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1)
傻了呢?”
不多時太醫跟苗人得了旨意,便匆匆來了,尚悅也沒空罵他們,只讓快着些給蕭延意瞧瞧到底是怎麽個情形。
蕭延意回宮後,平日裏的平安脈都是祁老太醫給診的,這老爺子做了一輩子太醫,醫術精湛,為人卻有些迂,號過了脈,便是眉頭一皺,回頭對尚悅道:“老臣都說了,殿下的身子這時候不宜解蠱,這不,那日本就是勞了神,該先調養了再說,這下解蠱之後,更是傷了元氣,如今這樣根本就是在所難免的事。”
尚悅本就焦急,聽了祁太醫這話,臉色一沉,冷哼道:“老大人的意思是本宮的不是了?本宮讓你來是讓你看怎麽給公主治病,不是讓你來給本宮治罪的!”
老爺子聽了這話,哆嗦了下,趕緊小心道:“老臣不敢,老臣這就開給殿下開方子。”
一旁接替了祁老太醫正在診脈的的苗女,聽了這話卻是趕緊攔道:“娘娘,殿下還有兩日的藥要服用,此時不宜同時服用別的藥物,否則會影響了解蠱的藥效。”
尚悅一聽這話,當即怒道:“你竟還跟本宮提解蠱麽?喝你們的藥之前公主還是好端端的一個人,才是一副藥下去,就成了今天這副樣子,你還敢讓公主服藥?本宮念在你們是将軍找來的人,暫且留你們條命,但若是殿下出了什麽差,你們幾個誰都甭想活命。”
苗女聽了這話慌忙跪倒道:“娘娘,殿下如今神思恍惚,可不是草民們的藥效所致,而是當日裏曾跟殿下和娘娘說過,服藥前宜寧神安心,可殿下約莫是服藥前有了什麽勞神的事,所以用了藥之後才是這副模樣。”
尚悅聽了,冷哼一聲道:“那暫且就算是咱們沒仔細地按你們說的做,如今既是不好了,就先停了你們的藥,緊着給公主醫好了身子才是,你還敢說不讓太醫開藥,繼續給殿下解蠱,是安的什麽心?”
“娘娘有所不知,這解蠱藥物一共是三副,第一副藥服下之後,若是不服第二副反是對鳳體有礙,如今殿下這樣,以草民經驗,應該是照樣服了三副藥之後,再做調理,否則不僅是對殿下鳳體有礙,還有可能前功盡棄,日後再怎麽,都難讓殿下想起事了。”
尚悅聽了這話抽了口氣,厲聲道:“這藥必須連續服,中間不能停?有此一節,爾等怎麽不提早說?”
苗女嗫嚅道:“草民們沒想到會有什麽變故要中途停藥……請娘娘恕罪。殿下此時身子是弱,但是只要這兩日好好服藥、安養,少勞神,并不會有什麽大礙,等到三服藥服完,再火速調理鳳體才是最好的辦法。”
尚悅聞言一時間也有些沒了主張,回頭就又問祁太醫,“你怎麽說?三日後再給公主調理可還好使?”
祁太醫吞了口口水,看着尚悅謹慎地說道:“依老臣之見自然是越早調理越好,但,他們若說解蠱的藥中間停用對殿下鳳體有礙,那……遲一兩日倒也不至于有太大差池……”
尚悅仔細了想了才說:“那太醫院留個人就在公主這邊伺候着,解蠱的事……就先繼續吧。”
衆人都領了命,退到外殿,尚悅走到蕭延意身邊想再跟她說幾句話,卻見她已經沉睡了過去,也只得跟惠娥又囑咐了幾句,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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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內殿,尚悅看見喚月和睐月兩個在稍遠處一臉憂色地往裏張望着,她想了下,便是走到那倆人跟前說道:“公主沒事,就是勞神的事太多,要好好歇息。那惠娥是宮中的老人,跟着本宮出嫁之前也伺候過公主,比你倆對公主的鳳體和性子更知道些,想來也能伺候的妥帖,所以公主不舒坦這些日子,你們就不用在身邊伺候了。但你們是這宮裏管事的,不伺候主子,也要料理好奴才們,別再給公主添亂了,知道麽?”
