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水落石出

栎陽牢獄。

“聶少君,請吧。”獄卒對聶嗣很客氣,既沒有強制的讓他換上囚服,也沒有枷鎖在身,更沒有粗魯對待。

從杜城到栎陽的一路上,獄卒對聶嗣可以說是‘禮遇有加’,不像是押解犯人,倒像是請聶嗣來栎陽做客。

只不過,做客的地點在牢獄之中。

牢房也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牢房濕熱煩悶,蛇蟲遍地。上等的牢房環境幹淨,寬敞而明亮。

聶嗣打量了一番四周,發現沒有什麽可挑剔的。

便在此時,一名中年漢子大步走過來,隔着牢房門,喊道:“伯繼。”

聶嗣轉身,朝着那人抱拳一禮,“有勞丁校尉照顧。”

此人名叫丁奚,乃是華陽郡步騎校尉,秩比一千石。同時,他也是聶垣的未來老丈人。

“不敢。”丁奚安慰道:“伯繼且在此處好生歇息,相信以郡丞的能力,找回糧食當是手到擒來,伯繼不必擔憂。三日後,伯繼自可重回杜城。”

聶嗣颔首,“我知道了。”

見狀,丁奚吩咐左右,“你等要好生照顧聶嗣,若有怠慢,休怪吾不念舊情!”

“唯!”左右獄卒紛紛答應。

須臾,丁奚離去,聶嗣則踱步坐下。

兩名獄卒在外面詢問了聶嗣可需要什麽,若是想吃什麽,喝什麽,盡管吩咐,他們一定會送來。

聶嗣揮了揮手,将他們遣散,并沒有什麽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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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獄之內頗為安靜,聶嗣閉着眼,讓自己大腦放空了一會兒。

實際上,對于被拿下獄的情況,在逃回杜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心底準備。

畢竟,上萬石糧食是被他弄丢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基本上已經弄清楚了幕後兇手是誰,可正因為如此,他才感到棘手。

押運糧食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知道具體時間和具體路線的人那就更少了。

而在這華陽郡,有能力組織人手,摸清情報,且與聶氏有仇的無非那麽幾個人。

要麽是劉歆,要麽是其背後的太守楊崧。

聶嗣睜開眼,拿起矮幾上倒扣的陶碗平放,端起銅壺倒了清水,伸手沾了點清水,在矮幾上寫了‘楊崧’兩個字。

如果幕後真兇是楊崧,那麽他完全有能力做到眼前的情況。先是借口杜城不安全,命他押運糧食前往霸城,而後在找人暗中設伏,劫走糧食。

到此,他這個杜城縣尉必将會因為失職而遭到下獄問罪。緊跟着,舉薦他的仲父聶績,一定會受到楊崧的打壓。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成了楊崧對付仲父聶績的突破口。

他終于明白了,當日自己這個杜城縣尉是怎麽來的了。

當時,他上任杜城縣尉的時候感到非常疑惑。因為他是知道太守楊崧與仲父之間互有矛盾的,在這種情況下,楊崧居然能答應仲父的舉薦,這難道不奇怪嗎?

可此時,他卻是明白了,自己是楊崧用來對付仲父的。

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的這般,楊崧是幕後兇手,那可是很棘手的。畢竟,楊崧是華陽郡的太守。

“麻煩了。”聶嗣揉了揉眉心。

理順這一切,他才明白為何霸城郭孝隼敢找人襲擊糧倉。

眼下,若想脫困,只能祈禱仲父找到被劫走的糧食。可問題是,幕後真兇是太守,仲父真的能在三日之內找到糧食麽?

對此,他不抱希望。

“小子,你犯了什麽罪!”一道聲音打破寂靜。

在聶嗣牢房的對面,一名身穿囚服的男人看着聶嗣。

擡了擡眼眸,聶嗣看着那人,說道:“丢了東西。”

“啧,現在丢東西也要被抓麽。”男人感慨道:“這華陽太守還真是不講理啊。”

“你呢?”聶嗣百無聊賴的詢問。

“我嘛,我是被冤枉的。”

聞言,聶嗣嗤笑,“進來的人都這麽說。”

“可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人也不惱,自顧自說道:“我是為了替天行道,想要殺了惡霸。但是,唉,人算不如天算,那狗賊還沒到死的時候。”

前言不搭後語,聶嗣懶得理會他。

不過,那人像是找到發洩渠道一樣,接着說道:“郭孝隼這個狗賊,待乃公出去了,一定找機會要了他狗命,打碎他一嘴狗牙,替天行道!”

郭孝隼?

聶嗣來了興致,問道:“你與那個郭孝隼有何仇怨?”

“仇怨?”那人嘿嘿冷笑,“霸城人苦郭久矣,人人都想誅其命,取其首級當虎子!”

