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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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諾言?”于臻并不記得自己向魏擎蒼承諾了什麽,或者,這根本就是對方胡謅的。
“你答應我遠離李波。”
于臻看了眼站在對面角落的李波,“還不夠遠?”
“啧!”魏擎蒼直起身子,“你知道我的意思。”
“魏擎蒼……”于臻無奈,嘆了口氣,“我們沒有證據,況且,你不覺得你在無理取鬧?”
也許年齡真的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忽略的因素,今晚從魏擎蒼出現于臻就感覺到他不開心。具體是什麽原因,他還不清楚。
不過,一個成熟的有擔當的男人絕對不會像魏擎蒼今天所表現的這樣,用為難別人表達自己的不滿。
魏擎蒼臉上的笑有一瞬間的僵硬,但他很快地掩飾過去。
他放下叉子,喝了一口清水,“行,那你跟我回去。”
“不。”于臻拒絕。
年會剛開始,他先離開是不禮貌的。
魏擎蒼也明白這點,沉默片刻道:“那你跟我來。”
于臻遲疑片刻,起身跟上魏擎蒼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衛生間,走在前面的魏擎蒼忽然轉身,于臻由于慣性撲了他一個滿懷。
身後大廳裏全是同事,于臻被魏擎蒼的動作驚起一身冷汗。
“放開!”他低喝。
魏擎蒼收緊手臂,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說Abby的拙劣手段對我起效果了,你會不會笑我?”
因為他把臉埋在于臻頸窩裏,所以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他的坦白出乎于臻的意料,過了半晌,于臻才艱難問道:“這就是你今晚不開心的原因?”
“……嗯。”
于臻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将對話進行下去。
魏擎蒼在他臉頰邊蹭了蹭,嘆息道:“不管你身邊出現的人是男是女,我都覺得他對你有企圖。”
“胡說什麽!”于臻紅着臉訓斥。
他漸漸放軟了身體,任由魏擎蒼抱着。過了一會,擡手輕輕地放在魏擎蒼背上。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會兒,于臻拍拍魏擎蒼的背,“該回去了。”
魏擎蒼在他的頸側留下一個溫柔的吻,放開手,替他整理衣領,“第一次見你穿西裝,很養眼。”他絲毫不吝啬贊美之詞。
接下來的活動魏擎蒼寸步不離地跟在于臻身邊,不着痕跡地轉移上前搭讪的人的話題。
于臻本來就不喜歡應酬,有魏擎蒼替他周旋,他樂得輕松。
今年的年會是于臻最輕松的一次,臨別時他好心情地主動向魏擎蒼道了晚安。
“晚安。”魏擎蒼微笑着揮手,他沒有說話挽留,但那雙眼睛裏寫滿了不舍。
于臻走了兩步覺得壓力太大,他停下腳步,回頭對魏擎蒼道:“明天有空嗎?”
“有。”魏擎蒼臉上的笑更明朗了,看着于臻的眼神溫柔又深情。
“我要出差很久,所以打算先回家看看,你可以一起去,陪我爸下棋。”
“樂意至極。”
于臻眼神閃爍,輕輕點了點頭,快步離去。
等人消失在樓梯拐角後,魏擎蒼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情話他不知對多少女人說了多少次,比這更肉麻的他都說過。但是,從來沒有一次發生過不好意思的情況。
不知道為什麽,對着于臻,明明知道對方是個男人,不需要甜言蜜語。可他總忍不住想對于臻說,說出來之後又會覺得尴尬……
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陌生的情緒,魏擎蒼自然将它們歸結為愛。
而且他覺得,愛上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第二天,魏擎蒼橫跨整個市區來接于臻,然後兩人又垮了半個市區才到了于臻家。
于先生早就準備了豐盛的午餐,用完餐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魏擎蒼下棋。
于臻陪李女士散步,圍着街對面兒的小公園走了一圈又一圈。
路上見到某位老師,于臻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
他問李女士:“媽,咱小區有我學校的老師住嗎?”
