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吃。
“主人,你不舒服麽?”已成鬼魂的公主邁着輕飄飄的步子爬到衣錦離身上,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輕輕舔着他的手指。
“沒事。”衣錦離順了順公主背上的毛,雖然已經沒有了溫度,卻依然是那麽讓他喜歡。
“我出去買點吃的。”夜染沒等衣錦離阻止已經推門而出,留下衣錦離一個人對着門口發呆,良久,竟然傻傻的笑了一下。
“錦離,錦離?”
夜染回來的時候發現衣錦離已經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但從他蒼白的臉色、緊皺的眉頭和額角鼻尖處溢出的冷汗夜染可以斷定他睡得并不安穩。
“回來了……”衣錦離輕聲說,聲音有些沙啞。
“我買了粥,你趁熱喝。”
當衣錦離看到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擺到自己面前時,鼻子竟有些發酸。
“你怎麽了?怎麽不吃?還是很難受麽?要不我們去醫院看看?”
夜染的問題還沒有問完就被衣錦離一把攬進了懷裏,啞着嗓子在他耳邊輕聲說:“知道麽,從來沒有人在我生病的時候這麽關心我,這麽照顧我,你是第一個,所以很危險,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吃了你。”
“吃,吃我?”夜染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吃你的意思就是……”衣錦離将一只手伸進了夜染的衣服裏,壞笑着,“我要你成為我的人。”
“別胡說八道。”夜染急忙捉出了他的手。
“阿染,你是我從小到大第一個在我生病的時候出去給我買粥吃的人呢。”衣錦離将頭枕在夜染身上,話中已再也沒有半分剛剛的不正經,“忽然覺得,心裏很暖。”
“這樣啊……”這種感覺夜染倒是很理解,他生活在冥界的時候,每個人都是一副冰冷面孔,每天忙于自己的工作,從不說沒有用處的話,不做沒有用處的事。來到人界後無親無故,很多東西都不懂,一直以來都是吃住在衣錦離家,他對自己在生活的諸多照顧,在工作上的極力扶持,連平日裏說話時的存心戲弄在夜染眼中都是那麽的與衆不同,讓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
夜染一直不懂這種溫暖的感覺為何出現,即使到現在也是不懂。但當他聽到衣錦離也有同樣的感覺時,心中無端的蔓延出一陣喜悅。
“很晚了,我扶你回房間休息吧。”夜染看看牆上挂着的鐘表說。
“我哪有那麽虛弱,用不着……”衣錦離剛想說不用扶,眼珠一轉忽然呻吟一聲倚在了夜染身上,“嘶~~好疼啊,你扶着我點。”
夜染在冥界待了許多年,心眼兒早就被填死的差不多了,哪能猜透衣錦離心中的小算盤,以為他真的疼得厲害,急忙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扶着走進房間,連他在自己的腰上捏了兩下都沒有察覺。
“錦離,來,把睡衣換上。”
衣錦離大喇喇的躺在床上,任由夜染為自己“寬衣解帶”。夜染也是全程小心翼翼,生怕笨手笨腳弄疼了他,在為衣錦離脫下襯衣時,夜染忽然注意他胸口處的朱雀神印上,竟有許多細小的傷疤,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些傷,怎麽弄的?”夜染奇怪的問。
“我小時候自己劃的。”衣錦離回答。
“為什麽?”夜染不解,“人界不是有一句話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你怎麽能傷害自己呢?”
“因為我恨吶,就是因為這個東西,才奪走了我媽媽的命!”衣錦離病态的臉上顯出了痛苦與厭惡,“我恨這個朱雀神印,更狠我自己!”
“你母親難産而亡,這并不是你的錯……”
“那就是我的錯,就是這個東西的錯!”衣錦離指着胸前金色的圖騰激動的說。
“神印?這和你母親的死有什麽關系?”夜染糊塗了。
“我們衣家的人,如果出生的時候帶有這個朱雀圖騰的紋印,就說明他繼承了朱雀的神力,具有了成為通靈師的條件。但是……朱雀是浴火而生的……”衣錦離蜷起雙腿,将頭抵在膝蓋上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像我這樣的繼承者,在出生的時候自身會産生近似于火焰的高溫……”
“你是說……你母親她……”
“是,她在生下我的時候,被我身上的高溫灼傷致死……”
夜染看着身體有些輕微發抖的衣錦離,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安慰他,或者說此時此刻,任何安慰的語言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他終于明白了衣錦離在提到自己擁有神力時眼中的那抹黯然的原因,被神眷顧的男人,卻無法擁有最平常的幸福。
“我媽生前是個教小提琴的老師,特別漂亮。”或與是打開了塵封許久的話匣子,衣錦離繼續沉沉的說着,拿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遞給夜染,“看,我長得是不是和我媽很像?”
