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糧食被劫

次日一早,霸城縣尉率人先一步前往霸城,聶嗣率領杜城縣卒押後。

霸水橫跨在積道亭和霸城之間,七月下旬水勢緩和,一行人很快抵達通往對岸的橋梁所在。

聶桓率人驅散行人,着他們先行通過。對這種霸道的行為,聶嗣也是頗為無語,不過考慮到糧食安全,他默許了聶桓的行動。反正,速度夠快的話,應該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大兄,這石橋修建了三百餘年,至今仍然是通往霸城的要道。”聶垣騎在馬上,給身邊的聶嗣普及小知識。

此時陽光燦烈,氣溫頗高,雖然騎在馬上不用步行,但是聶嗣的額頭已見細密的汗水。

“通往霸城的道路,不止這一條吧。”

“是的,向南三裏外有一處河水淺窪之地,也可通過。不過,一般而言,走這條路是最快的捷徑。”聶垣道。

聶嗣點了點頭,目光無意見瞥見不遠處同樣等候過橋的徐庸四人。

“他們還真準備去霸城麽。”聶嗣皺眉,心想這些人未免太過固執,昨日已經警告過他們,沒想到他們還沒放棄。

聶垣順着聶嗣的目光望去,見到徐庸四人,緩緩說道:“他們不是本地人,興許沒将我們的話放在心上。自以為霸城的官吏會幫他們讨一個公道。殊不知,這一去,怕是難回。可惜了那趙女,已是滿身傷痕,此一去怕是性命堪憂。”

越說,聶嗣眉頭皺的越緊。

“去看看。”

說着,他打馬向着徐庸四人所在位置走去。

見此,聶垣無奈的搖搖頭,大兄這好管閑事的性子還真是沒怎麽變過。

此刻,徐庸和陶燭也陷入了争執。

“師父,若是不為趙女和趙老讨個公道,孩兒心有不甘。”陶燭目光灼灼的看着師父徐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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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庸道:“我們承趙老之恩,理應償還。只是此事我們還需從長計議,不管昨日那倆人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都要去霸城打探清楚,絕不可莽撞行事,否則只會牽累趙老。”

一旁的趙老道:“兩位壯士的好心,我心領了。只是郭孝隼不是普通的豪俠,我等只是一介平民,又如何有能耐去和他鬥呢。算了吧,此事到此為止吧。”

他心中恨不得将郭孝隼千刀萬剮,可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他毫無還手之力。

若是真去了霸城,能不能讨回公道還是兩說,萬一失敗,身家性命不保。

陶燭卻道:“趙老不必再言語,我與師父入隕山尋鐵,若非趙老相助,斷難成功,此一恩也。再者,當日我身中蛇毒,若非趙老搭救,我早已毒發身亡,此二恩了。最後,此等大奸大惡之輩,若不除之,不知他會禍害多少女子。”

“燭兒......”徐庸還想說什麽,卻見聶嗣打馬前來,頓時閉上了嘴。

一開始,他們就看見了聶嗣在指揮縣卒押運東西過橋,心中頓時明白聶嗣很可能是官府的人。

“幾位,你們還打算去霸城嗎?”聶嗣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徐庸。

他有些回避趙女,并不是因為趙女的摸樣醜陋,而是因為看見趙女的樣子,他就會想起來郭孝隼的暴行,他怕壓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

“是的。”陶燭看着他回答。

聶嗣道:“你們不相信我們昨日說的事情?”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只知道,此人平日裏作惡多端,現在卻仍然逍遙法外。既然無人敢将其繩之以法,那麽我們就自己來。”他說話的樣子充滿自信。

可在聶嗣看來,卻像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他不打算勸這種愣頭青收手,因為那是沒用的,這種人要受到社會的毒打之後才會清醒。

就像當初他在丹水赈災一樣,将希望放在官府,還不如自己找塊板磚敲死郭孝隼。

“所以,你現在打算帶着趙老父女,一起前往霸城讨個公道?”聶嗣接着問。

陶燭道:“你既然說了郭孝隼不好招惹,那還是莫要插手此事。”

還挺有脾氣的,這個愣頭青。

聶嗣輕嘆一氣,将目光轉向徐庸,建議道:“或許,你們可以先安置好趙老父女,然後去霸城打探郭孝隼虛實,再做打算。似這般沖進霸城,不僅不會做成你們所想之事,反而會牽連趙老父女。”

