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于臻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嚴肅道:“不要亂跑。”

“啊?”魏擎蒼沒能明白于臻的意思,他還以為會聽到‘注意安全’、‘早點回來’這樣的話呢。

“很容易缺氧,去了那裏不要跑,不要做劇烈運動。”

原來是這個意思,魏擎蒼笑着捏住于臻的屁股,“放心,今天被你榨幹了,劇烈運動做不了。”

懶得跟他貧嘴,于臻翻身背對他,不一會兒又翻過來,指着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冷冰冰道:“你弄髒的,你負責洗。”

魏擎蒼‘認命’地将于臻抱進浴室,将他從裏到外洗的幹幹淨淨香噴噴的。

勞累了一天的于臻幾乎是沾着枕頭就睡着了,魏擎蒼只好打消回家的念頭,讓陳靜把需要的材料帶到酒店,又通知司機到點兒過來接他。

于臻剛睜開眼睛,魏擎蒼好像能預知他醒來的時間一樣,掐着點兒電話就打進來了。

“醒了?”

“嗯……”于臻口渴得厲害,要下床倒水,見床頭櫃上擺着已經擰開的礦泉水。

“水我給你擺在床頭了。”電話那邊的人正好提醒。

冰涼的水滋潤幹涸的身體,于臻感受着魏擎蒼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

“你在哪兒?”他問。

“西藏啊,在看天上的星星。”魏擎蒼自嘲地笑笑,“太晚了,你別回去了,明早上再走。”

于臻倒回床上,懶懶地答應一聲。

魏擎蒼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不一會兒,聲音沒有了,他說話的聲音比之前更大了些。

于臻問:“這麽晚了你在幹什麽?”

“我鑽睡袋呢!”魏擎蒼的呼吸通過話筒清晰的傳遞過來,“這地方太冷了,又沒有空調,還好我帶了野營的裝備。”

“是出了什麽事兒?”

“建築建在斷層上了,大樓面臨倒塌的危險。”

“當時沒做勘探?”

“做了。”魏擎蒼輕笑,“說來巧了,勘探是李波做的。”

“……他都已經進監獄了。”

魏擎蒼低聲笑出聲來:“是啊,讓他逃過一劫!”

于臻也笑了笑,“就別幸災樂禍了,你也是責任人之一。”

兩人講了一會兒電話,魏擎蒼就催着于臻睡覺了。于臻實在是累,本想去吃宵夜也懶得動,裹着被子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于臻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時候起身太快,他眼前一黑,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揉着再度受傷的腰,于臻後悔昨晚上沒吃了宵夜再睡,大早上的因為低血糖差點摔跤,足夠毀掉一整天的好心情。

洗漱完畢,他在房間顯眼的地方發現一套全新的衣服,不用想,肯定是魏擎蒼替他準備的。

穿戴整齊,于臻想了想,給對方發去一條短信,含蓄又別扭的表示了感謝。短信顯示發送成功,于臻忙将手機揣回兜裏,臉頰微紅,腳步匆匆離開房間。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于臻出門就碰到意想不到的人——李波!

兩人相遇純屬偶然,見到于臻,李波也表現得很詫異。但緊接着他臉上就露出了可怕的笑容,緊盯着于臻,朝他走過來。

對方目标很明顯,于臻想避開都辦不到,他腳步略微遲疑,最終還是選擇往前走,迎上迎面而來的李波。

兩人錯身的瞬間,李波拽住于臻的手臂,“于老師,別來無恙啊!”

于臻往後退了一步,掙開對方的手,冷冷道:“李老師。”

李波皮笑肉不笑地将于臻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無不諷刺地說:“看樣子,于老師過得很好嘛。”

于臻沒有心思跟李波糾纏,在這裏遇見這個人的确十分出人意料,但他并不好奇李波怎麽就出來了。

他現在很不舒服,只想快點找個地方吃頓午飯。

李波見于臻要走,伸手擋住他的去路,道:“于老師不忙的話,我們談談?”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于臻往旁邊垮了一步,卻被李波拽着往酒店旁邊的停車場走。

他冷不防被拽了一個趔趄,用力把手拽回來:“放手!”