李女士想了想,“也許有吧,可能是我不認識的。”
現在的房子是多年前教育系統的集資房,住的幾乎都是老師,想要從這麽住戶中找到拍林曉曉照片的人,談何容易。
于臻也只是一時興起,沒希望真能找到線索。
娘倆回到家,下棋的人正在興頭上,于臻看這戰況一時半會兒完不了,就坐下來陪李女士看演出的碟片。
“許諾可能會出國留學,你知道這件事嗎?”李女士忽然問了一句。
“沒聽他說啊。”于臻詫異,緊接着問,“機會多大?”
“百分之五十。”李女士将目光從電視上移開,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于臻,“他跟小姚的事……可能對他有影響。”
于臻心突的一跳,升起不好的預感來。
“與他競争的那個人……寫了一份情況說明交到校長辦公室,現在全校老師都知道他和小姚的事情,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那種事情。”
李女士長嘆一口氣,“不能出國還是小事,只怕工作都保不住。”
“這麽嚴重?”于臻開始為許諾擔心,他知道對方有多喜歡現在的工作,不能想象因為這件事失去工作後,許諾會怎麽樣。
因為這話題,于臻和李女士之間的氣氛有些沉重。倒是下棋的那兩人,忽然發出一陣爽朗地笑聲。
于先生拍着大腿哈哈笑,“你小子終于舍得贏我了?”
魏擎蒼低着頭,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女士湊過去看了一眼,嫌棄地皺眉,“輸了還這麽開心,別玩了,陪我去學校一趟。”
“你不懂。”于先生揮揮手,感慨地看着魏擎蒼,“最後這個大逆轉真是太精彩了,以後你不要一直讓我,我們要相互學習,提高技藝嘛!”
當了一輩子的老師,于先生不禁又搬出說教的那一套。
“于叔,這次真的是巧合,我還得跟你學習呢。”
送完于臻父母,魏擎蒼問于臻接下來要去哪兒。
于臻擔心許諾,便說要去看看他。
“你跟我爸下棋,真的沒有讓着他?”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于臻問魏擎蒼。
魏擎蒼輕輕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那今天怎麽忽然贏了?”于臻繼續問。
魏擎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走神了。”
看他一副不想提起這件事的樣子,于臻很好奇,不就是不小心贏了一次,這麽會是這種表情,難道其中還有什麽隐情不成?
沉默了一會兒,于臻問:“想到什麽了,走神這麽厲害?”
他注意到魏擎蒼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對讓他走神的事情更好奇了。
“你很喜歡橘子?”魏擎蒼過了很久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于臻怔了怔,他确實很喜歡橘子,一口氣可以吃好幾斤。不過,這與先前他的問題有關系嗎?
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魏擎蒼低聲笑起來。
見于臻皺着眉,悶悶不樂的樣子,他解釋道:“下午見你吃了很多橘子……”
而且讓他走神的原因正是他吃橘子的樣子太可愛了,臉頰鼓起一個包,嚼吧嚼吧吞下去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眯起,很滿足的樣子。
魏擎蒼開始只是瞟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後面就不斷的走神,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于臻粉粉嫩嫩的唇上去了。
于臻不明所以地看着魏擎蒼,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他笑了一路?
魏擎蒼也不打算将這件事告訴于臻,按照他那個別扭的性格,要知道了這件事指不定以後都不會在他面前吃橘子了。
将人送到許諾家樓下,他拉住正要下車的于臻,“過來,告訴你我走神的原因。”
于臻白了他一眼,“你留着慢慢回想吧,我不想知道了。”
“不行,我想告訴你。”魏擎蒼不放手,勾着他的脖子拉近兩人的距離,“過來。”
于臻上半身幾乎趴在魏擎蒼身上,他不得不用手撐着免得真的壓上去。
現在兩人的姿勢看起來就好像是于臻要‘欺負’魏擎蒼似的,于臻皺眉,“你又要幹什麽?”
魏擎蒼伸手在于臻腰上輕輕一按,于臻重心不穩壓下來,他趁機捏住于臻的下巴,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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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他所想的,于臻的唇有股橘子的清香,唇瓣就像果肉一樣嬌嫩,魏擎蒼差點将于臻當做橘子整個吃下去。
舌尖被吮吸得發麻,于臻警告般輕輕合上牙齒,魏擎蒼放開他,舔了一下微微腫起來的唇瓣,問:“晚上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于臻推開魏擎蒼,背着他快速地擦了擦嘴角,“走了。”
見他害羞了,魏擎蒼收起笑,問:“什麽時候出差?”
