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沒有頭像, 網名只有一個字：袁

蘇有甜一愣，這個人發送了好友請求, 驗證消息也寫着：“袁”

袁？

蘇有甜臉頰上的肉一抽, 将眼角怼成一條線，不會是她想的那個“袁”吧.....

這時，馬慧的消息傳過來：“加了沒？”

蘇有甜納悶道：“......加什麽？”

馬慧道：“袁維啊！袁維沒加你嗎？”

蘇有甜：“......”

那個號碼果然是袁維.....

她仔細一想，也是，那個簡潔冷淡風, 不是袁維又是誰, 除了他誰用這種性冷淡風格。不過他怎麽突然想起了加她了？

馬慧得意地道：“為了讓袁維加你，我廢了老大的勁兒了, 我先讓甘雯雯給班長打電話，讓井磊給我袁維的電話號碼, 要到電話後，我又給袁維打了電話，他不理我，我又發了帶你名字的信息, 他才回我。然後我又說你有多慘，他沒有說話就挂了。他到底有沒有加你啊？”

蘇有甜回：“剛才有一個人加我，可能是他。”

馬慧趕緊道：“先別跟我聊天了, 快點同意他的好友請求啊。你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要他的號碼嗎？外面的小女生都要瘋了，連班裏的男生都沒有幾個人知道的。”

蘇有甜一聽, 趕緊退出聊天界面, 剛想點擊“同意”, 就發現袁維又發來一條好友請求，驗證消息又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加”。

她又是好笑又是無語，這是不耐煩了吧。

她點擊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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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們已經是好友啦，一起來聊天吧。”就跳了出來。

蘇有甜翻身躺在滿滿一張床的卷子上，她看着對方“頭像”，手有點發抖。

說是沒有頭像，其實頭像是一片白色，似乎很像袁維給人的感覺，一直很少有明确的情緒，仿佛就是一片晶瑩的白雪。

她深吸一口氣，想着，先回什麽會不顯得突兀和生疏？

“你好？”

不行不行，這像是和陌生人打招呼一樣。

“找我幹啥？”......也太生硬了吧。

那到底要回什麽啊！

蘇有甜翻了個身，本來有些緊張的情緒，似乎像是越來越洶湧的岩漿，随時噴薄而出。

她無措地抓緊了床單，卻抓了一手的卷子，她趕緊放開。

她嘆口氣坐起來，然後伸出爪子，剛想回一個笑臉，那頭就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哪道題？”

蘇有甜：“.......”

此時此刻，她想撕了卷子。

好吧，她本來就是為了問題的。袁維就是來教她的，她有什麽好失望的？

蘇有甜嘆口氣，她坐起來，看着卷子上最後一頁的空白，回：“數學最後一道大題。”

袁維沒有回。

蘇有甜：“？？？”

半晌，袁維回：“放棄吧。”

“.......”

這是在嘲諷她的智商嗎？認為她連答案都聽不懂嗎？

她到底是有多廢，連學霸都放棄她了？

蘇有甜氣得滿床打滾，恨不得順着網線爬到袁維那裏去咬死他。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回道：“你是在鄙視我嗎？沒聽過有一句話叫：沒有教不會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嗎？”

袁維回：“這個在網上說不明白，到學校我告訴你。”

到學校？蘇有甜下意識地問：“到學校？會不會太麻煩？”

袁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接着問：“還有哪一道題？”

蘇有甜翻了翻卷子，看着卷子上的那一大片空白，不好意思地回：“不，應該是還有‘幾’道題.....”

袁維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兒。

蘇有甜知道他忙，所以趕緊道：“太多了一時半會也講不完，我自己看答案就行了，你不用管我，先忙你自己的事吧。”

袁維道：“那先從第一道題開始。”

蘇有甜：“真的不用.....”

“快點。”

蘇有甜一縮脖子，一看到這兩個字，就莫名感覺袁維站在她去前面，盤胸皺眉的樣子。

看來袁維無論隔得多遠，都能對她造成等級壓制.....