李波冷笑一聲,“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低血糖讓于臻頭暈目眩,虛汗直冒,他深吸一口氣穩住身體,對一臉憤怒的李波道:“李老師,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西藏出了事情吧。”李波見于臻停住腳步,幸災樂禍道,“聽說魏擎蒼去了西藏?這是報應。”

“你給自己積點德吧!”于臻本不想理會李波的挑釁,但不知道為什麽,以前忍忍就能過去的事情,現在卻能輕易挑起他的怒火。

李波詭異地笑了,“那種地方,十天半個月聯系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誰知道會不會一輩子都聯系不上了呢?”

于臻心髒猛地跳了一下,他隔着布料摸了摸手機,剛才那條短信沒有得到回複,這不是魏擎蒼的作風。

很多時候陷進之所以有用,完全是因為選擇了正确的誘餌,與陷進挖得怎麽樣完全沒有關系。

“你還知道什麽?”于臻攥緊拳頭。

“就知道這麽多,不過我正要去找謝蕾,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載你一程。”

對魏擎蒼的擔心戰勝了一切,于臻上了車,一路上他心神不寧地不斷給魏擎打電話,卻一次都沒能成功。

“到了。”李波的聲音将他出竅的魂拉回來。

兩人一起下車,被傭人引進別致的庭院。

謝蕾坐在樹蔭下,端着描金邊白瓷杯,惬意地享受着下午茶。

見到李波身後的于臻,她并沒有感到驚訝,優雅地伸出手:“于先生,很高興再次見面。”

于臻平靜地注視着這位優雅的女性,很多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

謝蕾放下杯子,“請坐,我們慢慢談。”

她給于臻和李波各倒上一杯紅茶,“于先生這次來肯定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

于臻怒視這這位狠心的母親:“為了分開我和他,讓他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是不是太過分了?”

謝蕾有些詫異,她沒想到于臻會用這麽沖的口氣說話。

“他是我兒子,我還不至于那麽狠心。”她看了一眼李波,“西藏那個工程确實出問題了,不然李老師就沒有理由坐在這裏。”

被當着于臻的面數落,李波臉色挂不住,一陣青一陣白。但他明白,魏鎮山将他保釋出來就是為了解決西藏的事情。

現在他沒有立場發火,只能憋着。

謝蕾看了看李波,無視他憤憤不甘的表情,對于臻說:“我有幾百種辦法讓你從魏擎蒼生活裏消失,但現在我只需要你做出一個選擇,順利拿到學位還是……連工作都找不到。”

放棄魏擎蒼以獲得美好的前途,還是用未來做賭注,換取一份虛無飄渺的愛情。

謝蕾以為能像李波那樣威脅到于臻,到底她猜錯了。

于臻不忍心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別人受到傷害,對自己卻非常狠,就像得知李波已經威脅不到林曉旭,他毫不猶豫選擇将其送進監獄一樣。面對直指他的威脅,于臻永遠選擇迎面而上。

“我放棄課題的繼續研究。”他淡淡一笑,語氣肯定道。

如果這是謝蕾威脅自己最有力的籌碼,那就主動放棄,不是為了誰,于臻只是不喜歡被人威脅。

于臻一語驚了在場的兩個人,李波站起來瞪着于臻,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舍得放棄那個課題?你付出那麽多,你、你……”

于臻始終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表情絲毫不見後悔,就好像為了課題付出很多的人不是他。

“我很欣賞你。”謝蕾收起臉上的公式化的笑,“敢作敢當,如果對方不是我的兒子,我會衷心祝福你。”

于臻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眯了眯眼睛,“你打算反悔?”

謝蕾聳聳肩,“随你怎麽認為,我們都只是做我們認為對的選擇不是?”

幸好于臻沒有天真的以為放棄了課題就能度過這一關,他站起來朝兩人道:“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

謝蕾點點頭,“感謝于先生的配合,祝你好運。”

于臻微微點頭,沒多停留,起身往外走。

走了一段路,隐約聽見那兩人争吵的聲音:

“這與之前說好的不一樣!”這是李波刻意壓低的聲音。

“李老師還想怎麽樣?不是你說的,于臻絕對舍不得放棄的嗎?”與之相比,謝蕾的聲音聽起來從容有度。

李波一聽,情緒忽然激動起來:“那我怎麽辦?把我保釋出來就是讓我替你們擔罪名……”

于臻走遠了,兩人的對話漸漸聽不清,他現在沒有心思去管那些人在合計什麽,魏擎蒼一直沒有消息,他很擔心。

從魏擎蒼家出來,于臻直接去了博衆,陳靜不在,是個圓臉的小姑娘接待他。

小姑娘根本不用于臻開口,熱情地向他解釋:“魏總出差去了,陳姐去松縣,于老師有事兒啊?”