虎子就是夜壺。

接下來的時間,那人給聶嗣普及了郭孝隼在霸城的所作所為,簡單而言就是‘無惡不作,禽獸化身,地方惡霸,人人都想誅之’。

“聽聞郭孝隼武藝高強,你不一定能打得過他。”聶嗣笑着開玩笑。左右也是無事,留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不如找點樂子打發時間。

關于怎麽出去,聶嗣還真沒有擔心過。就算仲父找不回糧食,他也不會有性命之憂,頂多就是被撸掉杜城縣尉的職位。

“哼,十步之內,必定要他狗命!”那人信心滿滿的說道。

“這麽厲害,敢問壯士大名。”聶嗣忍着笑意,‘一本正經’的抱拳詢問。

“好說,在下布邪。”

“原來是布壯士當面,久仰。”

“你呢?”布邪問道。

“聶嗣。”

“你姓聶?”布邪驚訝道:“栎陽聶氏?”

聶嗣眨眨眼睛,“姓聶就一定是栎陽聶氏麽?”

聞言,布邪點頭,“倒也是。”

布邪是個健談的家夥,用聶嗣的話來說,布邪是個‘嘴強王者’。按照布邪自己的說法,他不僅能十步之內取人性命,還能以一敵百,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越說,吹牛吹的越來越不像話。

聶嗣在坐牢的時候,外面又是一番景象。

上萬石糧食被劫走,不算是小事情,郡丞聶績一力負責。他召集郡兵,立即開始着手調查。

此時,栎陽劉氏府邸。

“父親,大事篤定啊!”劉塗笑着道:“此番,聶績找不回糧食,定然難逃一罪,太守和父親,可就此将聶績趕出郡丞之職。到時,以父親和太守的私交,這郡丞之位還不是囊中之物。”

劉歆呵呵笑道:“布局這麽久,是該收尾了。此次,縱使聶績肋生雙翅,亦叫他插翅難逃!”

頓了頓,他說道:“那糧食,你可得看緊了,莫要出了岔子。”

“父親放心,斷不會有失。”劉塗笑道:“孩兒在此,先恭喜父親了。”

“哈哈哈。”

聶氏塢堡。

聶祁氏阖目跪坐,從杜城趕回來的芷蘇,跪在下方低聲啜泣。

“好了。”聶祁氏睜開眼眸,看着芷蘇,“此事非你之過,不必放在心上。”

“可...可是少君他。”芷蘇揚起白嫩的小臉,望着女君,“不知少君在牢獄,可受了虐待。”

“放心吧,在栎陽,還沒誰敢動我的孩兒。”聶祁氏聲音不大,卻透露着絕對的自信,“你且回去等待,不日嗣兒就會出來。”

聞言,芷蘇只得将心中的擔憂之情按捺,起身施了一禮,便準備退下,走至門邊之時,聶祁氏的聲音再度傳來。

“出去告訴仲才和叔惇,讓他們回去吧,此事不怪他們。”

“唯。”

芷蘇走出正院,瞧見聶垣和聶桓二人跪在地上。

“兩位君子,女君讓你們回去。”芷蘇輕聲道。

聶垣抱拳問道:“芷蘇,伯母可還在生氣?”

芷蘇面露遲疑,言道:“奴婢不知道女君是否在生氣,只是奉女君命,讓二位君子回去。想來,女君應該是沒有生二位君子的氣。”

“那伯母一定還是在生氣。”聶桓甕聲甕氣,“我們還是跪着吧。”

聶垣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同樣跪着不敢起身。

大兄被人從杜城帶走時,一力承擔了所有的責任,他們僥幸沒有被一同下獄。

若說伯母沒有生氣,打死他也不相信。

見此,芷蘇勸道:“二位君子,女君讓你們回去,你們要違抗女君的命令嗎?”

聶垣苦笑,“不是我們要違抗伯母的命令,而是我們心中有愧。”

他心中确實有愧,當日刺客圍攻大兄,若非栾冗挺身相救,此刻他們怕是要自刎謝罪了。

聞言,芷蘇嘆了一氣,只得重新回去。

片刻後,聶祁氏走出來。

“孩兒見過伯母,問伯母安。”聶垣和聶桓二人齊聲拜道。

聶祁氏說道:“此番劫難,不怪你們。嗣兒身為你等長兄,有庇護手足之責,他既一力承擔,你們便不必放在心上。眼下,你等父親正在追查被劫糧食,你等若是想要搭救嗣兒,就去助你們父親一臂之力,早日追回糧食。如此,你們大兄也可早日脫罪。”

“唯!”二人同時答應。

待他們二人站起身後,聶祁氏緊跟着道:“去給吾向你們父親帶句話。”

“請伯母吩咐。”聶垣躬身。

“适可而止。”聶祁氏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轉身便走,讓聶垣和聶桓二人好生奇怪。

但是,他們又不敢問為什麽,只能低頭答應。

倆人不敢怠慢,稍作休整,立即騎馬向着栎陽而去。

路上,聶桓道:“仲兄,你說伯母讓我們帶給父親的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不明白呢。”

“我也不明白,等見了父親,想必就知道了。”

“駕!”