那二人自是唯唯諾諾地應了,尚悅又是遲疑了下,似是有話要問卻又作罷,這才嘆了聲,一轉身,徹底地走了。
蕭延意當日夜裏又是服了一副藥,之後更是神思恍惚,次日的早朝自是只得免了。
尚悅如今雖在後宮已然成了主事,但畢竟是嫁出去的公主,不能再算是大宏的人,于前朝的事也不好參與。兩日來雖是沒什麽大事,那奏折卻也堆了起來。太醫跟苗人都是囑咐着蕭延意切忌太過勞神,也沒法讓她去看。尚悅為此頗有些犯愁,只怕這節骨眼上這麽壓着折子,會鬧的前朝人心惶惶,可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代勞。正是猶豫間,有人來禀報說,郭長卿求見長公主。
這幾日蕭延意免了早朝,對外都是說公主殿下偶感風寒,鳳體違和,如此一說自然是免不了有人要來探望,尚悅卻都是以公主要好好将養鳳體,不宜見人為由,一個個都給推了。這會兒聽見郭長卿來探望蕭延意,她琢磨了會兒卻是準了。
蕭延意幾日來一直在寝殿裏歇着,不曾出來過,每日裏醒一半,睡一半,醒時人還有些迷離之态,尚悅起初有心想勸她什麽都別想,只管吃好睡好便是,但是蕭延意一見尚悅,卻就恍惚着抓着她的手臂問東問西。一會兒是城東是不是有座觀音院,她以前是不是常去,一會兒又是城西是不是有片林子,總有人會在林中騎馬,一會兒又是皇城外不遠是不是就有座茶肆,是兩層的樓面,天熱時外間也擺桌子。
各種問題彼此間毫無瓜葛,也不甚重要,她卻是喋喋不休,尚悅怕蕭延意費神,便是讓她先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事,可是她前腳點了頭,沒一會兒就又不知想起來問起哪出。最後鬧得尚悅也不敢在內殿裏多呆着,怕因她在,反是讓蕭延意更去走腦子。
這會兒尚悅看見郭長卿,不由得心裏一動,和顏悅色地給他賜了座才說道:“郭先生找長公主有事?”
“微臣聽皇上說殿下這幾日身子不好,心中焦急。不知微臣是否方便探望下殿下?”
“自然是方便,你們倆自小就要好。分開這三年,長公主回來之後什麽都不記得,卻還是最倚重于你,這份情意也是難得。就是長公主這會兒不知是不是正睡着,太醫說她不宜勞神,所以若是睡着也不好喊起她,本宮讓人先去看看。”
郭長卿聽了這話趕緊起身道:“微臣不敢打擾殿下休息,那微臣改日再來好了。”
“別……”尚悅一聽這話趕緊攔道,沉吟了下才說,“郭先生,芫芫與你要好,本宮便也不拿你當外人,如今有兩件事要你幫着,一是見了芫芫,好生勸勸她安心休養,別着急胡想亂猜,二是這兩日間的折子,你幫着皇上看下,若是沒有太緊要的,就都批了下去,實在有決斷不了的再來禀告本宮。這兩件事你可能做好?”
郭長卿聞言踯躅了下,半晌才是謹慎道:“那微臣先去見見殿下,娘娘看可否?”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木有榜單,隔日更,拙急的妹紙,不然養一陣再看?
