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盛昔微這姑娘很是好哄,一聽說太子殿下要給她畫扇面便高興了。
畫扇面是大胤國夫妻間的小情趣,恩愛夫妻之間常常會互畫扇面贈予對方,有時還會畫些成對兒的事物,這樣的扇子一拿出去人家看了便知,這對夫妻之間定是頗為恩愛的。
盛昔微想到自己馬上就會有一個太子夫君畫給她的扇面,日後拿出去肯定要羨煞旁人的,心裏就覺得美滋滋。
不過也不能單單讓太子殿下畫,她也想給殿下畫一個,湊一對兒,顯得他們夫妻恩愛呀!
於是盛昔微也仰起頭,笑眯眯的看蕭熠:「殿下,我還是很知禮的,殿下若是送了我扇面,我也給殿下送一個好不好。」
蕭熠低笑,摟着她晃了晃,溫柔道:「好,那笙笙要給我畫什麽?」
盛昔微想了想,伸手點點下巴,有了主意:「殿下給我畫雪落梅花,我就給殿下畫雪山望月吧!一聽就是一對兒呢!」
蕭熠聽了,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牽着盛昔微下了床,輕輕颔首:「嗯,便依笙笙的。我們先更衣用膳。」
他沒招丫鬟進來,倒是頗為有興致的緩緩替盛昔微一件一件穿上衣裳,盛昔微簡直受到了驚吓,一時間有些都要被這盛寵沖昏了頭腦!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放了。
她何德何能!讓殿下親自給她穿衣?!
盛昔微緊張的結結巴巴,一邊推拒一邊又被蕭熠溫柔有力的按住。
「殿,殿下,你不能做這些的,還是,還是我喚丫鬟來吧,殿下這樣可真是折煞我了,皇上知道了,得,得治我個大不敬啊!」
蕭熠瞧見他的太子妃緊張的眼神都飄了,忍着笑繼續給她套上外衫,低聲道:「聽你給我講的話本子裏,有些夫君會在晨起時貼心替夫人穿衣裳,我以為笙笙也是羨慕的?」
「唔……是,是有那麽點羨慕吧……」盛昔微嘟囔了一句。
但人家是什麽身份殿下是什麽身份啊!更何況那不是話本子麽,都不是真的!
「嗯,」蕭熠輕輕應了一聲,給盛昔微最後理了理散在身後的長發,然後輕輕撫上她的臉,「我也給笙笙穿衣裳了,所以我們笙笙不用羨慕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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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有的,她也有了。
盛昔微眨了眨眼睛,突然笑眯了眼撲進蕭熠的懷裏摟着他的脖子将他緊緊抱住。
她的聲音悶在他的月匈前,還帶了嬌軟的笑意:「殿下,我有沒有與你說過,你真的很好啊?」
蕭熠環住姑娘袅娜纖細的月要身,俯身,臉側輕輕貼着她柔軟的發,低聲道:「嗯,現在你說了,我也知道了。」
「嗯!」盛昔微在他懷裏應了一聲,人卻沒撒手。
蕭熠也就這麽抱着她,一下一下輕撫她的長發,突然就聽懷裏的姑娘問了一句:「殿下,說起來,你為什麽知道給姑娘穿衣裳?」
姑娘家的衣裳也不是那麽好穿的。
蕭熠聽後難得怔了一下,沒想到獻一次殷情還被自己的太子妃給盤問了起來。
他低低的笑出了聲,還頗為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揉了揉盛昔微的軟發:「嗯,說起來,大抵是在昨夜裏給你脫衣裳的時候學會的?可惜,當時笙笙閉着眼睛不肯看,也未能指點我一二。」
盛昔微:……瞧瞧這青天白日的太子殿下說的什麽話?
這不是她認識的太子殿下了!