“明天下午2點的車。”于臻猶豫了一下,垂下眼,小聲說,“不必來送我了。”
“好,路上小心。”
魏擎蒼并不為難他,于臻雖然仍然嘴硬,但實際上,他已經慢慢的接受自己了。
直到拐了彎,于臻才聽見車子發動的聲音。
唇上的熱度還沒散盡,于臻懊惱地咬了咬腫脹的唇,他對自己真的是太失望了,明明在心裏認定不能跟魏擎蒼走太近,可是現在連接吻都變成了習慣,這可怎麽是好?
“于臻?”姚方從家裏探出頭來,“快進來,外面多冷啊!”
“你怎麽知道我來了?”于臻邊說邊跟着姚方進屋。
“許諾在陽臺看見魏擎蒼的車了,想着是送你來的。”
“……”
那剛才他們在車上接吻豈不是也被看見了?于臻尴尬極了,一張臉漲得通紅。
姚方不明就裏,疑惑道:“怎麽了,看你的臉凍的!”
“呵呵,沒事。”看來他們并沒有看到,于臻連忙笑了笑。
許諾聽見聲音,從卧室出來。
于臻見他面色如常,心裏斟酌着要怎麽開口問那件事。
姚方給他和許諾分別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忽然就嘆了一口氣,“你來是不是想問許諾的事情?”
“……我剛才知道,那現在……”
許諾沉默着,剛出來一會兒又進卧室了。
姚方朝于臻歉意地笑了笑,“這幾天他心情不好,你別在意。”
許諾就這麽個脾氣,于臻知道他心情一定是糟透了才會這樣,他不在意地搖搖頭,“那學校是回不去了?”
“學校沒說什麽,但是……許諾不肯回去。”姚方皺着眉,十分苦惱的樣子。
許諾性子傲,即使校方不說話,他肯定也不會回去的。
兩人都知道這件事無可挽回,一時又想不出好的辦法,都選擇沉默。
良久,姚方故作輕松地拍了拍于臻,“許諾有我呢,別擔心。”
聽到他這句話,于臻忽然就放心了,他們兩人很早之前就在一起,大風大難都挺過來了,這次只是失去出國留學的機會而已,肯定會沒事的。
于臻朝他笑笑,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姚方留他吃飯,于臻站起來說要回去了。
“于臻。”許諾打開卧室的門,遲疑片刻,“我心情不太好,你別介意。”
于臻能感覺到這并不是許諾原本想說的話,不過,既然他不願說就算了。
他朝兩人擺擺手,“我知道,好好休息,需要幫忙盡管說,我先走了。”
從姚方家出來,見許諾情況還不錯,于臻也松口氣。
不過他最後沒說出來的話讓于臻很在意,想了想,于臻決定打電話問問林曉旭,看他是否知道一些情況。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林曉旭上氣不接下氣,聽起來像是在長途跑。
“大榛子有什麽事情?”
“想問問你知不知道許諾的事。”
林曉旭愣了愣,于臻明白他還沒聽說,于是将事情跟他說明,接着問:“你沒聽阿偉說了什麽?”
“沒有……”林曉旭聽得一陣唏噓,“我們在白虎山上種樹,都與世隔絕了!許諾那兒你留心着點兒,要是有事立馬給我打電話!”
