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賺錢法子
趙管事負責的這處莊園周圍林子,占地三十多畝,常年種植桑樹、李子樹、梨樹等果樹。
桑樹是最多的,因為桑樹地位實在太重要。不提它的果實,單是養蠶取絲這一項收入,就足夠聶氏投入人力物力。
不僅是聶氏栽種桑樹,尋常的百姓家,稍有條件的都會在自家院子裏面栽種一兩棵桑樹,養殖白蠶。
蠶絲,可以算是百姓們為數不多的收入來源之一。百姓們一般不會将蠶絲制成的絹布留作家用,大都賣給市井商人,換取錢糧。
聶氏的這處林子中,年份最久的桑樹有三十多年,長得高大粗壯,枝繁葉茂,桑樹與桑樹的枝葉纏繞在一起。此時正值七月初,桑葚果實最是成熟,果粒烏黑飽滿,挂在枝頭,幾欲下墜。
在地上,烏黑的桑葚果實遍地都是,哪怕日日都有人打理,可還是落了一地。光芒透過密集而又翠綠的枝葉縫隙落在地上,将那些桑葚包裹一層金芒。
他們甫一進入林子,枝頭的鳥雀聽到動靜一哄而散,烏泱泱的一大陣。
“這些鳥雀太讨厭了,那些梨子和李果尚未成熟,硬是叫這些畜生給壞了。”趙管事說道。
聶嗣道:“你們沒叫人驅鳥麽。”
“不瞞少君,一開始驅鳥卓有成效,後來這些鳥習慣了,竟變得不再畏懼我們。”
聶嗣沉吟須臾,提議道:“這樣吧,你叫人制作些精細的漁網,用竹架支起,圍在四周,再驅鳥時,或有效果。”
“唯。”
看着飽滿的桑葚,聶嗣也是食指大動,他自己動手摘了桑葚,分了些給芷蘇和栾冗。
一邊吃着,一邊問道:“趙管事,這些桑葚,你們一般用來做什麽?”
“回少君話,大部分都是賣給藥商,少許的賣給宋氏,由他們販賣。”
桑葚這種東西,藥用價值比較高,算是補藥。可惜的是不容易保存,取下就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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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君,快擦擦。”芷蘇見他嘴唇黑了,立馬遞上絹布。
“唔。”
在林子裏面轉了轉,聶嗣從趙管事那裏得知一個消息,似這樣的林子,聶氏還有很多。
不久後,奢奴回來,他已經召集了人手。
臨走時,聶嗣對着趙管事道:“一會兒那些孩子來了,換取東西時,不可欺騙他們。這些桑葚,若是不及時取下,便會便宜了鳥雀,既然如此,還不如給那些孩子飽腹。”
頓了頓,聶嗣提醒道:“不過,你要切記一點。不可給那些孩子過多,以免他們徒生貪欲。”
“唯。”趙管事躬身一禮,“小人謹記。”
莊子正堂,聶嗣跪坐正中央。芷蘇和栾冗守在兩邊服侍,在聶嗣面前,立着十幾名中年漢子。
“大家先坐下吧。”
“唯。”
待衆人落座,聶嗣一一詢問這些人擅長何等技藝。
在此時,木匠、泥瓦匠、鐵匠等等,統稱為百工。這些人和商賈一樣,只要在官府登記,便算是‘賤籍’,屬于最低等。同時,這些百工之人,大都是家裏面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
不少人都不想入賤籍,所以就算會些技藝,也不會去官府報備。
這十幾人中,擅長的百工還挺雜,有的人是鐵匠,有的人是木匠,還有的人是泥瓦匠,他們大都技藝純熟,都是聶氏贍養的百工。平常之時,為聶氏打造農具,修繕房屋。
可以說,很符合聶嗣的需求。
“現在,我需要你們造幾樣東西。只要符合我的心意,每人能拿到半石糧食。”
‘嘩’的一下,十幾名中年漢子目露精光。
“少君且說,吾等定當全力以赴!”