52公主還朝
蕭延意雙手環膝偎在鳳榻一角,只茫然地望着眼前小幾。
不過幾日間沒見,她便已是瘦了一圈,臉更顯得只有巴掌大小,卻襯一雙黑眸分外大,但又少了以往靈氣,總是粉撲撲面頰如今看不到一絲血色,斜陽從窗□進來,映在她臉上,好似件瑩白玉器蒙了塵,竟是沒有一點原本光澤。
郭長卿看得鼻子一酸,上前兩步便把那瘦弱身子納入了懷中。
尚悅早就遣退了周圍所有伺候人,此時殿內也不過是他們兩個,郭長卿伸手順着蕭延意發絲喃喃道:“芫芫,這又是何苦?何苦?”
蕭延意微微掙了下,郭長卿臂彎一松,她從他懷裏仰頭看他,二人四目相對,半晌,蕭延意才扯出一抹笑意,慵懶地把頭又靠回郭長卿心口,嘆道:“至彥,來了啊,知道麽?想起了。”
郭長卿也勉強地笑了笑,輕聲問道:“芫芫想起什麽?想起那時總是欺負麽?”
“想起父皇說要給咱們賜婚,當時書房裏只有咱們三個人,還沒來得及說話,趕緊就跪下讓父皇收回成命,好似父皇不是指婚,倒似要砍頭似。至彥啊,就這麽當是洪水猛獸麽?”
郭長卿聽了這話,才是露出絲真心笑容,“那時難道不是洪水猛獸麽?整日裏就知道欺負,每次非要帶着偷溜出宮玩,回來倒是沒事,卻要領罰,墊子都不知道跪壞了幾個呢。”
“可又還記得,後來跟說讓娶,又應了,說只要願意嫁,就願意娶。”
“那不是哄開心麽?那天誰知受了什麽氣,見到就哭得淚人似,最後非要應了娶才止住,新作衫子都被哭濕了,再不應,那衫子可就廢了。”
蕭延意錘他一拳,坐正了身子,重新又靠回墊子裏,疲憊地看着郭長卿說:“至彥啊,為什麽想要想起什麽都想不起,可是零碎事,醒時夢裏又不停地出現,讓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夢了。”
郭長卿伸手為蕭延意理好鬓發,勸道:“芫芫啊,太醫跟尚悅公主不都是說了,讓不要勞神,否則,這身子會撐不住,怎麽偏就要這麽想東想西?以後有時間,慢慢把所有事都串想起來,不急這一時,是不是?”
蕭延意搖頭,“至彥,不懂,若是什麽都不記得,或者倒不知道急,可如今這樣,什麽事都是想到了一半,就是攔不住自己要去想。”
蕭延意說完這些話,似是乏了,阖了眼,只倦倦地靠向一邊,頭歪了歪,似是要瞌睡,可不過片刻,卻又忽然直起脖子,呆愣地看着郭長卿,一臉茫然樣子,有一會兒似乎又才意識到自己在哪,面前人又是誰,可卻忘了之前二人間對話,又是一笑道:“至彥,來了啊?”
郭長卿愣怔地看着蕭延意,一時間面上全是悲切,好一會兒,才是硬扯出抹笑容道:“來了,芫芫,哪裏不舒服麽?氣色這麽差?”
蕭延意扶額萎靡地說道:“也說不出哪不舒服,就是精神不好,有時候多想些事就頭疼。”
郭長卿伸出手,輕柔着蕭延意太陽穴,過了會兒才是下定決心般說道:“芫芫,若是想到哪裏斷了線,不如來問,或許會知道,也省自己想得頭疼。”
蕭延意聽聞有些驚奇地看着郭長卿說:“都知道麽?那何不早說,害喝這麽苦藥。”
郭長卿苦笑了下,柔聲回道:“未必都知道,但事,最是上心,或許能知道一些,而且,以前告訴,也不過是聽故事一樣,若自己想起,再幫補全,那是不一樣。”
蕭延意想了下,點點頭,便先是問:“至彥,四十七年大難那日,是不是約了在城門口茶肆飲茶,又去遲了?”
郭長卿想了下說:“是,那日咱們本是約好一起吃茶,但是一早祖父咳喘犯了,便晚了,等要去尋時,整個皇城已經亂了。”
“那還有什麽人知道咱們約在那裏麽?”
