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賞花

在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做“昙花一現”。

美麗的事物總是如此短暫。

昙花開放的時間這樣短,僅僅只有四個小時。

深夜之中,四個小時過後,昙花立刻枯萎。

景玉從來沒有見過昙花開放,時機總是不對,她的運氣并不好,沒有趕上花期。

但今天并不一樣。

克勞斯讓人計算好昙花的開放時間,就為了讓景玉欣賞。

只是現在的景玉并沒有心思去看美麗的昙花,她俯身趴在對方膝上,深刻地感受到克勞斯先生西裝褲的質感,還有他手掌的溫度。

未開的昙花只有淡淡的味道,更多的是植物本身就具備的清新淡淡的草木香。

景玉忍不住想起在走廊上看到的那幅畫,油畫上漂亮高傲的女性,手指捏着一朵荊棘開出的小花朵。

荊棘之上,花朵溫柔。

溫柔和疼痛并不矛盾。

愛和刀總是如此容易混淆。

就像現在的克勞斯先生,他将景玉抱起來,親吻她的額頭、臉頰。

聲音溫和,但手掌嚴厲。

克勞斯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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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youre soaking t.”

景玉暫時不可以坐。

為了方便觀賞和休息,玻璃花房中放了一張柔軟的沙發,她趴在沙發上面,肚子上墊了一個枕頭,她面前就是含苞欲放的昙花花苞。

身後是克勞斯先生,景玉勉強回頭,想要看他,又被克勞斯壓着腿按回去。

“別動。”

克勞斯擡頭,金色的頭發有一絲稍稍淩亂,嘴唇柔軟如被晚露打濕花瓣。

他說:“相信我嗎?”

景玉沒有說相信,也沒有說不相信。

半年了,這是第一次又被他壓着親吻。

她只是問:“我可以嗎?”

“你可以,”克勞斯大手壓在她腿上,擡頭看她眼睛,他剛嘗到屬于小龍的味道,“放輕松,交給我。”

景玉發出細微的聲音,重新又趴回去。

她捂住自己嘴巴,竭力把要出口的話重新按回去。

昙花開的時候有聲音嗎?景玉沒有認真聽過。

聽說花朵在開放的時候,都會有細細微微的破碎聲,原本閉攏成苞的細長花瓣悄然綻開,從花苞到盛放,可能只需要一個吻,也或許需要春風輕拂。

引來蜂鳥吸食花中蜜。

景玉沒有聽到昙花花開的聲音,只能聽到細微的水流,粘稠的蜂蜜,雨水落在花瓣上,金色小鹿在溪邊俯首飲水。

在景玉忍不住叫他的名字的時候,克勞斯擡起頭,他自背後擁抱住景玉,握住她的手,将她整個人都擁抱在懷中。

這個擁抱很溫暖。

他襯衫上的紐扣硌的景玉發痛。

“相信我,”克勞斯用德語低聲重複,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交給我。”

景玉驚叫一聲,克勞斯親吻她的發,聲音發悶。

昙花開了。

她第一次看到昙花開放的過程。

如此美麗。

克勞斯捏住景玉的手。

在發出更多聲音之前,克勞斯捂住她的嘴巴。

“只可以說相信我,”克勞斯打斷她,緊緊捂住,“不能再有其他答案。”

景玉親吻他的手指,她看不到對方的臉,但能夠感覺到他手指溫度。

上面還有她的味道。

“像我信任你一樣,來信任我吧,”克勞斯說,“我希望困住你的,不是繩子或者鎖鏈。”

景玉想要問是什麽。

但是字和音節都被風撞碎了。

來不及問,克勞斯在她耳側說出答案:

“youre stuck th me.”

“and……im stuck th you.”

——我們互相被困住了。

——并不是繩子、鎖鏈、鐐铐。

——是一個擁抱。

景玉在第二天中午才看到克勞斯口中的那條紅寶石項鏈。

璀璨奪目,像是鴿子血,周圍簇擁了一堆細小、閃亮的鑽石。

她并不覺着自己會弄丢它。

這樣昂貴的一串寶石項鏈,即使是丢在夜晚中,也會發出奪目的光彩吧。

景玉問克勞斯:“确定是我丢的嗎?”

