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太後果然帶了許多盆栽花草來,有大的有小的。
大的讓人擡着,小的讓人抱着,一行人很快到了後院寝殿。
走進屋後,太後邊看邊讓人往裏放東西,還會問問身邊蕭熠和盛昔微的意見。
兩人都笑眯眯的應着,也不反對,太後說放哪便放哪。
外間添了兩三盆植物後,幾人便到了裏間。
太後的目光只在那盆窗邊的水仙上輕輕掠過,甚至沒有定住瞧一眼,很快就指使着宮人給裏間也放了兩盆小的盆栽。
就這樣,寝殿裏一時間就多了許多盆綠植,連暖閣裏也有,看起來倒還真是綠意盎然了幾分。
安排完這些,太後看起來像是滿意了,她笑着對蕭熠道:「這樣瞧着真是生機勃勃了許多。」
蕭熠也笑笑:「是,孫兒這寝殿看着都煥然一新了。」
太後聽後擺了擺手,又看向盛昔微:「哀家以前聽人說,這屋子裏綠植多好有子嗣,你們二人剛成親其實哀家也不應該催着,只是哀家年紀也大了,難免想着抱重孫,太子妃可要早點帶個好消息來才好。」
盛昔微聞言臉有些紅了,像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輕輕道了一句:「孫媳知道了。」
蕭熠站在盛昔微身邊牽住了她的手,溫柔的看了她一眼,眼裏的寵愛不加掩飾,而後向着太後說:「她面皮薄,皇祖母您就別逗她了,孩子的事也不急在一時。」
盛昔微聽見蕭熠幫她說話,偷偷抿唇笑了,輕輕挪了挪腳步挨的他更近了些。
兩人并肩而立,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像是應了說書先生最喜歡用的那個詞:佳偶天成。
而這一切,都叫陳秋琅看在了眼裏。
這些時日她在昭和宮裏天天陪着太後,時常會聽太後說起蕭熠,說他的優秀,說他的體貼,說他的溫文爾雅,君子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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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聽,她心裏便越是嫉妒盛昔微。
然而不管聽了多少,都沒有眼裏瞧見來的讓她心裏泛酸,妒意便像是排山倒海般能将她淹沒。
若是殿下身邊依偎着的人是她該多好啊?
難道她真就沒有一點機會了麽……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明明就是她先遇見殿下的!這機會本可能是她的!
陳秋琅心裏翻湧的嫉妒在今日看到蕭熠對盛昔微處處照顧嗬護時,一點點變成了扭曲的恨意,她尚無所覺,可太後卻不經意間看了她一眼。
只是輕飄飄的一眼,讓人察覺不到便錯開了目光。
「好了,哀家給熠兒這寝殿也布置了,心裏安心了,就不再耽誤你們這些小輩的事了。」
這意思便是要走了。
蕭熠一直跟在太後身邊,聞言只道:「陪着皇祖母也是正事,哪能說是耽誤。」
但腳步卻是跟着太後往東宮外頭走。
盛昔微再次忍不住在心裏給蕭熠豎起了大拇指,嘴裏留着人,腳下送的也是毫不含糊!
待太後終於離開東宮,盛昔微和蕭熠返回內院。
盛昔微忍不住問道:「殿下,太後送的那些個植物會不會有問題啊?」
她現在看太後只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很難放下心來。
蕭熠攬着她往屋裏走,聽見這姑娘的話,輕輕笑着安撫她:「一會讓福全帶人将這些搬到旁邊的東廂房就是了,過幾日我再找人過來看。不過這次她送了這麽些過來,不太可能有問題。」
「因為數量太多,太引人注目?」
「對。」
盛昔微這樣一想,也點了點頭,又道:「殿下,其實我這兩日想了想,總覺得以太後寧殺錯不放過這樣的謹慎性子,她不太可能會用在植物上下毒這種總能叫人查出來的路數。」
「嗯,」蕭熠應了一聲,「她确實謹慎,所以她用的法子一種可能是讓人查不到她身上,另一種可能便是即使出事了也一定不會被人察覺到這些植物上。」
盛昔微聞言嘆了一口氣:「兩種我們都很難辦。」
蕭熠看着懷裏的姑娘有些愁眉苦臉,於是笑着哄她:「沒關系,我的太子妃前些時候還祝我長命百歲了,我的時間很充裕,可以慢慢查。」
盛昔微被他逗笑了:「我這嘴要是真的這麽靈,日後殿下聽我說話可是要收銀子了。」
「給,太子妃想要多少銀子都給。」
「哎呀殿下你不能這麽大方,你這出去要被騙錢的!」
「沒關系,我有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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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後過了兩日,蕭熠确實找了一個人來東宮查看那些植物,盛昔微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感覺像是在東宮裏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
總而言之,大概是個高人。
之後蕭熠與她說,這些植物都沒有問題,确實就是普通的植物他們甚至都沒猶豫其他的植物有什麽相克。
但兩人都不覺得太後會平白無故走這麽一遭,她總該要做成點什麽事才對。
為了保險起見,那些植物依舊放在東廂房。
東廂房就是之前剛賜婚,盛昔微入東宮替蕭熠祈福時被安排住的屋子,就在寝殿的旁邊,萬一太後要是再來,他們挪起來也方便。
待這件事處理好後,盛昔微才想起來自己那日被太後打斷的出行,本來她是要去找容夫人的。
於是這天她看着日頭不錯,便打算再去一趟蘅蕪宮了。
元京城裏已經漸漸入冬,天氣涼了下來,即使有太陽也不見的多暖和,是以臨出門前蕭熠盯着盛昔微披了一件披風,這才放人出宮。
盛昔微坐上辇車時臉還是紅的。
她其實不太喜歡用披風,總覺得有些不方便,剛剛也不想披,太子殿下左哄右哄都不成,於是将使性子的姑娘抱到床上好好「教導」了一番……
青天白日的,盛昔微羞的差點要咬他一口!