“身邊伺候人應該是知道,其餘不會知道,偷溜出皇城,怎麽還會弄得人盡皆知?”
蕭延意咬了咬唇,腦中又是想起這些日反複閃現那一幕,遠處皇城火光隐現,周圍百姓驚慌逃跑,而有人在她腦後一擊,那糅合着絕望跟痛苦聲音對她說,讓她忘了。那聲音似是有些熟悉,卻又怎麽也想不起。而她若是約了郭長卿一起,他并未到,又無人知曉她在那裏,那當時打暈她人又是誰,他是要救她還是害她?他讓她忘了,她果然就忘了,難道那個人就是給她下蠱人?
郭長卿看蕭延意又失了神,忙是在她面前搖晃着手指道:“芫芫,不是都說了,想不起什麽,問就好,別自己這麽費神,仔細又要頭疼了。”
蕭延意搖了搖頭,嘆道:“至彥,咱們再要好,有些事,總也是不知道。”
郭長卿挑眉,促狹笑道:“芫芫,知道也許比以為多,便是哪日初次來葵水,都記得……”
蕭延意一怔,面上一陣發熱,趕緊是垂了頭。
“這事并沒想起麽?那日非要去城西林子騎馬,才是跑了一會兒,便說肚子疼,那時咱們看見衣上都是血,還以為是傷了哪……”
郭長卿話說了一半,蕭延意一雙冰涼小手忽地抓上他腕子,“至彥,不說這些,若知道得多,只求告訴一件事,……那皇弟,可是淑妃娘娘子嗣?”
郭長卿聽了這話,身子一僵,半晌雙手才緩緩覆上蕭延意手,語氣帶着些嗔怪道:“芫芫,這到底是吃了什麽藥,人不見好便也罷了,怎麽更是糊塗了?皇上不是淑妃娘娘子嗣,又能是誰?”
“淑妃身懷六甲是想起了,還想起,母後對說別去打擾淑妃,怕手下沒個輕重,高興起來,一發瘋會傷了淑妃胎氣。可怎麽也想不起,她到底是有孕多久了。但有人說,大難那日,她有孕至多七月,若真是那樣,她怎會誕下嬰孩兒?”
“怎麽有人說這些忤逆話?芫芫,這嫔妃有孕多久事,問,雖是說不清。但是那時整個皇城裏連一個人都沒活下,将軍從哪憑空變出個嬰兒?皇上不是淑妃又能是誰?或者說誰有這麽大膽子敢拿了什麽身份不明孩子來冒充皇嗣麽?”
蕭延意欲言又止,終是只搖搖頭,郭長卿遲疑了下又說道:“那淑妃僅僅是有孕七月又如何,芫芫不曾聽坊間有句俗語“七活八不活”麽?七月早産誕下孩子反倒是容易活,更何況皇上真龍天子,有上天庇佑,這又有何可煩疑?”
蕭延意聽了這話,眼裏忽然似照進了束光般,緊抓了郭長卿腕子問道:“至彥,是說,即便那時淑妃真只是有孕七月,也不妨礙她生下翔兒是麽?”
郭長卿鎮定地點頭道:“那是自然,皇上是不是先帝骨血,芫芫竟然也要懷疑麽?是他嫡親長姐,即便不記得以前事,這血脈親緣之間牽連,難道會感覺不出?”
郭長卿這番話,仿佛一下子觸動了蕭延意,她愣了下,再擡眼,臉上便已經挂了抹笑顏,郭長卿見了忍不住嘆道:“想了這麽多日就是要想起這些?莫不說這事有什麽該起疑?即便是真起疑,又如何是能想得起事?”
蕭延意聽郭長卿這麽說,有些扭捏地別開了頭,半晌才嗫嚅道:“也不單是這些……”
“那還有什麽?”