“嗯,魏擎蒼最近有消息嗎?”于臻有些不适應對方火熱的眼神,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臉頰。

圓臉小姑娘撲閃着大眼睛,“魏總大概三個小時前發過一條簡訊過來,你要看看嗎?”

知道魏擎蒼沒事兒于臻也就放心了,神經松懈下來他才感覺到自己早已經手腳冰涼。婉拒了小姑娘留他喝杯茶的好意,于臻強撐着打算去附近的KFC買一杯奶茶。

夏末的太陽依然十分毒辣,高溫炙烤着柏油路上的行人。在這麽熱的天氣裏,于臻卻冷得發抖,虛汗順着鬓角滴在路面上,不一會兒就被蒸發了。

沿着街角陰涼處走了一會兒,于臻忽然伸手撐住牆壁——他看不見了!

嚴重的低血糖會導致暫時性的失明,只要平躺下來,補充糖分就能恢複。但是于臻現在連自己在哪裏都不知道,如果就這麽躺下來,說不定就給第二天的報紙增加頭版新聞了。

扶着牆壁站了一會兒,眼前的黑暗慢慢退去,雖然視野狹窄,但好歹能看見了。

于臻趁機快步朝街對面的快餐店走去,他以為自己多少能撐過去,沒想剛走到路中央,眼前忽然又是一片黑暗,伴随黑暗降臨的是劇烈的眩暈,他往後退了幾步想要穩住身體,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緊接着整個世界安靜了。

43

與外界失去聯系已經整整三天了,魏擎蒼拿着手機在山包上轉來轉去,不停地将手臂伸長,希望發生奇跡忽然有了信號,讓他能給于臻打個電話。

可惜,在距離天最近的西藏卻是距離天堂最遠的地方,上帝沒能聽見魏擎蒼的召喚,無緣無故斷了三天的信號依然沒有連上。

遠遠的,魏擎蒼看見一輛吉普車飛馳而來。趙沛在下面朝他拼命揮手,嘴裏大喊着什麽。

魏擎蒼眯着眼睛看了看遠處的那輛車,捂着帽子從小山包上飛奔而下。

趙沛踉跄着跑過來,一臉興奮:“老大,線路搶修的人來了!”

魏擎伸手扶了他一把,“我看見了。”他拽着趙沛,兩人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到剛停下的車前。

“電話可以打通了?”魏擎蒼從來沒這麽着急過,緊張地盯着對方長期在高原曬紅的臉膛。

“沒有,@#¥%……”

對方口音極重,除了一開始那個‘沒有’,其他的話魏擎蒼和趙沛聽得一頭霧水。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魏擎蒼有些急了,“好歹也是個縣城吧,怎麽連個電話都沒有!”

對方見他臉色不好,閉嘴不說話了。

趙沛見狀忙打圓場:“那個……老鄉你看我們出來這麽長時間了,一直跟家裏聯系不上,你能不能幫我們想想辦法?”

對方斜了趙沛一眼,慢悠悠地從沾滿油污的帆布包裏掏出一個黑漆漆的東西,“衛星電話。”

趙沛眼睛一亮,喜滋滋地伸手接,那人卻将電話在手上掂了掂:“一分鐘100塊錢。”

“敲詐啊!”等待磨光了魏擎蒼所有的耐心,他差點跳上去揍死這個坐地要價的男人。

對方見狀将電話收起來,拿上工具準備離開。

魏擎蒼深吸一口氣,将錢包裏所有的錢都掏出來,沉聲道:“這些錢足夠買下你這個電話!”

對方捏了捏那一疊鈔票,咧嘴一笑,将電話遞給他。

趙沛雙眼放光地看着黑磚頭一樣的老式電話,小聲地催促:“魏老大你打完之後讓我也打一個,快點快點……”

衛星電話沉甸甸的手感讓魏擎蒼安心了些,他忙撥通于臻的號碼,等待接通的這段時間裏,他不斷在心裏盤算要怎麽跟于臻解釋。

“嘟嘟嘟……”

電話裏傳來忙音,魏擎蒼愣了一下,重播,依然是忙音!