夜染接過手機,看到那是翻拍了一張老照片,照片泛黃的邊緣訴說着它的歲月,照片中的女人留着烏黑而卷曲的波浪式長發,未經修飾的素顏已是美得讓人心醉,白色的連衣裙,手中拿着一把小提琴,笑得優雅而明媚。
“你母親可真美,難怪生出你這麽好看的兒子。”夜染輕聲說,“她知道你父親是通靈師麽?”
“知道。”衣錦離說,“雖然我爸在明裏是樂隊指揮,但是他和我媽在一起的時候已經告訴了她真實的身份。聽老爸說,他本不想要孩子的,但是……那個時代,避孕措施并不是那麽有效,後來媽媽發現她懷孕了……”
“她不忍心打掉你麽?”
“她想不想打掉我我不知道,但是,作為被神選中的孩子,是不允許被打掉的。”
“你是指?……”
“老爸說我在媽媽的肚子裏便有了自我保護的能力,無論他用什麽樣的方法,都不能傷我分毫。”衣錦離揉着額角,“我至今都不敢想象媽媽是抱着怎樣恐懼的心情來迎接我的誕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亡人二
衣錦離重新将頭埋在膝蓋上,嘆了口氣:“我曾經問過老爸,我奪走了媽媽的命,他恨不恨我?他卻只是苦笑着拍拍我的肩膀,他說他不恨,只是覺得對不起我,讓我背負着愧疚過一輩子。”
“你父親也是通靈師,那麽他?”夜染看向衣錦離,猶豫着嘴邊的話。
“沒錯,老爸他,沒有見過奶奶。”衣錦離的笑着,卻比哭更顯悲哀,“我們被神選中,卻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這究竟是恩賜還是懲罰?”
夜染看着手機中的照片,忽然從口袋裏拿出拍立得對着手機中的照片按下快門,當照片被再次翻拍出來時,夜染看着照片旁邊的小字,眼中躍起兩簇幽藍鬼火。
“錦離。”夜染問道,“你想不想見見你母親?”
“你,你說什麽?”衣錦離猛然擡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夜染,有些結巴的問,“你,你能帶我去見她麽?你,知道她在哪?”
“嗯,跟我來吧。”夜染起身,一個響指,面前便出現了一團藍色的火焰,“你閉上眼睛,沒有我的命令,千萬不能睜開!”
“好。”衣錦離依照他的吩咐,将雙眼閉緊。感覺到手被夜染微涼的手掌牽起,徐徐前行,聽到耳畔的火焰燃燒聲,想必已經進了那團藍火,奇怪的是,明明是火焰,非但不熱,還冷得刺骨。感覺到夜染與自己十指緊扣,掌心傳來一絲絲溫熱,蔓延全身。
“謝……”一個字還沒有說完,便被夜染打斷。
“別說話!”聲音竟也似周圍空氣一般冰冷的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生機,讓他幾乎聽不出那是夜染在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衣錦離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凍得麻木,每邁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力氣,這該死的路面卻又像雨後泥濘不堪的山路,坑坑窪窪,崎岖不平。而緊緊握住的夜染的手,也顫抖得愈來愈厲害,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和掌心的潮濕,似乎體力也已經到達了極限。原本胃中的鈍痛由于寒冷的緣故已經變為尖銳的刺痛,衣錦離疼得弓下腰,整個人都是靠着夜染的拉扯在緩慢前行。
又走了十幾分鐘的樣子,在衣錦離被寒冷和疼痛折磨得快要邁不開步子時,夜染停了下來,松開握住他的手,聲音疲憊而沙啞,卻已不複剛剛的寒意:“好了,睜開眼睛吧,我們到了。”
衣錦離迫不及待得睜開眼,發現自己面前是一個約有三層樓那麽高的石門,而回頭看自己剛剛所走過的坑坑窪窪的道路,卻意外的是一條平坦大道,道路兩旁開滿了紅色的花朵。
