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海 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墜入深海的感覺并不好受。
視野被光滑如絲絨的幽藍吞沒,很快落入水底的月光也變得晦暗,能看見的只剩下那對冷血動物的金色豎瞳,即便是在暗中這雙眼睛也閃爍着微弱的磷光。
水壓讓莎拉産生了輕微的耳鳴,而更可怕的是,她的肺部所容納的空氣幾乎完全被擠了出去。她掙紮着向上伸出手,想游出去,觸摸海平面,将頭探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但雙腿卻被冰冷修長的魚尾緊緊絞住,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最後一小串氣泡從少女柔軟蒼白的唇角散去,她的眼眸也逐漸渙散。
——不,她不甘心。
——怎麽能憋屈地死在這種地方。
莎拉用最後的力氣擡起雙手,将手指插/入拜帕水藍色的長發中,捧起他柔軟嫩滑的鰓,将他俊美無俦的臉頰拉近了一些。
她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瓣,攫取着……人魚冰冷的氣息。
很快有觸手從海水中伸了過來,将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而人魚帶着半透明蹼膜的修長手指,則掐在了她的腰上,将她稍微托舉得高了一些。
莎拉那件淺紫色的長裙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裏,如今身上只剩下純白色的單薄襯裙。是以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立刻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被觸手綁在身後的雙手也用力掙紮着。
觸手上細小的吸盤安撫般吻過她的掌心,但冰冷滑膩的觸感卻讓莎拉汗毛倒豎。她看不到這些觸手是從哪來的,想要回頭,下颌卻被拜帕用另一只手給扣住了。
少女紫水晶般的虹膜在深海之下顯得越發迷人,眼尾由于海水的刺激泛出淡淡紅意,月光色的長發順着水波輕輕搖曳。
失去意識前,她聽到拜帕空靈優美如鯨歌的聲音:
“……人類真是脆弱。”
睜開眼睛時,浸水的衣裙已經變得幹爽舒适,發梢也幹透了。
莎拉發現她正側躺在一塊礁石上。
遠處的海水靜谧如鏡,倒映出清冷的銀月和幽暗的紅月。
人魚遙遙立于海波間,湛藍發梢浸潤水光,蒼白絕美的臉頰在月光下恍如神祇。他身上未着寸縷,鎖骨的凹處盈着閃光的水窪,再往下便是緊實的胸肌和優美的腹肌,漂亮分明的人魚線沒入腰間鱗片,又被搖曳的海水吞沒。
莎拉感覺嗓子有點啞,她輕咳了一聲,警惕地打量着人魚:“……是你給恺撒下的毒。”
拜帕燦金的眸光也遙遙投了過來。
他咧開薄唇,利齒森然:“是,那又怎麽樣?”
莎拉的瞳孔微微縮起:“你和他有仇?”
“沒有。”人魚游近了一些,“只是因為我憎恨人類。”
莎拉後退到礁石的中間,掌心浮現出四團小火球:“再往前一步,我就攻擊了。”
拜帕冷笑:“人魚可沒有腿。”
火球術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在拜帕胸前的肌膚留下焦黑的印跡。他漫不經心地擡起有着半透明薄膜的手掌,在胸口輕撫了一下,傷痕便全然消失不見。
“在自然魔法中,水是治愈之源。”拜帕嗓音泠然,“也正克制火焰。”
“那是因為火焰還不夠多。”莎拉垂下睫羽,觀察着剛才憑空搓出火球的嫩白指尖,“……我的力量還不夠啊。”
“你想獲得力量?”拜帕問。
莎拉瞥了游動在她腳邊的人魚一眼,輕哼了一聲別過臉去:“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剛才就不會被你……”
白裙少女的側臉柔美如一道月光。
而深海中的怪物永遠無法企及,無法像那位該死的人類皇帝一樣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拜帕沒來由地有些不悅。
他擡起冰冷修長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腳踝。
莎拉想反手給他一巴掌,手腕卻被拜帕用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
他指縫的蹼貼在靜脈上,帶來潮濕寒冷的癢意。
“放開。”莎拉說。
人魚低下頭,仿佛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脆弱的人類——拖下水——會死。
他沒辦法時時刻刻吻她,雖然樂意之至。
莎拉并不明白這一瞬間冷血動物的想法,只見他竟然順從地松開手,乖乖退回剛才她用火球劃出的界線。
這讓莎拉對他的惡感減弱了些許。
“你是怎麽帶着我出現在這裏的?”沉靜的海浪聲中,她輕聲問。
“皇宮的地下水道。”拜帕興致缺缺地回答。
莎拉嫌棄地蹙起眉頭——不是她想的那個下水道吧?