“至彥……”蕭延意遲疑地,字斟句酌地說道:“想早晚也是會想起,既然不想勞神,不如幹脆告訴就好。”
“嗯,何事?只要知道,便一定告訴。”
“,之前是不是有個意中人?”
郭長卿似是絲毫不意外蕭延意這麽問,聽了這問話便是極快地點了頭說:“是有。”
蕭延意不想郭長卿這麽痛快地便給了答案,一時間怔怔地看着郭長卿反而不知道怎麽言語。郭長卿輕笑了下,問:“怎麽?芫芫今天想問都問完了?那便好好歇着吧,明日不是還要服藥一日麽?等到時若還想要問什麽,就差人傳過來,這幾日尚悅公主讓幫皇上看奏章,約莫會住在宮裏,可以随傳随到。”
蕭延意見郭長卿要走,人才是又醒過來般,過去拽了他袍袖道:“至彥別走,還要問……”
郭長卿站定了身子看着蕭延意,唇邊雖然還是帶着點笑意,但眼底已滿是擔心,嘆了聲道:“芫芫,聽話,說完要知道事,就好好休息,別再多想此事了好麽?”
蕭延意傻呆呆地點頭,郭長卿便問道:“想知道當初意中人是誰是不是?”
蕭延意更是點頭,郭長卿便繼續說道:“那是當初在宮外玩時候,認識一個官宦家少公子。”
“他……現在人呢?”
“大難那日,他想要沖進宮去救,卻葬身在那場大劫之中。”
“死了……”蕭延意不相信似看着郭長卿确定道。
“是,他已經不在了,所以,芫芫,別再想那些了。如今既然是心中有了将軍,只好好與将軍在一起便是,那人若在,自是也希望幸福無憂,而不是對他牽念挂懷。”
蕭延意得知這個消息,一時說不出心裏到底是何種滋味,夢裏醒時,總有交錯片段閃現而過,那個衣袂翩翩少年,似是總在不遠處對她伸出手,那是一雙柔軟而溫暖手,牢牢握住她,好像一生都不會松開。可是,她從不曾想起過那少年模樣,更想不起二人間更多情形,不想,卻是真有這樣一個人曾出現在她生命裏,并非是夢,而今,那人卻又不在了。
郭長卿無奈一嘆,又走回榻邊把蕭延意撈進了懷裏,讓她頭按在自己心口,喃喃道:“芫芫,好了,都是過去事了,曾經有那麽個人,們把彼此喜歡,把對方看得比命還重要,這是莫大福分,如今斯人已逝,老天讓忘卻他,冥冥中自有注定,又或許幹脆是他希望忘了,重新能找到幸福。所以,他讓大将軍到了身邊,讓們彼此相許,所以,再莫想那段記憶了吧,只珍惜眼前人就好,這一定是他最希望。”
“可他畢竟為送了命……”蕭延意哽咽道,只覺喉頭發緊,卻又流不出一點兒眼淚。
郭長卿還要再勸,卻還不及開口,便聽見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他匆忙松開蕭延意,扭頭,看見睐月已經跌跌撞撞地撲到在榻前,哭道:“殿下,将軍……将軍怕是要不行了。”
53公主還朝
蕭延意的身子抖了下,臉上最後那絲血色瞬間消失殆盡,身子往前傾着,想要過去跟睐月問話,可才挪了一下,卻是手臂一軟,失了支撐的力氣,險些栽到榻下。郭長卿眼疾手快地扶住,蕭延意便借着力道,伸手一把抓住睐月的衣襟,顫着聲音問睐月道:“說什麽?将軍……将軍怎麽了?仗打敗了麽?”
“沒有……不是仗打敗了,是将軍……”
睐月的話并沒有說完,尚悅已經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看見睐月,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她臉上,怒道:“誰讓進來的,不是這幾日都讓外殿伺候的麽?公主正養身子,怎容這撒潑?”