什麽都不能阻止他們對糧食的渴求,只要給糧食,啥都好說。
聶嗣颔首,言道:“首先,我需要你們建造一座高爐,用來提煉鐵塊......”
此時,鐵器基本上已經普及,不過這是朝廷專營的項目,想要生鐵只能去官府購買。故而,尋常百姓家較為少見鐵器。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的聶氏,掌控着華陽郡好幾處礦山,完全可以自己用高爐提煉鐵塊。
當然,這也有着風險。畢竟提煉精鐵,這算是觸犯了朝廷的律法,可現在的朝廷還有心思去注意一個栎陽聶氏嗎?
他要做的那件事情,必須要先弄出來一樣東西。當然,現在也有其他的東西可以代替,不過在他看來那樣會浪費很多時間,還不如自己造一個高爐。
反正,高爐遲早還是會用到的。
說了半個時辰,聶嗣抿了口水:“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一名鐵匠點點頭,旋即又問道:“鐵塊提煉出來之後呢?少君要做什麽?”
“等提煉出來,我自會告訴你們。你們要記得,一定要多提煉幾次。”
“唯。”
待衆人退下之後,奢奴走進來,禀報道:“少君,你要的東西,已經運來,現在儲藏在西倉中。木料和礦石,都是最上乘的。”
聶嗣颔首,言道:“很好,你記着,從現在開始,這座莊子要戒嚴,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可以進來!”
“奴婢明白!”雖然不知道什麽事情,但是少君摸樣如此鄭重,奢奴自是不敢怠慢。
聶嗣輕舒口氣,只要計劃成功,核心工藝握在他手中,他倒是不用擔心有人剽竊。
不過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眼下,他只要粗糙的就行了,還不是時候弄出來記憶中的那樣東西。
在莊子裏面待了兩日,他一邊根據自己記憶改造高爐,一邊督促百工進程。順便,查看了一番莊子的收成。
總得來說,靠近水源的莊子,收成都是不錯的,每年約有近千石粟糧進倉,豐年的收成還要誇張。相對的,租種聶氏田地的佃農收成就沒有那麽好了。
不過,從聶嗣和他們的接觸來看,這些依附聶氏的佃農還算幸運的。聽周圍的百姓說,其他大戶的田地租金比聶氏還要高。
莊子周圍的小孩都知道少君是個溫和的人,因此自那日之後,常常搜尋破布、麻頭、向聶嗣換取果子。
看着建造高爐逐漸步入正軌,在吩咐了奢奴嚴加看管之後,他帶着栾冗和芷蘇去了聶氏養殖牲畜的莊子。
重要的牲畜,無非三樣,牛、羊、馬。其餘的雞、鴨、鵝、兔子一類,只能算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而養殖的。
在這其中,牛無疑是最重要的,作為耕地的主力軍,受到了聶氏最優的待遇。
其次便是代步的馬,聶氏養殖的馬,大都是矮小的馬匹,少見高大雄壯的健馬。
對此,負責管理牲畜的仆從言道:“少君,此地比之塞外,終究差了些許。有些塞外異族販賣過來的種馬,也未能與咱們的馬誕下良種。或許,是因為地界不同。”
聶嗣摸着雜色的馬匹,不置可否。華陽郡不是沒有平原,實際上渭河以及豐水沖擊出來的平原,足夠養殖大量馬匹,可問題是這裏并沒有擅長養殖馬匹的人。
同異族相比,中原人顯然更擅長種地。
“你們都是讓馬匹吃這些雜草的麽?”聶嗣看着手中不知名的枯草,詢問他。
“少君,有什麽不對嗎?”仆從有些緊張。
聶嗣道:“你知道苜蓿草麽?”