她吐槽了一句，然而還是乖乖告訴他哪一道題不會。

袁維回：“等着。”

明知道袁維看不見，蘇有甜還是下意識地乖乖點頭，她回：“好的。”

等待的過程有些緊張，又有些難熬，蘇有甜想了想，她就像是做賊一樣用電腦點開袁維的空間。

這個時候，空間挂件還很流行，什麽飛過的閃着金光的蝴蝶，什麽空間流行音樂，《斷橋殘雪》、《玫瑰花的葬禮》，她在王思彤和馬慧她們的空間裏都要聽吐了。

因此，她也很好奇，這麽高冷的袁維空間裏是不是也像是中二少年一樣用各種挂件，然後說一些讓人打寒顫的話。

頁面跳轉，蘇有甜不由得向前傾斜了一下身體。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袁維的頁面上什麽都沒有。

幹幹淨淨的，就是原始的風格。

蘇有甜有些失望，她以為會抓住他的什麽小辮子呢。

挂件沒有，就看說說。她往下翻，與其說是說說，倒不如說是袁維的不定時打卡，一個月發了一條說說算多了。

她前往後翻，最新的一條，只有一個符號：“。”

然後下面是上個月的一個說說，只有兩個字：“春天”。

上上個月：“暖”。

上上上個月：“冷”。

短短幾分鐘，蘇有甜硬生生地看出了困意，她搖了搖頭，然後向上翻，無奈地想，她想要揪袁維的小辮子，簡直是太天真了。

她又看到第一條說說，一個句號。

有了前面的鋪墊，她簡直要被氣笑了。

這個人的生活是有多貧瘠，就沒有什麽能讓他波動的事情嗎？

一個句號是什麽鬼？

蘇有甜剛想關掉，突然，她想到了什麽。一看日期，身形一頓。

一個句號.....正是翁思月出事的那一天。

在翁思月住院的那一天，袁維發了一個句號.....

蘇有甜緊緊地盯着屏幕，看着上面的那個小小的圓環，不斷地在她的眼前放大。

頓時，這個句號就像是一個繩環，緊緊地套住她的脖子，她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窒息、酸澀、心疼，所有的情緒都在一瞬間湧上來，蘇有甜的手垂了下來，砰地打在桌子上，

她能想象得到，翁思月住院的那一天，袁維一個人陪着母親，他是有多麽的累，多麽的無力。

蘇有甜總被他成熟的氣場騙了，她忘了袁維現在才是一個高中生，他即使再成熟，也沒有出社會，即使再鎮定，也沒有後來的他那麽無所不能。

一個人，要照顧媽媽，還要兼顧學習和工作，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即使是鐵打的人也會有倒下的一天吧。

袁維這麽一個內斂的人，都有在空間裏發洩的傾向。

可能他想來想去，不知道到底要說什麽，只好發了一個句號。

蘇有甜的眼眶發紅，她突然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不，她不是還不夠，是什麽都沒有做。

她只知道黏着他，只想用錢去擺平一切，卻從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袁維到底想的是什麽。

蘇有甜捂住額頭，慢慢地退出了頁面。

袁維早就發了幾條消息過來，蘇有甜的喉嚨一動，輕輕地點開。

袁維先給她發了一段題目的解析，蘇有甜沒有心情看那個，往下一翻，袁維似乎是覺得她太慢了，發過來一個句號。

蘇有甜看到這個句號，手一抖，她抿着唇趕緊給袁維發了一個消息：“你.....現在在哪兒？”

袁維道：“家。”

蘇有甜眨了眨眼，一滴眼淚掉到桌子上，她的指尖抖了抖，半晌勉強打上去兩個字：“等我。”

想了想，她又删除，邊抽氣邊打出一串字：“我一看就會了，還有好多題我不會，明天再問你吧，我睡了，晚安。”

打完這行字，她深吸一口氣，拿起外套就走。

門哐地一聲響，門外，羅婉芸披着睡衣，慵懶地走了出來：“你幹什麽去？”

蘇有甜頭也不回：“有事。”

羅婉芸眼神一冷，上來就要拽住她：“大晚上的.....”

蘇有甜猛地回頭：“不要管我。”

她臉上帶着淚，聲音輕飄飄的，卻帶着夜色也無法承受的重量，羅婉芸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等她惱羞成怒想要訓斥時，蘇有甜早就沖出了門外。

外面，夜色正濃，蘇有甜打了個哆嗦，她抹了把臉，然後大口地喘着氣。

穿行的車輛，就像是劃出了一道道線，把她的心髒一圈圈地纏緊，蘇有甜拿着手機，袁維似乎已經下線了，在她發出的那串字之後，什麽也沒有回。

蘇有甜不期待他回，看着他灰色的頭像，極輕極輕地嘆口氣。

袁維的家庭地址蘇有甜早就知道，一次班長在收集家庭信息的時候，她就看到過，不過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打擾袁維，于是一直沒有去。