睐月的臉迅速紅腫了起來,可卻只顫着身子也不解釋,就跪一邊頭如搗蒜,“娘娘,殿下,求求您們,救救将軍吧,救救将軍吧……”
“來,把這不懂規矩的賤婢給本宮拉出去。”尚悅不容睐月把話說完,便厲聲喝道,外間立即進來幾個小內監,死拖活拽了睐月出去。
蕭延意仰頭看着尚悅,只呆傻了一般,而尚悅此時也是臉色青白,氣息不穩,卻仍是強自鎮定着,過去扶了蕭延意回去靠好,又是撫平了墊子才想起對郭長卿囑咐道:“郭先生,幫陪着會兒芫芫,這有些着急的事要料理下。”
郭長卿輕蹙了下眉頭,卻還是默默颔首,便重又榻邊上坐下。
聽聞尚悅要走,癡愣了半晌的蕭延意卻是忽然醒過來似的喊道:“姑母,睐月說什麽?伯钺他怎麽了?”聲音裏已隐隐有了哭腔。
“聽那丫頭瞎鬧,伯钺就是受了點小傷,根本沒有大礙,而且捷報已經傳回,咱們大勝了北漠王,已把那些荒蠻趕出了千裏之外。
蕭延意猶疑着,不确定地看看尚悅,又望向郭長卿,無措道:“适才,睐月不是說伯钺……伯钺不行了?”
“聽她胡扯,也就是念她以前是伯钺府裏出來,她對舊主子一片忠心的份上姑且饒她一次,一分能聽成五分,五分就敢說成十分,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惹是生非。伯钺這一仗大勝,不日就要班師回朝,不過就是最後一役心急了點,大約少了點防範,才有了些皮肉上的小傷。他常年征戰外的,這點子傷跟本就算不得什麽,好好休息的,別操心這些沒用的事。”
蕭延意仍有些不信,“那他……真的沒事麽?”
“沒事,不過已經讓跟他說了,雖是小傷,也是養好了再說,所以讓他晚回京幾日,先那邊歇上幾天,大軍讓副将先帶回朝。”
蕭延意緊張地又去望向郭長卿,後者輕笑着搖頭道:“芫芫,果然是關心則亂啊。大将軍是三軍統帥,要他運籌帷幄,又不是讓他沖鋒陷陣,便是大意了些讓放了冷箭,周圍幾百的親随是吃白飯的麽,能不護着?看說是皮肉傷大抵都是底下辦事的心裏緊張誇大了說的,沒準就是蹭破了點兒皮。”
蕭延意連續這些日子,斷續着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雖是大多事上串聯不起來,卻唯一件事愈發得清晰了起來。那便是這郭長卿是她自幼長大最好的朋友,甚至像親一般,比她那些嫡親兄弟姐妹更近一些,若說彼時讓她找個最信任的,便是非郭長卿莫屬。這份信任原本就心裏,又從記憶裏落了實,此時,她見郭長卿也這麽說,并且表情輕松中還帶着些戲谑之意,她之前慌作一團的心跳,終于慢慢平和了下來。
尚悅見蕭延意眉頭一點點展開了,暗自松了口氣,對郭長卿使了個眼色,便是對蕭延意道:“芫芫,讓郭先生陪說會兒話,若是累了,便休息,養足了精神,用過晚膳再吃一次那解蠱的藥,之後可就是要讓太醫仔細着給調理身子了。這一病,上上下下的心裏都沒了底,還是得趕緊好起來才是。”
蕭延意聽話地點點頭,尚悅這才走了出去。
鬧了剛才那一出,蕭延意更是乏了,也忘了先前跟郭長卿到底說過些什麽,只是萎靡地倚靠墊上發呆。郭長卿也不吵她,靜靜地陪着她坐一邊。
良久,才聽見蕭延意忽然嘆了一聲道:“伯钺已經好幾日沒給寫信了。”
郭長卿聽了,趕緊說道:“最後的決勝一仗,将軍大概是忙不開了,反正這就要回來了,又還寫信幹什麽,這幾日也等不得麽?”
