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啦,下一章結局

還有兩個番外,不過看時間寫了~

☆、踏莎行

第三日。

下朝後, 琅嬛徑直往文淵閣去還卷宗, 随後再想着去尋新君。

徐竟從後面追上來,斟酌半晌, 問她:“大人不去城外相送嗎?”今日是蘇卷冰領兵開拔之日,他仰頭看天色,此時大軍應才剛出,她若牽馬去追,還能追得上。

誰知琅嬛停步了。她手中抱着卷宗, 聞言側首去看大軍出發的方向。那一片天碧藍如洗,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她怔怔不語,良久才微不可聞的嘆了聲:“我不會去送他。”

徐竟到這會兒才發現自己似乎不懂她,他陪站着,看她失神,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大人…”

琅嬛回過神,看着他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想提醒我, 他遠在邊城,我鞭長莫及,他若有負于我,我亦無能無力。”

琅嬛卻搖頭,只道:“未來還很長,你不必問我,你可以自己看。”

他們不知道他為人,又不曾與他相處過, 所以不信他。但一生還有這麽長——其實她心底有些小小的埋怨,如果可以,誰又願意以一生來證呢?

她心裏想要與他一起,迫切的想,無奈的想……但她該心存感激,如今攜手共進總好過你死我活。

“我信他。”她最後簡略說。

徐竟覺得難以啓齒:“本不該在大人面前随意置喙的…”

琅嬛笑說:“你也是關心我。”她複看向那片碧藍,“不過你換個思緒想,我在京中,亦離他遠得很,日常又盡是與男人接觸……他應該更怕我會有負于他,可是…”

說到這兒,她頓住了,

“他也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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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竟看向她,她明明在笑着,眼中卻有說不清的哀矜。

城樓處。

琅嬛牽着新君一步一步登上,她抱起新君,立在城樓處看那個方向,隐隐還可以看到塵沙飛揚,可是那人早已走了。

新君好奇仰頭問她:“是有誰走了嗎?”

琅嬛“嗯”一聲作回答。新君努力看去,可惜什麽都沒看到。他略失落,轉而問她,“那人還會回來嗎?”

琅嬛搖頭說:“不會。”

“啊?”新君還是小孩子,不懂離別,但他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姐姐的心情,那是一種隐忍的、哀傷的感情。他聲音也低沉下來,小聲追問道:“為什麽?”

琅嬛沉默,好久才道:“陛下,那個人赴往邊疆,一世不回,是為了守護您,還有我們腳下這一片土地。”

新君聽見她的聲音輕輕的,卻不可置疑,“請陛下記得今日。”

“嗯!”

新君一口答應,忽然一滴水落在他手背上,他一驚,仰頭去看,琅嬛正失神遙看遠方,似未察覺。

他疑心是他察覺錯了,但低頭看手背上水痕仍在。

他去牽琅嬛的袖,輕輕搖了搖,

“下雨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

☆、番外:一期一會

“你看這星, 就當是看我。”

琅嬛捏着信紙, 在心中念出來。十九在她身後探頭探腦,十分好奇, “那家夥給姐姐寫了什麽?”

琅嬛嘴角含笑,将信收好,回身一個栗子打在他頭上,端着訓斥的口吻:“怎麽去了兩年,還不見你有長進?”她目光一轉, 看見另一邊站着的蘇繁,偏加一句,“你瞧瞧蘇繁,看着比你穩重多了。”說完,她走去一旁推開窗,恰是夜裏,繁星點點。她伸出手,有星光落下來。

十九跟上來, 揉着頭委屈道,“姐姐偏心。”

蘇繁卻笑開了:“謝大人誇獎。”

十九惡狠狠瞪他,在琅嬛看不見的地方做口型:“虛僞!”

正好這時琅嬛轉過身來,蘇繁雖氣,還是強壓下來,先詢問她,“大人,我小叔叔在信中還寫了些什麽。”

他的信中除了插科打诨還能有什麽?也不談正事!

但這些哪兒能讓他們知道。

琅嬛搖頭, 只說,“他在信中跟我提了些邊關的事。”随後,她問十九,“信中也說不清楚,你既在那邊待了兩年,想來也知道些。你來說一說。”

十九想了想,道:“郕不足為慮。”

“可是要吞并它,卻實在麻煩。”琅嬛嘆道,“而且一年前,郈天子還下旨拜東平王為征西大将軍,赴邊疆與我邾共迎郕敵。這哪是迎敵?分明是他們嫌這趟水還不夠渾,都想來淌一淌!”