“小人...沒聽說過。”
聶嗣揉了揉眉心,道:“你記着,以後可以多打聽一下這種草,如果找到了,在莊子周邊劃出來一塊地,種植培育。”
“唯。”雖然不知道少君要做什麽,但是少君既然說了,那他自然只有聽話的份。
這次他出來,既是為了自己的計劃,同時也是奉母親的命令,熟悉各處莊子,為将來接手做準備。
雖然,聶嗣心中根本沒有做大地主的打算。
五六日的時間,豐水、渭河、霸水,甚至遠一點的成國渠也去了一趟。總的看下來,聶嗣只有一個感覺。
他有錢有地,有山有礦。
酆朝嘉德四年七月初七。
聶氏塢堡,一處院子中。
四個人,圍着一張矮幾,上面放着毛竹筒倒扣矮幾。毛竹筒下面是一張方形絹帛,左右兩邊畫了兩個圈,一個圈畫着‘大’,一個圈畫着‘小’。
芷蘇在一旁給聶嗣添了熱湯,悄悄退到一邊。
“三位,下注吧。”聶嗣伸手握着毛竹筒。
聶垣、聶桓、宋圭,三人一臉懵。
“大兄,這到底,是個什麽博戲?”宋圭不解的看着他。
聶嗣掀開毛竹筒,露出下面的兩個骰子。
“這是骰子?”聶桓伸手抓起一個,看了看,蹙眉道:“不對啊,這怎麽只有六個面,不應該是十四個面或者十八個面麽。而且,這圓點是什麽意思?”
聶垣看着手中的這枚木雕骰子,輕輕掂了掂,發現不是特別輕,用的應該是上好的硬木。
“你看那圓點,最多的有幾個。”聶嗣道。
“六個。”
“那就代表六點。”聶嗣給三人普及了一下骰盅的玩法。
須臾後。
“如此說來,不論輸贏,莊家都不會虧?”宋圭輕輕捏着骰子。
聶嗣沒說話,将他們手中骰子取回來放進毛竹筒中,快速搖晃,‘嘩啦啦’的聲音傳出。
少頃,‘啪’的一下,毛竹筒快速倒扣在矮幾上。
“押注吧。”
三人面面相觑一會兒。
聶垣從錢袋中取出一枚杏形金薄片,放在‘大’上。聶桓也拿出一片金葉子放在‘大’上,而宋圭則将金葉子放在‘小’上。
旋即,聶嗣輕輕掀開毛竹筒,露出裏面的兩枚骰子。
“十二點,大。”
說着,聶嗣将‘小’注的金葉子拿走,又從自己錢袋中取出一枚金葉子,交給聶垣和聶桓。
“虧了?”宋圭眨眨眼。
聶嗣一笑,“別着急,再來一把。”
這一次,聶嗣沒有先搖骰子,而是道:“你們下注吧。”
聞言,三人依舊重複上一盤的押注。
緊跟着,聶嗣快速搖晃骰子,然後‘啪’的一下倒扣在矮幾上。
“見證奇跡的時候到了。”
說着,他掀開毛竹筒。
“兩點,小!”宋圭面色一喜。
聶嗣道:“看出什麽了嗎?”
聶垣稍作沉思,言道:“勝負皆系于莊家之手。”
“什麽意思?”聶桓撓撓頭。
聶垣解釋道:“第一把,大兄先搖骰子,所以點數是确定的,故而勝負在我們手中,不論押大還是押小,全憑天意。但是後一把,我們先下注,而大兄可以根據‘大’‘小’兩注的金帛多少,更換點數。”
宋圭摩擦着下巴,眼中露出精光。
“這樣一來,只要莊家擅長掌控骰子點數......無往不利!”
“此物簡單易懂,較之博戲,更叫人上瘾。”聶垣補充。
聶嗣端起熱湯輕抿一口,老神自在。
嗯,或許該把茶葉弄出來了。
不着急,等那邊的東西打造出來,可以慢慢來。
宋圭忙道:“大兄,此物是否可以置于博戲之中?”
聶嗣輕輕一笑,放下陶碗。
“或許,你該将此物放在賭肆中。”
“賭肆?”