“嗯。”
挂了電話,于臻站在馬路邊,看着來來往往的車,心裏有些惆悵。
林曉旭和呂烨偉鬧了這麽多年也終于鬧出個結果來了,許諾和姚方,即使生活如此不容易,姚方還能堅定地說出‘有我在’這樣的話。
他們都很幸福,倒顯得于臻自己形單影只,孤苦伶仃好不可憐。
于臻自嘲地笑了笑,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想找個人做個伴。
少了去接于臻下班這件事,魏擎蒼覺得時間忽然變長了。每天回家總要跟于臻打一會兒電話,話題很豐富,甚至會八卦一下學校的老師。
今天他照例給于臻打電話,對方卻沒有接。
魏擎蒼并不是很在意,因為去礦山手機沒有信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三天後,他看着臺歷若有所思,于臻這次出差時間是不是太長了?而且這三天都沒能打通電話……
他心頭隐隐感到不安,但轉念一想,要真出什麽事兒了,林曉旭不會一聲不吭。
魏擎蒼剛壓下消極的猜想,陳靜給他帶來一個驚天的噩耗——于臻去的礦山發生瓦斯爆炸。
安全措施再好的礦山也存在安全隐患,幸好這一次爆炸力度不大,雖然在地底下埋了幾個小時,幸運的是并沒有人丢了性命,傷勢最重的遇難者也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
但遇難人數很多,只能将傷勢較重的傷員送到好一點的醫院,其他的就在鎮上人民醫院就近治療。
鎮上的醫院條件肯定要差一些,三個人擠在一個病房裏,一層樓只有一個公共廁所,生活很不方便。
于臻上廁所回來見自己床邊坐着一個人,那人聽見聲音轉回頭,看到那張臉的瞬間,于臻差點拔腿就跑。
他到底是沒膽子跑,硬着頭皮走進病房,對臉色不善的人道:“你怎麽來了?”
魏擎蒼死死地盯着于臻,只不過是一周,十四頓飯而已,于臻居然瘦了那麽多,之前還很合身的襯衣像挂在衣架上一樣,那褲子要不是系褲帶的,估計能直接掉下來。
“于臻,你真是作得一手好死!”魏擎蒼咬牙切齒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嚯一下站起來,黑着臉就出門了。
第一次見他這麽生氣,于臻再次打消趁機逃跑的念頭,想着不能浪費,就坐在床上吃着辛苦買回來的東西,順便等魏擎蒼回來。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魏擎蒼回來了。
于臻偷偷看了一眼,發現他臉色還是很臭,為了避免引火燒身,他依然選擇沉默。
魏擎蒼拖了一把搖搖欲墜的凳子坐在床邊,朝于臻揚了揚下巴,“你自己承認還是我問你答?”
他的聲音冷得掉冰渣子,于臻想了想,覺得不能讓他這麽嚣張,所以低頭盯着手上的紗布用沉默表示抗議。
“出事兒為什麽不告訴我?”
要是說我忘記了會不會挨打?于臻這麽想。
“你把我當做外人,告訴林曉旭或者姚方總可以吧?”
林曉旭忙着在山上種樹,姚方家也亂着呢,告訴他們不是添麻煩嗎?
“為什麽連阿姨和叔叔都不知道?”
魏擎蒼的聲音裏蘊含着巨大的風暴,但是于臻沒注意到,而是緊張地反問:“你告訴他們了?”
“……沒有。”
于臻松口氣,李女士想像力及其豐富,他這次只是受了皮外傷,但要被她知道了能聯想到各種絕症上去。到時候別真正的傷員沒事兒,她把自己吓出病來。
魏擎蒼于臻毫無悔改之意還走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禁提高了聲音:“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他火山爆發沒能吓住于臻,反倒把同一個房間的其他兩個病友吓了一跳,紛紛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魏擎蒼覺得,要再這兒呆下去他能把醫院的保安招來。
深吸一口氣之後他對于臻招招手,“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剛才離開的那半個小時已經将手續辦好了,魏擎蒼拎着于臻那個灰撲撲的背包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
上了車,于臻剛坐下魏擎蒼就靠過來,手環着他的腰,霸道地将腦袋砸在他的肩上,口齒不清地嘟哝了一句‘我睡會兒’就沒動靜了。
雖然車裏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司機,但于臻還是有些尴尬。他試着推開魏擎蒼,低頭看見那張憔悴的臉,忽然下不去手了。
剛才在病房沒只顧着驚訝沒注意看,于臻這才發現一向講究儀表的魏擎蒼居然冒出胡茬了,衣服也皺巴巴的,眼底下一圈青黑,一副累了幾個通宵的樣子。
算了吧,他要抱着就讓他抱。
于臻伸手搭在魏擎蒼肩上,摟着他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讓他睡得舒服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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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擎蒼是真的累了,心累。