蘇卷冰志在天下,她也一樣。可如今三個大國都牽扯進來,這其中利益幹系複雜,只怕日後平複天下沒那麽容易。

十九突然“哦”一聲,告訴她:“年初時,我還與東平王見過一面。”

十九道:“我當時奉蘇卷冰之命去見他,商讨一些事情。臨走時,他親自将我送出來,讓我幫他給姐姐帶一句話。”

琅嬛好奇,“什麽話?”

“他笑着問,‘故人可還好?’”

“現在也不是擔心我的時候。”琅嬛再嘆。

她其實不明白東平王為何要領命赴邊關迎敵,她為外人,都清楚知道現在郈國朝中的情況,不出意外,他應該是下一任天子的最優人選,可他偏偏這個時候離京……若在他離京的時候,天子發生不測,他在邊疆也許就只能等來自己侄兒賜的一杯毒酒了。

十九叫她:“姐姐?”

琅嬛揚起笑,“你下次回去,若還能再見到他,幫我帶話給他,故人都好,請他自己也多珍重。”

他那麽聰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他還是去了。他大概心裏清楚,郈國除了他,再也沒人能抑制住蘇卷冰。蘇卷冰的野心,她的野心,他們從來沒有隐藏過,而他,想必只是想憑己身為郈國多争取一些時間。

他走的是必死之路,她惟有敬仰以送。

身後的十九和蘇繁不知怎麽吵起來了。

“……”

“……”

“那家夥慣愛支使我跑腿,上次派我去探敵情,差點沒把我小命送進去!”

“自己沒本事,還怨到我小叔叔頭上!”

“你說誰沒本事?哼,總比一些人躲我姐姐身後享清閑的好!戰場都沒上過的人,真刀真槍給你比劃,想必你都只有躲着哭的份!”

“你說誰?你說誰!”

“……”

“……”

兩人越吵越離譜。

“……”

“……”

“沒大沒小!按輩分,你也該叫我一聲叔叔!來,叫來聽聽!”

“呸,憑你也敢當我叔叔?”

“……”

琅嬛不厭其煩。瑤草見狀,一手抓一個,攆了出去,最後自己也退下,臨走前還貼心的替她關上了門。

她轉身去書案,将信紙鋪好,開始回信:

“京中一切都好。前些日子,陛下七歲了,我開始慢慢與他說些政事,他雖聽不大懂,但總是很認真的在聽……郭大人與我在朝上鬧了不愉快,就是因為南方遭災的事情,他一氣之下向陛下請辭,我也很生氣,可我還得親自去勸陛下,讓陛下來挽留他……蘇繁漸漸能擔上事情了,只是性子太軟弱,不大能壓得住蘇家,所以我趁着這個機會,又将蘇家人狠狠批了一通……上個月,王爺奉旨進了京,我與他暢聊了許久,他在醉中跟我提起了你逼他讓位的事情,他說不怪你逼他,因為他自己也沒把握,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君王,他說他現在做個閑散的王爺很好。最重要的是,我和他都沒有變,這一點,他說倒要謝謝你那時候逼他……徐大人娶妻了,是個武将家的姑娘,我同他玩笑,當年他那樣急迫的想要跳出他的出身,沒想到如今竟然又回去了,娶了個與他一樣出身的姑娘……”

琅嬛落款:“明德二年”。

她筆尖一停,最後紅着臉,在信紙最下方,落了一句蠅頭大小的話。

“誰要聽你講王爺與徐竟啊!”

蘇卷冰捏着信紙氣急敗壞,二虎走進來,一把奪去他的信,斥道:“好好養傷,別亂動彈。”

蘇卷冰道:“不礙事,”忽然猛地一動,從他手中搶回信來,當寶貝一樣捧着。

“找死啊!”二虎指着他滲血的傷口破口大罵,“這傷要是離心口再近一點點,你就沒命了!”

蘇卷冰沖他輕噓一聲:“小聲些!別把動靜鬧大。”

二虎氣哼哼在一旁坐下來,“也不知道你怎樣想的!以前豆丁大的傷口使勁誇大了往京裏奏,現在倒是嚴重得不行的傷,你卻偏要壓下來,不叫人知道。”

蘇卷冰争辯道:“主帥受傷…”他的聲音在二虎愈發嚴肅的眼神中慢慢低下來,到自己也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會動亂軍心…的…”

二虎擺出與他談心的姿勢:“你與京中那位黎大人,到底怎麽回事?”

