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六顆

在巴黎,夜店裏那些經驗豐富的常客喜歡把夜晚分成三個部分——在有着DJ演出的酒吧中喝酒,聊天,這是前夜,等到淩晨一點或者兩點,再跑去一些舉辦活動的酒吧。

後夜是從淩晨五點開始劃分,一直到中午,繼續活動或者“開始”。

而“後夜之後”,是從周日下午和傍晚才開始的。

現在只是前夜。

巴黎夜店的DJ屬于流動性質,他們并不會在某個特定的場所留上一夜,永遠都是短暫停留,再奔赴下一個場所。

癡迷瘋克音樂的人從景玉身邊經過,這些人喝了酒,邊走邊大聲交談,克勞斯攬住景玉肩膀,将她往自己身邊帶了一下。

不遠處的塞納河靜靜流淌,隔了一條街,依稀能聽到水聲,也或許僅僅是幻覺。景玉踩過地上的積水和落葉,聽到克勞斯說:“我始終遵守我們的約定。”

景玉糾正他的用詞不當:“是合約。”

克勞斯說:“我更喜歡約定這個詞彙。”

“但有時候不是喜歡就行呀,”景玉仰臉,看向他,“先生,喜歡有時候不一定意味着恰當。”

克勞斯深深看她:“你也說了,是‘有時候’。”

景玉強調:“大部分情況下。”

兩個人之間的短暫争執到此告一斷落,克勞斯沒有繼續與景玉就這個問題展開深度探讨,他移開話題,詢問景玉的計劃安排。

景玉察覺到今天的克勞斯格外熱情,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好像下一刻世界就會消亡、灰飛煙滅。

她的指甲控制不住地将枕頭掐出來明顯痕跡,這還是景玉前天剛剛做的美甲,酒紅色的底色,上面有漂亮的、小巧的珍珠,從中間斷了點,很可惜。

克勞斯壓住她的手,不知道是誰過度,将真絲也扯出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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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斷掉的指甲掐住克勞斯的胳膊,裂口處的尖銳刺抓出痕跡,就像是貓不小心留下的痕跡,一道,隐約透出點血,或許指甲上也有,不過因為指甲底色原本就是濃郁的酒紅色,分辨不出這紅。

就像一只意外在沙灘擱淺的魚,景玉得不到充足的氧氣,她親吻着克勞斯的手,與他在暗處而變深的綠色眼睛對視。

現在的克勞斯先生看起來就像一只野獸,景玉曾從紀錄片中看到過,獅子在捕獵的時候也是如此,将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壓住,咬住獵物的脖頸。

大部分德國人慣于隐藏本性,整個民族都很壓抑,但總有偶爾爆發的時候,像是從裂縫中轟然傾斜的洪水,無法休止。

景玉聽到克勞斯的聲音,他撫摸着她還沒有長到原本長度的黑發,控制不住地使用德語。

人在無法自控的時刻,下意識出口的,永遠是母語。

或許這才是他的本性。

但景玉并不讨厭。

她喜歡被需要的感覺,也喜歡被擁抱。

或者說,被克勞斯先生擁抱。

只是景玉沒有聽清楚克勞斯先生最後說了什麽,衣什麽西什麽的,她耳朵好似被海浪完全侵占,聽力被神經強烈傳遞的因子嚴重幹擾,其他的感官都像被麻醉,無法感受,思維能力也被短暫屏蔽,她很難用對待母語的反應速度去思考這音節組成的含義。

等到克勞斯先生撫摸着她的黑色卷發,景玉慢慢回過神來,才好奇地問他:“抱歉,您剛剛在說什麽?我沒有聽清。”

克勞斯手指一頓:“我在說對不起。”

他用中文又說了一遍:“對不起,有些失控。”

他誠摯地為自己剛才的行為道歉,不過景玉認為自己并沒有受到傷害,她甚至沒有使用绫羅這個詞語。

這是兩人交往三年以來,景玉第一次看到克勞斯先生瀕臨失控。

盡管景玉認為這是可以接受的,但克勞斯先生明顯對昨天的一切感覺到抱歉。

為了能夠表達自己的歉意,克勞斯先生大方地告訴景玉,她可以随意挑選一件珠寶。

預約的珠寶商在第二天上門,他小心翼翼地向景玉展示着自己珍貴的藏品,都是一些還未鑲嵌的寶石,有像鴿子蛋一樣大的鑽石,也有湛藍的、毫無瑕疵的藍寶石。

景玉在這些東西之間猶豫不決,每一件看上去都是這麽昂貴,讓她難以抉擇。

克勞斯的休假還沒有結束,他走過來,看景玉一臉糾結的模樣。

景玉正在看那個閃閃發光的大鑽石。

珠寶商也在極力推薦這個:“小姐,這枚很适合做成戒指,您很難找到這樣——”

話聽了半截,景玉重新把鑽石放回去:“算了。”

克勞斯問:“寶貝,你不想要一個漂亮的戒指嗎?”

“太重了,”景玉頭也不擡,繼續研究其他的寶石,“戴着手指頭痛,而且鑽石本質就是碳,地球上的鑽石儲存量大到可怕,這本身就是你們資本家的騙局。”

珠寶商聽不懂中文,他見景玉注意力集中在藍寶石上,開始極力誇耀它的成色和珍貴。

但景玉還很喜歡另一枚鴿子血般的紅寶石。

克勞斯說:“不如都要了,權當下年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

“無功不受祿——嗯,我的意思是,我不做那麽多工作,不能拿這樣珍貴的禮物,”景玉看他一眼,強調,“先生,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您聽說過這句話嗎?”