“酒肆是喝酒的,客店是休息的,為什麽不能有專門賭博的賭肆?”聶嗣道:“押大還是押小,不就是賭麽。”
宋圭是商賈,他很快就明白了大兄的話中意思。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渾身都在顫抖,因為這将會是一項巨大的收入。
沒人比他更清楚,栎陽城中豪奢之家君子對博戲的癡迷,只要他操作得當,他可以賺取豐厚的利潤。
只要能掌控骰子點數,一切将會盡在掌握。吃完‘大’再吃‘小’,他身為莊家,永遠不虧!
“賭肆,好。”宋圭壓抑着顫抖的舌頭。
聶垣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大兄,沒說話。
聶嗣道:“當初在丹水,我答應你,要交給你一個賺錢的法子,這個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宋圭渴望的看着那兩枚骰子。
相比較博戲,這個骰子的玩法,顯然更能吸引人!
這時候,聶垣出聲道:“大兄,此物過于邪異,一旦廣而告之,只怕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這骰子的玩法雖然簡單,可是那押‘大’還是押‘小’的金錢數量卻不簡單。
換句話說,這種東西,比博戲還要可怕。最起碼博戲還沒這麽快,可這骰子,一開一關,那就是大量的金帛!
宋圭低聲道:“仲兄,小弟雖然不如仲兄見識廣博,可這些年随着父親走南闖北,也見識了不少人。就算沒有這骰子,博戲也叫許多人家破人亡。雒陽君子鬥雞走犬,六博,弈棋花樣繁多。”
“這能一樣麽。”聶垣反駁道:“博戲難,骰子易。尋常人若得骰子,可随地賭博。金帛可作賭資,糧秣亦可作賭資,甚至人也......”
“好了。”聶嗣開口打斷,拿起一枚骰子夾在兩指中間,“仲才,尋常百姓,亦常常走犬,難道能阻止嗎?”
“這......”聶垣抿了抿嘴,最終只是嘆了一氣。
見此,聶嗣輕笑,“你也不用太擔心,尋常百姓能有多少錢。”
宋圭接口道:“是啊仲兄,此物當如博戲一般,盛行豪奢之間。”
“季玉,此物就交予你了。不過,此事與我可沒有關系。”聶嗣說道。
“嘿嘿,小弟明白,大兄放心便是。”
緊跟着,他向聶嗣請教了各種技巧,旋即拿着毛竹筒和兩枚骰子,興高采烈的回去了。
聶垣擔憂道:“大兄,這樣真的好麽。我們聶氏不缺金帛,為何還要走此邪路?”
聶嗣理了理衣袖,長嘆一聲。
“仲才,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不做,就不會發生的。拿這骰子來說,沒有骰子,百姓也會參與博戲。有些懶漢,坐吃山空,寧願睡死家中,也不願出門耕作。有些惡少年,危害鄉裏,無人轄制,無法無天。”
“錯的不是骰子,錯的也不是百姓,錯的是......”
到此,聶嗣就沒有再說下去。
他知道,骰子問世,必将會給許多人帶來災難。可問題是,沒有骰子,世人就沒有災難了麽?
博戲流傳上古,充斥世間,上至朝堂諸公,下至尋常百姓,無有不涉。
田間的少年孩童,亦知賭果鬥犬。
哪有什麽生來善良的人,人的一生,無非是在和內心的欲念作鬥争。
贏了,便是善良。
輸了,即為惡人。
這一次,聶嗣輸給了自己的貪欲。
聶垣聽着大兄沒說完的話,似是有所明悟。
“我說兩位兄長,這現在沒有骰子,以後還有其他什麽的東西,難道我們都能阻止不讓別人玩麽。”聶桓大刺刺道:“聖賢不是說過麽,各有緣法。”
聞言,聶垣無奈一嘆。他發現自己好像确實是想多了,百姓千千萬,他憑什麽去操心。
聶桓起身笑道:“趕緊走吧,今日可是乞巧節!”
這麽一說,聶嗣也想起來了,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