事實上,皇宮的引水設施非常完備,他們自然不會和排洩物一起被沖出來。但拜帕顯然讀不懂她此刻的神情,便也沒有告訴她具體的路線。
看着暴虐的人魚一臉懵懂,對于除了她之外的事物都毫無興趣,莎拉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你能把我送回去麽?”
“不能。”拜帕說。
空氣陷入一剎那的寂靜。
“為什麽?”莎拉發現,和拜帕講話必須有明确的語義。
如果只是眨眨眼或者歪歪頭表示好奇,他不懂——那樣二人只會大眼瞪小眼。
“我不知道路。”
拜帕百無聊賴地攪動着尾巴,在海面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我告訴你?”莎拉和他商量。
“你要和我一起游回去?”拜帕低低地笑了一聲,“脆弱的人類。”
莎拉雖然多少會游點泳,但四周皆是茫茫海面,早已看不見帝國的王城。若是真的要游,她大概會累死在海裏吧,或者被一個浪頭拍翻。
這時人魚已經再度游到她的腳邊,擡起蒼白的雙手撐上了礁石。
“上來。”他說。
莎拉:?
“你要我怎麽上去?”
拜帕稍有不耐地扯了扯唇角,一字一句:“坐-在-我-胳-膊-上。”
“你一只手可以游泳嗎?”莎拉質疑,“還抱着我這麽大一只……”
話還沒說完,她的臀部已經被人托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放入臂彎。
“……不用手也能游。”人魚冷淡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坐穩,不要東張西望。”
莎拉收回辨認方向的目光,指向西邊:“王城在那個方向。”
拜帕沒動,只是原地拍動着尾巴。
“你怎麽不動。”莎拉問。
“你最好抱着我的脖子。”拜帕面無表情地開口,“我怕游得太快,你會掉下去。”
少頃,他低低地補充:“我可不會回頭去撿一個讨厭的人類。”
莎拉氣笑了:“既然讨厭我,為什麽在皇宮的時候要吻我的腿?”
拜帕金色的豎瞳驟然縮起,莎拉聽到了喉結滾動的聲音,他肩背的肌肉也緊繃起來。
“因為……太香了。”人魚笑容扭曲,尖牙在月光下流轉着泠泠寒光。
莎拉無意識地打了個冷戰。
人魚的唾液有療傷的功效,他不是為了這個而吻她,而僅僅是追逐着鮮血的氣息,就像深海中追逐着血絲的鯊魚。
不過,一瞬間的顫/栗之後,她便恢複了鎮定。
猛獸也好,怪物也好,她會把他馴服。
讓他只能親吻她一個人的腳。
——為了水元素的技能。
就在出神的時候,莎拉聽見頭頂傳來翅膀翕動的聲音。
身穿銀色盔甲的騎士們騎着雪白的獅鹫,從王城的方向朝這裏飛來。
為首的騎士赫然有着一張熟悉俊美的臉頰,祖母綠的雙眸在月下光芒流轉。
“恺撒!”莎拉擡起手朝黑發青年晃了晃,“你沒事!”
看到她被人魚挾持,恺撒長眉微凝,随手丢掉占蔔她所在方位的水晶寶珠,扯着獅鹫的缰繩便從低空掠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清冷的月光中,少女纖白柔嫩的手與皇帝骨節分明的大手牢牢交握。
“抓穩了。”風聲呼嘯,恺撒半長的黑發掠過莎拉的眼角。他的唇色尤為淡薄,還顯出重傷未愈的蒼白,但那只手卻穩定有力,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皇帝的碧眸與人魚的金眸在虛空中交彙,電光火石,仇恨洶湧。
宮廷法師分析得出,恺撒所中的毒來自深海,是人魚的不傳之秘。兇手只可能是眼前這一位,黑發青年削薄的唇線緊緊抿起,眼眸有種無機質的冰冷。
拜帕本就厭惡人類,對于人皇更是惡感疊加,而他竟然——想要搶奪他的珍寶。
不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