“這與你又有何幹!”陶燭死犟的反擊。

聶嗣皺眉,心底掠過一絲不爽,他是真心實意地幫助他們,可沒想到這個陶燭這般不分好壞。

徐庸拉住弟子,朝着聶嗣拱手,“劣徒失禮,還請大人勿怪。”

“我不怪他,相反的,我很欣賞他。他能有這份心,很不錯。”聶嗣先是贊賞,緊跟着轉而言道:“可是,你們要弄清楚情況,郭孝隼沒你們想的那麽簡單。你們不是本地人,若是讨不了公道,大可一走了之,可是趙老父女呢?你們替他們想過嗎?一旦最後事情無疾而終,郭孝隼會怎麽報複趙老父女,你們想過嗎?”

一番質問,陶燭啞口無言。

趙老更是連連點頭贊同,“兩位壯士,這位大人說的對,還是算了吧。”

他是真不想去招惹郭孝隼了。

趙女也在一旁輕聲安慰陶燭。

徐庸思慮片刻,嘆氣道:“大人說的不錯。”

他伸手拍了拍陶燭肩膀,“燭兒,還是從長計議吧。”

“我......”陶燭正欲說話,此時變故頓生!

突然一支利箭矢在眼前閃過,緊跟着‘噗呲’一聲射中聶嗣的馬脖子。

轟!

馬兒嘶鳴,轟然倒地,煙塵乍起。

聶嗣眼疾手快,摔倒在地之後,立刻滾出一段距離爬起來。

不遠處的聶垣見狀,頓時怒發沖冠。

“大兄!”

他縱馬向着聶嗣奔去。

此時此刻,霸水兩岸忽然雜音四起,緊跟着煙塵沖天。

無數混跡在百姓中的賊寇拔出刀劍,不問青紅皂白,向着縣卒劈砍而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縣卒應接不暇,一時不防之下,傷亡慘重,接連被殺。

聶垣沖到聶嗣身邊,“大兄,沒事吧!”

聶嗣搖搖頭,單手拔劍,四下張望。

只見霸水兩岸沖出上百人,再加上原本混跡在百姓中的賊寇,落荒而逃的百姓,場面一時之間十分混亂。

由于此刻杜城縣卒過石橋正到一半,大部分人都擠在石橋上,面對兇悍的暴徒,縣卒們無所防備之下被打得節節敗退。

“殺!”

一聲爆喝,打斷聶嗣思路。

一名黑衣漢子,單手持劍,向着聶嗣劈來。他臉上戴着鐵面具,看不清是何摸樣,不過其劍勢十分淩厲。

“找死!”

聶垣拔劍擋下,挺身而上,倆人鬥成一團。

正在此時,又一人見聶嗣獨身一人,縱身殺來,意欲取下聶嗣首級!

面對殺機,聶嗣牙關緊咬,下意識揮劍格擋。

锵!

蹬蹬蹬!

聶嗣頓時倒退三步,單手拿劍變成了雙手拿劍,同時右臂上掠過一絲酸麻。

好大的力氣!

他面前的漢子同樣帶着鐵面具,手中一把長劍,虎視眈眈地盯着聶嗣。

“嘈!”聶嗣爆了粗口,因為過于緊張,握着劍柄的手面上青筋鼓起。

“果真是個不入流的縣尉,殺了你,髒了我的劍!”那人冷笑一聲,下一刻便朝着聶嗣突去!

見此,聶嗣一時間竟楞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擊。

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兩輩子加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和別人真刀真槍的交手。

眼見對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聶嗣心中閃過一絲慌亂,緊跟着同樣揮劍反擊。

他不知道怎麽辦,但是他明白一點,即使受了傷也不能讓對方好過!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雷鳴炸響。

“休傷吾主!”

刷!

一道銀光閃過,一支鐵戟砸在那刺客左臂,強橫的力氣硬生生将刺客打飛落地。

不遠處,栾冗狂奔而來。

見狀,處在‘熱血沖腦’狀态的聶嗣立刻揮劍上去補刀。

但那刺客頗為頑強,中了一招飛戟,卻仍有餘力,輕而易舉的躲過聶嗣攻擊,捂着肩膀,落荒而逃。

此刻,栾冗已至聶嗣身邊,“少君,你沒事吧。”

“沒事!”聶嗣咬牙,目光看着遠逃的刺客。

見此,栾冗抱拳道:“屬下去為少君将此獠擒下!”