蘇卷冰嘆口氣,“還不就是那麽回事。”現在沒有避忌,他将這些年的事情都一一說給二虎聽。二虎聽完,很震驚,“你們倆,就真的一世不再相見?”

蘇卷冰極為蕭索的“嗯”了一聲。

二虎給他出歪主意:“你尋日子悄悄回去看她呀!”

“你以為我是你?”蘇卷冰一手拍過去,“不過我也想過。但一來這邊戰火緊急,離不得我,二來,她那個性子呀,要是曉得我悄悄跑回去,生氣倒比驚喜多。”

“她是個顧全大局的人,所以我也不想被她看輕。”

二虎一臉不可思議:“這怎麽能忍得住?”

“忍不住呀。”蘇卷冰故作輕松,“但我更知道,如果再見她,恐怕就真的狠不下心再與她分別了。”

二虎替他嘆氣,很久之後問他:“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蘇卷冰知道,他其實是在問,為什麽會是她?

是呀,為什麽會是她呢?她也沒有送過他花,反而最初的最初,他們是互相嘲諷着過來的。但他想,大概是那日文淵閣的黃昏太耀眼使他暈眩,大概是她勸他飲酒傷身體時神情太輕柔,大概是…她是第一個避開了他眉峰險峻,找到那處溫柔的人。

大概就因是……她。

蘇卷冰笑着回:“她呀,像一塊冰駝子,固執、尖銳,但其實源出于水,也如水一樣溫和、細膩。”

二虎拍拍他肩,多少話盡在不言中。他沒辦法幫忙,但能懂他。最後,他囑咐他小心傷口,轉身出了帳。賬外有守衛拿着火把巡視,可這點微光,竟不及天上繁星。二虎回頭看,星光太盛無處落,竟還有幾許悄悄溜進了蘇卷冰帳中。

帳內,蘇卷冰繼續拿起信來讀,讀到最尾“明德二年”,他忽看見一排小字。

有星光爬上了信紙,他趁機湊近了看,輕聲念出來:

“你指尖觸及那星光,就當是在觸碰我。”

明德五年。邊關。

蘇卷冰喘着粗氣,仰躺在草地上。鼻子裏全是血腥味,有他的血,也有敵人的血。他望着天空,碧藍如洗,好像就是他出城那日的天氣。她說過不會來送他,他笑着說好,可是當他牽了馬走在隊伍最前方,他還是忍不住一而再的回頭。将士們說他是感念君王之恩,他呀,其實只是在想念她。

一離開,就想念。他真是沒救了。

他眼前漸漸模糊起來,他努力的睜大眼,可是天還是碧藍的天,他不甘心,伸手去觸碰,可是沒有星光。

老天真是,死前都不讓我觸摸到她嗎?

他有些自嘲,随後認命的閉上眼。

“啪—”“啪—”有人在使勁扇打他的臉。

他感覺到痛,茫然睜開眼,就看見二虎滿臉血,跪在他身邊,喚他:“起來!蘇卷冰你他.媽給老子起來!”

他渾身沒有力氣,看着二虎只有無奈的笑。

“站起來!你不能死在這裏!”二虎将他扶起來,他顫顫巍巍靠着二虎,二虎吼他,“你給我打起精神來,這點小傷,怎麽能打倒你!”

他捂住傷口,吊在二虎身上,走得扭扭歪歪。他斟酌遺言,“如果…”

“沒有如果!”二虎堅定的說,“她還在京中等着你,你不能死!”

他一愣,又聽二虎道:“你要是現在死了,之前隐瞞傷口的那些事情,你都白幹了!”

“是啊。”他強打起精神,“我不能死!”

他死了,她以後在京中孤立無援的,可怎麽辦啊?

二虎尋到一匹馬,先扶他坐上去,自己再騎上來。

蘇卷冰強撐着問他:“回營嗎?”

二虎道:“嗯!”他揚鞭狠狠一抽,那馬長嘶一聲,帶着他們奔馳而去。

跑出幾十裏,身後忽有追兵。蘇卷冰聽見飛箭的聲音,他大驚,回頭看二虎,“你怎麽樣?”