從陳靜口中得知于臻出事的瞬間,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腦部,太陽穴突突跳得仿佛整個腦袋要炸開。
又得知沒有死人,心髒就跟舂年糕一樣,‘咚’一聲摔在堅硬的石臼裏,半天沒能蹦跶起來。
打電話問了所有能問的人,發現居然沒人知道他出事兒了,魏擎蒼頓時有種找到于臻,自己要親手讓他往生了的沖動。
可當真的見到于臻的時候,看着他白得跟醫院床單一個顏色的臉,魏擎蒼腦子裏亂哄哄的,之前那些想法都沒有了,只想着以後一定要把于臻養得胖胖的,省得看着他突起的顴骨礙眼。
于臻不是沒有想過隐瞞的後果,親眼見到魏擎蒼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
回去的這一路魏擎蒼都沒醒,當車穩當地停在醫院門口的時候他卻奇跡般地準時醒來。
“你開車回去,把陳靜準備好的東西帶過來。”
魏擎蒼對司機簡單的交代了一句,陰沉着臉拉着于臻上樓了。
推門進病房,迎面于臻就挨了一巴掌,“你這孩子!怎麽……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
李女士兩眼通紅,嘴上罵着卻小心翼翼地将于臻仔細看了一遍。确定他真的沒事兒之後眼淚嘩嘩就流下來了。
于臻也沒心思計較魏擎蒼騙他沒通知家裏人了,忙不疊地給李女士道歉。
“有你這麽當兒子的嗎?出事兒了怎麽能不告訴媽媽?要是,要是……我和你爸要怎麽辦?”
李女士唔着臉失聲痛哭,于先生将她摟在懷裏安慰,同時瞪着于臻,“這麽大了怎麽還不懂事兒?要不是小魏告訴我們,你打算一直瞞着是不是?”
說着他眼圈紅了,再開口聲音有些不穩,“做事怎麽不好好動腦子,你有沒有想過,這會讓你媽媽再傷心一次?”
魏擎蒼注意到,于臻聽到這句話後身形晃了晃,而于先生顯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同時停住話頭。
片刻之後,于臻苦笑道:“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
一家人在病房開了一個家庭會,就于臻這次隐瞞事件做了深刻地剖析和批評,最後以于臻真心深刻的檢讨為結束。
魏擎蒼全程作陪,靠在牆上兩眼放空地看着于臻。
終于将兩老勸回去了,于臻剛松了一大口氣,卻聽見角落裏傳來一陣幽幽的聲音:“現在該算算我們兩的賬了。”
“你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說實話,于臻并不覺得他和魏擎蒼之間有什麽好說的,受傷并不嚴重,實在沒必要興師動衆。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根本不值得一提?”魏擎蒼從于臻的表情裏讀出這樣的訊息。
“說實話……”于臻頓了頓,還是選擇說下去,“我不覺得這事兒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他聽到魏擎蒼的呼吸似乎停止了,緊接着,他被人壓在牆上,被迫擡起頭來與眼前的人對視。
“怎麽這麽不懂事?”魏擎蒼模仿着于先生的口氣,表情卻陰沉得吓人。
于臻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只好推脫:“你壓疼我了。”
沒想到魏擎蒼臉色更難看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疼也忍着!”
病房裏燈光昏暗,魏擎蒼還背着光,表情猙獰得像是惡鬼。但是,他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哭了。
于臻盯着他的眼看,難以置信地伸手想确認,伸出去的手被握住,魏擎蒼偏開頭不讓他碰。
真的哭了?于臻心裏的那根弦被輕輕地撥了一下,頓時柔軟得不行。
“對不起。”他低聲道,想了想覺得也許不夠誠意,仰頭輕輕吻了吻魏擎蒼的嘴角。
魏擎蒼的眼睛更亮了,表情确柔和下來,沉默了半晌捏着于臻的下巴,親吻他。
這個吻沒有太多的情欲,卻纏綿得不行。
于臻有些暈糊,忽然身體一輕,他整個人被魏擎蒼抱起來了,還沒來得及掙紮,又被輕輕地放到病床上。
“于臻,我知道你習慣所有事情都一個人抗,但那是我沒出現的時候。現在有我,不方便跟朋友說的,不能跟父母說的都告訴我,我替你抗一半。我雖然比你小幾歲,但也是個成年男人,我分得清,也知道我在做什麽。”
魏擎蒼用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看着于臻,“如果之前我表達的還不清楚,那我再說一遍,你聽好了。”
他捏着于臻的下巴,防止這個鴕鳥先生關鍵時候跑路,“我要接管你以後的生活,不管是開心的還是痛苦的,有你的一份就必須有我的,懂?”