克勞斯原本正在喝水,他放下杯子,看景玉:“我只養過一只小龍。”

景玉側臉:“嗯……或許你會想要偶爾帶來一只?”

她覺着自己大概不應該這麽講,但好像沒有控制住,就這麽說了出來。

克勞斯先生并沒有被冒犯到的不悅,他也沒有繼續開玩笑,把這件事揭過去。

他叫景玉:“甜心。”

景玉:“嗯?”

“你不應該質疑我的誠意,”克勞斯表情嚴肅,“你這樣讓我很難過。”

景玉:“……嗯???”

克勞斯長嘆一口氣,他講刀叉放在桌子上,有些難過地看着景玉。

“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慢慢地說,“在你的心裏面,我竟然是這種男人。”

景玉沒怎麽見過克勞斯這幅表情,一時間也有點手足無措:“啊,我不是……”

“不是什麽?”克勞斯問,“你說。”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看着他漂亮的綠色眼睛,景玉居然有種辜負別人的感覺。

她清清嗓子,咳了一聲。

“我沒說懷疑你不忠……”

“好,問題解決了,”克勞斯坦然地打斷她,“繼續吃飯。”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景玉甚至沒有來得及表示出自己的意願,克勞斯微笑着問她想不想喝麥片粥要不要再加牛奶沖泡……

她原本的質疑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還背了一個“不信任”的标簽。

這個男人。

套路,都是套路。

被成功套路的景玉,一肚子怒氣,在收到一整盒紅寶石項鏈的時候,才稍稍得到了一點點緩解。

一點點。

她仍舊要回曼海姆。

臨走前,克勞斯親吻她的額頭,彬彬有禮:“期待我們的下次約會。”

景玉說:“期待下次的禮物。”

克勞斯笑了一下。

他想要繼續加深這個吻,但景玉已經想要離開。

她抱着盒子,不安地往側邊移開腳步。

不得不承認,在剛剛那個瞬間,景玉的心跳好像背叛了她自己幾秒。

她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了。

景玉需要冷靜下來。

她低頭默念。

“向錢看齊向金子看齊向珠寶看齊……”

“給男人花錢要倒黴一年,對男人動心要倒黴三年……”

她的期待,一定只是期待禮物。

一定只是期待他能帶來的生理快樂。

而不是……

期待克勞斯先生。

克勞斯聽到了景玉在碎碎念地嘀咕着什麽,但是他想,自己并不會在意。

他不應當去在意。

在他的視線下,景玉匆匆忙忙地拿着盒子離開,在上車的時候,腳還滑了一下,大概是有些走神,心不在焉。

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克勞斯為她拉開車門,幫她關上。

克勞斯微笑着說:“再見。”

景玉嚴格地回答:“再見,克勞斯先生。”

她目不斜視,像一位高傲的淑女,平視前方。

唯獨胸口劇烈的起伏暴露了她的內心。

一直到傍晚,埃森先生才回來。

他有着和克勞斯同樣的卷發和綠色眼睛,只不過因為上了年紀,眼神更加銳利,好像随時能沖下來捕食的鷹。

眼睛和臉上也有着嚴肅的皺紋,埃森先生并不擅長扮演一個慈祥的老人。

即使上了年紀,威嚴也比和藹更多。

克勞斯原本正在閱讀,聽到聲音的瞬間,他皺起眉,一言不發,合攏書,轉身就走。

埃森先生叫他:“克勞斯。”

克勞斯沒有停下。

他又叫一聲,着重,用了全名:“克勞斯·約格·埃森。”

德國人在憤怒的時候并不會高聲說話,而是用着具備警告意味的低聲線。

傭人緘默,安靜飛快地整理着桌子、收拾着剛才克勞斯用過的杯子。

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悄聲迅速離開。

克勞斯站在臺階下,轉身看向埃森先生。

埃森先生看上去有些疲憊,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臉上已經有了皺紋,燈光下有一道濃重的陰影,頭發也不如以前那樣明亮。