“這裏是?”衣錦離一開口,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的聲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死氣沉沉了。
“你剛剛走過了黃泉路,這裏便是鬼門關了,過了這個門,就再也沒有活人了。”夜染說,“聽着,決不能被他們發現你是人,否則勾魂使就會來把你的魂魄勾走。”
“好。”
“進去後一切都要聽我的。冥界的陰氣對人的傷害很大,所以你決不能在裏面久留,我叫你走的時候就要立刻和我走。”
“沒問題,我全聽你的!”衣錦離頻頻點頭。
“好,現在我要幫你掩蓋住身上人的氣息……”夜染略加遲疑,終是捧起衣錦離的臉,對着他的嘴吻了下去。
“唔~~”衣錦離淬不及防的被夜染主動吻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像個情窦初開被吃豆腐的傻小子似的呆愣愣的站着,腦子短路般睜大眼睛望着夜染發呆。
一吻之後,夜染蒼白的臉頰上泛出微微的紅色,他清了清嗓子,站在衣錦離前面背對着他說:“跟緊我。”便大步向門內走去。
衣錦離緊緊跟在夜染身後,走進石門,他驚奇的發現不過是一門之隔,相對于黃泉路上的死一般的寂靜,這裏倒是熱鬧得多。說是熱鬧,只是鬼多而已,大家都在面無表情的忙着自己手中得事,很少說話交流,甚至自己從他們身邊走過時都沒有鬼擡頭看他一眼。
夜染帶衣錦離走了一會兒,來到一條泛着腥氣的血色河邊,走過去和守在岸邊的鬼差低聲說了幾句,那鬼差面無表情的擡手沿着河岸指去,夜染點點頭,帶着衣錦離沿着鬼差所指的方向走去。
“這條河就是忘川河吧。”衣錦離邊走邊想,“沿着這條河岸走,真的能見到媽媽麽?”
衣錦離一路上左顧右盼,卻又很快的嘲笑自己的愚蠢。自己從未見過媽媽,僅憑在照片上見到的樣子怎麽能認出她呢,饒是這麽想,衣錦離還是管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四處張望。
“就是她。”夜染指着前方的一個白色的背影說。
衣錦離快步跑過去,那人正在清理河岸,看到衣錦離跑到自己面前也是一臉與己無關的冷淡,看到随後走來的夜染才淡淡叫了一聲:“大人。”繼續低頭幹着活。
衣錦離呆看着白衣女鬼的樣貌,雖然由于臉色蒼白顯得十分憔悴有些衰老,但眉目間依然美豔不可方物。
“媽~~”一個字湧到喉嚨卻被夜染用眼神制止。衣錦離明白,自己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給夜染添麻煩,于是他只好将那個從未有機會說出口的字咽了回去,靜靜地站在岸邊,看着她忙碌的清理。
白衣女人漸漸察覺到了自己被一雙熾烈的目光注視着,她停下手中的工作再次擡起頭,灰白色的無神的雙眼望向了衣錦離的方向,奇怪于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既不像自己一樣幹活,又不像新死的鬼魂那般不甘心的哭哭啼啼,他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自己,眼中含着洶湧的莫名情愫。
“他的眼睛……不是灰色的……他不是鬼?!”白衣女人一驚。
冥界中都是各忙各的,無暇顧及他人,所以一路上衣錦離能蒙混過關,但只要仔細的看去,他作為人類的特點還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活人怎麽能來到忘川河畔?”白衣女人心想,“就算他能以活人之軀來到這裏,恐怕也不能以活人之軀平安離開吧。唉~~這麽年輕,真是可惜了。”