容夫人的蘅蕪宮在皇宮的東北角,是一處僻靜的宮殿,但被打理的清幽雅致,離着東宮也不遠。
盛昔微的辇車在臨着蘅蕪宮不遠處停下,她下來步行,順便吹吹風覺得舒服一些。
寬闊的宮道上沒見着什麽人,不過待要到了蘅蕪宮的門口時,她正巧碰到了容夫人剛剛從另一處宮道上過來,看來是剛剛出去了一趟。
兩人面對面瞧見了,都走上前去。
盛昔微笑着問了一句:「容夫人剛剛回來?那我還真是趕巧兒了,不然來早了怕是見不着夫人。」
容夫人也笑了一下:「沒想到太子妃今日過來,倒是怠慢了,一會我得給太子妃上最好的茶賠罪。」
「容夫人哪裏話。」盛昔微順着說了一句,又與她互看一眼,兩人便進了蘅蕪宮。
容夫人帶着她到了後院荷塘邊的一處八角亭裏,叫了宮人上茶上點心,這才與盛昔微一起在亭子裏坐下。
亭中只有他們兩人,宮女們都垂首在亭子外頭守着,不打擾主子說話。
直到這個時候,盛昔微才緩緩斂下笑意,關心了一句:「容夫人是怎麽了?剛剛我在外頭便瞧見你神色不大好。」
之前在外頭遇到的第一眼,容夫人确實神色有異,只是她很快掩飾住了,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
容夫人聽盛昔微問起,微微沉吟片刻,還是沒有隐瞞她,於是低聲道:「是發生了些事情,我也不瞞你,這事早晚宮裏都是謠傳開的。」
「早晨的時候我這偏殿的一個貴人屋子裏被打掃的宮女發現了一個巫蠱娃娃,宮中這種巫蠱魇術是大忌,是以人和東西我都一并扭送到了淑妃娘娘那去。」
「誰承想也是不湊巧,淑妃今日去見太後娘娘了,這便又驚動了太後她老人家,我也是剛從昭和宮回來。」
巫蠱魇術在宮中确實是大忌,一經發現就是重罪,不是被打入冷宮就是要被處死的,在如今後宮的形勢下盛昔微不明白為什麽還會有貴人冒這個險?
她忍不住細問了一句:「是哪位貴人啊?巫蠱娃娃上頭寫的是誰呢?」
「是郦貴人,她品階不高沒資格去東宮,大抵太子妃是沒見過的,這娃娃上頭……寫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什麽?是容夫人你的?」盛昔微詫異的驚呼出聲,「她,她怎麽敢?!況且,也實在是沒必要啊……」
皇上如今無心後宮,偶爾來也很少會在娘娘們宮中留宿,頂多來看看年幼的皇子公主們,順帶再瞧瞧這些妃嫔,寬慰安撫一番,好叫她們不要鬧出什麽岔子。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這輩子,除非家族立下大功,自己在後宮跟着沾光升個位份,也就是這樣了。
這個郦貴人冒這樣的險圖個什麽呢?容夫人在後宮沒有什麽風頭,也不是聖眷正隆啊。
「說實話,我剛剛發現時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圖的是什麽,在昭和宮時她也一直叫冤,後來還是太後她老人家在宮中歷的事多了,看出了幾分事情的原委。」
郦貴人出身元京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侯府,入宮也是好些年了,不過并不算得寵,所以膝下也沒有子嗣。
她的父兄在朝中的職位也是不高也不低,算個中庸的水平,連帶着她在宮中升到了貴人這個位置,也就卡住了。
往上一步便是嫔位,一宮主位,能到這個位置在宮裏地位便便會有一個質的變化。
住在一宮之中偏殿的這些貴人小主們,雖然在下人面前是主子,但在主位娘娘面前卻是與那些宮人差不多的,除了身份高些,都是服侍人的。
是以位份低的小主才會時時都想往上爬。
而就在近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運道來了,她父兄接連立了好幾個功,皇上在朝中頗為贊賞了幾句,隐隐好像有些要給他們升官兒的意思了。
郦貴人聽家中人說起,心裏便開始起了些心思。
父兄若是升了品級,那她會連帶着也能升個位份麽?