“住手!”聶嗣叫住他。

“少君,為何?”栾冗有些不解。

“你看看四周。”

聞言,栾冗游目四周。只見縣卒們死的死逃的逃,那些賊寇越來越多,眼看就要将他們包圓。

“少君,怎麽辦?”栾冗彎腰拿起掉落地上的鐵戟,雄壯的身軀擋在聶嗣身前,“我保護少君殺出去!”

聶嗣輕輕喘口氣,道:“先等仲才和叔惇過來會合,我們一起殺出去。”

“好!”

聶垣和聶桓的武藝遠強于聶嗣,二人各自擊退對手,片刻後便聚攏在聶嗣身邊。

“走!”聶嗣一聲令下。

兩個王者一個鑽石,保護着一名青銅五的渣渣奮力殺出重圍,落荒而逃。

是的,這個時候聶嗣已經不去想什麽糧食了,保命最要緊。己方人手損失慘重,對方卻還有上百人。

栾冗和聶桓倆人确實能打,聶垣也能打,但是架不住對方上百人啊,就算能打敗他們,那也不見得能搶回糧食。

那些賊寇見聶嗣等人逃跑,倒也沒有深追,他們的目标乃是這批糧食。

糧食被劫的消息,很快傳到太守楊崧耳中,他迅速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對策。

官衙內,太守位居主位,左右兩邊為首者,分別是郡丞聶績和郡尉程裴。往下便是郡主簿劉歆、鹽官令、鐵官令、郡司馬長史、郡校尉、各司曹掾。

“諸位,霸城的事情,想必你們都知道了,都說說吧。”楊崧半眯着眼睛,兩只手抱着,掃視下方的屬官。

聶績阖目,紋絲不動,仿佛這件事情和他沒有關系一樣,整個人好似睡着了一般。

首先跳出來的自然是劉歆,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不過在發難之前,他還是先和太守交換了眼神,得到了太守楊崧的贊同鼓勵之後,他這才不緊不慢的站起來。

他整個人志得意滿,意氣風發,充滿了自信。

“太守。”劉歆先向楊崧施了一禮,緊跟着朝着同僚們抱拳,旋即說道:“諸位想必都知道目前南鄉郡災民的情況,那就應該明白杜城糧食的重要性。眼下糧食有失,我們一時之間可再難籌集上萬石糧食,若是災民在此期間湧向雍州,我們華陽郡首當其沖。諸位,我說的對不對?”

“是啊,劉主簿說的有道理啊。”

“沒錯,是這麽回事。”

“這沒有糧食,可怎麽辦啊。”

因為劉歆的一番言語,下方的官吏議論紛紛。

聶績,依舊紋絲不動,仿佛沒有聽見一樣。

見此,劉歆心中冷笑,‘假鎮定!’

“諸位,你們只知道這一次糧食被劫,恐怕還不知道上一次在杜城的時候,已經有賊寇明目張膽的襲擊糧倉。當時賊寇雖被擊退,可是依舊逍遙法外。”

說到此處,劉歆頓了頓,目光看向聶績,窮圖匕見。

“負責杜城糧食安全的縣尉,此番難逃罪責。此前他既然已經被賊寇襲擊一次,那他就應該多加小心,防備賊寇卷土重來。”

“可是,他還是大意了,竟在霸水邊将糧食拱手送給了賊寇,甚至還導致多位縣卒喪命。杜城縣尉,罔顧太守大人的信任,罪責當誅!”

既然發難,劉歆自然是直接來狠的,張口就要聶嗣的命。

‘我看你聶績還怎麽鎮定!’

楊崧眼眸輕動,看向聶績。

“聶郡丞,杜城縣尉乃是由你舉薦,你可有話要說?”

此時,聶績方才緩緩睜開眼睛,先是鎮定自若的理了理袖袍,緊跟着朝着楊崧抱拳,說道:“大人,當務之急不是懲治杜城縣尉,而是找回糧食。那群賊寇,光天化日之下敢劫走朝廷糧食,足可見其膽大包天。今日他們敢劫糧食,明日他們就敢殺進官衙。依我看,杜城縣尉的罪責,可以日後追究,當下還是先剿匪,奪回糧食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大人,郡丞說得對啊,應該要先剿匪。”

“是啊大人,這群賊寇無法無天,必須懲治!”