白衣女人心中惋惜,不由得又多看了衣錦離幾眼,越看越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長得眼熟,但由于自己死了太久,就算不喝孟婆湯,以前遇到的人和事很多也已經記不清了,只是有一瞬的疑惑,然後繼續低頭清理起河岸來。
這一低頭下去,白衣女人就明白這種熟悉感的由來了。渾濁的忘川河水映出了她的倒影,雖不清晰,卻能分辨出大概輪廓,和那個年輕人竟有七八成的相似之處,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說一模一樣都不為過。
“你……”白衣女人張了張嘴,聲音是冥界中慣有的死氣沉沉。
衣錦離想撲上去告訴她自己就是害他難産而亡的不孝子卻不能夠,情急之下想出一個辦法,解開身上睡衣的紐扣,露出了胸膛上的金色的圖騰。
“你!你是……”白衣女人的雙眼在看到朱雀神印後驟然睜大,無焦距的眼中漫上一層氤氲水汽。
“不要聲張。”站在一旁的夜染冷靜的提醒。
太多的問題凝聚在白衣女人的心中,但她不敢在鬼吏面前造次,看鬼吏和年輕人的神态,他們似乎是認識。
“時間到了,我們要回去了。”夜染在衣錦離身旁小聲催促,“再待下去你的身份會暴露的。”
“可是……”
“我會再另安排時間讓你們見面。”
衣錦離心中早已等不到另外的時間,但他很清楚現在絕不是任性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媽媽的手,露出孩童般無邪的笑,轉身跟随着夜染離開。
“兒……”衣媽媽張大嘴發出一個不敢奢望的字符,又很快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免被周圍的鬼差發現破綻,低頭繼續清理起河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亡人三
回來時的路比去的時候更加寒冷徹骨,衣錦離吃力的擡着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艱難的走着,心中愈發不安,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四肢正在漸漸的失去知覺,就在他以為自己真的要成為游蕩在冥界中的鬼魂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錦離!衣錦離!醒醒!”
睜開眼,衣錦離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自家的床上,夜染正坐在自己身旁用力搖晃着自己的身體。
“阿染……”衣錦離一開口,竟就被自己沙啞疲憊的聲音吓了一跳,撐起身子起來,卻覺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
“你別亂動!”夜染急忙阻止,“你被冥界的寒氣侵蝕,現在正在發燒。”
體溫計上39度5的數字讓衣錦離有些頭疼,躺在床上出了四肢無力外就是一陣陣的發冷,但是與見到媽媽相比,這些病痛都不算什麽,所以衣錦離還是美滋滋的笑了。
“錦離,你還好麽?”夜染看着雙頰通紅,笑得燦爛的衣錦離擔心的問,他知道,人在高燒重病中,有時會出現一些奇怪的無法理性解釋的言語和行為,就是俗稱的“糊塗”。而衣錦離此時的反應,正是再符合那種狀況不過了。
“我很好,從沒有這麽好過。”衣錦離拉過夜染的手,“謝謝你,阿染,謝謝你讓我見到我媽。”
“忘川河畔耳目衆多,不便久留,我會再找機會讓你和你母親多相聚一會兒的。”夜染說。
“我有個疑問,我媽為什麽在忘川河畔清理河岸呢?她已經去世二十多年了,按理說早該轉世投胎了。”衣錦離問。
“你母親沒有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的魂魄是不能進入輪回的。”夜染回答。
“她為什麽不喝孟婆湯?”