于臻怔怔地看着魏擎蒼,其實他從心裏不相信魏擎蒼,總覺得他只是一時興起,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對自己失去興趣。
然而,此時他說的這些話讓于臻不得不重新面對魏擎蒼,重新思考兩人之間的關系。
“我不是開玩笑。”魏擎蒼俯身,牢牢鎖住于臻的眼神,“我把你當作老婆來追求。”
于臻因為驚訝微微睜大了眼睛,盯着魏擎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般,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我、我知道了,那個……謝謝,不,我是說……我不知道。”
被男人追求并不是第一次,于臻很明白該怎麽應付。但是,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把他當作老婆來追求……
于臻有些慌了,先前篤定魏擎蒼堅持不了多久,只要自己不松口就沒事。可是,事情似乎沒這麽簡單?魏擎蒼的意思是不會放棄?
見于臻臉上表情變來變去,魏擎蒼直起身體,補充道:“你只要知道我不會放棄就行了。”
于臻臉上的表情定格在錯愕上,他懷疑魏擎蒼有讀心術,不然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
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樣,魏擎蒼淡淡地笑了笑,“別想那麽多,快睡吧。”
見他要走,于臻下意識地問:“你還要回去?”
“嗯?”魏擎蒼回頭,臉上的笑忽然變得十分暧昧,“想我留宿?”
“你想太多了。”于臻側頭看窗外,“我只是擔心你疲勞駕駛。”
“不用擔心,我就沒打算回去。”
魏擎蒼話一出,于臻立刻戒備地看着他。
“放心,我不打算欺負一個傷患。我住在隔壁,咱倆算是‘病友’了。”
一次霸占兩個病房什麽的,不能更土豪了。
知道他的去處,于臻也放心下來,瞟見魏擎蒼憔悴的臉色,他忽然覺得很過意不去。
嗫嚅了片刻飄出一句:“因為受傷不嚴重,所以我……對不起……”
于臻忽如其來的道歉讓魏擎蒼很是驚訝,他走回去擡起于臻的下巴,吻了吻對方的額頭,“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于臻手上的傷口深可見骨,好在沒有傷到神經,等他自動愈合就可以了。
就在所有人都放下心的時候,于臻吐了,還嘔出一口黑色的血塊,急得李女士雙腿一軟,暈了過去。
場面頓時有些亂,于先生費勁地抱着暈過去的李女士對魏擎蒼道:“你先別管你阿姨,先看看于臻!”
魏擎蒼點點頭,橫抱起于臻就往外跑。
路過護士站的時候被一個圓臉的護士叫住:“你幹什麽吶!”
“他吐血了!”魏擎蒼聲音有些抖。
“吐血你還抱着他跑!”小護士皺着眉跑過來,往他懷裏看了一眼,嘴上機關槍似的數落,“快放回床上!他哪兒不好你都不知道你瞎跑什麽喃,颠壞了怎麽辦?”
小護士在走廊上撥開人給魏擎蒼開路,兩人又回到病房。
她指着床說:“放回去,輕點兒,然後去叫醫生!”
魏擎蒼乖乖照做。
一陣人仰馬翻的混亂之後,于臻被送入CT室,魏擎蒼這才有機會喘口氣。
“情況怎麽樣?”于先生走過來問。
“醫生說可能是傷到頭部了,先做檢查。”魏擎蒼靠在牆壁上,摸出煙想起是在醫院,就把煙放在鼻子下面聞着解饞。
于先生掏出紙巾遞給他,“擦擦汗。”
魏擎蒼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接過紙巾,問:“阿姨怎麽樣?”