克勞斯低頭看她:“不想從我這兒再多取點嗎?”

“算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餡餅,只有免費的陷阱,”景玉認真告訴他,“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貪心。”

她最終選擇那枚藍寶石。

次日,珠寶商把鑲嵌好的藍寶石項鏈送了過來,周圍一圈切割精細的鑽石,圍繞着中間這顆藍寶石,像是海的女兒落下一滴眼淚。

中間還發生一個不太好的小插曲,原本克勞斯制定的旅行計劃有七天,但在巴黎玩了不到四天,景玉就不得不回慕尼黑。

格外耿直的希爾格在踢足球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自己的腿,需要做手術進行修複,這就意味着有些工作需要人做。

克勞斯建議讓景玉臨時多雇傭一位員工,他這邊有很多可靠的人選,如果景玉需要,随時能夠推薦給她。

但景玉想自己回去交接工作,她是這個店鋪的負責人。

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起了不大不小的分歧,最終,景玉忍痛割愛,提出用日薪500歐的價格雇傭克勞斯先生的時間。

冷漠無情的資本家——克勞斯先生徑直把這個價格提高到了日薪1000歐。

基礎套餐,不包含任何服務。

這種獅子大開口的行徑堪稱令人發指,但景玉不得不乖乖掏錢。

一個人處理這些原本兩個人的東西很累,景玉幾乎天天都泡在并不大的工作室中。瑪蒂娜和其他成員也在這裏,不過瑪蒂娜新交了一個可愛的男朋友,是個熱情爽朗的意大利人,嘴巴很甜,會說很多很多的情話,還會勾着瑪蒂娜熱吻。

景玉也很羨慕。

克勞斯先生因她這次放棄休假的行為而感到不悅,親親費用瘋狂漲價,現在已經漲到了500歐一次。

景玉目前暫時不想花這個錢。

白天看到瑪蒂娜和她的男友如膠似漆擁吻,晚上回去只有香噴噴只能看不能動的克勞斯先生——沒錯,為了能讓景玉感到她付出的錢物有所值,克勞斯先生睡在她的房間中。

但是想要解鎖額外的套餐需要收取昂貴的費用。

景玉好幾次都快把控不住了,只能反複告訴自己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她不是沒有想過引誘克勞斯違背規則,但這個男人的定力超乎景玉的想象,任憑景玉如何暗示,對方始終不為所動。

克勞斯先生和景玉不一樣,他經受得住誘惑。

可是在今晚,克勞斯先生難得地穿了件墨綠色的睡衣。

先生的睡衣一直都是黑白兩個顏色,他似乎很少嘗試其他的顏色,就連西裝、襯衫、褲子、運動常服的顏色也固定在幾個範圍之中。

這麽多年,景玉還是第一次看他穿墨綠色的衣服。

今天這件睡衣還是景玉以前購買的,和她那件墨綠的真絲睡裙很搭配,不過買來後欣賞完畢就放在了衣櫃深處,和她那些性|感睡衣同樣束之高閣。

當景玉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家中,看到卧室裏穿着墨綠色睡衣擦頭發的先生時,景玉愣了兩秒。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工作太累,以至于出現了幻覺。

還好,并不是。

克勞斯先生擦拭着他金色的頭發,側身看了景玉一眼。

墨綠色睡衣和他綠寶石般的眼睛很合襯。

他喉結上還挂着一滴水,在景玉的注視下,這滴水慢慢地順着他的喉結滾落,留下一點透明的痕跡。

克勞斯先生向她發起邀約:“可以幫我擦一下頭發嗎?”

景玉說:“我很樂意,先生。”

她接過毛巾,蓋在他頭發上,沒有太過用力,輕輕地給他擦着。

克勞斯先生的睡衣很寬松,為了配合景玉,他坐在軟凳上,景玉站在他身後,能夠清晰地看到睡衣下這具漂亮的身體。

他的膚色白,因為酷愛戶外運動和鍛煉,胸肌的形狀也很漂亮。大概是換了洗發水,景玉給他擦試着頭發,清晰地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

很可口、溫暖的味道。

景玉不自覺地低頭,靠近他。

先生的脖子很好看,尤其是從這個角度。因為身高差距,景玉很少能夠以這個視角來觀察他的後頸。

她很想摸一下,就一下,假裝是擦頭發不小心碰到,應該沒關系吧……

這樣想着,景玉伸出蠢蠢欲動的手。

在手指距離他脖頸不到1厘米的時候,克勞斯忽然叫她:“龍寶寶。”

景玉想要縮回手,但已經遲了。

克勞斯轉身,精準無誤地抓住她手腕。

還以為小動作被發現,景玉心髒驟然停了一個節拍。

景玉說:“先生。”

克勞斯看着她,他額前有一縷濕漉漉的金發,是剛才的漏網之魚,景玉忘記擦了,發梢還有一滴水。

這一縷濕掉的金發讓他看上去更加具有誘惑力。

“今天晚上,”克勞斯凝視着她,“你可以對我提出一個無理的要求,無論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

景玉呼吸都急促了:“真的嗎?”

克勞斯撫摸着她的掌心,他手指上的繭将她細嫩的指縫磨的有些發紅、發癢。

景玉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

他說:“真的。”

景玉更興奮了。

她脫口而出:“先生,那您能給我漲工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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