二虎悶哼着,一邊将他護牢,一邊安慰道:“沒事…”話一出口,卻吐出血來。

蘇卷冰心中焦急,“你再撐着些!”他牽過缰繩,抽鞭,再抽鞭,只想馬跑得更快些。

二虎在他身後搖頭,“大概不行了。”他聲音低低的,似一種嘆息落在蘇卷冰心上。

蘇卷冰再回頭,只見二虎背上插着好幾株箭羽,他心中驚痛,竟不敢再看。

他小聲哀求,“再堅持些!”

二虎忽然笑道:“我知道你小時候一直羨慕我的娘。”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幹什麽!”

二虎嘆道:“我怕是沒有機會回去了,但是少爺,你一定要回去。從現在起,我把我娘讓給你了,你替我好好待她,讓她能安享晚年,也有個兒子送終。”

蘇卷冰哽咽:“你個混蛋!”

二虎幽幽再嘆:“死在您懷裏,也算是我二虎今生沒豔福。”他頓了頓,“不過也是個好歸處了。”

蘇卷冰眼中濕潤,“跟我回去!我給你找媳婦兒!”

“還說我呢,自己都沒媳婦兒。”二虎小聲嘀咕他,“我真擔心您,以後沒了我,還有誰跟您作伴呢?”

“這樣吧,少爺!以後你只要看見陽光,就當是看見我二虎在對你笑…這樣的話,即使白日裏沒有星光,也還有我二虎在陪伴着你呢。少爺白日裏也不會孤單了。”

“閉嘴,好好活着!我才不要天天白天裏看見你朝我笑,多傻!”

“還有一樁事……”

蘇卷冰沒等他自己說,先問:“哪一樁?”

身後卻沒有了動靜,蘇卷冰想要偏過頭去看,但不敢,他控制着缰繩,睜大眼看着前方。快了,快回營地了。

應該是期盼的事情,可是淚水卻一滴一滴滑下來。

他狀若無事去擦掉。

“二虎,我們回來了。”

明德六年。京畿。

琅嬛站在一叢樹下,這時候正是炎日,可在這片綠蔭下卻尋不到一點熱意。

蘇卷冰在給她的信中寫,

“那小子說還有一樁事。”

“我後來在他枕下看到了一只釵……他曾說過,他植了四株樹,只為了等她從樹下路過……”

“我想他最後放不下的,大概就是這樁事情吧。”

琅嬛捏着那只釵,在樹下嘆息。哪裏只有四株呢?這十幾株樹都快成林了。想來他之後還是常來的。

“姑娘,你是在等人嗎?”忽然,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來。

琅嬛擡頭看她,是樸素的婦人打扮,一手一邊牽了對兒女。

婦人道:“之前有一個小夥子,也常來這樹下等人,他等的人是姑娘你嗎?”

琅嬛搖頭,“不是我。”

婦人見狀,明顯很失望,“不是啊。”她低頭囑咐一雙兒女自去玩耍,一邊跟她說起,“大約是在幾年前吧,那個小夥子就常常來,我原先以為他是壞人,有什麽企圖,所以牽着兒女出門時,總想着要避開他。後來時日一長,我發現他或是愛站在這兒出神,或是種一株樹,他呀,有時候甚至匆匆來匆匆去,也不知道圖什麽!不過有閑的話,他總是一站就是一個日頭,我瞧着他熱,就大着膽子去問他可要水喝?他竟然落荒而逃,哪裏像個壞人的樣子!”婦人說到此處,不由笑出聲來,她繼續道,“他後來又來,見面倒不那麽倉促了,我漸漸跟他搭上話,問他為什麽來?是在等什麽人嗎?他卻不說話,只知道傻笑。”

婦人看着琅嬛,“姑娘,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在這樹下徘徊的人。如果你不是在等人,就不要浪費時間在樹下,因為好時光就該與重要的人一起度過,這時候不覺得可惜,等老了有得悔呢!…如果你是在等人,那就不要只徘徊,去找那個你等的人,總好過一天一天的傻等。我在一旁看了這麽多年,我都替他感到難過,你在等,可那人卻不知道,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婦人嘆氣,“我本想着他下次來,将這話告訴他,不過這些日子倒不見他了。”

琅嬛撫摸着釵子,“他不會再來了。”

婦人驚喜地問:“是等到了嗎?”