這一次，她只要遠遠地看着就好。

蘇有甜用自己身上僅剩的一點零錢打了出租車，司機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師傅，他看她把頭頂在車窗上，臉上濕白一片，于是問道：

“同學，你是咋了？”

蘇有甜吸了吸鼻子，不說話。

師傅看她只穿了睡衣，外面就一層薄外套，多年的載人經驗讓他立馬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他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們這些娃娃啊，一有事情就離家出走，也不想想父母多不容易，得多擔心啊。”

蘇有甜搖着頭，嗓子裏的酸澀半晌才下去：“沒有離家出走。”

司機從後視鏡看她，以為她在嘴硬：“那你這是去幹啥？大晚上的一個小姑娘，多危險啊，你就不怕我給你拉到沒人的地方賣了？聽爺爺的話，我給你掉個頭，你就回去跟爸媽認個錯，睡一覺明天一醒，就啥事都沒有了。”

蘇有甜道：“您想多了，我是去找人。”

“找人？”

司機一愣：“你說的那個地方可不能去，我看你穿得挺好，咋去那個地方找人？”

蘇有甜微微吸了吸鼻子，她坐起來：“那個地方怎麽了？”

司機道：“亂的很，全是窮人，平時小偷都不願意去。我載了多少年的人了，一般都沒人停在那個地方，亂得很。”

司機以為他這麽說，蘇有甜會被吓退，沒想到蘇有甜一愣，接着就默不作聲地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司機吓了一跳：“娃娃，你又咋了？”

蘇有甜捂着臉，甕聲甕氣地說：“您就開車吧，我就看一眼，如果不放心，您可以等我三分鐘嗎？我馬上就回來。”

司機想着，也行，為了女娃娃的安全，他等三分鐘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出租車晃悠了二十分鐘，蘇有甜臉上的濕痕都幹了。

到了一個街道，四周昏暗，只有一個路燈在拐角，散發着昏暗的光。

司機道：“這麽黑你看個啥子，也許人家早就睡了。”

蘇有甜搖着頭道：“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安心了。”

說完，她打開車門，司機道：“有啥事大聲喊我哦！”

蘇有甜一聽，真誠地道：“謝謝您。”

司機擺手，讓她趕緊去。

蘇有甜攏了攏衣襟，然後低着頭往前走。

她記得班長說過，袁維的家在一條巷子裏，門牌號是29。

蘇有甜左右看看，如果不接近的話根本看不清，蘇有甜止住了腳步，她看着一張張大門，就像是一張張大口等着她自投羅網一樣。

一陣夜風吹過，蘇有甜打了個哆嗦，臉上的淚痕半幹，片片凝結，像是要撕裂了臉蛋。

蘇有甜抹了把臉，她控制不住地拿出手機。

手機上，袁維的頭像已經昏暗，蘇有甜的拇指在上面徘徊不去，直到指尖發白，她都沒有動。

終于，她緩緩地收回了指尖。

就這樣吧，不能打擾他。

身後地車鳴聲驚醒了她，蘇有甜回過神，向後擺了擺手，讓爺爺放心，這才向前走去。

她打開手機手電筒，隐隐約約地看到，這邊的門牌號，最多到“15”，也就是說，她還要再向前走一段，但是前方是一個拐角，只有一個昏暗的路燈，如果她走了進去，那麽司機大叔就看不見她了......

蘇有甜捏緊了手機，還是邁出了一步。

她索性把手電筒打開，大步地向前跑。

遠處地那個拐角，就像是一個烏黑的鐮刀，可能她一轉身，就會被攔腰斬掉.....

蘇有甜被自己的腦補吓到，她吸了吸鼻子，猛地沖了過去。

昏黃的燈光慢慢地照在她的眼皮上，蘇有甜睜開眼睛，慢慢的，燈光灑在她的眼底。

四周昏暗一片，只有這一處光圈，像是一頂輕柔的紗帳，輕飄飄地把她籠罩住。

蘇有甜不敢睜眼，似乎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間沖進了腦海，她看過的恐怖電影，讀過的恐怖小說，都像是一個個惡魔，沖她嘶啞地發出奸笑。