她耳尖忍不住泛紅,輕輕打了蕭熠一下,在他懷裏小小聲:「你,你又不正經。」
蕭熠捉住盛昔微的小手,笑着愛撫的捏了捏她的指尖:「好,正經一些,我們先去用早飯?」
盛昔微這才點點頭,終於從蕭熠的懷裏退出來。
她從妝臺上挑了支簪子松松挽了個發髻,準備等一會用完早飯了再讓巧珍和巧珠進來給她拾掇一下
然後便與蕭熠一起朝外間走去。
福全一直在寝殿門口等着,只覺得等的花兒都要謝了……
他在心裏不禁感嘆,太子妃這個起床,從殿下進去到現在得有差不多一柱香的時間了吧,難道這就是新婚夫妻的膩歪程度麽?福全小公公愛了愛了。
正想着,就見裏間裏盛昔微和蕭熠終於出來了。
福全趕緊收了心思吩咐下去将早膳擺上桌來。
其實蕭熠在之前起來後便已經用了一些早飯,不過他怕盛昔微一個人吃會不那麽有胃口,所以也依然陪着她用了一些。
盛昔微早上吃的不多,一小碗米粥,一個小酥點便飽了,蕭熠看她吃的有些少,又哄着她再吃了一小塊脆餅,而後便讓下人将早飯撤了下去。
盛昔微漱了口又淨了手,這才召來了巧珍和巧珠給她梳發。
坐到妝臺前時她還看向蕭熠軟聲道:「我梳發個,殿下在外間等我一會好不好?」
「好,」蕭熠扌莫了扌莫她的頭,「不着急,我就在外面。」
成親之前他将手頭的事情趕了趕,就是為了這時候陪她的。
巧珍和巧珠手腳很麻利,盛昔微沒多久便收拾好了。
她從裏間出來,走到蕭熠面前擡手輕輕撫了撫斜斜挽着的發髻,朝蕭熠軟媚一笑:「殿下,妾身好看麽?」
蕭熠看她眉心那點朱紅的小痣惑人,琥珀色的雙眸有一瞬幽暗了一些,片刻後他上前撫上她的月要,微微俯身,薄唇抵住她的發髻,低啞的應了一聲:「嗯,笙笙很好看。」
盛昔微的發髻挽的低,蕭熠說話時溫熱的呼吸便拂過她的耳廓,叫她覺得有些癢,微微縮了縮脖子還嬌嬌的笑了兩聲。
蕭熠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怕是會放不了人出寝殿了,於是便不再逗她,攬着人去了書房。
東宮的大書房在寝殿東側的閑庭院,昨日盛昔微被蕭熠帶着熟悉東宮的時候來過這裏,但并未進去。
這還是盛昔微第一次進太子殿下的書房。
她記得昨天蕭熠說過東宮有兩個書房,一大一小,盛昔微以為今日蕭熠會帶她去小書房,畢竟閑庭院的這個大書房總感覺裏面有許多機密要事似的……
聽了盛昔微的猜測,蕭熠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走到書房左側,這裏放了一張十分大的紅木桌,上頭整整齊齊擺放着書籍和奏折,都是從勤政殿撥過來皇上讓蕭熠來批閱的。
而紅木桌的一側,還放着一張小一些的桌子,也比紅木桌略矮一些,大抵是有些時候蕭熠在書房議事,這便是給記錄官坐的。
「小書房裏只有一張桌子,你畫畫會不方便,這處寬敞,笙笙坐在這會舒适一些,況且,也沒有什麽是笙笙不能看的。」
「這樣啊……那是我多心啦,還是殿下想的周到!」
盛昔微聽他爹和哥哥們都說過,書房是一個男人非常重要的地方,如果能讓妻子随意進出,那便是對她沒什麽保留了。
她覺得殿下待她真的已經足夠坦誠,這兩天裏沒有讓她有一絲一毫覺得自己是高嫁了。
說起來,其實蕭熠從沒有給過她那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但他的身份天生如此,所以其實是因為蕭熠一直在遷就她。
盛昔微在這張小桌前坐下,捧着臉看着走到紅木桌後的蕭熠,眼睛一眨不眨的。
蕭熠察覺到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與她雙雙對視了一眼,染上一些笑意。
「怎麽了,這般看着我?」
盛昔微還是捧着臉,看着福全已經退出書房在外頭守着以後,喃喃說了一句:「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殿下好像一點太子殿下的架子都沒有。」
蕭熠聞言,神色微微頓了頓,單手虛虛握拳撐住了一側的額角,也歪着頭看向盛昔微。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笙笙希望我有架子一些麽?」
盛昔微認真的想了想,搖頭:「不,我覺得這樣的殿下很好,比我初初見殿下時要好呢。」
「嗯?」聽她這麽說,蕭熠心下有些好奇起來,「笙笙初見我時,與現在有什麽不同?」
「唔,」盛昔微想起最開始她遇見蕭熠的那幾次,緩緩道,「在恒安寺那次沒有瞧見殿下的臉,後來又在宮宴和千緣節遇到殿下,那時我覺得,殿下大抵是一個溫和冷靜又自持的人。」
「但盡管如此,卻不會叫人覺得親近。」
那時的盛昔微便意識到,蕭熠待人謙和有禮,但也透着些距離,叫你看起來好像可以離他很近,但實際上用手去觸碰,卻是什麽都扌莫不到的。
有一個詞叫鏡花水月,那時候盛昔微便覺得用來形容太子殿下是再适合不過的。
蕭熠聽了她的話,有那麽一瞬的沉默,而後便淡淡笑起來:「從前覺得自己一個将死之人,不必與他人牽連過深,免得到時離世給他人平添幾分難過。」