其實入宮這麽久,誰都知道升位份并不是這麽容易的事,你得熬,但郦貴人覺得自己熬的夠久了,也該升升了,可等了許久也沒見有動靜,父兄倒是真的被提拔了一級。
這讓她更加耐不住了,她不想再住偏殿,貴人這個身份說來是個主子,但其實在偌大的後宮裏根本也說不上什麽話。
她想做一宮之主,更何況本身離主位也就差那麽一步了,於是她将目光放到了自己這宮裏的主位容夫人身上。
容夫人在宮裏沒有什麽交好的朋友,性子也淡,且五皇子已經成年了,不久之後應該就要出宮開府,如果她出了什麽事,蘅蕪宮這主位可能就落到自己頭上了呢?
「郦貴人是這麽想的?」盛昔微忍不住疑問了一句。
這是不是有些想當然的天真了……
容夫人知道她的意思,她嘆了一聲:「這是太後娘娘推測的,郦貴人只知道哭着喊冤,這種事情哪能承認呢?可我這蘅蕪宮平日裏本就是這麽些人,近些時候也沒有哪位娘娘來走動過,淑妃也将宮裏這些個下人都盤問了一遍,并沒有什麽另外可疑的地方了。」
言下之意,只能是郦貴人自己弄的娃娃了。
「這樣啊……」盛昔微喃喃了一句,「倒是沒想到皇祖母的性子還會來管這些。」
容夫人:「是啊,本身是驚擾不到她的,這不是湊了個巧,加之太後她老人家極其厭惡這種事情,當下便在昭和宮盤問了個清楚,連那巫蠱娃娃是用什麽做的,上頭有些什麽都一一問過,就是怕日後宮中再有這樣的事發生,讓大家要多加注意。」
「郦貴人說她冤枉,這些根本不知道,倒是有個小宮女以前生活在南蠻,說出了一些門道。」
盛昔微聞言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斂下眸子沒再多問什麽了,但她心裏還是覺得這件事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若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容夫人看,可能覺得确實是湊巧而已,但是叫知道太後做過什麽的盛昔微看,就覺得過於湊巧了。
她想着回宮再與殿下說說,容夫人在宮裏一直安穩度日,看來也不知道皇後娘娘過世的真相,不好将她卷進這些事裏來。
於是盛昔微接下來關心了一句:「這事真是叫人沒想到,夫人,太後沒罰你吧?還有這魇術,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了?」
容夫人聞言笑了一下:「本是要罰的,畢竟我是一宮主位,在我宮裏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我沒有管好下面的人,但太後和淑妃都道我在這事裏也是一個受害者,這次便也就免了罰。最近只是覺得有些乏,不舒服倒沒有,可能也是因為發現的早吧。」
「那就好,」盛昔微放心下來,「夫人之後還是請個太醫再看看吧,也安心一些。」
「好,倒是讓太子妃擔心了。」容夫人拍拍她的手,也不再說這事,只是問道,「今日你來找我,可是祝二小姐那邊有什麽意思?」
「嗯,她說願意的。」盛昔微笑起來,「前幾日殿下也找五皇弟來東宮說了說,殿下的意思是可以讓他們多多接觸接觸也能多培養些感情。」
「确實,」容夫人點頭,「稍後我再召祝夫人進宮說說,祝二小姐這邊可能就要勞煩你了,事情尚未完全定下,我就還是先不召那姑娘見面了。」
「夫人你太客氣啦!」
盛昔微笑着道了一句,兩人便漸漸将話題聊到了別的地方去。
而此時此刻的昭和宮裏,剛剛跪了滿地的人和喧鬧散去,太後揉了揉額角,将手輕輕擡起:「阿秋,扶我回屋歇歇。」
陳秋琅不知想什麽在出神,聽了太後的聲音将将回過神來,趕緊扶上她的手臂往屋裏走。
太後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便吩咐身邊的秦嬷嬷道:「這個巫蠱娃娃你收好,一會下去燒了,剛剛那宮女說改個生辰就能用到別人身上,南蠻之地還有利用這個娃娃來做其他的,當真是妖邪之術。」
陳秋琅在一邊仔細聽着,又看着秦嬷嬷應了一聲後将那個娃娃收進了一個盒子裏,然後跟在太後身邊先進了屋。
待太後在裏間睡下後,秦嬷嬷出來将桌上的盒子拿了便準備離開,陳秋琅走快兩步到了她身側,笑了一下與她搭話。
「嬷嬷,正巧我要去一趟後廚,這個娃娃可以順便拿過去燒了,省得你跑一趟?」
秦嬷嬷看了看手裏的盒子,有些為難:「老奴不敢勞煩陳小姐……」
陳秋琅笑着擺手:「哪有什麽麻煩的,也就是順手的事情罷了。」
秦嬷嬷想着自己确實還有些事,最後還是把盒子交到了陳秋琅的手裏。
「老奴确實還得去一趟浣衣局,那就勞煩陳小姐了。」
陳秋琅接過盒子,又笑了笑:「秦嬷嬷客氣了。」
然後便往後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