他已經老了。

“你需要一個繼承人,”埃森簡短地告訴克勞斯,“那個中國女孩不錯,我認為可以。”

克勞斯像是聽到什麽天方夜譚。

“我想我應該和您說過,”克勞斯說,“未來五年,我都沒有孕育後代的計劃。”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埃森睜開眼睛,告訴克勞斯,“你已經出生了。”

“然後呢?”克勞斯平靜地問,“讓一個基督教信徒懷孕,讓她不能違背教義堕胎,只能隐瞞家人偷偷生下孩子?讓這個孩子被人欺負、毆打甚至差點……”

他頓了頓。

克勞斯先生有着令人稱贊的金色頭發和綠色眼睛,這被人所推崇的、最為美麗的發色瞳色象征,但是在他人生中的前七年,卻讓克勞斯吃盡苦頭。

為了反抗被賣到某些邪惡的小島上,克勞斯自己偷偷割掉自己的頭發,和人打架,裝作患有癫狂的疾病。

他曾經深深憎惡過給他帶來不幸的頭發和眼睛。

以及那些審視的目光。

成年後的克勞斯,要求其他人必須稱呼他為“您”。

不允許旁人的觸碰。

克勞斯對埃森說:“我不會讓我的孩子經歷這些。”

埃森先生站在下面,他發現克勞斯已經這樣高了。

當初那個衣衫褴褛、臉腫到看不清容貌的孩子,現在已經能夠站在高處與他談判了。

埃森先生說:“足夠的金錢能夠讓她留在你身邊,為你生孩子,這沒什麽不好。”

“留不住,”克勞斯笑了一下,他握着書,“我比您更希望她貪財。”

這樣說完之後,克勞斯轉身上了樓。

作為埃森先生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繼承者,克勞斯不需要犧牲自己的婚姻來進行聯姻。

埃森家族的繼承人一直具備可以自由選擇婚姻的底氣。

但歷代的繼承人,也有着他們各自的煩惱。

譬如埃森先生錯過他的摯愛,餘生的忏悔并沒有收到任何寬恕。

譬如克勞斯先生,一周過後,仍舊沒有接到景玉小姐的約會短信。

她似乎忘記了。

有了克勞斯的電話,漢娜女士很順利地幫助景玉達成了她的心願,但一心一意忙碌于事業的景玉,在分泌的荷爾蒙和多巴胺使用完畢後,在沒有生理方面需求的情況下,完全沒有聯系克勞斯約會的意思。

克勞斯不得不主動撥打她的電話。

還好。

她很快就接起來。

“克勞斯先生?”

景玉背景音嘈雜,音樂聲很大,她和旁邊人說了句什麽,往前走:“有什麽事情嗎?”

克勞斯聽到了交談聲,零散的音樂,和打哈欠的聲音,還有些淩亂的、醉醺醺的酒鬼冒出的聲音。

她應該去了衛生間。

已經十二點了。

龍還在酒吧中快樂。

完全不在意空巢的魔王。

克勞斯平靜地告訴她:“你最近怎麽沒有和我聯系?”

景玉打了個哈欠:“嗯?可能有點忙?”

“事情都解決了嗎?”

“是的,托您的福。”

“那你現在正忙什麽?”

“……”

“利用完就走,這是你的習慣嗎?”

“……”

景玉不說話了。

克勞斯溫和地給予她提醒:“你知道嗎?我前兩天剛剛學到一個中文成語,很适合現在的你,你猜猜是什麽?”

——過河拆橋。

——一只小龍,利用完魔王,帶着一肚子寶貝,提起裙子、甩着尾巴,蹦蹦噠噠地離開,完全不在意魔王的心情。

——不過,魔王有着一顆包容的心髒。

——如果這只小龍能意識到自己錯誤行為或者解釋清楚後。魔王想,他應該不會揪住龍的尾巴狠抽,而是給小龍一個溫暖的擁抱。

克勞斯已經做好原諒她的準備了。

兩秒後,景玉小小聲地說:“拔、拔dior無情?”

克勞斯:“……”

很好,他感覺自己更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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