“怎麽了?”趙沛問。

“剛才那個人呢?”魏擎蒼憤怒地朝四處看。

“電線杠上,”趙沛指了指不遠處的鐵塔,“怎麽了?”

魏擎蒼将電話扔給他,黑着臉朝鐵塔走過去,“媽的,竟敢拿個破玩意兒騙我!”

壞的?

趙沛試着撥通某個號碼,響了一聲之後被接起來,聽筒裏傳來那個人特有的冷清聲音:“趙沛你是被雪怪吃了吧!”

“你怎麽知道是我?”趙沛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來,揚聲朝走遠了的魏擎蒼吼道,“老大,電話沒壞啊!”

“順便告訴他,于臻被車撞了。”

趙沛想也沒想,張口大聲照着說了一遍。說完之後才驚覺這句話的內容有點……

“真的啊?”他捂着話筒小聲問。

“你們到底怎麽回……”話沒聽完電話就被魏擎蒼搶了。

魏擎蒼一臉殺氣,死死地握着電話,一字一頓道:“誰撞的?”

趙沛心驚膽戰地看着電話,生怕魏擎蒼把它給捏碎了。

“給我訂三天後回去的機票。”

魏擎蒼陰沉着臉挂了電話,在他轉身的時候趙沛看見他的眼睛布滿血絲。

“老大……”趙沛小心翼翼地開口,“于老師沒事吧?”

魏擎蒼陰沉着臉沒說話,趙沛不敢再問,噤聲跟在他身後。

疾步走了幾百米,魏擎蒼終于恢複正常的步行速度,“叫上Abby,我們去跟政府的人再談一次!”

低沉有力的聲音像是戰場上擂鼓的聲音,震顫人的心,鼓舞人的士氣。

趙沛忽然覺得自己又充滿了活力,用最響亮的聲音回答:“知道了老板!”

縣裏唯一一幢三層樓房內,兩撥人分坐兩邊,屋子裏的氣氛就如外面的空氣一樣冰冷。

“我只想知道,這份報告是誰做的?”魏擎蒼将檢測報告拿起來,再一次問道,“上面的章又是誰給蓋上的?”

他聲音不大,對面坐着的人裏卻沒有一個敢搭話。

“現在我也不想追究這份報告是真是假,錢該賠多少我一分不少,但是!”魏擎蒼站起來,“要我在這份責任書上簽字,那是不可能的!”

他說完,小小的會議室裏又是死一般的寂靜。過了好半晌,某位面露尴尬地開口,“對于這些我們都是外行,看到屋子裂了,大家擔心也是在所難免……”

說話的人看了看魏擎蒼的臉色,見他沒有不耐,繼續道:“被不法公司鑽了空子是我們的錯,但房子存在質量問題,這是不可否認的吧。”

跟這些人打了近一個星期的交道,魏擎蒼對他們的尿性了解得清清楚楚。

“需要錢做事我理解,但不該我負責的,我不會管。”魏擎蒼态度強硬,他願意賠錢除了想要息事寧人之外,工程确實也有問題。

這是他接手公司後的第一個項目,當年沒有經驗,急于求成,出了岔子該是他的責任他不會推脫。但要他在一份真假參半的鑒定上簽字,擔下不該是自己負責的事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魏擎蒼終于明白過來,他被自己人坑了。

不管是松縣還是西藏的事情,處理好了是小事兒,處理的不恰當,很有可能吃官司,那就不只是錢能擺平的事情了。

而且非常的巧了,這兩處地方都跟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又說不清的關系。世界上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多意外,原因不難猜出。

只是魏擎蒼想不到,為了逼迫自己和于臻,他的父母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為了支開他,甚至不惜将他騙到這麽遠的地方。

魏擎蒼沒等當地政府給出最後的答複就先走了,臨出門前他盯着欲言又止的Abby,“你該慶幸你是女人,是男人我早揍你了。”說完,不管Abby瞬間通紅了眼眶,快步離去。

終于坐上回家的航班,魏擎蒼看着不斷縮小的建築物,止不住地心寒。

雖然他一直不想承認,但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在維護岌岌可危的親情。可現在看來,是他太天真,竟然還對那兩個利益至上的人抱有希望。