“這是你母親的執念。”夜染嘆了口氣,“她放不下來不僅說一句再見的丈夫,更放不下連一面都不曾見過的孩子,所以她拒絕轉世投胎,而是服務于忘川河畔,保留着她生前的記憶等待再看重要的人一眼。”
“媽媽她,還想見到我麽?”衣錦離擡起左手搭在臉上,遮住了大半張臉,用力吸了吸鼻子,拿開手發現夜染正盯着自己,自嘲笑笑,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我好像感冒了。”
“無論你的母親是不是期待你的到來,但當你真的在她的體內孕育而生時,她對你有着愛的本能,否則她就不會心甘情願的在忘川河畔登上這麽多年了。”夜染擡手拭過衣錦離的眼角,手下如他所料有些許濕涼,“很晚了,睡吧,明天我幫你請假,你休息一天。”
“不行,明天那個節目田斌也是嘉賓,自從上次你搶了他的主角,他對你就各種不爽,我不陪着你,怕你明天會吃虧。”衣錦離果斷的拒絕。
“我并沒有和他搶什麽啊,他為什麽要看我不爽?”夜染不解。
“哎~~~”面對這個不谙世事的鬼吏,衣錦離的頭又開始疼了,“聽你這麽說,我就更要陪你去不可了。”
“那你更要快點退燒才行。”夜染将水和藥遞給衣錦離,“吃完藥快點睡覺。”
“阿染,鬼吏會生病發燒麽?”衣錦離問。
“當然不會。”
“那太好了!阿染,留下來陪我。”衣錦離用略帶撒嬌的口氣說。
“不……”行字還沒有說出口,看着他蒼白的臉頰,幹裂的嘴唇,還有泛着晶瑩的楚楚可憐的眼神,夜染怎麽也沒有辦法将拒絕的話說出口。
關上壁燈,夜染為衣錦離蓋好了被子,自己則和衣躺在他身邊:“好了,睡吧。”
衣錦離一個翻身便将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抖開,一把攬住夜染的腰将他也裹了進來。
“你,你這是做什麽?”夜染有些慌張的問。
“噓~~~快睡覺。”衣錦離從身後抱着他輕聲說。
夜染覺得身後人的身體緊緊與自己貼着,或許是發燒的緣故,身後人的皮膚很熱,熱得發燙,那種溫度很快的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有些無措,卻并不抵觸。
衣錦離将額頭抵在夜染的後頸處輕輕的蹭了幾下,找到一個自認為舒服的位置躺好不動,不敢有太多動作,他知道眼前這個不知比自己大多少歲的鬼吏保守程度堪比兵馬俑,生怕惹他反感。對這個鬼吏的感覺,衣錦離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就是單純的想靠近,再靠近。一開始他認為導致這種想法的原因是自己孤單得太久,太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夜染恰巧在此時出現,所以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這樣一個對象。但相處的時間越久,衣錦離越覺得自己遠遠不滿足于把夜染當做一個傾訴的對象,他想要更多。對于這種無異于玩火***的想法,衣錦離自嘲過、克制過,結果非但沒有成功還有着愈演愈烈的勢頭。好在衣錦離是一随性的人。
“我本就是浴火而生,如果真的能玩火***,我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吧。”這樣想着,衣錦離覺得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加上藥物漸漸發揮了功效,很快就覺得眼皮發沉,睡了過去。
轉天,衣錦離醒來的時候夜染依舊靜靜的在他的懷抱中睡着,想來昨天帶自己去了趟冥界對他體力的消耗還是很大的,不然一向覺少的夜染怎麽會睡得這麽沉。
衣錦離蹑手蹑腳爬起來,看着夜染靜谧的睡顏,卷翹的睫毛,想到昨夜的那一吻,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了下去。雖然只是嘴唇輕觸,夜染仍是察覺到他的動作一般,微微皺了下眉後迷茫的睜開了雙眼,看到衣錦離半個身子都趴在自己身上,還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困意瞬間全無。坐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不自然的問咳嗽兩聲,從床頭的抽屜裏拿出了體溫計說:“你先試試體溫。”
“放心,燒已經退了。”衣錦離慵懶的換着衣服,“你餓了吧?想吃什麽我給你去做。”
“不用了,你的病剛剛好……”夜染垂着頭說,覺得身前的空氣流動很快,擡頭看,衣錦離與自己的距離不過幾厘米,兩個人的鼻頭幾乎能碰到一起。
“不要和我客氣嘛,既然已經不發燒了,就說明我是健康人了,不要總把我當病人看待。”衣錦離笑得溫柔,“雞肉三明治怎麽樣?或者是華夫餅?”
“都,都可以。”夜染有些緊張的向後退了一小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衣錦離也不在意,洗漱完畢後就鑽進廚房忙活了起來,不一會兒功夫熱氣騰騰的早飯被擺到了餐桌上,衣錦離還不忘為夜染準備了一大杯熱可可。
“多謝。”
“說過很多次不用道謝了。”衣錦離沒有像以前那樣坐在夜染的對面,而是挨着他坐下,咬着手中的華夫餅,笑着問,“好吃麽?”
“嗯。”夜染點頭。
“你那份塗的是藍莓醬,藍莓這玩意兒在冥界不多見吧?”