蕭延意聞言赧然地笑笑,再阖了眼,沒一會兒竟是又睡了過去。
這一睡,卻沒再很快醒過來,郭長卿又沉了會兒,确定蕭延意睡熟了,才是輕手輕腳走出殿外,換了惠娥進去伺候。
郭長卿拐出內殿,便看見哭成淚似的喚月和睐月就殿門口跪着,見他來了,兩個丫頭擡起淚目,忽又哭着磕頭道:“郭先生,救救咱們将軍吧。”
郭長卿皺了眉,知道約莫是尚悅罰這二跪此處,便也不敢讓她們起來,便只好蹲□,輕聲問道:“将軍到底怎麽了?”
“将軍中了毒,小重來信說,軍醫們束手無策,大約沒幾日的時間了。”
郭長卿抽了口氣道:“中毒?被敵軍下毒了麽?”
“奴婢們不知啊,只是小重送了加急的信來跟奴婢們商量,是不是要通知老夫這事,還說無論讓不讓老夫知道,都讓二爺趕緊過去,怕将軍是不是有什麽後事要交代……”
郭長卿思忖了下,又問:“那尚悅娘娘那邊知道實情麽?”
“娘娘應該是知道,有信到宮中的,娘娘看完臉色也變了,可奴婢們去求娘娘,娘娘卻虎着臉說,她也不是大夫,她能怎麽救。”
郭長卿稍一遲疑,便說道:“們倆收斂着些,別鬧成這樣,到時候只怕沒不知道大将軍出事了麽?會幫着想想辦法的。”
倆聽了這話,淚水湧得更兇,卻不敢再張揚什麽,只是以頭磕地,磕得砰砰作響。
郭長卿先去了書房,幫着蕭續邦整理着手邊的奏折,心中猶豫該不該為這事去問問尚悅,自己如今雖是封了從二品的太子少保一職,卻也不過是賣給他祖父個面子給的頭銜,除了教習蕭續邦外,根本不參與任何政事,如今臨時受命幫着蕭續邦批閱奏折,大多也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請安折子,或是地方事務的陳情。他心中暗自考量,如今這等大事,自己若問,是不是太過僭越,也琢磨,真若問出了實情,他又能如何。
可是,郭長卿想着蕭延意,心裏卻又是一緊,過去的有些事她忘了,或許再也想不起,如今可是一顆心都牽念這魏不争的身上,若他真有個好歹,難道就這麽瞞着蕭延意,讓二最後一面也見不得麽?
郭長卿心內焦慮彷徨良久,還沒拿定主意,那邊尚悅卻是派了來傳他過去。
進得尚悅殿中,周圍伺候的也被打發得只剩下尚悅自己帶來那幾個,他到了殿外也無去去通傳,便直接被帶進了內殿。
尚悅背朝着殿門口,正是對着窗外看什麽看得出神,郭長卿走進殿,她也沒聽見,直到郭長卿跪倒行禮,她才被驚了下似的,匆忙轉回了身,雖然極快地端出一副平靜的表情,但是臉上分明是有哭過的痕跡。
郭長卿只當不查,迅速地垂了頭。
尚悅猛吸了下鼻子,對郭長卿道:“郭先生,坐吧,本宮現有件為難的事,想幫個忙。”
“微臣定盡力而為。”
“魏不争……他中了劇毒,大約是要不成了……”
郭長卿聽尚悅親口這麽說,還忍不住驚懼了下,擡頭看着她道:“娘娘可是得了實信?不會是以訛傳訛吧?”
“軍中的送來的信,還有魏不争身邊小厮來的信,應該是假不了的。”
郭長卿沉吟了下,問:“娘娘,那微臣能為您做些什麽?”