回想起來,魏擎蒼在于臻家感受到的親情,竟比在自己家感受得還多。

想到于臻,魏擎蒼拿出手機,翻開相冊,裏面全是于臻。

從一開始偷拍的依偎在自己懷裏睡顏,到後來穿着睡衣,光着腳在家看電視,再到光着身子被自己摟在懷裏……

一張一張看下來,就好像将兩人的感情經歷從頭看了一遍。

別扭冷漠的于老師漸漸習慣了依靠,學會與自己分享心情。而自己呢……學會了照顧連飯都懶得吃的于寶貝,習慣了拒絕生活中所有暧昧。

被刻意壓制的酸楚在飛機的轟鳴聲中漸漸冒出來。手指摩挲着屏幕上于臻的臉頰,魏擎蒼在心裏向他說了無數聲對不起。

一下飛機,魏擎蒼顧不得自己滿身的羊膻味兒,頂着兩個黑眼圈就往醫院跑。

他已經做好了被李女士和于先生罵的準備,但是他沒想到,第一個動手的是沉默穩重的呂烨偉。

“滾!”

一聲怒罵夾着淩厲的拳風向魏擎蒼襲來,他微微側頭避開要害,被狠狠地擊中左臉頰,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跌到在地。

呂烨偉站在走廊中央,他身後是面無表情的林曉旭,再後面是許久未見的許諾一家。而于臻的父母并不在這裏,不知道是陪着于臻在病房還是在家。

魏擎蒼用手腕蹭了蹭臉頰,撐着牆壁站起來,直視着呂烨偉,“你先讓我見見他,之後随你怎麽做。”

“見你媽!”林曉旭冷冰冰地看着他,“要知道大榛子為你受了這麽多委屈,我他媽當初就該廢了你!”

“你們先讓我見見他。”魏擎蒼還是這句話。

呂烨偉充耳不聞,也沒打算讓路的意思。

“讓我看一眼也好,其他事情我會辦好的。”魏擎蒼放軟了聲音,除了于臻,他從來沒對別人用這種口氣說過話。

這一次,是呂烨偉開口,“你知不知道,謝蕾逼于臻放棄課題的事情?”

“什麽?”魏擎蒼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林曉旭冷笑一聲:“高幹家庭果然不一般,別人家好歹是拿錢砸,你們可倒好,直接用前途威脅,厲害啊!”

“李波被保釋,并且提交了一份報告,于臻的課題被斷定為剽竊。”呂烨偉平靜地将魏擎蒼還沒來得及調查的事情告訴他,“不管你多愛他,你的家人對他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這是事實。”

魏擎蒼腦子嗡嗡作響,此時他腦海裏浮現的全部是于臻熬夜做數據分析,風塵仆仆東奔西走的畫面。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多在意這個課題,他手上那道疤怎麽來的你忘了?”林曉旭上前一步,“你回去告訴你那個厲害的媽媽,我替于臻做主了,你們分手了!”

‘分手’兩個字讓魏擎蒼瞬間冷靜下來,“我要見于臻。”

“你臉皮怎麽這麽厚啊!”林曉旭被惹毛了,橫眉豎眼地瞪着魏擎蒼,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頓。

三人僵持時,于先生從病房出來了。

他徑直走到魏擎蒼面前,平靜地看着他,“你當初答應我的,一件也沒做到。我家于臻這次吃了虧,不怪你。但是他傷得很嚴重,你現在不方便見他。”

“于叔……”

“行了,我不想聽你說話。別讓于臻他媽媽見到你,不然有你好受的。”

說完這些,于先生走回去,将病房門關上了。

呂烨偉依然擋着路,姚方跟許諾合計了一會兒,走過來傍着魏擎蒼的肩膀,将他帶到一邊,小聲說:“于臻斷了兩根肋骨,已經脫離危險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不見你不是于臻的主意。”姚方拍拍魏擎蒼的背,“壞消息就是,連我都認為要是搞不定你家爸媽,你還是不要再出現了。”

于先生他們并沒有刻意隐瞞于臻關于課題被告剽竊的事情,于臻對此表現得很平靜。

在謝蕾向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做了最壞的打算,看到李波被保釋,他就更确定自己背定了這個黑鍋。