“睡着了,她沒事。”
魏擎蒼點點頭。
兩人都很擔心于臻,沒有心思說別的,氣氛漸漸冷下來。
在等待裏,時間總是過得非常慢。仿佛過了一個世界那麽長,門終于被打開了,于臻醒了,見到門外的兩人還朝他們笑了笑。
于先生對魏擎蒼說:“我去看看你阿姨,于臻就麻煩你了。”
“感覺怎麽樣?”魏擎蒼問于臻。
“惡心……”于臻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适,完全不像一個剛吐了血的人。
之前那個小護士陪着兩人去下一個科室檢查,邊走邊跟魏擎蒼閑聊,“輕微腦震蕩,其他的還需要等片子出來才能判定。”
“腦震蕩怎麽會吐血呢?”魏擎蒼問。
“只是血塊,不用擔心,要是腹腔出血他沒這麽精神。”小護士寬慰道,“之前他估計口腔出血,吞進去,這會兒又給吐出來了。”
于臻輕輕皺了皺眉,他怎麽覺得這麽惡心?
魏擎蒼伸手捋了捋于臻的頭發,問他:“不舒服怎麽不說?”
于臻撇了撇嘴,不情願道:“我以為是暈車。”
“噗!”小護士笑了,“你真逗,暈車能暈這麽長時間?”
一系列檢查做完已經是下午了,結果就如小護士猜想的一樣是輕微腦震蕩,其他并無大礙。
李女士也醒了,拉着于臻的手盯着他的腦袋看了一下午,最後冒出一句:“兒子,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紮羊角辮的事情嗎?”
于臻愣了愣,下意識地看了魏擎蒼一眼,“媽,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了?”
“我怕把你腦子震壞了。”李女士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是你打小最記恨的事情,要是連這個都忘了可真沒救了。”
“……”于臻無奈,“放心,我沒事。”
“嗯。”李女士點頭,盯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轉頭對魏擎蒼說,“小魏,要不你去給他買點豬腦子補補?”
魏擎蒼将削好的蘋果遞給她,笑道:“好。”
于臻無奈地看着他們一唱一和地讨論要做什麽給他補腦,最後李女士一拍膝蓋站起來,“不行我得回去翻菜譜!”
她俯身在于臻臉上親了一大口,“兒子你等着,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于臻對着李女士興沖沖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後無奈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來,吃豬腦之前先吃個蘋果。”身邊傳來帶着輕笑說話聲。
于臻接過蘋果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嚼。
魏擎蒼被他孩子氣的動作逗笑了,揉了揉他的頭發,“輕點兒嚼,小心崩到腦子。”
于臻白他一眼,将蘋果翻了個面兒,咔嚓又是一大口。
“你吃着,我去抽支煙。”魏擎蒼摸摸于臻的臉,站起來往外走。
魏擎蒼站在小花園的角落,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憋了一會兒才慢慢吐出來,煙草的味道讓他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他三天只睡了四個小時,卻一點都不困,腦子裏跟放幻燈片似的播放着過去的種種畫面,主人翁不出意料的是于臻。
魏擎蒼清楚的記得今天看到于臻嘔出那口血的時候自己的感覺,當時他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蒸發,手腳都涼了。
那種感覺他從來沒感受過,經過這一次也不想再次感受。
又矯情了,魏擎蒼苦笑,認識于臻之後他就像孫大聖進了煉丹爐,整個人都重塑一遍。
魏擎蒼扔了煙蒂,轉身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上揚,露出個冷笑。
于臻吃完蘋果正準備睡一下,見李波拎着果籃在門口探頭探腦。
“李老師?”
李波聞聲看過來,“小臻,好些了嗎?”
他把果籃放在床頭櫃上,自然而然地坐在床邊。
若是以前,于臻并不會覺得他的舉動有什麽不當,但現在他覺得李波表現得太親昵了。
他往旁邊讓了讓,客氣道:“讓李老師破費了。”
“哪兒的話,你別怪我這麽晚才來看你就好。”李波歉意地笑笑。
“小臻……”李波忽然靠近于臻,伸出手不知道想要做什麽,身後忽然響起魏擎蒼的聲音,“李院長?”
李波動作一頓,尴尬地看着他,“魏總也在啊……”
魏擎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這醫院就是吝啬,連個凳子也沒有,害李院長只能坐床上。”
被他這麽一說,李波頓時覺得屁股地下坐的不是柔軟的病床,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沒事沒事,醫院嘛……”李波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但在魏擎蒼的眼神下,他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我還有事,小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