琅嬛搖頭,婦人不免替他失望,旋即又道:“放棄了也好,這樣沒盼頭的等待,實在是太苦了。”說完,她沖琅嬛一笑,自己轉身召回兒女,慢慢回了屋。

琅嬛走到樹下,挖出一個坑,将釵子埋進去。

把土掩好之後,她翻過身靠坐在樹下,陽光透過樹枝打在臉上,有些溫暖。她伸手覆在眼前,陽光在她手上留下斑駁的影。

二虎,她也體諒你的苦,你若是知道的話,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明德八年。京。

“……郈天子崩,二皇子繼位……以不尊聖命為由,賜毒酒…東平王含笑飲盡,即逝……”

夜裏風涼,琅嬛飲醉趴在石桌上。她眼角挂着一滴淚,迷蒙的眼中似又看見一人,劍眉星目,唇似仰月,不抿而笑。

她跌跌撞撞站起來,似不可置信,“東平王殿下?”

那人看着她,笑道:“尋了你這麽久,竟然在這處飲酒。”他走過來,拿起桌上一壺酒,仰頭飲了,“好酒!”

這場景有些面熟。

琅嬛醉酒後的腦袋不太靈光,想了好久才想起,這是在郈都與東平王初識那一回,他為尋才,清談會後,夜深攜酒訪她,她亦是揣着心思,故意醉酒攀上他。只是那天的夜風沒有這樣涼,那時還有少年豪氣,彼此在推杯換盞中交了友。

東平王取笑她:“你倒是有才,只是酒量卻沒有多大。”

琅嬛那滴淚滑下臉頰,她的酒量是不大好,她都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幻了。

她嚅嚅問:“故人,可還好?”

廊外白蘋提燈過來尋她。風聲漸漸緊了,眼前的人慢慢消失,琅嬛伸手去碰,他卻笑着向她搖頭,

“珍重”。

琅嬛趁着酒意,在白蘋拿來的信紙上給蘇卷冰寫道,

“他日攻破郈都,不要放過那個人。”

字跡淩亂,像是哭帖。

她惟有才,只有以此送他最後一程。

明德十三年,蘇卷冰攻破郕都。

明德十四年,盡收郕國。

明德十六年。京。

皇帝以黎相盡日勞累為由,命其回府休息。

黎府。書房內。

琅嬛倚坐在窗下出神,門外蘇繁與徐竟相繼勸她。

徐竟道:“大人,你就還政于陛下吧,公然與陛下撕破臉面,于大人不利啊。”

蘇繁也道:“陛下已經長大,而大人執意不肯還政,朝中也是惶惶一片。”

最後徐竟嘆道,“大人,我們已經老了。”

琅嬛推開門,看着他們,搖頭道:“現在戰火還沒有結束,我絕不能還政。”在這之前,她不會把那把筆刀,交到任何人手中。

因為她承諾過,她會護他。

而他也會的。

“八百裏加急——!”

琅嬛放飛信鴿,展開小紙條看,不一會兒,她與徐竟笑說,“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幹,得心應手得很。”

徐竟提心吊膽:“不會吧——?”

琅嬛點頭,“郕餘孽攻擊我朝邊域,他遠在郈,恐不能迎敵。”

徐竟搖頭嘆道:“這是欺君大罪!”

琅嬛笑說:“我女扮男裝的大罪都被赦免了,這點小罪又能如何呢?”

徐竟還是搖頭:“既然已經處置妥當了,下官也不再相勸了。”

琅嬛送他出府,他在府前停了腳,沉默片刻,他提起那時她的回答,“未來還很長,你不必問我,你可以自己看。”

他道:“大人,我看到了。”

明德十八年,蘇卷冰攻破郈都,斬天子以祭東平王。

明德二十年,盡收郈國。

明德二十二年,天下盡收。

明德二十四年。京。

琅嬛月下飲茶。

忽有所感,她擡起頭看,是琯朗星西墜了。

她不由伸手,将那星光收在她手中。緊緊握住,放佛握緊了他。

蘇繁跌跌撞撞跑過來,走近了看,琅嬛一直保持着那姿勢,淚已流了滿面。

這一刻,他竟不敢告知。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爬起來更番外。

還有最後一個番外,大概那才是正文,終于表明兩人的神仙身份了。就這段時間更吧…大概。

二虎的結局,從第一篇番外他出現就已經想好了,只是沒想到把自己寫哭了,一邊寫一邊哭鼻子,有點丢臉。

不過終于不愧對打的悲劇的标簽了。

希望大家喜歡~

☆、番外:輪回事

陰曹地府近日動靜頗大。不說玉帝身邊常侍的那位仙官又來閑逛, 今日就連天上的琫玉神君都親臨, 這位神君可是玉帝的親叔叔,平日輕易見不着尊顏, 都快活成上古卷軸裏的人物了。

閻王與那位神君早年間有一樁過節,聽說他來了,也不理,自己端着架子去悶頭大睡。他底下的四位判官抹着冷汗,一合計就将崔判官推出去招待那位神君。總不能讓堂堂神君沒杯熱茶喝吧!