肋骨斷了兩根,呼吸都覺得疼。他實在沒心情去想那些煩人的事情。每天他醒來的時間都不長,而李女士又将這些時間都占用了。

而在那些半夢半醒的時間裏,于臻想的最多的,還是魏擎蒼。

從他去了西藏就一直聯系不上,一開始于臻很擔心,後來想通了。謝蕾還不至于将自己的兒子害死,魏擎蒼肯定會回來的。

接着,于臻又想到要是魏擎蒼知道自己是因為沒吃飯間接導致被車撞,會不會氣得腦袋冒煙?

再後來,很久沒有魏擎蒼的消息之後,于臻想,果然一開始對他心軟是個錯誤的選擇,要是在當初就狠心拒絕,也不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是,于臻從來沒有後悔過,只是覺得有些遺憾。特別是見到李女士之後,于臻知道,自己和魏擎蒼的事情是一輩子都說不出口了。

“以後你要怎麽辦?”許諾坐在床邊,代替去續假的李女士照顧于臻。

“養好傷,其他再說吧……”于臻說話的聲音特別小,因為稍大聲會震得肋骨疼。

許諾:“我是問你和魏擎蒼的事情,他們在的時候我不敢問。”

于臻裂開嘴無聲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懶,這種事情懶得想。”

“那要是他來找你呢?”

于臻淺淺地呼吸了好久才繼續說:“沒想過。”

“于臻,你是不是愛上他了?”許諾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傻,但是,認識于臻這麽久,知道他的性格,所以到現在許諾都覺得于臻跟魏擎蒼在一起一點兒都不真實。

“我不知道……”于臻不是撒謊,想了想,他問許諾,“習慣算不算愛?”

許諾盯着于臻看了好一會兒,嘆口氣,“你就是溫水煮青蛙,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有時候我也覺得我很虧,但有的時候我又覺得……虧的是魏擎蒼。”

許諾無語地看着于臻,“你連未來都毀了,還說他虧?”

于臻輕笑,扯到傷口,疼得直抽氣。

他緩了好半天,輕聲說:“我們彼此彼此。”

許諾愣了愣,無可奈何地搖頭,“算了,我也沒資格說你。我好歹等到我想要的,希望你也能。”

第三部

一直到出院的當天,于臻都沒能見到魏擎蒼。他不問,也沒人主動提起,大家都保持着這份默契。

于先生扶着他,一家人小心翼翼地從電梯裏出來。醫院大廳的角落有人在打架,于先生扶着于臻避開。

“那個……”于臻看着扭在一起的兩人有點眼熟。

于先生往那邊看了一眼,不着痕跡地擋住于臻的視線:“病人家屬鬧事呢,別管,我們走我們的。”

“林曉旭。”于臻沒動,眯起眼睛看着那邊的人,“還有呂烨偉和魏擎蒼。”

魏擎蒼瞟眼見到大廳裏的于臻,終于下狠手将糾纏不止的林曉旭踹開。

“于臻!”他大步朝于臻走去。

呂烨偉按住又要跳起來打的林曉旭,“行了,你能堵一輩子不成?”

林曉旭張牙舞爪道:“我見一次打一次!媽的他臉皮怎麽這麽厚,天天挨打還來!我揍不死他!”

魏擎蒼拉好被扯亂的衣服,先朝一臉不善的于先生問好,又朝試圖用眼神殺死他的李女士問好。

最後,他看着于臻,“我來接你回家。”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魏擎蒼差點沒把自己的眼淚說下來。

——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滾的酸楚,對一言不發但是明顯表示抗拒的二老道:“叔叔阿姨,就讓我照顧他吧。”

于先生看起來面無表情,其實他一直注意觀察于臻的臉色。

見他到這會兒都沒表現出要跟魏擎蒼走的意思,于先生這才敢說:“你太忙,還是我們照顧他。”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于臻。

于先生很無奈,他這個兒子對魏擎蒼的态度很模糊啊,害得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事情都處理好了,以後不會忙。”說到這些,魏擎蒼臉色沉了沉。

在于臻住院的這段是時間裏,不管是李波、Abby還是家裏的那兩個人,他都讓他們明白了挑戰他底線的後果。

魏擎蒼永遠都會記得,曾經小富盛名的地質專家——李波,抛棄最後一點尊嚴,站在法庭上對他破口大罵。

他也不會忘記魏鎮山鐵青着臉讓他滾,滾燙的茶水濺濕了他的褲腿。

所有人都在看着于臻,而他則是在魏擎蒼和父母之間看了幾個來回,問了一個大家都忽略了的問題:“你們什麽時候知道我跟他的事情的?”

