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黃梅戲
宋蝶隔日收到于夫人要高價包下戀春園的消息時頗有些驚訝,于府裏有好幾處園子,珍奇花卉也不少,怎會突然出一大筆銀子包下戀春園?
不過戀春園的管事不敢真的收于夫人那麽多銀子,只按市價略收了些定金。
管事來向宋蝶禀報時,說是于夫人除了包園子,還有一個要求,就是讓宋蝶給她一日的向導。
宋蝶本想拒絕,但管事定金都收了,再者戀春園算是趙家的地盤,即便給于夫人當一日向導,想來也不會出什麽事。只要不去于府,不再跟那位太子殿下有牽連,宋蝶還是願意繼續讨好于夫人的。
畢竟昨日于府的賞花宴上,她那盆‘美人淚’聽說很是出了一番風頭。等過兩日她分別放幾盆到殿春花行和戀春園,想來會有不少收益。
然而,第二日一早宋蝶打扮妥當趕到戀春園時,才發現,來的客人不止于夫人,還有于大人和那位太子殿下,且太子殿下身後還跟着一位華服公子,看起來頗有些眼熟。前日在于府時好像也見到了這位華服公子,那時她便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但,是在哪兒見過呢?宋蝶實在想不起來。
既已到了地方,宋蝶也不可能臨時拒絕,只能硬着頭皮當了這個向導,帶着他們入園參觀。
戀春園共有八個園子,除了梅蘭竹菊,還有桃花海棠芍藥荷花四個園子。
眼下是三月底,除了菊園荷園尚未開花,其他六個園子都可一觀。
宋蝶先帶他們參觀了離得最近的海棠園,眼下垂絲海棠和四季海棠開得正旺,西府海棠和貼梗海棠也有一部分開了花。
宋蝶一邊帶他們參觀一邊給他們介紹各種海棠的習性特征,比如垂絲海棠花色似胭脂、稍微帶點粉白色,西府海棠初開時是嫩紅色、盛開後顏色則會變白。貼梗海棠比起垂絲海棠和西府海棠則矮了許多,且花色繁多,有白、粉、猩紅、灑金等顏色,因花柄極短,花朵貼近枝梗而得名。
說完各種海棠的區別,宋蝶又講了個關于海棠的傳說。海棠又名斷腸花,傳說在很久以前,深山老林裏住着一對以打獵為生的父女,父親叫馬山河,女兒叫海棠。一天,海棠跟着父親上山打獵,意外遇見一只兇殘的老虎,海棠為了救父親死在了老虎的利爪之下。鄉親們趕來打倒了老虎,把海棠的屍身運回家,海棠的鮮血灑了一路,後來這一路血滴之處都開滿了火紅的山花,為了紀念舍身救父的海棠,鄉親們就将此花命名為海棠。
故事雖凄烈,海棠花卻嬌豔動人。
海棠園裏有幾處亭閣,宋蝶見衆人走了一會兒也有些累了,便讓貴客們到亭閣裏先休息一下,這樣既可坐下來賞花,也可品嘗下戀春園獨有的花茶和點心。
太子殿下和于大人等男客在一處亭閣休憩,于夫人和幾名女眷則去了相隔不遠的另一處亭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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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們能休息,宋蝶卻還得張羅着讓下人們給貴客奉上海棠酥和海棠花茶,海棠酥是形似海棠,而海棠花茶是用垂絲海棠制成,不但對治療消渴症大有好處,還可強身健體。
剛奉上茶,于夫人就派人喚了她過去。宋蝶走到亭閣內,就聽于夫人暗示道:“宋氏,你的好運道就要來了,待會兒若是太子殿下問起,你記得要自稱是未嫁之身,方有魚躍龍門的機會,懂了嗎?”
宋蝶很驚訝,于夫人這是誤以為太子對她有意?難怪要包下戀春園騙她當向導,剛才在門口見到時還管她叫宋娘子,原來是想讓她用未嫁之身去騙取太子的喜愛。
可惜,太子對她并無意,她亦無攀附太子之心。再者,太子早就知道她已嫁了人,她之前救太子時,身邊的丫鬟都是管她叫少夫人的,太子對她也是以夫人相稱。太子頂多是還不知道她是寡婦罷了。
宋蝶表面應下,心裏卻想着待會兒該怎麽向太子殿下言明自己是寡婦之身。
一路逛到梅園,梅園品種甚多,梅花顏色也繁多,有粉色、紅色、白色、紫色,還有淺綠色。唯獨不見黃色,只因臘梅到了這個季節已然凋零。
聽管事說西南角還有一株臘梅尚未完全凋零,便帶着衆人前去一觀,走着走着卻發現身後只剩下太子殿下一人,于大人等人卻是遠遠地落在後頭。
宋蝶心知他們這是故意給她和太子殿下創造獨處的機會,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西南角去。
顧玄啓自然也發現了後頭那些人落遠了些,卻沒有回返,只因這小寡婦講解花木時很是認真,還會夾雜些有意思的傳說,他聽得甚是有趣,便只把她當成向導,并未多想。
到了角落那棵臘梅樹下,見樹上果然還有少許黃色梅花尚未凋零,顧玄啓正等着小寡婦繼續給他講解,卻見小寡婦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可是渴了?”顧玄啓問,畢竟她一路講解了這麽久,連口茶都未喝,難免會口渴。
宋蝶只是臉皮薄不好将于夫人誤以為太子對她有意的話說出來,但此時不說又待何時,只好一咬牙道:“太子殿下,于夫人大概誤以為您對妾身有意,讓妾身謊稱未嫁之身。但妾身已然嫁過人,如今是寡婦之身,萬不敢攀附殿下。”
顧玄啓微微訝異,沒想到于宏振是打的這個算盤,難怪将這戀春園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定要邀他一同來參觀。他還以為于宏振是有什麽別的謀算,沒想到只是為了将眼前的小寡婦獻給他,還怕他不接納,讓小寡婦自稱是未嫁之身。
不過這小寡婦倒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區區寡婦之身,不敢攀附于他。
她既有自知之明,他便也高看她一眼。
宋蝶見太子不說話,只好主動問道:“殿下,現下該如何是好?”最好太子能向于大人解釋清楚,這樣以後于夫人就不會再打她的主意了。
沒想到太子瞥了她一眼,說了句:“你不是很會做戲?”