“嗯,不多。”
“喏,嘗嘗我這個,黑櫻桃醬。”衣錦離将手中的華夫餅送到夜染嘴邊,“黑櫻桃在你們那應該也是很少見的。”
“呃~~”對于這樣暧昧的舉動夜染有些無所适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氣氛很是尴尬,但看衣錦離神色坦然,覺得如果推辭反倒顯得自己心裏有鬼,于是夜染張開嘴大口的咬了下去。
“嘿嘿,投食成功。”在衣錦離坦然而溫柔的笑容背後,他這樣想着,“我果然是演技派。”
作者有話要說:
☆、亡人四
吃過早飯,兩人開車到達錄制現場。因為是娛樂性質的綜藝節目,他們的穿着都比較休閑,衣錦離上身穿着黑色襯衫,藤蔓式的暗紋和領口邊緣的透視處理惹人浮想聯翩,讓他在低調中盡顯魅惑。夜染則穿着草綠色條紋襯衫,不僅凸顯了他令衆多女藝人嫉妒的白皙皮膚,還為他冷酷淡漠的臉龐增添了幾分“小清新”的味道。但最吸引眼球的,莫屬他們所穿的牛仔褲竟然是同一款。身為明星,撞衫本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更不要說是在同一活動中撞衫,但這件事發生在衣錦離和夜染這對緋聞炒得火熱的國民CP身上,不僅絲毫不顯得尴尬,還又出了幾分大秀恩愛的味道。
“請問你們今天穿同一款牛仔褲出席活動,有什麽特殊的含義麽?”記者中有人借題發揮。
“你是想問,我們有沒有為這個牌子做代言麽?”衣錦離裝傻反問。
“你們穿這樣的情侶裝,是為了公開你們的關系麽?”
“我們的關系,從來也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好朋友。”
在娛樂圈,最撲朔迷離的關系莫過于好朋友,可以游刃有餘的徘徊在親密與生疏間的任何一個位置。這三個字一出口,在場的記者紛紛低下頭去,為自己的文章拟上了不同的标題。
這時候田斌也到達了現場,與衣錦離和夜染的休閑衣着不同,田斌一身西裝、領帶、皮鞋、墨鏡全副武裝,似是走紅毯般正式,深V的領口顯出小麥色結實的胸肌,成功的贏得了無數粉絲的尖叫。走過兩人身旁時,田斌用餘光瞥了夜染一眼,冷哼一聲,趾高氣揚的與他擦肩而過。
“這小子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啊。”衣錦離心中冷笑,卻也不在意,沒有那些記者滔滔不絕的提問,他倒是落得清閑,可以靜靜的欣賞他的夜美人。
節目即将開始錄制,總導演卻臨時改變了主題,這樣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随着沉穩的腳步聲的響起,節目總導演謝家華走到了所有記者面前,在各種質疑聲中彎下腰鞠了一個90度的躬久久不起。
現場有些失控的氣氛也在他的鞠躬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看着謝導,連拍照的快門聲都漸漸停止時,謝家華才直起身來,坐在前排的記者眼尖的發現,這個身材魁梧的山東大漢竟然紅了眼眶。
謝導拿過話筒,短暫的沉默調整呼吸了,略帶沙啞的開口:“各位同行、媒體朋友們。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請大家原諒我的這一任性的舉動。12月24日是平安夜,我想大家都知道,其實這一天對于我來說還有另一個意義,它是我母親的生日。我的母親一輩子都待在一個臨山的小縣城中,我曾試圖說服她搬到這個城市享享清福,但她接受不了大城市的繁華和快節奏,只住了兩天就吵着要回去了。對于我這個兒子,她一向沒有什麽要求,只是希望我能常回家看看。說來慚愧,我入行近二十年,竟沒有一次能在24日那天陪在母親身邊過生日。”
謝導的話引起了記者們的共鳴,對于常年東奔西走搜集新聞的他們來說,常回家看看有時的确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今年下半年,母親就頻繁的生病,發燒住院成了家常便飯。我答應她,今年一定回家陪她過生日。原本定好今天是我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節目,下了節目我就回家,機票我都買好了。”謝導說着顫抖的從貼進胸口的襯衣口袋裏掏出一張平整的機票,緊緊地握在手中良久,嘆了口氣,神色黯然的繼續說,“可就在昨天,我接到了老家打來的電話,我的母親……終究沒能等到我。”
說到這裏,謝導已是哽咽出聲:“我是個不孝的兒子,今天站在這裏,就是以自己為反面教材,呼籲大家,即使再忙,也不要忽視家人。時間有時候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你覺得它有的是,它卻吝啬到連兩天都不給你……所以我今天大膽的、任性的将節目的主題改為——母親!”
