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八顆

在某些時候,景玉不得不承認,克勞斯的确具備着一種奇特的魔力。

他的預言很精準。

精準到景玉忍不住想說一聲烏鴉嘴。

景玉并沒有成功申請到學校裏的公寓。

不過也不算什麽大事,她在萊茵河附近成功租到房子,住在第二層,房主同意景玉将她那輛粉紅色的勞斯萊斯停到車庫中。

這裏距離火車總站只需要步行15分鐘,在宮殿花園綠意盎然的中間。房子被粉刷成淡淡的鵝黃色,總共有兩層,最上面還有個小小的、像魔法世界中會存在的小閣樓——房東将它一并交給景玉處理,景玉在上面鋪了厚厚的毛毯,她可以趴在上面看書,閱讀,或者躺着打一會手機游戲。

二樓還有個很大的、漂亮的露臺,上面擺着一張圓桌子。天氣好的時候,景玉能夠在露臺上喝茶,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櫻桃樹的樹冠。

景玉剛剛搬過來沒多久,櫻桃樹就成熟了,房東允許景玉可以摘了随便吃,不過家裏面就她和景玉兩人,完全沒有辦法解決這些櫻桃。

景玉摘下來一部分,送給鄰居,還有一些洗幹淨了,加上糖熬煮,做成了櫻桃果醬,盛放在透明的、漂亮的玻璃罐子中。

還有些些熟透的果子來不及摘,掉到地上,把白色的、有着漂亮花紋的地磚染成了濃濃的紫色。

濛濛細雨的時候,這些混雜着紫色櫻桃果汁的雨水也慢慢地滲透到草坪中。

景玉離開的時候痛快地搬走了自己卧室中所有的東西,這些昂貴的家具讓房東太太認定她是一個外出體驗生活的富家千金。景玉并沒有糾正這點,被當成富家千金沒什麽不好,畢竟在這個環境中,她做為一個孤身生活的亞裔,的确要留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房東太太是個身材高大的德意志女子,工作很忙,離過一次婚。在休假的時候喜歡開車出去兜風,也會和景玉分享一些自己制作的食物、朋友送來的東西,景玉和她關系不錯,将自己的車子借給她過幾次。

作為回禮,房東太太也出過幾次車子的油費和清潔保養費用。

景玉很快就收到了恭喜她成功申請到碩士就讀機會的電子郵件,曼海姆大學屬于巴登符騰堡州,每個學期需要繳納1500歐的學費,這個價格還可以,在景玉的承受範圍之內。

附近也有一些物美價廉的連鎖超市,能夠買到一些便宜的奶和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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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之後,房東太太嚴肅地批評景玉:“你現在這麽瘦小,一定是發育期沒有喝夠奶、吃夠肉吧?”

景玉哭笑不得。

這個住起來很舒服的房子房租雖然高了一些,但周圍的環境很好。如果是四年前,景玉說不定會選擇更廉價的公寓居住,但現在,她不會在這種錢上節省。

克勞斯先生教她要享受生活,在金錢并不緊張的時候,可以适當地多花一些錢,選擇能令自己更舒服的房子。

大部分時間,景玉都用來閱讀,偶爾會出去散散心。

曼海姆最出名的景點是一些用紅色、檸檬黃砂岩建造的宮殿,作為德國最大的巴洛克式宮殿,這裏每年都能吸引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和建築學家。

景玉經常過來,偶爾會義務地幫助一些語言遇到困難的游客,不過她很少能夠遇到中國游客,最近的一次還是上個周,她幫助了一個在建築間迷失方向的中國女孩,叫做洛娅。

景玉陪着她一起等到她的男友。

洛娅的男友發色和瞳色很不同尋常,他有着純黑的頭發,卻有着紅寶石一樣的眼睛。

因為曼海姆位于漢堡—巴塞爾鐵路線上,屬于一個主要的鐵路交通樞紐站,從這兒去往法蘭克福只需要15.2歐到25.5歐不等,快的話37分鐘,最慢的一次要70分鐘。德國的鐵路能讓景玉瘋狂吐槽,但她卻還不得不壓着性子。

畢竟為了節省運輸費用,現在景玉大部分都需要鐵路來運送一些貨物。

景玉重新招到了兩名兼職人員,不過APP商城還沒有上線,負責開發的公司還在進行最後的調試,順利的話,能夠在慕尼黑十月節之前交貨。

在等待入學之前,景玉有着大把大把的自由時間,啤酒和葡萄酒的售賣一切正常,讨人厭的那對姐弟,聽說姐姐惹了不小的麻煩,灰溜溜離開慕尼黑,去了其他城市躲避;弟弟仝臻繼續延畢,前途未蔔。

真好,景玉想。

一個去小城市躲避,另一個延畢,她順利深造。

大家都有着光明的未來。

國內的生意也不好做,景玉上一次聽到自己那生物學上父親的消息,還是他的品牌連續兩年虧損,以及被消費者大量投訴,因質量不合格上了一次熱搜。

這種好消息讓景玉開心的多吃掉一份山莓果餡餅。

在離開克勞斯先生的這段時間裏,景玉一個人仍舊過的很快樂。

托他的福,狐假虎威這一套,景玉已經掌握的很熟練了。

在和某個經銷商簽訂銷售合同的時候,對方注意到景玉佩戴的家徽。

對方遲疑兩秒,仔細看清楚後,誇贊:“您的項鏈很漂亮。”