崔判官委屈, 指着自己:“怎麽又是我?”

其餘三位判官笑得讨好,等崔判官一回過神來,他們早溜得沒影了。

崔判官只好自己端了杯熱茶,去尋琫玉神君。

神君正倚在奈何橋上,單瞧身影,竟孤獨得很。崔判官走近去,恰聽見孟婆在訓斥他:“別擋在橋上,阻了別人往生的路!”

崔判官聽得頭皮發麻, 他趕緊上前,将一杯熱茶捧給神君,“神君,不如進殿去歇息吧!”

神君向他道,“不必,本君在此等一故人。”他轉首看見他手中的杯,眼睛一亮,伸手自己端過來, 輕抿一口,贊道:“閻王那小子藏的茶,倒是不錯。”

崔判官都快端不住笑意了。竟稱閻王為小子,這位神君語氣還真是熟稔。

那頭孟婆還在不耐煩的攆人,神君一笑,袖中飛出一條黑線,直向孟婆而去。

崔判官一吓,大叫:“小心!”

神君回頭向他安撫:“不必擔心。小杞有分寸。”

他這樣說,崔判官才看清那條黑線竟是一條黑蛇。而那廂,适才還有膽子訓斥神君的孟婆竟然大驚失色,回身一把護住自己的茶湯。

神君笑得怡然:“孟婆,不過幾碗湯罷了,哪裏這樣小氣的。”

孟婆瞪他:“千年前,這條小蛇可是一股腦把我藏了幾百年的湯都喝光了!”

神君狀作無奈:“本君也不知道為何。天庭上有不盡的仙露和瓊漿,小杞卻偏偏愛喝你這孟婆湯。”他繼續道,“幾百年不曾來過地府,本君看她也饞得很了,孟婆大方些吧。”

聽他們之間對話,崔判官只覺得匪夷所思。孟婆湯乃是忘記所有事情的神水,哪兒聽過竟有人當飲料來喝的?

他有心問,但神君忽然神情一肅,轉身看向前路。崔判官跟着看去,那路盡頭出現一對黑白無常。看來是有人間魂魄投世來了。

那年老的魂魄跟着黑白無常慢慢走過來,幾步間,變成了一位翩翩的少年。

崔判官驀地想起一事。

神君看着故人,笑問,“勝負可分?”

那魂魄漸漸凝出人形,周身有仙氣環繞。他聞言,眉峰一聚,苦笑道:“我原以為玉帝是好心,但如今一生歷過才曉得,玉帝哪裏又是真想讓我與她去分勝負的?”

分明就是要讓他們墜入情中,愛而不得。

神君大笑:“有本君先例在前,你竟也不會提防着些。”

崔判官眉頭一抖,明曉那仙人身份,忙俯身拜道:“小官見過琯朗星君。”

琯朗星君左手虛擡,“判官不必多禮。”說完,他看見橋頭與孟婆周旋的黑蛇,笑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将她帶在身邊?”

神君只道:“你在人間過了幾十年,不過只是本君在天上一盞茶的時間。”

琯朗一愣,笑說,“是我糊塗了。”他回過神,看着神君,“神君今日莫不是特地來迎我的?”

神君道:“那是其一。”

琯朗跟着他目光看過去,那黑蛇已經得逞,将孟婆湯喝了個精光,氣得孟婆在旁直跺腳。他笑,“你也是慣得她。”

神君神情難得悵然:“她總想忘記,那就讓她忘記吧。”

琯朗一嘆:“既然如此,你當初又何必那樣對她?”這又是一段故事了,只是與他不相幹,他只能看着,也幫不上什麽手。他這樣一想,很自然又想到她,想到在人間所歷的情、事。雖是玉帝存心戲弄他們,但若不是有這一樁劫,他和她只怕會繼續不知覺的再過千年。

神君看他頻頻向來路張望,取笑道:“最多閑話片刻,她也就來了。”

神君問他:“上古仙籍中有一段記載說,你我這樣的神仙若動凡心,即堕入輪回,剝離仙骨。這記載若真,你可會後悔?”