當謝導再次鞠躬時,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許多背井離鄉的工作人員偷偷的抹着眼淚。衣錦離長嘆一口氣擡頭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紅着眼眶自嘲的說:“劇組的吊燈,真刺眼啊。”
節目現場,沒有了娛樂節目特有的賣萌搞笑,也沒有對八卦消息的刨根問底,謝導邀請了每個工作人員為自己的母親制作一個禮物,并希望在節目結束後能将禮物親手送給她或者寄給她。
大家都在忙活着,悉心準備自己的禮物,這時衣錦離再開田斌,差點忍不住笑出聲,由于他的西裝過于可體,給他的行動帶來了很大的不便,稍做動作,衣服就像要撕裂開似的緊緊繃着。
夜染和身旁的工作人員說了幾句話,那人點點頭就離開了,不一會兒就推上來一個裝滿材料的小車。
“你要做什麽?”衣錦離奇怪的問。
“手工糖。”夜染回答。
“手工糖?你做那個幹什麽?”衣錦離更奇怪了,忽然想到認識他這麽久,從未問聽他提過他的家人,想來早就已經過世了。
“不是說要做一個送給母親的禮物麽。”夜染動作生澀的為糖稀調着色,“我想把手工糖作為禮物。”
“阿染,你媽媽她……還認得你麽?”衣錦離試探的問。
“早就不認得了,她已經輪回許多世了。”夜染回答。
“你不會覺得難過麽?曾經至親至愛的人全都不記得你了,只留下你一人承擔了所有的感情和回憶。”衣錦離忽然覺得心疼,為夜染心疼,漫長的歲月中在冥界一次次遇到自己曾經的親人,看着他們與自己形同陌路,看着他們去輪回井轉世投胎,再看着他們用心去呵護那一世的親人,而自己只有不死不滅的孤獨,“你為什麽會做鬼吏呢?”
“冥界會從亡魂中選拔符合條件的封做鬼差。雖叫鬼差,實則是神職,被封者可以跳出三界不受輪回之苦,也算是一種福澤。而且由于鬼差需終其一生為冥府效力,作為回報,他們那一世的親人将受到福蔭,享百世平安。”夜染說,“這麽有誘惑力的條件,我沒有理由拒絕。”
“所以最後,受苦的只有你自己啊。真是個笨蛋!”衣錦離輕聲罵道,覺得心中的那一絲疼痛在迅速的蔓延,走到夜染身邊說,“手工糖不是這樣揉的,我來教你。”
從煮糖、調色,到拉糖、塑型,再到最後的延展、切糖。衣錦離一直耐心的指導着夜染完成。衣錦離将糖塊分別裝進一個個玻璃瓶子中,将剩下的糖分給了工作人員。
“為了教我做糖,你自己的禮物都沒有做……”夜染歉意的說。
“誰說沒做,我也正好想做手工糖送給媽媽。”衣錦離笑着說。
夜染知道他是為了不讓自己內疚才這麽說的,感激的笑笑。
“我們去把她送給你的媽媽吧。”衣錦離輕拍他的肩膀,“你能找到她麽?”
“嗯。”
夜染開車和衣錦離一起來到一所小學門口,正趕上放學的時候,學校門口聚集了很多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夜染将車遠遠地停在一旁,下了車盯着一個穿着卡其色大衣的女人發呆。
“她就是你媽媽的轉世?”衣錦離順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個高挑的女人,“真是個美女啊。難怪你這麽好看。”
“媽媽!”這時一個背着粉紅色書包的小女孩一邊叫着一邊向女人跑去。
“小童慢點,小心腳下。”女人溫柔的笑着提醒,接過她的書包放進身後的轎車裏。
“原來你做糖是為了送給她這一世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