宋蝶正丈二摸不着頭腦,就見太子突然發怒道:“區區一介寡婦,竟敢騙孤是未嫁之身,簡直放肆!”說完一甩袍袖大步離開了。
宋蝶傻了眼,她沒騙他啊,她不是坦承自己是寡婦了嗎?不過很快,她腦子轉過彎來,明白太子這是讓她陪他演一出戲,不過他怎會認為她‘很會做戲’?
來不及多想,宋蝶匆匆去追太子,卻被于夫人攔下,質問她:“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是讓你自稱是未嫁之身嗎?”
宋蝶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妾身的确是自稱未嫁之身,可太子殿下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妾身在撒謊,妾身只好承認是寡婦之身,這才惹了殿下發怒。于夫人,您看,妾身可還有機會?”
于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鄙薄了一句“沒用的東西”便也甩袖離開了。
于大人一行人匆忙去追太子,蕭成逸卻落在後頭,眼神異樣地打量了幾眼這小寡婦,別人不清楚,他卻很清楚太子是早就知道這宋氏是寡婦之身的,既然如此,又怎會突然發怒?
只稍一想,便猜出太子是為了幫這小寡婦遮掩一二,才陪她演了這一出戲。
有意思!
蕭成逸搖了搖折扇,悠悠然離去。
宋蝶見人都走了,才摸出帕子擦幹眼淚,又覺得剛才那位華服公子看她的眼神頗有些奇怪,可惜她還是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兒見過他。
游園之行戛然而止,宋蝶也不必繼續當什麽向導了,她召來管事,讓他晚些時候将于府包園子付的定金退回去。她壞了于夫人的好事,于夫人不怪罪她就該慶幸了,哪兒還敢收于府的銀子?
經過這一出,于夫人應該不會再打她的主意,但宋蝶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第二日,她将自己倒騰出來的六盆美人淚送了三盆到戀春園,另外三盆送到殿春花行讓掌櫃的高價售賣。自己則帶着棠棠回鄉下莊子住上幾日,暫時避一避。
到了莊子上先休整了下,宋蝶倒也沒急着去地裏看花農們種的花,而是先陪棠棠去村口放風筝。
村口有一大塊平緩的坡地,春日裏坡地上長滿了野草,綠意昂昂,正是踏青放風筝的好地方。
棠棠許久沒出來玩兒了,高興極了,看宋蝶放風筝放得好,便要自己放。宋蝶只好手把手地教他放風筝,偏偏這孩子拉着風筝跑了沒一會兒,風筝就纏在了坡上的一棵槐樹上。
夠是夠不着的,得爬上去才能解開,采南和秋籬又被她趕去摘野菜了,宋蝶只能自己爬樹去解了。
所幸她自幼在鄉間長大,沒少爬樹,她将袖子一挽,讓棠棠在下面乖乖等着,自己抱着樹幹快速地爬了上去。
風筝纏在一根較高的樹枝末梢,好在這根樹枝不算細,宋蝶以前也爬過這般粗細的樹枝,就大膽地順着樹枝往末梢爬。
爬的時候樹枝一晃一晃的,宋蝶雖有些怕,但還是繼續往前爬,直到手能夠上樹枝末梢纏着的風筝線才停了下來。她一圈一圈解開風筝線,将風筝扔了下去,正要往後退,突然聽到嘎吱一聲,她心道不妙,果然,樹枝一下子斷裂開來,她還來不及抓住其他樹枝就猛然掉了下去。
宋蝶吓得閉上眼睛,想着反正下面是草地,就算摔下去也摔不死,運氣好疼個幾日就好了,運氣不好斷兩根骨頭她也沒辦法。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沒有摔到草地上,而是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裏。再擡頭一看,這及時接住她的人竟是太子殿下。
他低頭看着她,眉心微蹙,似是有些不悅。然而,即便蹙着眉,也絲毫不減他的俊美。