“我贊同郡丞的意思。”

“我也贊同。”

聶績說完,不少官吏跟着支持,乍一看,堂內竟有一半以上的官吏支持聶績。

“諸位!”劉歆見情況不對,立馬出聲打斷,說道:“剿匪,自然是要做的,可是杜城縣尉犯下的過錯,難道就不追究了麽。諸位請細想,太守原本給了他機會,讓其将糧食轉運霸城,可是他還是失手了。這樣的官吏,若是不加以懲治,如何威服其他的縣尉啊?”

聞言,一衆官吏頓時有些明白劉歆的意思。懲治杜城縣尉是幌子,對付郡丞才是目的。

聶績和劉歆不合的事情,堂內的官吏們是知道的。杜城縣尉是郡丞舉薦的,劉歆此時發難,很明顯是想要趁機找茬啊。

聶績慢悠悠道:“事有急緩,杜城縣尉懲治可稍作延後,追回糧食才是當務之急。劉主簿可莫要失了先後次序,導致不可挽回的損失。若因劉主簿之言,導致糧食無法追回,屆時才是最大的損失。”

劉歆冷哼,“聶郡丞,你不必遮遮掩掩,誰不知道那杜城縣尉乃是你聶氏少君。你這是在包庇聶嗣的罪責!”

不裝了,劉歆開始了直接的人身攻擊。

“劉主簿說得對!”聶績高聲道:“正因為聶嗣乃是我聶氏少君,所以他才更不可能逃掉罪責。只要追回糧食,再問罪聶嗣,毫無掣肘,為何劉主簿一定要先懲治了聶嗣,才願意商談追回糧食的事情,難道劉主簿有什麽難言之隐麽。”

“你這是在狡辯!”劉歆道:“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悄悄将聶嗣送走,助其逃脫!”

“呵呵。”聶績看着劉歆,不屑一笑,“劉主簿盡管放心,我聶氏族規嚴苛,絕不會行此事。”

劉歆自然是不相信聶績的一面之詞,他轉而看着太守楊崧,“大人,依下官看,還是要先懲治聶嗣!”

堂內的官吏們都沒有開口說話,因為他們看出來,這是劉歆和聶績的交鋒,并不是真的在就事論事。

這種麻煩事,他們可不想摻和。

楊崧看向聶績,“郡丞,你以為呢?”

“太守大人決定便是。”聶績面色平靜。

楊崧颔首,言道:“聶嗣确有失職,着拿其下獄。”

劉歆面色一喜,緊跟着道:“大人,杜城縣尉聶嗣,乃是聶績舉薦,出了這樣的事情,聶績亦難逃一罪。”

其餘官吏紛紛側目,心想劉主簿這次可算是和聶郡丞徹底撕破臉了。

楊崧看着聶績,說道:“聶郡丞,那聶嗣畢竟是你侄兒,此事......”

“大人。”聶績打斷他,說道:“聶嗣所犯過錯,确屬其罪。我身為其仲父,亦有責任,大人懲處便是。”

話音落下,郡司馬長史立刻站出來,拱手道:“太守大人,杜城縣尉罪責難逃,實屬應當,只是聶郡丞對此事絲毫不知,可不能因而重懲。依下官看,既然糧食是聶嗣丢的,那就讓聶郡丞負責追讨回來吧。”

“下官附議。”

“下官附議。”

堂內七七八八的官吏全都站出來為聶績說話。

見此,劉歆眸中閃過一絲惱火,進而看向太守楊崧。後者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緊跟着道:“諸位說的在理,罪在聶嗣。這樣吧,此事就交給郡丞處理吧,務必要盡快追回糧食。”

此時,劉歆忽然道:“話雖如此,可總得有個期限吧,郡丞若是一直追不回來,難道就這麽拖下去?”

“那依劉主簿的意思呢?”楊崧問。

“三日!”劉歆道:“三日之內,追回糧食。”

其餘官吏紛紛皺眉,三日時間未免太短,有的正準備開口駁斥,不想聶績先一步開口答應,“三日就三日,若是到時候我追不回糧食,便任由太守懲處!”

“君子一言!”劉歆立馬逼迫聶績。

“驷馬難追!”聶績回了他一句,一甩袖袍,轉身離去。

見狀,其餘的官吏紛紛拱手告退。

待人走完,楊崧看向劉歆,“劉主簿,全看你了。”

“太守放心,萬無一失!”劉歆信心滿滿。

三日時間,聶績是不可能找回糧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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