琯朗想了想,笑着搖頭問他:“當年你若知道那條小蛇的下場,你可會後悔,未動凡心?”

神君道:“是在問你,為何總扯到本君身上?”

琯朗笑說,“在天庭時,我雖終日與她下棋,但我也聽說了你那樁事。當年我就不太贊同你的做法,不過聽說是那小蛇一意癡纏,我又看你無知無覺,也就沒有去說什麽。只是如今見你仍然将她帶在身邊……她沒有心,随時會死,你卻偏又以一身修為溫養她,這做法可決不是無情無義。”

神君道:“只是愧疚,談不上動凡心。”

琯朗道:“我記得數千年不曾動心那是什麽感覺,很空蕩,像是獨自行走在空白之中。我們雖然命與天長,可又有何用呢?就我知道的,有仙官為着打發漫長的時間,飼養了一院子的仙獸。我還算有幸,有她與我對弈千年,但……依舊茫然。等歷世為人之後,動了心,卻是另一番境況。那種感覺很神奇,又懊惱,但生命是有意義的,不像那幾千年的空白的時光。如果你非要問我後不後悔,我只能告訴你,即使知道是魂飛魄散的下場,我也不後悔。”

神君嘆氣:“天庭之上不容有情,等你回歸仙位,只怕會忘記現在動心的感覺。”

琯朗沉默,随後堅定道:“我不會回歸仙位。”

神君大驚:“你難道想脫去一身仙骨,做個凡人,受輪回之苦?”

“輪回有她,又哪裏稱得上苦?”琯朗道,“我不想再體會千百年的空白了,更何況,回歸仙位即意味着否定這一次動心,即使未來千年仍然有她,可是無知無覺的,又哪裏是她?又如何是我?軀殼罷了!”

他們說話間,來路處又有仙氣彙聚。琯朗神色一喜,當先走下奈何橋去迎。那魂魄見他,神色同樣歡喜,随即眉目間一怔,記起往事,含笑向他斂衽:“琯朗星君。”

“琅嬛…”琯朗伸手去牽她,也改口:“…始影星君。”

始影牽上他的手,并肩與他走過來,看見神君,怡然大方又是一禮:“琫玉神君可好?”

神君看着他們相握的手,一笑:“看來不必本君多勸,你們已有抉擇。”

他想起來,道:“天庭上命格星君曾欠本君一個人情,你們既要再入輪回,人間事少不得要他多寫幾筆。”

始影搖頭謝過神君的好意,轉而看向琯朗,幾分戲谑幾分認真:“沒有了命運的牽引,下一世,你會來找我嗎?”

琯朗握緊她的手:“一定會!”

始影抿嘴笑,回握住:“我信你。”

他們向神君一禮作別,攜手并肩走過奈何橋,去向輪回。

崔判官在旁聽了這樁事情,心中頗有些動容,又聽神君這時候囑托他:“日後他們入輪回,還請崔判官多照應。”

他忙道:“這是自然的。”

神君一嘆,召回小黑蛇藏于袖中,“上古仙籍那一段記載是真的。”

一動心即堕輪回。

他們兩個都動了凡心,沒有機會再回歸仙位了。

崔判官一怔:“那神君适才為何要那樣問?”

神君一笑:“即使本君知道結局,但也想知道他們的選擇。”

幸而他們都選擇了彼此。但不幸是不知來世。

神君問:“他們既成凡胎,地府轉世簿上也應有了他們的記載,還請崔判官領路,讓本君知道故人的去路如何。”

“不必看了。”一個女聲突然出現。神君轉身去看,倒沒有多驚訝,“你今日也來了?”

來者正是玉帝身旁随侍的仙官,她原身本是一條黑鯉,曾受天譴之力,神智盡失,後來幸得玉帝垂憐,放入天界禦池溫養,等再啓神智之後,就侍在玉帝身邊随侍。但據說因一樁前事,她心懷歉疚,所以常來地府看她口中那位先生平安轉世。

她道,“我翻轉世簿時,恰好看見他們的記載了。”

神君便問:“第一世,他們如何?”

她道,“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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