」

蕭熠看到這姑娘紅了耳尖的模樣,眼裏染上一絲愉悅,他忍不住又扌莫了扌莫她的頭:「好,就按你說的。」

盛昔微感覺到一雙大手在頭上輕撫而過,突然發現太子殿下的掌心好像有了些溫熱的溫度。

她想起之前旁敲側擊從祝卿卿那打聽來的消息,殿下近些時候的身子好像好些了,看來果真如此。

於是原本打算送完禮物就撤的盛昔微又問了一句:「殿下,您最近身子有好些了麽?」

蕭熠倒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問他的身子,他微微颔首,有些打趣道:「大概是托盛小姐的福,身子有了些起色。」

盛昔微聞言眯起眼笑了,竟然大言不慚,小聲嘀咕:「那就好,我就說我還是有點用的嘛……」

突然意識到蕭熠還在看着她,盛昔微趕緊捂住嘴,裝模作樣的咳了一聲,又往和悅樓門口看了一眼,乖巧道:「殿下,我無事了,你快進去吧。」

「嗯,」蕭熠自然是聽到了她剛剛的那句嘀咕,忍着笑輕輕揚了揚下巴,「我看着你上馬車便進去了。」

盛昔微聽後點點頭,又不住在心裏感嘆,殿下竟然目送她呢,她來這一趟也太值了吧!

等到被丫鬟扶着上了馬車後,她又撩開窗邊的小簾子,笑着朝蕭熠揮了揮手。

蕭熠輕輕向她點頭,看着車夫輕揚馬鞭,於是也回身進了樓裏。

他一路被小厮引着走上樓梯,手裏的荷包下意識被他輕輕抛了抛,然後蕭熠突然便停住了手,垂眸有些疑惑的看了手裏的月白色荷包一眼。

這荷包,怎麽好像還有點重量?

一般來說,女子送男子荷包,即便不是空的,裏頭裝的也會一些香料,按理,不該有這樣的重量才是。

蕭熠想起盛昔微剛剛那句「內裏有乾坤」,心下有些好奇,想打開荷包看看,只是這時候已經走到了雅間門口,福全正在門口等着,他便停了動作,先進屋了。

屋裏的三個人見他回來,目光齊刷刷的看了過去,除了季興閣一直是張面癱臉,剩下的蕭燃和盛之秋的眼裏都多少帶了點探究。

盛之秋考慮到對方是太子殿下,他還恪守禮儀,表現得頗為克制,蕭燃便不同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已經快從他的眼裏奔騰而出。

蕭熠面色平靜的坐下,而蕭燃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裏握着的荷包,立刻湊過去用胳膊碰了碰他皇兄,一臉期待道:「皇兄,盛小姐給你送禮物了?」

說着,還要用眼神示意他手裏的荷包。

蕭熠瞥了他一眼:「五弟很好奇?」

恰到好處的笑意,微微有些莫測的目光,蕭燃趕緊後退一步,扌莫了扌莫鼻子:「咳,沒有沒有,我怎麽會是那麽八卦的人呢皇兄,我就是替盛二公子問問。」

盛之秋:……??我不是,我沒有,你可別瞎說。

蕭熠又笑了一下,沒再理會他五弟的插科打诨,但還是将荷包拿了出來,他其實也是有些好奇裏面到底裝了什麽。

蕭熠沒說話,打開了荷包,盛之秋不動聲色的蹭過去,蕭燃拉着季興閣不甘落後。

然後四人便看見,月牙白的荷包裏,躺着一個金燦燦、沉甸甸的金元寶。

連湊熱鬧大王,八卦愛好者蕭燃都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天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天啊皇兄,盛小姐給你送荷包還附贈一錠金子哈哈哈哈哈!」

而盛之秋看着那錠金元寶,心情也很複雜……

沒聽說他妹妹有這麽個送禮的習慣啊……

蕭熠聽見蕭燃的笑,輕飄飄的目光看了過去,惹得蕭燃倏地閉了嘴,突然正經道:「皇兄,盛小姐定是覺得你的氣質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福全在一旁低聲附和,替盛昔微說話:「奴才也這麽認為,殿下,盛小姐定是覺得您像金子一樣人見人愛。」

盛之秋:編,你們再接着編。

蕭熠無奈的看了這兩個胡說八道的人一眼,又仔細看了看荷包,難道這就是那姑娘說的「內有乾坤」?那這個乾坤有點大啊,現在京中是流行荷包裏裝金子送了麽?

他正這麽想着,突然在某一處邊角扌莫到了什麽。

蕭熠垂眸,看到那是一個銀線繡着的小小的「笙」字。

蕭熠輕挑眉梢,想了想,突然問盛之秋:「盛二公子,盛小姐的小字……可是『笙』?」

盛之秋還陷在自家小妹給人太子送了一錠金元寶到底是怎麽個意思的思緒漩渦裏,突然聽見蕭熠的問話,他下意識應了一聲:「是。」

然後反應過來,太子殿下怎麽會知道笙笙的小字?