蘇有甜的胸口一抽，只覺得渾身都打着顫，從耳根到頸椎，無處不在發麻。

漸漸地，似乎有落葉在地的摩擦聲，蘇有甜掙紮地睜開眼，看向對面。

她的瞳孔一擴，明明沒有風吹進了她的眸子，但是她眼底卻控制不住地發疼、發脹，有溫熱的液體慢慢地溢了出來。

她想張嘴，一聲哽咽卻湧了出來。

她面前，有一個人，身披着夜色，腳踩着黑暗，迎着柔光，慢慢地向她走來。

一步接着一步，就像是踏碎了所有的黑暗，撕碎了所有的恐懼，一點一點地接近她。

蘇有甜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委屈——她本來不打算委屈的，但是看到那個身影，就像是所有的情緒都找到了發洩口，恐懼、自責、緊張，都化作淚水，一遍一遍地沖刷着臉頰。

蘇有甜淚眼朦胧地看向來人：

“袁維.....”

袁維的身影沖破黑暗，漸漸地出現在燈光下。

蘇有甜眯着眼看着他，袁維的眸子在燈光下更加淺淡，就像是昏黃的光線，潤物無聲的輕柔。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只能一遍遍地看着他。

袁維抿着唇，沒有問她怎麽了，也沒有問她問什麽大晚上找過來，他就像是算好了一切，在她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出現。

遠遠地，袁維的胸膛似是極輕極輕地起伏了一下，就像是嘆了口氣。

蘇有甜癟了癟嘴，眼角一垂，像一個炮彈一樣猛地沖進袁維的懷裏。

袁維略微單薄的胸膛一震，他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

蘇有甜勒緊他的腰，鼻涕眼淚全都糊在了他的襯衫上。

“袁維.....”

袁維一頓，低下頭看她。

蘇有甜哽咽着說不出更多的話，只是叫着他的名字：“袁維.....”

一聲一聲，像是孱弱流落街頭的貓咪，發出黏人的、脆弱的叫聲。

袁維的眉心一動，他的手掌顫了顫，然後微微合攏着，小心地放在她的肩頭。

蘇有甜的肩膀在他的手心，微微顫着，她攥緊袁維身上的布料，小聲說：“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袁維不自然地拍着她的肩，視線不知道往哪裏去，但是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

“你問我在哪裏，我就知道了。”

蘇有甜在哽咽的同時也無語，這就是智商碾壓吧。

她吸了吸鼻子，聞着袁維身上的味道，感覺自己仿佛縮進了一個溫暖的巢穴，不由得想把自己團成一團，永遠地黏在他的懷裏。

袁維把她慢慢地推開，道：“我猜測你會來，但是沒想到你會一個人來。”

蘇有甜若有所失，她低下頭，她想了想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袁維道：“看我？”

蘇有甜點頭，卻不解釋：“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袁維看着無盡的夜色，“敢嗎？”

蘇有甜感到身後的夜色似乎是狂嘯的巨獸，奔騰着向她跑來，只是礙于袁維才不敢接近。

她被吓得要哭，卻咬着牙點頭。

袁維的嘴角一抿，他指了指胸前的濕痕，揶揄她剛才哭成傻子的那個人是誰？

蘇有甜打了個哭嗝，她嘴硬道：“你別管了，我自己能行。”

袁維道：“留下。”

蘇有甜瞪大眼：“嗯？”

袁維道：“你放心，我母親在家。”

蘇有甜知道，他是說不會占她便宜，可是她沒有怪他要占便宜啊.....

袁維不容置否地推着她的肩，就要往回走。

“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

蘇有甜想到袁維的家，他的卧室，他生活的地方，不免有些心動.....

她想，真的可以嗎？

就一晚.....一晚應該沒什麽吧.....

一個晚上，可以和他獨處.....

她的心砰砰地跳，腦袋還是迷糊着，随着袁維走了幾步，兩個人的影子在燈光下漸漸重疊，蘇有甜的心似乎被暖意包裹，再也不害怕了。

就快走到家門口時，兩人就聽遠處傳來一陣車鳴。

蘇有甜一驚：“糟了，我忘記告訴司機爺爺了！”

袁維回過頭看她。

蘇有甜來不及解釋，拉着袁維就跑。

兩人在夜風中奔跑，袁維的手和她緊緊地握着，本來讓她度秒如年的巷子，似乎在一瞬間就跑完了，她拉着袁維，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司機說：“爺爺，我找到同學了，您不用擔心了。”

司機師傅探出頭，上下地打量了袁維一眼，突然咧嘴一笑：“我說娃娃為啥子這麽着急呢，原來是找男朋友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