景玉摸了摸,她不動聲色,笑着回答:“是的,克勞斯先生眼光一直很好。”

這句話讓景玉成功地多賣出一部分酒。

對方還主動提出幫忙,牽線搭橋,幫景玉順利地加入了法蘭克福的華人商會。

這個商會主要是為了華人謀福利,偶爾也會舉辦一些大大小小的活動,用來加深聯系,以及幫助其他在法蘭克福及附近城市的華人。

只是加入之後,景玉過去參加活動的次數不太多,雖然她很想拓展人脈,只是商會的活動時間點都很不湊巧。好幾次邀請,偏偏都是景玉忙碌的時候。

她也結交了一些朋友,不過算不上真心相待。

商人之間很難建立起真正的情誼,大部分都是各取所需。

學會保持理智,冷血,權衡利弊,利益要高于個人喜好,不能夠感情用事。

這些都是克勞斯先生教給她的,她做的很出色。

唯一不太令人快樂的,就是附近住了一個“Yellow fever”,指的是瘋狂迷戀亞洲人的人。他(她)們因為一些對亞洲女性的刻板印象——諸如溫柔、居家、勤勞、順從等等,從而渴望能夠尋找亞洲人作為伴侶。

對于他們來說,什麽性格外貌都是其次,只要是亞洲女性,他們都會為之迷戀,搭讪、追求。

和景玉住在同一社區的這個Yellow fever有個并不太時髦的名字——托馬斯,就是托馬斯小火車的托馬斯。

托馬斯從第一眼看到景玉起就瘋狂示愛,甚至堵門要聯系方式。不過房東太太嚴肅地揮舞着花鏟将對方成功趕出去,并罵了他一頓。

景玉為此頭痛了很久,尤其是最近。

對方即将去其他州讀大學,這幾天更是瘋狂上門想要見她。

真的沒救了,狂熱到令人害怕。

剛好,法蘭克福那邊的華人商會發來新的邀請函,邀請景玉參加一個募捐的慈善活動。

房東太太近期出差,受夠了騷擾的景玉欣然應邀。

慈善活動在一個寬敞明亮、華人開的酒店中舉行,聽說今晚上還邀請了一些法蘭克福本地和華人交好的商人。這些賓客都有詳細的名單統計,公布,只不過這份發來的名單上很長很長,景玉只看了一眼就眼昏。

她沒有仔細讀完。

這次活動募捐、準備幫助的對象,是一些在德國生活困難的華裔兒童。

除了在房東太太家,景玉在外面能不喝就不喝。

尤其是這種場合,不熟悉的人很多,景玉更加慎重,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等會進場後拿一杯酒,做一做樣子。

景玉在門口出示了自己的邀請函,登記姓名後進去。

在場的果然都是華人,這讓端着酒景玉重重地松了口氣。

都說留學生容易抱團,其實倒也不是因為什麽,只是和自己同種族的人在一起,會令人感覺到更加放松。

景玉和認識的幾個人打了招呼,不過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麽,對方表現得都十分暧昧。

語焉不詳,還笑着打趣景玉:“你怎麽沒有和對方一起來啊?”

景玉:“啊?”

她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冷靜下來想,難道是克勞斯也要過來?

——自從生日當晚、景玉和克勞斯激烈地do完之後,她再也沒有和對方見過面。

也沒有互相發過消息。

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和華人交好的法蘭克福商人。

景玉冷汗涔涔,重新去翻了一遍邀請的賓客名單,看了英文那一欄,從上往下掃,沒有看到Klaus的名字。

景玉利用克勞斯的名頭走了不少捷徑,只不過現在哪怕好奇,也不能直接問對方。

她只能用那種“你懂得”的微笑,成功地敷衍過去。

對方也是一副“了解了解”的笑容。

坦白而言,景玉完全不知道克勞斯如今在做什麽,在哪裏,是不是又找到了新的救助者。

她想自己應該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這個困擾景玉近一個小時的疑惑,一直等到了商會會長發表重要感言,才終于得到解答。

等約定的時間到了之後,一群人聚在一起,聽臺上的會長隆重發表冗長而無用的開場白。

在景玉聽的有些昏昏欲睡時,會長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說:“今天,我們還特意請來了一位身份尊貴的客人,他的外祖母是曾經無私幫助過很多華商的陸葉真陸女士。”

不妙。

景玉心中驟然一震。

她看到了三個月未見的克勞斯先生,金子般的頭發,綠寶石一樣的眼睛。

衣冠楚楚,身材挺拔,和第一次見時同樣的英俊動人。

他站到了會長旁邊。

會長還在熱切地介紹他的身份。

“陸葉真女士的外孫代替她出席今晚的活動,也就是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克勞斯·約格·埃森先生,今晚,我們可以稱呼他的中文名字——”

說到這裏,會長卡住了,他看向克勞斯,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見。

景玉卻陷入思考。

等等,克勞斯什麽時候有中文名字了?不是說沒有嗎?

還是說,他一直都有,只是沒有告訴過她?

在寂靜中,克勞斯視線從臺下人群中掃過,這麽多華人,錦衣華服,衣香鬓影。

燈光将克勞斯頭發鍍上一層愈發金燦燦的光亮,他沉靜開口:

“我的中文名字是陸萊斯。”

景玉:“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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