……

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後還是魏擎蒼先反應過來,趁大家都诶回神,将于臻接過來解釋道:“從我們剛認識就一直在求叔叔阿姨的原諒。”

他這句話說得相當講究,求得原諒,就等于抱得美人歸,但這麽委婉的說法顯然更容易讓人接受。

李女士暗中觀察着,見魏擎蒼伸手過來的時候,于臻非常自然地搭上去,她就知道,這個兒子留不住了。

“于臻必須住家裏。”李女士說完就走,于先生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也跟着走了。

魏擎蒼輕聲笑了,對于臻說:“我終于通關,見到我的公主了。”

“是啊,有你這麽厚的臉皮鋪路,想不成功都不行。”

“行了,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擠兌我。”

很久沒被于臻毒舌,再次聽見,魏擎蒼倒覺得心裏暖暖的。

于臻被接回了家,魏擎蒼每天下班都往那兒跑。

剛開始的時候兩位老人自然是不高興,但看在于臻的面子上也沒将他趕出門。

又過了一個月,魏擎蒼終于被接納,兩位老人臉上也再次出現笑容。

有時候,魏擎蒼覺得自己上帝的寵兒,不管什麽事情都能逢兇化吉,而且最重要的是一直能被重視的人原諒。

“吃飯了。”李女士從門縫裏探出個腦袋,對房間裏的魏擎蒼小聲說道。

魏擎蒼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出去,将門輕輕關上。

李女士:“剛睡着?”

“嗯,傷口長肉,癢得難受,讓他睡會兒吧,我們先吃。”

于先生把最後一個菜端上來,招呼說話的兩人吃飯,“快吃,等會兒不是要去家政服務中心?”

吃完午飯,魏擎蒼載着李女士去招聘做飯的阿姨。畢竟于先生還要工作,不能長時間的照顧于臻。

家裏就剩下于先生和于臻,等于臻也吃了飯之後,于先生準備和他談談。

“坐。”于先生給于臻倒上一杯茶。

于臻坐下,捧着熱茶在手心,低頭看上面豎起來的茶梗。

“你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于先生先開口,“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回去住。”于臻沒擡頭。

“嗯……”于先生很随意地答道,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斷了骨頭可沒這麽容易痊愈,以後別逞能,重活交給小魏。”

于臻怎麽覺得于先生話裏有話呢?

他擡頭狐疑地看着對方,于先生撩起眼簾看了他一眼,抿口茶,咂咂嘴,“看我幹什麽?回去你還能一個人住?”

于臻張了張嘴,沒能接下這話茬。

“行了,這輩子抱不上孫子我們認了,多個兒子也不錯。”于先生雙手撐着膝蓋站起來,他想起來昨天的髒衣服還沒洗呢。

“哦對了,你現在住的房子是你的?”

知道于先生想說什麽,于臻笑了笑,“是,要是不夠,他的那套也可以是我的。”

于先生也笑了,“你也不害臊!”

下午魏擎蒼和李女士辦完事回家,見客廳裏大包小包,他愣了一下,“這是誰要出門?”

李女士見怪不怪,避開一地的包袱走進于臻的房間,問:“收拾好了?那個抱枕別忘了啊,于臻沒它睡不着。”

魏擎蒼有些明白了,但他根本不敢相信,事情就是他想的那個樣子。

“于臻?”他向沙發上看電視的于臻投去詢問的眼神。

于臻握着遙控,面無表情地轉頭回來看了他一眼,又繼續看電視去了。

但魏擎蒼熟悉他每一個小動作,怎麽會錯過那雙微微發紅的耳朵。再看看這滿屋子的東西,到底是怎麽回事已經不必多言。

魏擎蒼走到沙發後,趁兩位老人都在屋子收拾,快速在于臻臉頰上親了一下,“叔叔他們同意了?”

“唔。”于臻目不斜視,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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