“至彥,本宮也随着芫芫喊聲至彥,本宮離京已經是四年有餘,京中的事大有變遷,幾乎誰也說不上話了,如今也只有能托付。本宮想讓帶着京中禦醫速速去一趟魏不争的大營,一來是看看禦醫有沒有什麽辦法,二來……也是問問魏不争,他若有個什麽,大軍能托付給誰,還有誰是值得信賴,又能帶兵上陣的好選。現下裏,有些事本宮跟公主還沒有理清,不敢再出亂子,所以魏不争中毒這事,暫且還要瞞着,不敢讓太多知道,思來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選,也只好求,不知可願意去這一趟?”
郭長卿毫不遲疑地點頭道:“微臣願往……”
說完,他想了下,卻又問道:“娘娘,此事也要瞞着公主麽?如果……将軍真要是有個什麽,這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只怕公主要抱憾終身……”
尚悅聽了這話,忽然就紅了眼圈,“誰不知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但芫芫現這樣,怎麽讓她去,這解蠱的藥一服,就跟沒了半條命似的,再讓她知道伯钺……那還不是要了她整條命啊?”
郭長卿深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說,尚悅穩了下神,悄悄用帕子拭了下眼角,說道:“事不宜遲,們今日就啓程吧,已經讓傳了太醫院裏最擅長解毒的醫官随時聽候差遣了,準備好就出發吧。”
郭長卿也不敢怠慢,這就行了禮擰身往殿外走,迎面差點撞上匆匆進來的小內監,他一閃身,那內監就從他身邊沖過去,着急忙慌地對尚悅說:“娘娘,魏大将軍府的老夫進宮了,說是要見公主,您不公主那邊,奴才們說殿下要休息,能不能見,要問問您的,結果公主不知道怎麽聽見了外邊的動靜,就讓老夫進去,公主有話,咱們也不敢攔,這會兒沒準兒都說上話了……”
54公主還朝
蕭延意迷瞪着,似是睡得很沉,怎麽也醒不過來,可卻又好似睡得極淺,連微風吹動窗簾的聲音都能聽到,恍恍惚惚間便仿佛有些鬧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現實,只覺得面前又是那張已經愈發熟悉和親昵起來的臉。
父皇總是對她笑着的,無論她多麽的不聽話,哪怕是她闖了禍。
眼前這一幕裏,宏景帝手裏拿了先生的戒尺正是要打她的手心,她撅着嘴幽怨地擡頭,看向她那皇帝老爹,卻分明在那張嚴肅的臉上窺出了一絲笑意,這下她便得了意,倏地一下便抽回手,背在了身後再不肯伸出來。
皇後的聲音在身後暖暖地傳來:“皇上,便饒了芫芫這一次吧,日後臣妾定會盯住她再不讓她到處亂跑。”
宏景帝的笑容終于在臉上全然綻開,卻又頗是嗔怪地說道:“還不都是你慣的,次次說要罰她,次次你來求情,她才敢像今次這樣,偷溜出宮也就罷了,還日頭下山才肯回來。再不罰她一次,她怎麽記得?”
蕭延意過去扭着宏景帝的衣袖撒嬌道:“父皇,女兒再不敢了。”
宏景帝手中的戒尺卻還是擡了起來,狠狠一舉,但又慢慢落下,最後輕輕磕在她的額頭上,輕叱道:“朕才不信你是最後一次,但你也要給朕記得,出去玩便也罷了,但總不能忘了時辰。就算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孩兒又哪有日落才歸家的?這次總是你過分了,朕只差把禦林軍都是派出找你了。”
“嗯。”蕭延意像貓兒似的輕哼了聲。
宏景帝一把給她拉入了懷裏,手拍在她的背上,“芫芫,不是父皇、母後定要拘着你,只是咱們會擔心你的,你知道麽?”
眼前的畫面忽地一黯,那融融暖意似是還環着她沒有消散,人卻猛然驚醒了過來。明明是這麽溫馨的一幕,卻不知為何,蕭延意醒來後只覺臉頰上涼涼的,伸手一摸,竟然已經爬滿了淚。
蕭延意已經想起了她的父皇母後,雖然依舊不全,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