所以蕭熠親近的人不多,他從小克制,母後離世後他便慢慢知道,那些越是關心你、将你放在心裏珍而重之的人,在你離開的時候就會越難過痛苦,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為力。
他自己承擔過這種痛苦,也看着父皇承擔過這種痛苦,所以不想他人也太替他難過。
離得遠一些,保持禮貌的交際,不交心,孑然一身,這樣離開時也無挂無礙。
曾經的蕭熠一直是這樣想的。
盛昔微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番回答,她怔怔的出了好久的神,蕭熠也沒有再出聲,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兩人隔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的對望,書房裏一時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盛昔微突然從小桌子前起身,朝蕭熠走過去。
她走到他的椅子邊,然後微微俯身抱住了他。
盛昔微的臉頰埋在蕭熠的頸間,感受着他身上溫熱的溫度,輕聲道:「殿下,你不是将死之人,你會好起來的,有我在呢。」
蕭熠低低笑了一下,這姑娘說的篤定,好像她十分堅定自己嫁過來了他的身子就一定會好的。
雖然明知一切還是未知數,但他不想讓盛昔微不開心,攬過她的月要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着她在懷裏輕拍:「嗯,我知道,有笙笙在。」
盛昔微在她懷裏點頭,又道:「殿下,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嗯?什麽事?」
「殿下往後要一直對我親近,不會對我保持距離好不好?就當是為了我這個妻子,殿下努努力,快些好起來。」
「笙笙,這好像是兩件事。」
「那你就兩件事都答應吧。」
「好,我努努力。」
「嗯……」
盛昔微窩在蕭熠的懷裏輕輕應了一聲,将他抱緊了一些。
她很心疼蕭熠,總覺得他這十幾年來,在偌大的一個皇宮裏一定很孤單吧。
克制着自己不能與他人走的過近,即使對身邊親近的人,也會想到在自己離開後他們的痛苦,心裏一定非常不好受。
其實沒有誰是會對「活着」這件事生來就沒有留戀的,一定是在無數次的失望和習慣之後,才能對自己日漸開始倒計時的人生付之一笑。
一想到這,盛昔微就覺得心疼的連氣都要有些喘不過來。
她感覺自己鼻子又酸了,但她不能哭,叫殿下看到了他心裏會難受吧。
哎呀,自己為什麽要開始這麽沉重的話題啊……
蕭熠其實覺得沒什麽,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些,更何況在認識這個姑娘後他已經比過去開心了不少,很多事情都在潛移默化間便改變了。
察覺到懷裏的姑娘沒了聲兒,他猜她大抵是要哭鼻子了,在忍着呢。
蕭熠低低的笑了一下,抱着懷裏的人輕輕晃了晃,又拍拍她的背,溫柔的像在安撫一個小朋友:「笙笙想哭就哭吧,沒關系,可別把自己憋壞了。」
盛昔微原本還在忍着呢,聽了蕭熠的話突然就憋不住了,哇的一下嗚嗚的哭起來。
邊哭還邊覺得很丢臉。
這是怎麽回事啊……她還在新婚呢!怎麽就哭鼻子了啊……
抱着蕭熠,将眼淚都擦在他肩上,盛昔微抽抽噎噎的:「我,我就是太心疼殿下了,我沒想哭的嗚嗚嗚嗚,都怪殿下……」
蕭熠将人抱在懷裏哄,也不知怎麽突然就背了一個鍋,但是是太子妃給的,所以要照單全收。
他只輕笑着低聲道:「好,都是我不好,笙笙慢點哭,剛用過早飯一會該難受了。」
好在盛昔微也覺得自己成親第三天就在這哭鼻子實在有點不像話,沒多久眼淚便止住了。
她從袖子裏抽出自己雪白的帕子擦了擦臉上在蕭熠肩頭蹭的亂七八糟的眼淚,然後又把帕子收好,這才帶着鼻音咕哝了一句:
「我哭好了,殿下我們要畫扇面了,不然今日都要畫不完了。」
蕭熠聞言笑出了聲。
這姑娘,哭成這樣都沒有忘記自己的扇面呢。
蕭熠輕笑着應了一聲,重新讓她坐回一旁的小桌子前,兩人提筆作畫,而他的心裏卻不若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輕松。
原本,他以為娶了這個姑娘,若是他的身子沒好,有那麽一天需要為她安排退路了,他也能輕易做到送她離開。
但現在好像不行了。
他竟然會開始貪戀她的溫暖,連對她的好都好像不再單單只是因為感激她,要給她這個身份應有的體面。
感情的事,到底不是能籌謀和規劃的,蕭熠知道有些什麽開始脫離他最初的想法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側小桌子上認真作畫的姑娘,她神情認真,輕輕抿着唇,嘴角卻微微上翹,像是心情已經恢複的樣子。
蕭熠心裏似愉悅又似嘆息。
罷了,就像答應她的,再努努力吧,希望這副身子真的能争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