盛之秋看過去,卻見蕭熠垂眸輕輕摩挲着荷包的一角,唇邊有點無奈又溫柔的笑意。

與此同時,剛剛離開和悅樓門前的盛府馬車上,盛昔微正在和丫鬟閑聊。

巧珍此刻正一臉激動:「小姐,金元寶放在荷包裏已經八個時辰過去了,我們約上祝小姐和虞小姐去玩牌九吧,小姐現在轉運了,也許能大贏一筆呢!」

盛昔微扌莫了扌莫下巴,嘀嘀咕咕的将手伸進袖子裏扌莫了扌莫:「這道聽途說沒個根據的法子真能管用麽……」

昨日巧珍從外頭回來,看見她正在給新荷包收尾,便興致勃勃的将剛剛在外頭聽到的話與盛昔微說了。

也不知哪裏來的風俗,說是在剛繡好還什麽都沒裝的新荷包裏放一錠金子,然後戴在身上八個時辰過後,日後戴着這個荷包便會有財運!

盛昔微是絕不會承認她是對「有財運」這三個字心動了,她只是對新鮮事物抱有好奇心,百無聊賴之下,所以才試一試。

嗯,就是這樣。

於是就連昨天晚上,她都是将自己的新荷包枕在枕頭底下入睡的。

只是今日的這身衣裳不适合佩戴荷包,是以她将荷包連着太子殿下那個一起收在了袖子裏,還特意放在了稍裏一些的位置。

盛昔微邊嘀咕邊從袖子裏扌莫出一個荷包來,是她用那塊月牙白的料子給自己新做的,與太子的那個有些像,但是是蓮花海波紋的。

就見她打開了荷包,伸手進去掏了掏,然後驚叫出聲:「我的金元寶呢?!」

荷包裏,空空如也!

盛昔微趕忙又把口子撐開了一點,湊近一只眼睛往裏看,是真的什麽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她覺得自己真是見鬼了!

明明昨天晚上枕着睡覺之前還扌莫了扌莫,是有的呀……

盛昔微滿臉疑惑,非常想不通的把荷包拿在手裏翻了個面,然後看到了另一面繡着的那輪圓圓的明月。

她突然呆在當場,心裏只感覺一道閃電劈頭而下,一路火花,将她的腦仁能燒的劈裏啪啦。

當下,盛昔微的心裏只剩下了兩個字。

完蛋!

她給太子殿下的荷包送錯啦!

兩個荷包都繡了海波紋,沒有那輪明月,背面看着稍微有些像,盛昔微想到剛剛自己好像有些緊張,加之她覺得荷包放的位置也是稍微有些不一樣的,所以她拿到第一個根本沒有細看就遞出去了……

她想哭,第一次送太子殿下禮物就出了這樣的烏龍。

然而盛昔微轉念又抱了一絲僥幸的想法,殿下應該不會馬上就打開荷包吧?也許他會收着回去再細看呢……

要是蕭熠打開荷包,發現裏面躺着一錠金元寶……

救命啊,有哪個姑娘會給公子送荷包的時候裏頭放個金元寶啊!

太子殿下會怎麽想她,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姑娘多多少少有點什麽大病……

盛昔微的小臉垮了下來,忙不疊的朝車夫大叫了一句:「王伯,快回和悅樓!」

她得趕緊回去,看看能不能在太子殿下把荷包打開前補救補救,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再換回來……

外頭車轅上坐着的車夫聽了吩咐,連忙調轉了路線,馬車匆匆往回趕。

而在這條街的另一頭,也有一輛馬車慢悠悠的朝着和悅樓而去,車頂檐角挂着一個木牌,上書「清遠侯」三個字。

馬車裏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白衣裳的陳二小姐正靠卧在側閉目養神,一張臉柔柔弱弱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丫鬟在一旁替她打扇,輕聲道:「小姐,天氣炎熱,您身子嬌弱,為何還要去和悅樓?」

陳秋琅聞言,微微睜了眼,目光不知落在了哪處,膩着聲道:「好不容易從七公主那兒得知了殿下今日與五皇子一起出了宮,我自然要去見他的。」

「可是殿下他……」

都已經定親了啊。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神色,話未說完。

陳秋琅卻只是漫不經心的笑了一下:「無妨,殿下他只是忘記了我,我總要讓他想起來才好。」

至於盛昔微……

一個被皇上賜婚沖喜的大小姐,哪能知道殿下心裏的苦。

只有她,同樣從小體弱,才是與殿下同病相憐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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