栎陽郡丞官衙。

聶績正在平靜整理政務,好像沒事人一樣。

須臾,聶垣和聶桓二人抵達。

“父親。”

“你們怎麽來了?”聶績看着兩個兒子。

聶垣道:“我們想幫父親追查被劫的糧食,說起來,此事我們亦身負重責。如今大兄為了我們深陷牢獄,我們應該盡力營救大兄。”

“好啊,兄弟手足,理當如此。”聶績略感欣慰。

聶垣道:“對了,伯母讓我們給您帶一句話。”

“哦,什麽話?”聽聞是聶祁氏要帶話,聶績不敢怠慢,立即詢問。

“伯母說,适可而止。”聶垣硬着頭皮,說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他已經做好了被父親詢問的準備。

雖然,他無法回答父親,伯母為什麽要讓他帶這句話。

出乎意料的是,聶績并沒有詢問,只是捋了捋胡須,目露沉思之色。

便在此時,郡校尉丁奚走進來。他瞧見聶垣和聶桓在此,顯得有些意外,不過注意力也沒有一直放在他們身上。

“郡丞,雒陽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抵達弘農華陰,想必再過四五日,就要抵達栎陽。”

聶績手指輕輕敲着案幾,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四五日麽,夠了。”

“仲才,叔惇。”

“孩兒在。”

聶績道:“你們跟着丁校尉,去将糧食取回來吧。”

取回來?

聶垣和聶桓二人同時一楞。

“走吧。”丁奚沒給二人反應時間,領着倆人徑直離去。

至校場,聶垣實在沒忍住,詢問老丈人,“丁...校尉,那糧食,我們已經追查到了?”

丁奚颔首,“唔。”

此時,校場上已聚集五百郡兵。

聶垣和聶桓倆人滿肚子疑惑,可是丁奚沒有給他們解釋怎麽追查到的糧食,只能悶頭跟着丁奚。

兩個時辰後,他們趕到栎陽城外的一處莊園。

“這裏不是劉氏的莊子麽?”聶垣瞪着眼睛,發出不可思議的疑惑。

“糧食在這裏?”他看向丁奚。

丁奚點頭,旋即打馬上前。

守備莊子的劉氏仆從見大批人馬抵達,立刻如臨大敵。

“你們是誰?!”其為首者上前質疑。

丁奚眯了眯眼眸,順手取下雕弓,張弓搭箭,‘咻’的一聲,當場射死那人。

“二三子,進攻!”

随着一聲令下,五百郡兵大步上前,拔劍便砍,見人就殺,一炷香的時間便拿下了莊子。

在莊子的庫倉中,上萬石糧食整齊的堆放在裏面,布袋上面有着朝廷的印記,聶垣一眼便認了出來。

居然真的在這裏!

聶垣被震驚的無以複加,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居然這麽簡單就找到了被劫走的糧食。

“這到底...怎麽找到的?”聶垣看向丁奚。

其實他想問,到底怎麽回事,短短兩日的功夫,怎麽查出來的糧食在這裏。

丁奚呵呵一笑,“有義士暗中相告。”

聶垣嘴角一抽,這麽離譜的回答,他才不相信。可是見丁奚的反應,他就知道丁奚不可能告訴他實情。

入夜以後,身在府邸的劉歆得到莊子被查的消息。

“完了!”他一屁股跌倒在地,眼中神色複雜,疑惑、恐慌、不解......

劉塗咽了咽口水,整個人呆愣在原地。良久之後,他才緩過神,将父親攙扶起來。

“父親,丁奚怎麽會知道糧食藏在我們的莊子裏?”

“現在考慮這些有何用!”劉歆臉色陰沉,“如今丁奚查出糧食在我劉氏莊園......危!”

此刻,劉歆已變成熱鍋上的螞蟻。

他用腚想都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此番要是處理不當,劉氏很可能會自此消亡!

“你馬上去找太守,快,去找太守商議對策......”

話沒說完,丁奚已經率領郡兵強闖劉府正堂。

“劉主簿,太守相召,随我們走一趟吧。”

劉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丁校尉,我......”

丁奚打斷他,說道:“劉主簿有什麽話,去官衙說吧。”

說罷,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直接讓郡兵鎖人帶走。一旁的劉塗大叫想要阻止,丁奚上前一腳給他踹的七葷八素,倒地昏迷。

劉氏府邸外面,火把燎盛,郡兵将整個府邸團團包圍。

“自此刻起,不準放任何人出府,不準任何人進去!”丁奚大喝。

“唯!”郡兵們紛紛應承。

随後,丁奚押解着劉歆前往官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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